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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定决心后,齐淑芳把存折收起来,不为日后生活担忧了,正准备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高考上面,却听金教授对贺建国道:“你和淑芳挑选一些自己特别喜欢的字画或者古家具留给自己,反正别人不知道,其他的国宝级文物等过了这几年就捐给国家吧。”
齐淑芳一愣,自己花钱买的,干嘛要捐给国家?
然而,她却看到贺建国郑重地点头:“我知道了,老师,我先让淑芳挑喜欢的东西作为收藏,其他的单独放着,到时候捐献出去。”
“为什么?”她好像都喜欢,那可是金教授掌眼挑选的古董,每一件的价值都不可估量。
明清时代的黄花梨木家具、紫檀家具、金丝楠木,还有古今名家字画,还有市面上极有可能失传的孤本,还有以后可能会拍卖出上亿的瓷器……
“因为经手的人太多了。”贺建国掰开了揉碎了,仔细给她讲解原因,“我和老师都觉得终有一日会恢复盛世藏玉的时候,我们平时在废品收购站或者黑市里买的东西就算了,没留下什么线索,但是这种经过好几个人手才运来的东西,恐怕会来惹来麻烦。财帛动人心,经手的人知道我们手里有东西,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齐淑芳何等聪明,很快就明白了,接下去道:“如果那些人不在乎不来打扰就算了,如果有一两个心怀不轨的人,轻则登门敲诈勒索,重则向有关部门举报,是不是?我们都是国家干部,私下以低价转移破四旧抄上来的文物,肯定会影响我们的前程。”
“所以呀,咱们得提前防范。”贺建国也是个俗人,他可以为国为民不贪污腐败,但要说没有一点儿私心,那就高看他了,“咱们不能白白辛苦一场,就挑选自己中意却有没达到国家必须拥有的东西,反正别人不知道。到时候,那么多东西都捐献了,别人也不会来怀疑咱们私自截留一部分,就算怀疑也没关系,毕竟咱们捐献那么多了呀!”
早在秘密购买处理的文物时,贺建国就想好了对策,完全不用金教授提醒,不过金教授提醒乃是好心好意,他就不说自己心中的打算,而是谢金教授提点之恩。
金教授赞许地点了点头:“没错。这些东西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文化遗产,很适合我们收藏,然而美则美矣,都是身外之物,身外之物永远比不上你们的前程,你们要懂得取舍。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们从正规渠道得到的东西,哪怕日后价值百万,你们都可以理直气壮地面对所有人,无愧于心。但是,歪路不可取,千万不要因小失大。你们现在都是国家干部务必做到洁身自好,尤其是建国,在机关单位上班,更要切记这一点。”
齐淑芳摸了摸即将遭遇拆卸命运的金丝楠木桌,“老师您就放心吧,虽然我和建国的确很喜欢这些东西,但孰轻孰重,心里清楚。”
其实吧,她对这些东西的喜爱有限。
她不是金教授、郁李、陈宁祖父这类有文化有底蕴的收藏家,就算跟金教授夫妇与贺建国学了不少东西,也因为没有长期生活在这样的文化氛围内,比起金教授夫妇,对书籍字画的热爱真没有多少,她之所以买买买,就是冲着日后可以升值来的。
俗吧?她就是个俗人。
除了对待珠宝算是女人天性中的热爱,其他东西都是觉得奇货可居才收藏的。
虽然她可以确定自己以后不会行暴发户之举,就是满身珠宝四处炫耀那种行为,但她的确是穷人乍富呀,多少还有点儿暴发户心理。
所以,一旦有可能影响自己和贺建国的前程,她立马就放弃了这笔财富。
可惜么?或许有点吧,但不至于肉痛,因为她和贺建国在金教授的指点下,挑了十来件字画和两个小摆件,四百块花得不亏,又根据自己的记忆,选了几件未来的无价之宝,不影响国家对古代文化的研究,自己留着简直是心安理得。
金教授又道:“那些书籍和孤本你们就不用操心了,明儿建国多买点纸笔回来,我一字一字地抄录下来,也相当于拥有了。”
贺建国和齐淑芳没有任何异议。
处理完这件事,齐淑芳就专注于复习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何况她已经磨了这么久。
幸亏她是副职,高考又是改变人生的契机,铁路局都鼓励职工复习参加,而非阻止,如果考上大学,如果齐淑芳愿意的话,还可以保留原来的职位,带薪上学。
带薪上学?这么好?
齐淑芳仔细请教,确定了带薪上学的事实,工资可能会低于上班时的数目,叫做保留工资,真是峰回路转啊,这样她就不用担心未来四年的生活了。
她突然想起叶翠翠说她丈夫有个工友上工农兵大学,好像确实是带薪上学,就是少了部分津贴和粮食指标等,但是大学生有补助金、生活费和口粮指标,就是那位同事毕业后回来后继续上班,工资反而比之前少了十块钱,主要原因是浩劫期间脑力劳动比不上体力劳动。
国家真是挺有人情味儿。
齐淑芳满怀信心地冒着寒风踏进考场,里一层外一层,裹着军大衣的她就像一只熊,笨拙地坐在座位上,和初考一样,每个考场三十人,一人一桌,这次不用手抄题目了,而是印刷出来的试卷,纸张很薄,纸质粗糙,印刷也很粗糙,但就是这么一张试卷在大家手里有泰山之重,每个人都像对待领导人的石膏像和像章一样,小心翼翼。
初试很轻松就考过了,现在的齐淑芳却觉得很辛苦。
确定怀孕一个月,不,还没确认就开始孕吐,现在更加严重了,和怀七斤、平安的时候完全不同,她吃不下饭,不论荤素,闻不了污浊的气味,短短几天就瘦了许多,考场里人多气味杂,再加上试卷散发出来的味道,实在很难闻。
齐淑芳按了按胃部,咽了一口唾沫,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刷刷刷迅速做题,她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如果实在忍不了就用手帕接着。
真不乖!
思考期间,低头看着被大衣遮住的平坦小腹,齐淑芳一脸苦笑。
本以为会顺顺利利地做题,哪知道这小东西还是一枚小胚胎就开始调皮,整个胃里空空如也,早上喝了一点白米粥,在途中就吐出来了。
贺建国都快担心死了,想尽办法做的饭妻子都吃不下去,他心神不宁地坐在办公室里,幸好现在没有什么重要工作,大家都在喝茶看报纸,有的在为参加高考的家人担忧,有的就像贺建国这样,直到有人来叫贺建国去何书记办公室。
贺建国回过神,急忙起身过去。
何书记看到他直接开门见山:“有个去党校进修的名额,我很属意你,打算在会议上推荐你,如果你得到大部分人的同意,名额就是你的了。”
党校进修?贺建国又惊又喜,很快冷静下来,“您怎么没给李威?”不管怎么说,李威才是他的女婿吧?李威有前程,何胜男才会过得好呀。即使现在男女平等了,也改不了许多人心中夫贵妻荣的想法。
何书记淡淡地道:“就因为李威是我女婿,我才不能把名额给他。”给李威?开玩笑,他宁可给贺建国这个心腹,也不想提携李威,让他超越自己。
李威和自己女儿结婚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在暗中考察李威,虽然没有十分失望,但他确实没达到自己的预期。既然这样,就让李威按部就班和正常人一样升职,自己不出手打压即可,反正李威不如贺建国有本事,后者针对现况提出了许多解决方案,真正地立了功。
自己现在对贺建国释放善意,以后自己退休了,贺建国发达了,以他重情重义的性格,肯定会记得自己的旧情,如果自己家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难事,他也不会不闻不问。
当然,自己一把年纪坐到现在的位置,将来就是出了事,也不会强人所难。
想到李威,何书记心中不禁一叹。
论人品,李威不错,就是看不破男孩女孩这一关。
现在自己在位,压着他,如果自己退休了,而李威权势日盛,恐怕想要儿子传宗接代的想法会更加强烈,因为女儿不知道是不是流产后伤了身体,这几年始终没有再怀上孩子。
无论是男是女,何书记和妻子的想法都一样,不让盼盼以后孤掌难鸣。
可是,就这么一点小小的希望,老天都不肯成全。
每次看到女儿略显忧愁的神情,何书记就恨得牙根痒痒,他好好的一个女儿,当作眼中珠掌中宝地养大,嫁到李家后受了多大的委屈?即使李家现在无人敢怠慢女儿,也无法抹去女儿曾经遭受过的委屈。
女儿和齐淑芳关系好,以后贺建国的地位成就高过李威,如果女儿受了委屈,相信齐淑芳和贺建国不会袖手旁观,哪怕无法彻底解决,也会替女儿撑腰,不至于让她被人欺负到死。
何书记想得长远,当机立断地决定培养贺建国,并问贺建国的意见。
他是象征性地问问,其实根本就不用问,根本就没人会拒绝去党校进修的诱惑,但为了表示自己尊重贺建国他就这么做了。
贺建国思索了一下。
妻子参加高考,不用怀疑,只要不出现舞弊的情况,她一定榜上有名,就算出现舞弊的事情了,也不会影响她,毕竟自己夫妇也算是国家干部,一般人不会太岁头上动土。
齐淑芳报考的是大学,而且她的意思是想去首都。她去首都不是因为薛逢和慕雪寻等人住在哪里,而是因为那是政治中心,贺建国也这么认为,首都是真正的天子脚下,不管哪朝哪代,天子脚下永远高其他大城一等,而且那里的几所大学都是全国一等一的学府。
党校也在首都。
妻子考到首都去,自己也去首都进修,这样不用分隔两地,简直是不敢想象的好事,贺建国当然不愿意放弃进修的机会了,略思索一下就向何书记道谢,“这样的机会对我而言来之不易,不管成不成,都谢谢您的提携。”
“既然你愿意去,那么就回去等消息吧,我不另外通知你了。”
“是。”
贺建国走出办公室,握了握拳头,希望妻子可以顺利考中喜欢的大学,希望会议上支持自己去进修的人员超过一大半。
随着他进入秘书处,和李威、白胜等已经不在同一个办公室了。
下班后,贺建国急急忙忙地想去接齐淑芳,算着时间,今天的考试应该也结束了,冷不防遇到接女儿准备回家的李威,只好停下来打了个招呼,后者没有因为贺建国步步高升就心怀嫉妒,而是笑嘻嘻地道:“匆匆忙忙地干嘛去?”
贺建国笑笑:“高考快结束了,我去接淑芳一起回家。”
“这样啊!是了,我倒是忘记今天高考了。”李威一愣,不由得羡慕起贺建国和齐淑芳的感情,这都多少年了?光自己认识他们俩都已经五六年不止了,他们还是这么恩爱,虽然偶尔拌两句嘴,生一顿气,但没两天就和好如初。
“我不跟你多说了,先走了啊!回头见。”
“走吧,走吧,我不打扰你了。”
李威挥了挥手,看着另一只手牵着的女儿,他蹲下。身子,对上女儿圆圆滚滚且黑白极其分明的大眼睛:“你妈妈也参加高考,我们晚点回家,先去接你妈妈好不好?然后爸爸带你和妈妈一起去国营饭店吃红烧肉。”
“好啊,好啊!”盼盼拍手,并且很懂得为自己谋取好处,“爸爸,我不吃红烧肉,你和妈妈吃,你们辛苦了,要吃很多好吃的。不过,我能吃一块酱猪蹄吗?”
“能!我们一起吃红烧肉,如果有酱猪蹄我们就吃酱猪蹄。”
在盼盼的欢呼声中,父女两个慢慢走远,和贺建国是同一个方向。
下班后滞留了片刻这才出来的何书记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真希望这一幕永远不会改变,真希望女儿已经改变了李威重男轻女的想法,即使只有一个盼盼,也是很好的事情不是吗?可他就是担心啊,大概是他的性格决定了凡事先想坏的。
李威带着女儿道学校门口时,顿时被庞大的人流惊住了,他赶紧抱着盼盼往人群里张望,看得眼睛都花了,也没看到哪个是何胜男,而贺建国已经顺利接到了齐淑芳。
“你怎么来了?”齐淑芳顺手把挎包递到贺建国手上。
“来接你一起回家。”贺建国根本就没问她考得好不好,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妻子,也无意在刚刚考完的时候再给她施加压力,他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扶着她,并替妻子挡住左右涌出来的人流,羡煞了隔着人海看到这幅情景的何胜男,转眼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女儿,何胜男始终笼罩着淡淡愁绪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了,挤过人群,向他们飞奔而去。
贺建国在回家的途中把单位确定让自己去进修的好消息告诉了妻子,果然看到她眉开眼笑,“真的啊?那可是停办十年今年才复校的党校啊!”国家高级干部的摇篮,能到那里走一趟,只要不出现以外,飞黄腾达不再是梦想。
齐淑芳两只眼睛亮亮闪闪,她就说嘛,自己的老公运气好得很,这不,自己才决定考去首都,他这边就可以去党校进修了。
“我有信心考到首都,就算考不上首都大学,也能考上其他的大学。既然你也去,那么我这就给大姐发电报,让她和雪寻给咱俩找个住处,能买到手最好,买不到先租着,到时候直接带着老师师母和孩子搬过去。”
现在还没到房改的时候,大部分房子都是公房,不允许私人买卖。
贺建国笑道:“急啥?等你考完试再说。最好等到你拿到录取通知书,然后就在学校附近找房子,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必须注意。”
“哦。”差点忘记肚子里还有个小的了。
高考一共五科,持续了两天。
最后一场结束后,齐淑芳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
不对,今年考不上,明年继续,她一定要考上大学并且顺利毕业,这样才不会在学历上低贺建国一等,夫妻夫妻,立于平等的位置上才有底气。再说,她对自己很有信心,就算有肚子里的孩子捣蛋,自我感觉考得不错。
接下来就等成绩公布了。
齐淑芳收拾完纸笔文具,等大部分考生都离开了,她才护着肚子慢吞吞地往家里走,今天考得科目比昨天少,结束得早,就不用等贺建国来接了。
她晃悠晃悠,在路边呕吐一次,歇了好一会才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叶翠翠可能是听到声音了,走出来道:“淑芳啊,今天你家门口来个奇怪的人,是个男的,看起来比你家建国大几岁,见你们家大门锁着,就敲我们院子里的门来问,问我你们家是不是贺建国的家,我说是,他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说下班后,他就先走了。”
啊?又有人趁着自己不在家的时候过来拜访?不会是第二个薛逢吧?
想想就不可能,齐淑芳问那人长什么样,叶翠翠想了想,“面皮青薄,浓眉大眼,高鼻梁,薄嘴唇,长得比你家建国还好看,个头不太高,倒是挺瘦,穿着打扮可时髦了,腋下夹着黑牛皮文件包。啊,对了,一口上海话!没错,一口上海话。”
上海话?难道是来自上海?除了李老一大家和当初押送金教授去贺楼大队的两个人,自己不认识其他的上海人了啊。
齐淑芳十分纳闷。
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看她,人家根本不是找她的,而是找贺建国,贺建国在上海上的大学,当然有很多老同学了。
“说叫什么名字了吗?”齐淑芳问。
“自从上次见到你大姐两次敲门没问名字,我不好说给你听,让你猜了好多天都没猜到是谁来找你。这次我就学乖了,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没说,只说是建国的师兄,特地过来拜访你们和金教授。”叶翠翠觉得很遗憾,居然没问出有用的信息。
师兄?难道是张成安?
不对!不对!
张成安和金教授儿子金天佑同龄,比贺建国大十岁,今年得有四十三四岁了,身材是高高瘦瘦的,而不是叶翠翠说的个头不太高。
实在没有头绪,谢过叶翠翠的报信,齐淑芳就开门进屋。
金教授夫妇和七斤兄妹都在家,就是金教授和金婆婆得到平反没多久,吃过太多的苦就懒得和人结交了,加上天寒地冻,就让贺建国和齐淑芳出门时在外面锁上门,老两口窝在书房里教导七斤和平安,满屋都是温馨。
齐淑芳脱掉军大衣进了书房,提起这件事。
“老师,建国的同学您应该都认得吧?有这么个人吗?”
金教授和金婆婆刚想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约而同地沉下了脸,“不会是那个薄情寡义的东西吧?”金婆婆道。
“谁?师母您想到谁了?”
“郭爱民。”
“郭爱民是谁啊?”她和贺建国夫妻快八年了,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金教授冷着脸,任由金婆婆向齐淑芳解释:“这么长时间了,我从来没跟你提过家里的一些事,你大概也只知道我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齐淑芳忙道:“事情都过去了,提起来除了伤心没别的感觉,如果这个人和您家的遭遇有关,师母您就别说了。咱们啊向前看,以后的日子多着呢。您和老师没有了儿女,我和建国就是您们的儿女,七斤和平安就是您的孙子孙女。”
“不,我得说,我必须得说。这个人找上门了,白天没见到见过,没见到我们,等建国下班后,他肯定还会过来,不知道这次又有什么图谋!”
金婆婆这么说了,齐淑芳洗耳恭听。
原来这个郭爱民就是金教授和金婆婆的女婿,金天丽的丈夫,浩劫开始,金家遭难,郭爱民没有选择雪中送炭,而是落井下石。不不不,不仅仅是落井下石,金家遭难的根源就是郭爱民,他在机关单位工作,和当时上海市掌权人的一个心腹下属关系很好,就是他向有关部门说起金家的历史,才有金家后来一系列的劫难。
虽说没有郭爱民,在这场浩劫中,金家也很难逃开,但是郭爱民的举动无疑让人觉得心寒齿冷,为了自己的前程,他简直是不择手段!
“这件事啊,我没跟建国说过,我以为不会再见到郭爱民了,一直都没说。你应该有印象,我只在建国问起你天丽姐的时候说他们离婚了。”金教授接过金婆婆的话题,突然开口。
齐淑芳点点头,她记得这件事。
当年见到金教授和金婆婆的情景,历历在目。
金教授端起案上变温的茶水喝了一口,“事实真相不是他因为我们家遭了难才和天丽离婚,而是天丽知道他是始作俑者后提出的离婚。天丽不敢相信是自己的枕边人出马,害了自己的娘家,老父老母入狱,哥哥嫂子侄女惨死。郭爱民因为这份大公无私升官发财,可怜我的女儿……她只比建国大两岁,却要受娘家的连累遭受这样的命运!”
齐淑芳心里酸酸的,眨了眨眼睛,几乎就要掉泪。
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她特别多愁善感。
回忆往事,金婆婆悲痛欲绝:“这个畜生!没有因为天丽是他的妻子而网开一面,为了展现他对当时掌权人的忠心,他不顾夫妻感情,亲自出面批。斗天丽!我的天丽,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啊?被她糟蹋得不成样子。”
金婆婆双手捂脸,眼泪从指缝间流出来,哭声极其压抑,令人闻声流泪。
“师母……”
齐淑芳拿出手帕准备给她,早被女儿抢了先。
平安颠颠儿地跑到金婆婆跟前,递上自己的小手帕,“婆婆不哭,不哭!安安疼你,安安疼你,晚上一起吃大肉。”
“哎,好乖!”怕吓着孩子,金婆婆止住了哭声,接过手帕擦泪。
贺建国在这时候下班了,见金婆婆脸上泪痕未干,担心地问发生了什么事,齐淑芳忙把郭爱民的所作所为重复了一遍。
“郭爱民!”贺建国满眼都是怒火。
虽然他刚拜到金教授门下,金天丽就结婚了,但因为金家的房子大,金天丽和郭爱民一直住在金家,彼此都很熟悉,他和金天丽的姐弟感情也很好,之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得知郭爱民是金家劫难的罪魁祸首,焉能不怒?
“老师,您说郭爱民突然找过来是为了什么?”
金教授冷笑:“此人无情无义,唯利是图,原本的掌权人失势,他能平安无事?必然是冲着我来的。不对,也要可能是冲着你,你现在可不是当年初入上海的毛头小子了,你现在怎么说都不是古彭市的小人物了。”
“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贺建国咬牙切齿,大门敞开,晚饭后不久,果然等到了郭爱民,
十几年不见,郭爱民的面相看起来让人觉得不舒服。
齐淑芳看了几眼,面皮薄,笑起来脸颊无肉,隐约有点发青,这点青意像是薄脸皮下的青筋所致,也像是原本的面色,高高的鹰钩鼻,薄薄的嘴唇,好看倒是好看了,确实如叶翠翠所说的那样,比贺建国长得好看,但是,她没记错的话,古书上说,拥有这种面相的人很多都是薄情人,忘恩负义,自私自利。
还是自己的老公最好,高大魁梧,有情有义。
齐淑芳崇拜地看向贺建国,却见他这会子皮笑肉不笑地道:“哟,这是哪方贵客啊?怎么有空贵脚踏贱地,来我们这个穷山恶水。”
他第一次见到郭爱民,听说自己是古彭市人,郭爱民当场就来了一句:“穷山恶水,泼妇刁民!”虽然他很快就道了歉,说是听到自己的家乡,就想起民间流传的传说,但是贺建国还是记住了这件事,从此以后很疏远郭爱民。
贺建国说话带刺,一般人听了肯定不高兴,可是郭爱民却是脸泛微笑,“建国师弟,好久不见,你这话真是太抬举我了,我算什么贵客呀?你们古彭市发展得这么好,河工完成得出色,田地规划和道路规划也成了开模,当年又遵从领导人指示植树造林,哪里还是穷山恶水啊?这次前来,我是想拜见岳父岳母,多谢你仗义出手,把岳父岳母照顾得这么好。当我得知岳父岳母平安无事,真是高兴得不得了,又哭又笑,亲朋好友都说我疯了。”
他快走两步,直接越过贺建国到了金教授和金婆婆跟前,双手一伸,想去分别握着金教授和金婆婆的手,结果二老仿佛心有灵犀一样伸手打掉他的手,“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们和你没关系,不是你的岳父岳母!”金婆婆怒气冲冲地道。
“岳父!岳母!”
郭爱民的声音饱含深情,面色隐忍,仿佛背负着无数委屈,“我当年是不得已啊,是被迫为之,并不是我的本意!我一直都在尽力周旋,想让岳父岳母避开这场浩劫,可是我人微言轻,不仅没有拯救岳父岳母于水火之中,反而险些把自己牵扯进去!”
听了他的辩解,金教授和金婆婆都气笑了。
无耻的人,他们真见过不少,可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处处颠倒黑白,简直和那个谁有一拼了。
金教授懒得和他多说,直接指着大门口道:“滚吧,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这时候,他已经猜出郭爱民的来意了,无非是得到自己的原谅,借助贺建国的帮助,重新恢复以前的地位,虽然不确定郭爱民到底有没有失势,但不如以前是肯定的。
金教授记得齐淑芳提过,当地时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升的升,降的降,免的免,郭爱民那些年为虎作伥,拥护发起浩劫的掌权人,肯定不在升职的行列里。
贺建国是没本事左右时局,可他和齐淑芳有不少亲朋好友,目前当权的和慕家关系很好。
郭爱民曾经是自己的女婿,他是什么性格,自己完全猜得出来,肯定是经过详细调查,才会找到这里,如果是贺建国以前的同学,这些年不来往肯定是去贺楼大队找贺建国,而不是直接到他们在古彭市的住址。
郭爱民既然找上了门,就没打算无功而返,他迫切需要得到贺建国的帮助好官复原职,反正他手里有金教授的把柄。
因此面对金教授不客气地逐客之语,郭爱民笑了笑。
“岳父,您是我的岳父,我是您的女婿,我怎么可以不出现在您面前?现在大舅子一家子都不在了,按理说,就该我和天丽奉养您和岳母。”
“你没资格,不要跟我提天丽!”金教授暴喝一声。
“怎么能不提?离婚的时候,天丽不是还活着吗?不仅活着,而且还带走了我的儿子,那是我郭家的根哪!这么多年,我是日思夜想,我爹娘也是天天念着,正好趁此机会问问岳父和岳母,到底把天丽和我儿子藏到哪里去了?”
金天丽还活着?齐淑芳和贺建国相视一眼。
齐淑芳记得很清楚,那年贺建国问起金天丽的时候,金教授说她也死了,死去的人怎么还活着?郭爱民好像很肯定的样子。
金教授回答贺建国时似乎停顿了一下,难道这一下停顿有什么秘密?
他们两个看向金教授,看不出什么眉目,金婆婆的脸色也没有变化,金教授冷冷地看着郭爱民,一口否认:“天丽不是被你折磨死了吗?你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如果不是你忘恩负义,天丽和宝生怎么可能受尽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