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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的夜风自太湖吹来,刮得芦苇荡摇曳。
沿湖的官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一条长长的火光,一团团跳动的火焰上下起伏着,看起来就犹如一头狂龙出海,势不可挡!
“吁……”为首骏马之上的吴秉突然一拉马缰,大手一挥下令道:“鲁教头,你分三百兵马,从此地进入山林,绕到钟家村后方,但凡见到一人,不论男女老幼,给我当场格杀!倘若谁胆敢放过一人,那便是与逆贼同罪论处,知道吗!”
“县老爷放心,属下绝不会让您失望的!”鲁教头冲着吴秉一抱拳,便吩咐三名夫长随他绕向顾渚山。
这些夫长都属大宁九品武官,而教头,是个连小吏也算不上的外聘人员,和帮工一个性质,吴秉让当官的去听令一个帮工,这让不少县兵都是不爽,但谁让人家是县老爷侄子呢,况且都统又去苏东观摩学习去了,他们除了听令还能怎么办?
分兵过后,吴秉领着剩下三百人继续前进。
这说起来,一县千军实则只是上限,别说大宁了,从古至今就没那里能招满过,曹操还号称有百万雄师呢,但结果半数恐怕都没。
但是吴秉却与县兵都统一起报了招满,两人合食三四百的人头粮饷。
不过为了自己的前途,吴秉却只能一脚踢开都统,自己独食这份功劳,故此早在五天前,他便提议让都统去苏东走走关系,正好他那里也有挚友,或许能让他也率兵增援苏东,赚取战功,这让都统大喜,感激涕零的给了吴秉一个熊抱,当天就骑马赶去苏东了。
于是,吴秉的计划便开始了!
“吁……”吴秉骑马没行多远又是一拉马缰,看着前方急急冲来的一名县兵,询问道:“前方情况如何?”
“大事不妙啊!”县兵一开口便是让吴秉一惊,内心却得意一笑,因为他派出去的探子全是他一手安排的心腹,要的就是谎报敌情有多强势,方便事后上书邀功。
“莫非,钟家村逆贼又集结了数百人马?”吴秉故作震惊道。
那县兵一吞唾沫,摇头道:“小人不知啊。”
“嗯?”吴秉真愣了,暗想你这小子居然不按照我吩咐来说,胆子也太大了吧。
“小人潜入钟家村一里外时,看到村中火光闪现,似乎被大火烧过,而当小人偷偷靠近到百丈时,所见情况令小人差点吓得屁滚尿流啊!”
县兵说到这还一脸惊慌相,看得吴秉眉头大皱,怒道:“你慌什么,如实说来。”
县兵被吓了一跳,赶紧道:“死人,小人发现钟家村村口躺着一地的死人啊!”
“什么!”
所有人都是一惊,那些知道一点内幕的心腹,立即就看向吴秉,希望得到他的解释。
吴秉哪里知道啊,愣了许久,才道:“你是说,钟家村的逆贼全死了?”
“是!哦……不不!”县兵刚说到这,吴秉便怒道:“是与不是,你若再说不明白,我要你脑袋!”
“是死了,遍地的尸体能不都死了吗,而且,小人还看到一堆尸体堆积如山,而上面,还坐着一个大活人啊,他,他他,他好像还在喝……喝酒呢!”
听完县兵的汇报,吴秉等人可是集体傻了,这叫什么情况啊?
“简直荒谬!”吴秉冷喝一声,朗声道:“即便真如探子所言,大家也无需惧怕,不论钟家村是何情况,本官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遇逆贼杀之,见神鬼灭之!”
吴秉说到最后,拔出佩剑,高举过头大喝一声:“冲啊!”
县兵随声呐喝,时齐时乱的脚步踏地而鸣,声震耳。
然而,当这一大队人马火速冲到钟家村外时,竟再难迈出一步!
残焰星星点,自崩塌焚毁的村屋飘起,携着黑烟穿梭林间,飘飘入山。
焦土之上,一具具尸首七零八落倒在村口,遍地的刀斧木棍,扁担船桨染了层血渍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但更令人震撼的还是村口四堆篝火中央,在火光的照耀下,一层层一叠叠的死尸堆积而成尸山!
这座尸山若非用上百人的血肉,如何能堆成这样啊?
但最诡异的根本不是这些,而是在那尸山之上,一个男人脚踏尸体端坐其上,手捧一酒坛仰颚狂饮。
这个诡异的男人一袭黑衣,冷俊的容颜在火光斜照下明灭不定,让人难以看清他的真容。
在这等诡异的场景下,不少县兵内心都生出寒意,哆嗦不安。
吴秉目瞪口呆了很久,才猛然醒悟,他快速跳下马背,冷视了尸堆上的男人,随后快步走到最近的一具趴伏的尸体前,用脚尖一挑翻起尸体,定睛查看片刻,便发现果真是死人!
吴秉仍旧不可置信,继续到了另一具尸体前查看,可仍旧还是死的!
吴秉没有放弃,继续一个个查看,然而所遇的无一不是死!死!死!
直到第九个后,吴秉放弃了,他脸色难看的盯着石堆上的男人,寒声道:“你是哪里来的妖人?胆敢残害如此多人的性命!”
“诶,老爷,您怎能这么说我?”之前还是神秘如妖的男人,一说出这句话后,便似忽然从云端掉下来,凶鹰变鹌鹑。
“你……你胡说什么,我不认识你。”吴秉惊愕道。
“不对啊!戏不是这样演的啊。”男人吃惊反问道:“老爷您这话可就令人寒心了啊,明明是您说担心村民壮丁太少,即便陷害他们造反也不够声势,所以多用一些地痞无赖凑数,才让小人先带地痞和钟家村拼得两败俱伤,我收拾完残局后,您再过来捡现成的,怎么,现在似乎要变卦啊?”
男人说到这,随手将酒坛一扔,一步步踏着堆积成梯的尸体走下来,冷视吴秉寒声道:“莫非,老爷把小人也算计进来了!”
这男人一下来,便被两边篝火照的清清楚楚,让时刻注意他的县兵军官们无一不是大吃一惊。
“鬼刀疤!”
“县城地痞头子鬼刀疤!怎么会是你?”
“这究竟闹的是哪一出啊?”
县兵军官们是以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一个不是糊涂的。
别说他们了,连吴秉都傻了,他知道鬼刀疤,但从来就没和这个人有过接触啊,怎么就成他的人了?
“你你你……你胡说八道,本官堂堂一县之令,岂会与你这等痞子为舞,更不可能陷害本县子民,明明就是钟家村与邪教共舞,对……你就是那邪教之人,欲陷害本官于不仁不义之境,来人啊,给我将这妖言惑众的妖人就地斩杀!”
吴秉关键时刻还是恢复了冷静,立即反驳鬼刀疤之言,更欲要将他立即扼杀。
鬼刀疤笑了,一双狐眸扫视十几个紧张靠近的县兵,他抬手轻轻一拍,掌声响起片刻,顿时从尸堆后方出现三人,这三人,前后两个手抓担架,中间一个就摊在担架上。
众人一见他们出来,更是疑惑不解,然而随着鬼刀疤一番话,他们更加吃惊了。
“老爷啊,辛亏我就留了一手!”鬼刀疤冷笑一声,指着担架上的人笑道:“此人你不会不认识吧,在场不少人或许也有耳闻,没错,他就是最近和老爷走得极近的金松,金大先生!“
鬼刀疤说到这,担架上的人也正好被众人看清,一时间不少人都是惊诧与惊恐!
“你让我事后除掉他,却不知我在听到你这番话后留了一个心眼!”鬼刀疤踱了两步,伸手拍拍担架上金松的脑袋,笑道:“毕竟他是你的棋子,我也是你的棋子,我可不想稀里糊涂的被人从背后捅刀子!但是,我还是敬重您的啊,虽然我没有杀了他,但我却割了他的舌头,他是再也没法说出你的丑事了!”
鬼刀疤说到这,摆摆手让人把金松抬走,而后看着那些听闻这番话的县兵军官都是一脸惊惧与迷惑,再看看吴秉,已经是汗如雨下,惶恐不安了。
“你你,你在妖言惑众,一派胡言!”吴秉大吼着,又对着那些还在发愣的县兵咆哮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把这个妖人给我杀了!”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老爷!”鬼刀疤脸色突然变得狰狞一片,冷冷盯着吴秉道:“难道你忘了,金松即便没了舌头,可他还有手啊,你就不怕他写出一篇昭告你诸多恶行的罪状吗!”
“杀了他!”吴秉声嘶力竭的怒哮声响彻四野。
“对对,杀了他!”县丞也跟着咆哮起来,因为他可是吴秉心腹,早已得知吴秉计划,曾经想着只要吴秉升官离开了长城县,那坐上他位子的除了自己,还能有谁?
然而,这一切若不杀了鬼刀疤,他和吴秉都将完蛋!
“谁也别动!”
突然,三名夫长大步而出,喝止了准备出手的县兵,随后看着吴秉道:“县老爷,这个人我们只能抓活的!”
三人虽然不清楚细节,却不想被人白白当枪使,弄不好事情败露后他们也要受牵连。
“你们什么意思?”吴秉瞪着三人道。
“大老爷,您消气!”县丞提醒一句,而后笑看三名夫长,低声道:“事已至此,你们认为你们还能脱离关系吗?忘了这些年你们的好日子是谁给的了?但即使忘了,难道会忘了那本账吗!”
一听县丞这话,三人脸色齐齐一白。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没有他们这些夫长向下隐瞒,上面的人如何能吃得下三四百人的粮饷以及军需物质?
而上面的人吃了肉,怎么也要给点骨头让下面的人啃吧!
所以,没人干净!
“现在你们都想明白了吧,咱可都是一条船上的,这船翻了对谁都是灭顶之灾,但若能上了岸,大家可都有福享了!”县丞一番话说得三人面显惭愧。
由此证明,吴秉是真的陷害钟家村成为反贼,随后剿灭,这是与贪污粮饷军需可完全不一样了!
三人相视半响,最后还是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