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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安庆王爷处理完了公务回府,去了陈氏的院子里与她共用晚膳。陈氏温言软语,小意地伺候着,安庆王爷用完了晚膳,心情颇好,便在陈氏的院子里歇下了。
“今儿个世子还特意来给妾身请安了,这么多年来可是头一回呢。”陈氏仿若不经意地提起,面上带着欣慰的笑意。
“哦?”安庆王爷微抬眼皮,手指抚了抚陈氏的长发。
陈氏温声道:“世子长大懂事了,王爷您也别像以前那样,回回都要和世子吵架,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的呢。”
安庆王爷听到那句“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脸色稍稍一变,却又很快恢复过来,没有说话。
“王爷,王妃,少爷和小姐过来了。”
梁诚牵着梁诗走了过来,兄妹俩的容貌都颇似安庆王爷,清秀中带点英气。安庆王爷见了就十分心喜,伸出手去要抱女儿,“诗儿过来,给本王抱抱。”
梁诗今年八岁,生了一张玉雪可爱的面容,平日里在王府中就很受安庆王爷与陈氏的喜爱,因此养成了一副骄纵的性子,只是安庆王爷面前还是颇为乖巧的,笑嘻嘻地伸出手搂了安庆王爷的脖子。
梁诚站在一旁含笑看着,又问母亲道:“听说今儿哥哥来给母亲请安了。”
陈氏笑着点点头,梁诚却不满地道:“他能安什么好心,哪里是真心真意地来给母亲请安?这不过来了一趟,就逼着母亲换掉了府中的采买职位,以后还不知要如何呢。”
梁诚说的声音很大,陈氏连忙作势拉住了他,斥道:“诚儿,不要胡言乱语。”
“你别说诚儿,他是童言无忌,你怎么总是护着那个逆子?”安庆王爷抱着梁诗,眼中有些寒意,“这采买的职缺何等重要,那个逆子只当是儿戏罢了,想换人就换人?今后他再给你提这些不合适的要求,你派人过来回禀我。”
安庆王爷话里话外的都是给陈氏母子撑腰,可陈氏听着却有些心急,安庆王爷这话可没说要将采买的职位换回来,她又不好自己提出来,倒显得自己动机不良了。
“年底诚儿十岁的生日,你记着一定要好好操办。诚儿啊,十岁了可就是大人了,以后要更懂事明理一些,知道吗?”安庆王爷又笑着拍了拍梁诚的肩膀。
陈氏满面笑容的应下,梁诚的十岁生日宴办得越隆重,她面上也越有光彩。
晚膳后歇息就寝,陈氏却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机会提出恢复那采买职缺的机会,心知此事已经无望了,一想到将来每月要流失的那些体己就心痛,忍不住绞着帕子,在心底里又咒了梁誉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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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底里,乃是林如海逝世一年之祭,林锦齐决定带着黛玉回姑苏老家,给林如海举办祭祀之礼,再在老家里守孝两年,只等出孝了便去赴考科举。他又过问了盛老夫人的意思,因为扬州与姑苏相距甚近,盛老夫人便应了下来,与他们同去姑苏安养。
一大清早,他们便收拾了行装,坐马车出发。林锦齐此前去过一趟姑苏,早已打点好了一路的客栈歇脚之处,不过五六日,他们就已经赶到了苏州。
林家早已没了亲支嫡派,可一些远支旁系的亲戚还是有的,譬如林家老夫人原先的母家柳家的本家就在姑苏,如今已是赫赫扬扬的,也算得林锦齐黛玉兄妹二人在姑苏最为亲近的亲戚了。
柳家打点了人过来相迎,几个仆役帮着他们从马车上卸下行装。林家姑苏的老宅是一早打点好了的,收拾得清净亮堂。黛玉五岁前就是在这儿长大的,大体的格局还有印象,旁的却也记不清了。
盛老夫人一路舟车劳烦,先回房里休息了,而林锦齐与黛玉既来了姑苏,少不得要去柳家拜访一趟,见见几位长辈,感谢一下他们特意相迎的照顾之意。
林锦齐亲自写了拜帖,第二日便携着黛玉登门拜访了,他如今是林家的一家之主,柳家人自然不能怠慢,亲自出来相迎,将他们接进了柳家东边的侧院里。
一进了屋内,暖融融的令身上发汗,立刻便有人过来伺候他们脱下了斗篷。林锦齐内里穿了件月青色交领长襟衣袍,因在孝期,衣服上并无纹饰,只腰间挂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这般清清淡淡的着装,倒是越发显得丰神俊朗,似那芝兰玉树一般。
屋子内坐着一大群夫人小姐公子哥儿,柳家在姑苏繁衍几代,人口旺盛,关系复杂,大房、二房、三房等等,几乎是个挨个排排坐。
林锦齐先前扶灵回乡时也和柳家打过交道的,可要认清这么多人也实在不容易,好在柳家人体贴的给他们介绍,林锦齐也就跟着叫人,至于那些同辈份的公子小姐,林锦齐也算摸出了规律。古代大家族人口实在繁大,彼此之间的关系更是错综复杂,但凡不是同宗族同姓氏的,逮着一个人问清了年龄大小,张口就叫“表兄”、“表妹”,一准没错。
黛玉也有些弄不清楚,只跟着林锦齐叫人,好不容易把人叫全了,一直叫到了还在襁褓中由奶嬷嬷抱着的“十七表弟”,时间都快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母亲,我常听您说林家的这个表妹,可惜一直未有机会见着,今日见了,才知道什么算是标致呢,还有林表哥,听说年纪轻轻的就考了秀才,真是难能可贵的。”说话的少女约摸十几岁年纪,面容生得很明艳,姣花软玉一般,摇了摇她母亲的手臂撒娇,头上的珠钗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又跑过来抓住黛玉的手,“我可真是羡慕你,有个这么好的哥哥。可惜我家里只有个弟弟,总是顽皮得很。”
黛玉用眼神询问林锦齐:这个说话的是谁来着?
林锦齐用眼神回:我也不造。
上座的柳老夫人轻飘飘地看了这个少女的母亲一眼,又抿了一口茶道:“八丫头,休得胡闹。”
黛玉连忙口呼“八表姐”,心中虽然觉得她举止说话稍嫌轻浮了些,由于是初见,面上仍是客套了几句。
这位柳八小姐又似乎不经意地看了林锦齐两眼,惹得林锦齐也颇为奇怪地看了过来,她又一副大大方方的模样朝着林锦齐嫣然一笑,便退回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了。
柳老夫人不动声色地将茶杯往桌上一放,用的力劲有些大,茶水都漏了一点出来。柳八小姐看见祖母这幅样子,脸色微微一变,却又很快镇定了下来,若无其事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一般。
“齐哥儿,你从扬州赶过来,一路上也辛苦了。我们柳家若有招待不周之处,你可千万不要介怀。”柳老夫人和颜悦色地朝着林锦齐说道,“不若先去客房里休息一会儿,等午膳开席,我这个老婆子再陪着你们坐坐,说说话儿。”
林锦齐和黛玉自无不应,跟着下人一路往客房去了。
等他们走了,柳老夫人这才面容含怒,将那茶杯摔在地上,厉声道:“老三家的,你们到底还有没有规矩了!今儿是客人第一次过来,你们做出这幅样子是给谁看呢!”
柳家三房乃是庶出,在柳家一直不受待见。柳八小姐就是出自三房的,她眼中涌了一层水雾,低下了头不说话。柳三夫人冷笑一声,甩着帕子轻描淡写的道:“哟,老夫人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为了什么呢。他们小孩子家表哥表妹的,有这么一层亲戚关系,说上几句话又怎么了?也值当您生气?”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量着什么主意!我警告你,趁早歇了心思,管教管教你家女儿,平时也就罢了,在客人面前少给我柳家丢人现眼!”柳老夫人勃然大怒。
柳家的大夫人见了,连忙走过去给拍着老夫人的背,给她顺了顺气,她是柳家的当家大夫人,掌管后院事务,一向与柳三夫人不睦,此刻便讽刺道:“老夫人别生气,要为这种事气坏身子可不值得,有些人总是当别人是傻子,以为谁都不知道她心里的那点子算计。要我说,那林家的哥儿是个聪慧目明的,但凡有些脑子,谁能瞧得上她家呢!”
她并未点名道姓,可在座的人都知道她在说什么,却都捧着茶杯不说话,反正三房不着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有老夫人和大夫人管着,谁都不愿意掺和进来。
柳三夫人听了冷笑一声,伸手给女儿拨正头上的珠钗,慢条斯理地道:“可惜啊,我们家玥儿生得这般容貌,不说别的,就说我们家,家中哪个姐姐妹妹谁能赶得上?但凡是个有眼睛会看的,哼,怕是都知道能瞧得上谁。”
这下子满屋的柳家小姐脸面上都有些不好看了,女儿爱俏,哪怕柳如玥确实比别人生得略好些,可是被当着面儿的这么说,谁能忍得下来?
一个穿着对襟玉袄的圆脸小姐直接便道:“玥妹妹是生得颜色好,我们原都是赶不上的,只是三婶婶的眼界未免也太小了些,我们柳家没人比得上,难道天下间都没人了?玥妹妹莫非是天仙儿不成?方才就来了个林妹妹,虽然年纪还小了些,可是往后长大了,又有这通身的气度,不知要比玥妹妹出彩多少。林表哥又是她的亲兄长,天天瞧着,凭什么样的天仙下凡,未必也能看得上眼,婶婶也别太得意了。”
“哟,自个儿赶不上,就来挑别人比了?哪怕林丫头生得再好,那也不是你的长相模样,你又有什么好说的?你再羡慕别人的好容貌,老天爷也不可能把你回炉重铸呀。反正我们家玥儿生得标标致致的,谁也不靠谁。走,玥儿,咱们不理她们了。”柳三夫人甩了甩帕子轻笑着站起身,携了女儿离开。
柳如玥的脸上也恢复了骄傲明媚的笑容,随了柳三夫人离开,轻蔑地看了那圆脸小姐一眼。
圆脸的姑娘气得脸上通红,忍不住伏在母亲怀里小声地抽泣,她母亲柔声地安慰道:“好了,你瞧瞧你,跟她们呛声做什么?反正她们是不要脸皮的,随便别人怎么说也不红脸。你又不是她们那样的,何必平白的受这个委屈?”
柳老夫人也无奈地道:“瑛丫头这性子总是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你看看你姐姐妹妹的哪个出声了?也就是你,非要跟她们置气,这下好了,被别人刺了两句又委屈哭了。快别哭了,瑛丫头。”
“平日里的在自己家闹也不要紧,如今这可是丢脸丢到别家里了,也亏得她们脸大成这样。”柳大夫人忍不住啐了一口。
柳老夫人笑道:“别说老三家的,就连我见了林家的哥儿也是心喜,真真一个好俊的哥儿,而且又懂事又上进的,这年纪轻轻的带着妹妹就能独当一面了,也不知道往后哪家的姑娘有这个福气。”
“老夫人这是哪里的话,你既看上了人家哥儿,府里这么多的丫头,总有一个合得上的,岂不知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柳大夫人掩嘴而笑,一句玩笑话惹了府里众姑娘都红了脸。
柳老夫人笑骂了一句:“嗳,你这没脸的,在姑娘面前就说这些个,别教的我柳家这么多姑娘都跟那三房的一样轻慢了。说到底啊,姑娘家到底要自矜自重一些,才能得别人的尊重,成日里轻浮作态,没的跟那些不入流的小家之女一样,表面上左右逢源的,却不知别人心里如何瞧不上呢。”
府中众姑娘忙道:“多谢老祖宗教诲。”
“哎,都散了吧。等午宴开席,都往东暖阁过去,到时候别误了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