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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罗米娜不清楚她前一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她只记得自己在巨大的冲击下,以混乱的意识飞奔回了房间,将门反扣住,然后失去所有力气颓软在地上。
……奥斯维德没有来追她,因为他要是想要追的话,早就已经追上了。
费罗米娜手足无措,她的心从来没有这么混乱过……她渴望给自己寻找一个精神的庇护所,比如重新使自己相信魔族是世界上最肮脏的生物,奥斯维德是最卑鄙、残酷、无情的罪人,但她发现已经无法做到了……她的意识早已更偏向于相信奥斯维德和魔族的清白。
……该死。
月亮中最后一丝白色缓缓地消去,被柔和的浅橙色所取代。
外面传来三下礼貌的敲门声,接着梅丽普准时地开门走了进来。
“费罗米娜,你醒了啊?”她对她展露出温顺的笑容,“奥斯维德殿下告诉我你今天要外出,所以我也要提早做些准备……等下早餐你可以自己去吃吗?告诉扑克牌仆人想要什么就好,你已经很熟练了吧?”
“嗯。”
没有力气说别的话,费罗米娜勉强点了点头。
她发现,她竟然为梅丽普说出这样的话而感到松了口气……她此刻连自己身处何时何地都要反应一会儿才能意识到……这种精神状态,她一点都不想被别人看出端倪。
梅丽普帮她整理了一下着装,又替她梳了头发,之后就匆匆离去。
不知怎么的,费罗米娜总觉得梅丽普今天也有些心不在焉和疲惫……不过,可能是她眼花看错了吧。
从房间去餐厅的路,早已蒙上眼睛都能够到达了。费罗米娜想起来,今天正好是她来到奥斯维德城堡的第二十天。
据说人类二十八天就可以形成一个新的习惯,说不定再过几天,这座魔族的城堡也会变成她生活的常态了……
真是……不安啊。
从一张红桃q手里费罗米娜得到了自己的早餐——说实话她根本不记得自己点了什么,只是机械地吃完而已。
等到她再也吃不下一口东西,黑桃j收走了餐具。然后,过来接她的人让她感到些许出乎意料。
不是梅丽普,而是摩尔。
“奥斯维德殿下让我引你到实验室。”摩尔不耐地道。
听到奥斯维德的名字,费罗米娜又听到自己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她此时一点儿都不想见到那个半魔族,其实她早上醒来的时候也在想会不会去魔界的行程已经作废了,但是……
她站起来,因为思绪还乱成一团,所以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摩尔说话。幸好,这名吸血鬼也没有和她说话的性质,他们一路沉默地上到五楼。
接着,摩尔又带着她上了六楼。
费罗米娜终于稍微回过神,六楼她还从来没有来过。每一次,这里的门全部都是紧锁的。
今天,摩尔轻松地转动了门把手。
……漆黑。
这是费罗米娜的第一感觉。
其实六楼并不是没有窗,只不过所有的窗帘都紧紧地拉着,也没有灯……只有一个洁白的魔法阵在不停地旋转。
奥斯维德穿着一身黑袍站在魔法阵旁边,黑发披散在身后,像是要和房间的黑暗融为一体。
听到响动,他转过头,没有生气的眼睛对上了费罗米娜。
费罗米娜一颤,挪开视线。
“过来这里。”奥斯维德道。
就算不看他,费罗米娜也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但她的脚就像被地板黏住了,一寸都无法移动。
“由于我们的契约,你可能没有办法离开这座城堡。”他又道,“需要进行一个简单的仪式,过来这里。”
她还是动不了。
奥斯维德像是叹了口气,接着费罗米娜听见平稳的脚步声。
魔界领主拉住了她的手腕,在肌肤相触的一刹那,费罗米娜猛地一抖,下意识地挥开了他。
像这样……排斥吗?
奥斯维德看了看自己被打开的手,它们仿佛只是被一层薄膜包裹着的指骨,颜色惨白,手背上泛着黑的青□□状脉络清晰到可怕的地步。
这是他自己造成的,魔族的手。
“……抱歉。”他道。
费罗米娜的心情此时相当怪异……她畏惧见到奥斯维德,但同时竟然又对这个魔族感到怜悯和歉意。奥斯维德的道歉更使她更为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费罗米娜总觉得他道歉的内容并不是抓住她这件事,而是昨天……
“我自己会走。”费罗米娜硬着口气说。她别开视线,不让奥斯维德身体的任何部分进入她的视野。她挺了挺胸,大步迈向魔法阵。
法阵皎白的光芒犹如魔界深夜的月色。
……她不知道这个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也没有办法思考。开口询问奥斯维德?她现在根本不想和这个魔族有任何接触或者对话……但是,总觉得事到如今再退缩,就像是在战场上后退了一样。
费罗米娜闭上眼,一步跨了进去。
哔呲。
头部像是被一道细小的电光击中,费罗米娜感到眼前一黑,眩晕和不适感笼罩全身,她好像被什么力道很强的东西强行从原地抽离,硬是拉往另一个方向。
不适并没有持续多久。
费罗米娜重新有了身体的掌控权,她浑身就像骑在龙上飞了一个星期那么酸痛,每一寸肌肉都不听使唤,连动一动手指或是睁开眼睛都很费劲。
奥斯维德到底做了什么?
她发现自己正躺着,但身下并不是地板冰冷的触感,而是更柔软的地方。她适应了一会儿目前的状况,皱了很久的眉头,才费劲地将压着铁石一般的眼皮打开。
入眼的,是流满暗紫色魔纹的黑色天花板。
“醒过来了吗?”
奥斯维德的声音让费罗米娜猛地惊醒,她勉强转过头——这个动作几乎耗尽了她的体力——看见那位魔族领主正坐在地上,保持和她平齐的高度。
这和刚才明显并不是同一个房间,而她所躺的地方,好像是床。
已经到了不得不询问的地步。
费罗米娜张开嘴,但她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喉咙弄出一些嘶嘶的声响。
“不要勉强。”奥斯维德道,“对于人类来讲,这么快醒来,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你需要更多的时间来适应。”
费罗米娜当然不可能接受他的话。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但维持这种没有自卫能力的状态,和奥斯维德单独待在一起显然不是什么令人安心的事。她不停地挣扎,试图让那些死了一般的肌肉重新活动过来。
“……好吧。”奥斯维德像是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托住她的背,将在床上扭动着的费罗米娜扶起来。
费罗米娜还在试图操控局面,腿和手臂对她来说都是重要的、战斗用的器官,她不能失去它们。但是她的平衡感好像也正陷于自我混乱的境地,刚被扶起,她就一用力从床上滚了下去。
连痛感都很迟钝。
像是被裹满泡沫后砸在地上的感觉,一开始只有触感和酸麻,几秒之后,才有痛楚慢吞吞地爬上来。
费罗米娜拼命抑制住内心深处的慌张,自己无法控制自己是最可怕的一种事……痛觉是保持清醒最重要的感觉,不懂得痛的人是无法保护同伴的……
但越慌乱越容易出错,幸好她还拥有自己完整的心。费罗米娜命令自己保持冷静,这可能多少起了一些作用……使用手臂好像没有之前那么费力了,她用手肘将自己从地上撑起来,然后吃力地喘息。
她转动眼球,盯着自己贴在地面上的手。
肤色、手指的长度、皮肤的纹路都很熟悉,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心中那股怪异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好像有什么地方非常的、非常的不对劲……
突然,她僵硬了。
因为有成百上千的扑克牌在日以继夜的打扫,奥斯维德城堡六层楼没有一个角落会有灰尘,包括地板……这里的地板永远光洁得如同镜子一般,能够将人的脸清晰地映照出来。
大滴大滴的汗水砸在地上。
地面映照着她的样子。
费罗米娜这才注意到从她肩膀上落下来的是一条不夹一丝杂色的栗色长辫,她身上穿的不是熟悉的铠甲,而是她几乎从来不会穿的属于少女的裙衫。
而地板上映着的,分明是梅丽普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