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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拭完毕,胸口不可避免地存下一块油污。
叶昭觉吐出一口恹气,从踏入这个宴会厅开始,每一秒钟都惹他生厌。
宴会厅经理连同餐饮部经理匆忙赶来,又是一番没完没了的致歉感言。
他眉头微拧,餐饮部经理原本平稳的声线抖了抖,没能控制住。
他一只手散漫地插在西装裤兜里,另一只手自然下垂,手里握着那方弄脏的手帕,长方折,雅致的白,边角沾满提拉米苏碎末。
手帕黏糊糊,他手指弯曲,手背肌肉却是明显的放松状态。
宁夏垂着脑袋看在眼里,突然觉得,他的脾气没有他们想象那么差。
可,如果他其实没有生气,那他这样一直端着,又和自己的猜测相矛盾。
宁夏糊涂了,这人好奇怪。
经理还在讪讪地喋喋不休,从宴会厅北边走来一人,中年面相,身材魁梧,他先是问怎么回事,质问的语气对着餐饮部经理,有种责难的味道。
经理张嘴,话还没吐出,他已将脸转了过来,“叶总,没事吧?”
又是一句“你没事吧”。
叶昭觉抬眸,“小事。”
“那你这衣服?”
他看一眼胸口,歉意地笑,“杨董,我先离席,您不会介意吧?”
杨董说:“当然不会。”
这下,宁夏好像有点懂了。他这是在借机告辞?
宁夏隐约意识到,他不发难也不表态,目的是为了等这个杨董主动过来。
等等,先前总感觉是他自己扑上来的,难道她的感觉是真的?
宁夏眉头一挑,歉意的心情散开了稍许。
主角一走,人终于散开。
卢晓低声在她耳边警告了一句,领着餐饮部经理追上前。
宁夏抬头望向那抹香槟色身影,众星拱月,姿态还真酷。
宴会厅主管招手叫来服务生清理地毯上的提拉米苏残渣,出了这么严重的差池,经理和主管的心情都非常不好。
经理训斥主管监管不周,“写份检讨报告给我,季总追究起来,我跟你都逃不了责任。”
主管神情沮丧。
经理瞄向宁夏,尤其在注意到她露在外面的白色鞋尖时,神情几变。
他说:“你是自己辞职,还是等我汇报上级后开除你?”
嗯?
话是对她说的,宁夏怔愣地偏头。
经理看着她,又说:“你捅了这么大篓子,我劝你还是主动交辞职申请吧。”
宁夏冲他笑,“不用那么麻烦吧,我根本没有和贵酒店签劳动合同。”
经理和主管皆是一愣。
***
宁夏回到换衣间穿回自己的衣服,阖上柜门时,解脱地吁了口气。
说真的,她头一次见到像卢晓这么随心肆意的人。
有心机,但特别幼稚、特别任性。
她是舅舅姜熠然唯一的亲人,卢晓追了姜熠然三年,不暗地里讨好她,反倒早早和她撕破脸皮。
半月前,她一怒之下和卢晓打赌,倘若她赢了,卢晓从此不准再到她家店里来纠缠。
卢晓想都没想就答应,干脆得令人费解。
随后,卢晓提出条件,倘若她输了,就必须到万斯年的后厨工作三个月。
虽然现在三月期限未到,可不管怎么说,她是“被迫”提前走的,并不算反悔赌约吧?
走出酒店,步行至附近的公交站牌等车,初夏干热的风吹得人头脑发胀。
好困。
宁夏坐在长木凳上呵欠连连。
回到学校时将近十点,叶晓凡穿着睡裙在录歌,一只腿折在椅子上,真丝裙摆滑至腿根,白花花的大腿又细又长。
入夏后,南湘气温多变。这几日热得不正常,寝室空调温度打得低。
宁夏甫一入内,裸-露在外的皮肤毛孔齐齐酣畅地打了个战栗。
把包放下,从衣柜里找出换洗衣物进卫生间冲澡,擦着湿发出来时,另外一个室友也已经加班回来了,开着电脑不知道在做什么。
叶晓凡招手,递个耳机给她,“我今天新学的歌,你听听。”
“又让我去给你送三朵免费鲜花是不是?”宁夏边听便问。
叶晓凡嘻嘻笑,“记得一朵一朵送,不要三朵一起。”
“知道了,姑奶奶。”
宁夏把耳机还给她,拿着吹风机去楼下的专用电源吹头发。
叶晓凡追出来陪她,两人并排下楼梯,叶晓凡纳闷,“你今天倒是回来比往常早。”
宁夏笑,“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叶晓凡洗耳恭听。
“我被开除了。”宁夏口气愉悦。
“真的?你怎么办到的?”叶晓凡脚步顿住,抓着宁夏问,“我让你在蛋糕里放瓜子壳,你真放啦?”
宁夏无语,“我听你的馊主意,以后你数星星,我数月亮。”
叶晓凡被鄙视,笑骂:“滚你妹的!”
两人继续下楼,叶晓凡催促:“你快说呀,究竟怎么办到的?”
“我什么都没做。”
叶晓凡不信,“别卖关子,快说!”
宁夏强调了四个字:“我真的什么都没主动做。”她抓抓湿漉漉的头发,懒洋洋道,“被动,巧合,仅此而已。”
想了想,他还是将事情大概三两句叙述了一遍。
到了楼下大厅,最前面有两人在吹头发,她往队伍里站,又想到什么,回头说:“我第一次见到有人不是西装衬他,而是他衬西装。”
吹风机嗡嗡的双重奏响彻大厅,叶晓凡在一片嗡嗡声中笑话她,“所以你凡心大动了是吧?”
宁夏摸-摸肚子,“我现在食指大动,去给我买盒酸奶。”
叶晓凡瞪眼,“我穿成这样给你买酸奶,和裸奔有什么分别!”
宁夏说:“有啊,你这种半露不露才最性-感嘛。”
“去你大爷!”叶晓凡作势踹她。
***
夜越来越深,退去白天的炎热,终于迎来令人期待的丝丝凉爽。可惜这会,大家都已熟睡。
静默的昏暗中,一个人影陷在皮质的白色靠椅上,双腿轻轻交叠,一只手搭在膝盖,姿态随意。
他面向落地窗外漆黑的天穹,点点星辉和华华月光将窗前的一片天地笼上一层薄纱,而他所处的地方,却只有手机屏幕发出幽幽的光。
听筒里传来好友严嵚的笑声,“听说你在杨董设的慈善晚宴上出了丑?”
眸光微转,他笑,“消息灵通啊你。”
“哈。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替她挡那么一下?”
“不信我绅士?”
“信。”严嵚嗓音一低,来了个转折,“不过,你不觉得绅士是怀抱美女华丽转一圈,而不是从背后将她推开?”
他扬起一抹唇角,却只是针对“美女”一词,言简意赅地说:“你应该当面夸她。”
严嵚不理会,反问:“再说,我会信你躲不开?”
他又笑。
答案不言而喻。
顿了顿,他说:“说是慈善晚宴,却不涉及捐赠,只是打着交流慈善的幌子,谈生意谈合作。”
严嵚领悟力极好,“嗯,所以你这位默默无闻的大慈善家一刻也呆不下去。”尾音轻拖,夹着调侃。
叶昭觉不置可否地轻笑。
他起身走到窗前,弯腰透过天文望远镜,意外看到有两颗星星紧挨着那轮弯月,一个大的带着两个小的,让他忽然想起弟弟叶昭怀小时候涂的一幅蜡笔画。
“我是月亮,哥哥和姐姐是星星。”
温柔悦耳的女声问他:“为什么我们是星星?明明你是小不点。”
怀怀脆生脆气地说:“等你们老了走不动路了,我就是老大。”
书房的空气随着这份突如其来的回忆死寂下来。
他从不刻意去想她,这些年也一再要求自己坦然面对,可今天却接连想起她,想起和她有关的事,这种状态可真是糟糕。
他自嘲地轻轻嘴角,万斯年那个笨手笨脚的服务生贸然闯入他的脑海,完全不一样的两张脸,却因为那双会笑的眼睛,就连神韵都惊人的相似。
听筒里,严嵚在问:“卢晓不是央求你把订婚宴的承办权交给万斯年么,你今晚在万斯年出了事,还敢答应她?”
眼睛从目镜挪开,他转身去取相机。
他忽然不说话,严嵚心里跟着一紧。沉默片刻,严嵚微叹:“阿觉,你又何必全权负责她的订婚筹备,对自己真下的了手。”
歪头,把手机夹在肩膀,叶昭觉将相机的转接环接在望远镜上,拍摄下遥远星空中的那幅天象。
两颗星星伴着月亮,相依相伴的画面永远定格下来。
严嵚:“喂,戳到你痛处了,怎么老是不吭声?”
微微抬眸,视线越过镜筒仰视窗外,静静的眼神空落落的,他笑,“对自己残忍久了,哪还有什么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