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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花团锦簇中,邱晨带着家人丫头婆子往村子里去,给五十岁以上的老人送节礼。邱晨带着丫头婆子往几家走动比较密切的人家,大兴家的带着几个家人婆子则往其他几家。

    先拜访了村西的村正刘玉贵和刘占祥的爷爷和林子的奶奶。三位老人都是七十岁左右的老人,刘占祥的爷爷更是高达七十六岁高寿,在村子里也是最年长的老人。

    邱晨亲自拜访,让三位老人特别欢喜。

    刘玉贵家如今有了每年的收购药材生意,每年也能有几百两银子的入账。泉哥儿虽说签了林家的身契,但人家没有丝毫轻视,泉哥儿如今在京城的作坊里是大把式,每年不但有二百两银子的月钱,去年还因为做的好给了一线红利。别看小小的一线利,那可是整个京城作坊红利的一线,去年京城作坊盈利可是高达十二万两!十二万两的一线是多少?一千两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啊!

    如今邱晨再到刘玉贵家,别说刘满银一贯的热情,就连之前还端端村正架子的刘玉贵也是一脸的慈祥,看着邱晨没口子的夸奖着,又恭喜邱晨结了门好亲:“……那可是京里的世家大户呐,我听说还是长子嫡孙,你这一嫁过去可就是嫡长,以后就是宗妇……呵呵,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有大福气大富贵的命格……”

    邱晨不想谈这个话题,笑着打断了刘玉贵的话,“玉贵爷,前儿我刚接了京里的信儿,泉哥儿在京里干的很好,有好几家有闺女的都看中了泉哥儿,不知道他跟家里说过没有?”

    如今,泉哥儿可以说是刘家未来的希望所在,只要事关泉哥儿,就没有不重要的。更何况是关系重大很可能影响到泉哥儿今后人生的亲事?

    邱晨此话一出,不但刘玉贵顾不得七扯八扯,连刘满银和季氏也都竖起了耳朵,一脸关切地凑了过来。

    刘玉贵关切道:“杨淑人可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家?”

    邱晨笑着道:“有作坊里的大管事,还有周边的乡绅,还有一个据说是当地的一名县丞。”

    虽说刘玉贵是刘家岙的村正,但家境有限不说,刘家岙毕竟只是个偏僻的小山村,刘玉贵这个村正与外界打交道的机会也不多,是以,凭借刘家原来的家境,泉哥儿想要攀上这样的亲事根本不可能。如今听说不但有作坊的大管事,还有乡绅有县丞看中了泉哥儿,想要将自家闺女嫁给泉哥儿……这让刘玉贵和刘满银夫妇怎能不欢喜不已、兴奋不已?

    刘玉贵和儿子互相看了看,在彼此的兴奋欢喜中,难免夹着一抹隐忧。

    这些人中貌似县丞的地位最高,初听到时他们父子最惊喜的也是有宦官人家看上自己孩子,但细一想,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县丞固然是朝廷命官,但能当上作坊大管事的,也必定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再说了,那作坊的东主可不是普通的商户,那可是南直隶省布政使,掌控一省财赋人事,大权在握的三品高官。还有眼前的杨淑人,可是已经跟京里官宦人家订了婚,虽说不一定是什么世家大户,可京里的势力互相勾连,哪怕是京城的小吏也不容小觑不是!

    再说了,自家孩子毕竟还要在作坊里做下去,若是掰了作坊大管事的面子,难保以后不会公报私仇拿捏。而且,自家孩子一个大把式都能拿到一厘红利,那大管事怎么也能拿上一厘两厘吧?那可就是几千两银子的收入!

    父子俩越想越觉得相对于娶个县丞家闺女落个好点儿的名声,还不如闷声发大财,娶了作坊管事的闺女。只不过,毕竟事关重大,爷儿俩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主意。

    邱晨也不多言,又笑着道:“你们有什么信儿尽管拿来,让往来的商队帮你们带过去。另外,天气凉了,满银叔也没多少活计了,若是想念泉哥儿,不妨去一趟看看,咱们这里到京城,充其量不过七八百里路,跟上车队六七天功夫也就到了。再说这会儿天气还不冷,过上个把月下了雪,再出门可就在遭罪了。”

    听了这话,刘玉贵和刘满银都是眼睛一亮,连旁边听着的季氏都露出满脸的意动之色来。

    该说的都说了,邱晨也就起身告辞。从泉哥儿家出来,又去了林子家和刘占峰家探望。

    两位老人年纪虽然大了,但身子骨却都很硬朗。看到邱晨格外的亲热、客气,林子奶奶从见了面就拉住邱晨的手没撒开,满脸深深地皱纹都溢满了笑意,拉着邱晨絮絮地说着林子回来说在作坊里多么好多么好,吃的什么、喝的什么,夏天东家给烧绿豆汤、切西瓜,冬天就把炕烧得热乎乎的,还熬姜汤驱寒……

    “……我不是说了么,林子这孩子是前辈子烧了高香啦,才能遇上你这样的好东主,孩子在那边做活好吃好喝好待承不说,年年节节的还总忘不了我这老婆子……”

    陈氏在旁边笑着插嘴道:“您老也是个有福气的,有林子这么好的孙子孝敬着!”

    老太太连连点着头,附和着道:“是啊,我也是个有福气的。吃了辈子苦,受了一辈子累,老了老了,遇上这么个好人儿,不再挨饿受冻不说,还吃了这么老些个好东西,把前头大半辈子亏欠的都补上也有余了……”

    说起来,林子跟泉哥儿刘占峰基本上一时上的工,因为林子不如泉哥儿伶俐,不如刘占峰年龄大稳重,所以,第一批选大把式的时候就没有选他,知道今年开春,看着他渐渐历练起来,言行做事也有模有样了,这才签了身契,放在东跨院里做起了制皂的大把式,领的月钱才多了起来,而且,至今还没有给他红利……说起来,比刘占峰和泉哥儿拿的少许多。

    不过,林子家有个两个亲哥哥,还有三个堂哥一个堂弟,家里青壮劳力多,在林家放开收购四周围村子罗布麻的时候,林子家和泉哥儿家行动的快,占下了这个事儿,一年也有二三百两银子的收入。是以,如今,林子家在刘家岙也是数得上的宽裕人家。收完秋种完麦之后,如今正在老屋后头脱坯整地,看样子是要起新屋子了。

    老太太诙谐幽默又朴素知足的话语,让邱晨和陈氏还有老太太的三儿媳妇也就是林子娘,都跟着笑起来。

    看老太太说了半天话口渴了,端起茶水喝起来,邱晨就抬眼问林子娘:“刚才来时,我看见后头脱坯呢,这是打算起新屋了?看了什么时候了?”

    林子娘是个爽利的,当即笑道:“是呐!老大娶亲那会儿,家里穷,只好委屈在两间小厢房里。老二这么大了,还跟老太太挤在一盘炕上,今年也十九了,也等不得了……年前是来不及了,看到年后一开春,起了屋子,春天就把老二的亲事也办了,老大老二一人一个院子三间正房两间厢房……他们两人的事儿就了了,再往后,就是林子一个人了,明年秋后再起个院子也就够了。”

    邱晨笑着点点头,道:“到时候起屋子也给我个话儿,其他的不说,用车用马的咱们自己家里都有,就不用去外头寻摸了。”

    “哎哟,正盘算着去哪里借车呢……有东家太太这句话,可就得了大计了,我在这儿先道声谢了。”林子娘笑着叉手行礼,邱晨连忙示意陈氏扶住。

    又说了回话,邱晨才从林子家告辞出来。

    刘占峰家同样热情客气中带着隐隐的恭敬,邱晨问候了老人,又看了刘占峰的儿子,小家伙儿快一岁了,胖嘟嘟的长的很壮实,从看到邱晨就要往上凑,刘占峰媳妇儿怕抓脏了邱晨的衣裳拦着不让,小小子就嚎啕大哭,仿佛受了多大虐待一样。

    邱晨干脆将他抱过来,搂在怀里,小小子扑上来,伸手就去够邱晨裙子上碧玉坠子……感情,这小子不是看着邱晨心喜,而是看中了邱晨这块碧玉坠子了。

    邱晨看着失笑,索性将碧玉坠子解下来塞到了小小子的手里。小小子用五根胖胖的手指一下子攥住,毫不犹豫地往嘴里塞去。

    刘占峰媳妇儿又急又窘,好不容易从孩子嘴里抠出来,碧玉坠子和上边结的络子早就被口水沾湿了。

    “哎呀,这孩子,见啥都往嘴里塞,这是能吃的东西吗!”刘占峰媳妇也不管儿子嚎啕,一迭声地数落着。

    邱晨笑着摆摆手,止住她的唠叨,将那玉坠子重新塞进小小子的手里,看着小家伙仿佛按了开关一样,瞬间止了哭声,又兴高采烈地玩起来,心中惊讶无比,惊奇无比着,拿了帕子给小小子擦着眼泪鼻涕,一边儿对在旁边不错眼盯着的刘占峰媳妇道:“小孩子知道什么,你别这么拘着他,不过是个玉坠子,不值什么,让他玩去!”

    从村西回来,邱晨又去了兰英家和三奶奶家。

    兰英公公刘大川和刘满囤都帮着邱晨看庄子不在家,她也就陪兰英婆婆王氏絮絮叨叨说了一回话。如今,兰英在作坊里管着食材衣裳等后勤物资,满囤父子也帮着林家打理着庄子,每年也有不少分成,日子好过了许多。王氏身上也穿上了酱色的茧绸袄子,但王氏的脸色却不太好,见了邱晨说的大都是小儿子的事情,说满仓在县城里的木作铺子虽说挣了些钱,可家里一个钱没见不说,前些日子有人给满仓说了个填房,是县里皂隶班头的女儿,开口就是二百两银子的聘礼,还要在县里置办什么宅子安家……满仓虽说挣了些钱,也不够这些开支,只好回来跟爹娘哥嫂商量。

    邱晨听着王氏唠叨,却一句也插不上话,这也不是她能参言的。但心里不免暗暗鄙视满仓的为人不咋地,当初撇下灵芝不管不顾,一点儿做父亲的责任感都没有,如今,不说回馈孝顺父母吧,都三十的人了,还转回头来跟老人哥嫂要钱……还真是应了一句话,人至贱则无敌!

    转了一圈儿回来,因为邱晨每家都坐了一阵子,倒是大兴家的带着人先到了家。

    看着大好的晴朗天气,邱晨就起了兴致,招呼家里的丫头婆子开始收拾一溜儿大缸罐子,准备收秋菜,储冬菜,腌制各种咸菜泡菜。

    因为过节,没有收菜,只放了消息出去,让村里和四周围村里的人准备收菜送菜来,她们也好赶着时节,在天冷下来之前把冬菜储好,把腌菜泡菜做好。

    孩子们不在家,邱晨也没特意做什么菜色,由着大兴家的做了几个菜,邱晨和周氏陪着刘老太太吃了。下午,周氏把准备腌菜的活儿接了过去,邱晨则带着几个丫头去后院里采摘园子里种植的千头菊,准备晚上做重阳菊花糕。

    半下晌午孩子们一脸兴奋,一身邋遢地回来了。邱晨笑着看过,没看到有孩子磕伤什么的,就打发一群淘小子去洗澡换衣裳。

    孩子们这一次上山走的另一条路,翻了西边儿的两个山头,居然发现了好些个核桃树板栗树,采了不少回来。虽说核桃板栗都要去皮,吃起来挺麻烦,但却极美味,营养价值也极高。

    邱晨对核桃还不算太热衷,但对栗子却是大爱。立时就将栗子交给大兴家,让她剥去外层的刺壳,再煮过剥去果壳,取了栗子仁儿,她要跟菊花糕一起做栗子糕。

    这个时候,核桃和栗子因为有坚硬的外壳,吃起来麻烦,又没有多少吃头,庄户人家并不怎么热衷,不是灾年,没有人专程上山采摘这个。

    不多时侯,邱晨带着丫头婆子采了大半篮子菊花,去掉花托花梗,只取花瓣来用。糯米粉和小麦粉按比例混合均匀,已经发好了,加入洗净的菊花瓣儿,轻揉成团,放在菊花形模具里塑形,然后醒上两刻钟,入笼屉蒸熟,就是一锅香喷儿的菊花糕了。

    栗子糕则是要将栗子仁儿捣碎,同样跟发好的糯米粉小麦粉混合,也用模具塑形蒸熟即可。蒸糕时可以加入蜂蜜或者糖粉,提高甜度。不过,邱晨更喜欢最大程度保留食材本身的香甜,所以蒸糕的时候没加糖和蜂蜜,而是盛了一碟子蜂蜜,到时候孩子们有喜欢甜食的,可以把蜂蜜涂抹在糕上吃也一样。

    这些有擅长白案的贾氏,不用邱晨操心。她看着婆子们正在剥壳的栗子眼睛一亮,没想到孩子们登高采回来的意外收获,居然捡到宝了,这云连山里的野栗子树,居然是那种个头小小的油栗。这种栗子只有拇指盖儿大小,却极软糯香甜,做糖炒栗子、或者入菜做主食,都是极好的食材。

    邱晨怕不确定,还特意拿了一只煮好的栗子剥开尝了尝,入口软糯香甜,可口非常。这还是新采摘水煮的,若是储存上一段时间,再用糖砂炒了,必将更加美味。

    想想今日在村子里看到的庄户们,虽说依附着林家日子宽裕了好些,但仍旧有限,好些个人家里也就是刚刚解决温饱问题,基本上没有余钱,仍旧穿着粗陋的粗麻衣衫。

    若是能够采摘一些栗子、核桃,家里人添些好的食材,也能给村里人增加点儿收入。

    动了这个心思,邱晨也不迟疑,直接吩咐下去,放出消息,林家收购板栗核桃柿子……至于收不收柿子,邱晨也犹豫了一下,毕竟那个东西不好保存,还是意外听周氏说她会旋制柿饼,这才决定下来收购。柿子加工成柿饼之后,也算是这个时代庄户人家比较高级的美味了,而且比较耐存放,一直能够存放到第二年夏天去。

    只是,邱晨没想到,消息一放出去,四邻八村的人都进了山,短短三天功夫,收购来的栗子和核桃就堆成了山。柿子也不老少,还是她看着吓人临时改变了柿子的收购,又连续收购,换成每五天收购一次……总得给旋制柿饼子留出点儿时间来吧!这是鲜果子,可不像栗子、核桃这些坚果一样耐存放。

    栗子核桃收的量大,加上要旋制柿饼子,邱晨又从村子里雇佣了二三十个妇人过来,给栗子、核桃剥壳,还有一些比较心灵手巧的则跟着周氏学习旋制柿饼子,并一个个用线串起来,挂在屋檐下晾晒风干。

    三四天功夫,这些活计就上了轨道,看着后园一堆一堆的核桃、栗子,邱晨不情不愿地准备跑一趟安阳,为过剩的栗子、核桃,还有即将加工完成的柿饼子找个买家去。

    正盘算着,还没成行,邱晨就先后迎来了两拨人。

    一拨是新指挥佥事许绣的夫人崔氏送来的,请邱晨参加他们家设的赏菊宴。另一拨人则是知府夫人唐吴氏打发人送来的帖子,打开一看,里边儿还夹着一个小一号的素花笺,却是唐家大小姐唐兰芷送来的,想要借用邱晨在南沼湖的水榭,办一个品蟹宴,邀请府城的小姑娘们参加。

    这两个帖子,佥事夫人崔氏是第一次下帖子请人,自然不好不去。唐吴氏和唐兰芷母女俩的请求自然更是必须答应,而且,以防万一,她还要亲自去南沼湖看过才能放心,不然,请一群娇滴滴的小姐过去饮宴做客,再出点儿什么事情,可就麻烦了。

    两家都是打发了婆子来的,邱晨见过之后,接了帖子,问清楚了,让两家的婆子带信回去,若非突然有事,她必到的。然后一人赏了二两银子打发回去。

    本来邱晨就打算去安阳府,有了这两件事,她自然更要走一趟了。

    跟刘氏、周氏说了,稍作准备,邱晨决定九月十六出发去安阳。

    十四日这天傍晚,去庄子上忙乎的杨树猛和赵九,连同大兴一起返回了刘家岙。

    看着明显黑了瘦了,却不减一脸兴奋地杨树猛,邱晨笑着问候了,看着他给刘老太太见了礼,就笑道:“二哥这一身的灰尘汗水的,还是先去洗一洗换身衣裳,饭也得了,咱们再慢慢说话吧!”

    刘氏也笑着挥手打发二儿子:“你妹妹说的对,赶紧去洗洗,也解解乏。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一样。”

    杨树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带着两个管家大兴和赵九下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孩子们回来了,晚饭也摆了上来,杨树猛顶着一头尚有些湿漉漉的头发转了回来。

    孩子们数天没见到杨树猛了,此时自然都纷纷上前问候请安,俊礼小小子更是直接爬进了父亲的怀里,拘在杨树猛身上不撒手了。

    刘氏坐在炕里头,看着拘在杨树猛怀里的俊礼,伸手拍了小家伙一巴掌笑道:“这淘小子,几日不见他爹就香亲成这样了!”

    杨树猛嘿嘿笑着,抱了抱二儿子,就将俊礼放下地,打发几个小子去次间吃饭去了。

    因为孩子们日渐长大,都在炕上吃饭挤不开了,从这一次刘老太太过来,孩子们就被分到了次间里用饭,只有杨树猛、邱晨加上周氏陪着刘老太太在里屋用饭。

    杨树猛饿坏了,拿了馒头吃了一个,又喝了一碗软糯黏稠的肉菜粥,这才觉得胃里有了底儿,吃饭的速度放慢了,开始说起此次庄子上的事情来。

    因为去年的水灾和瘟疫造成了大量人口减少,许多田地就抛了荒,去年顺庆和安阳两府合作拍卖田亩,邱晨在四个受灾县分别买了一所庄子,合计差不过四千亩土地。

    因为抛荒严重,特别是易水县的庄子还被水淹过,土地需要平整、复垦,用工用力都比较多,今年邱晨就没有向外佃租,而是安排人雇用人工整墒平地,修建水利设施,边休整边耕种。因为林家出的工钱高,又开出了优惠的佃租政策,从周边府县吸引了好些个青壮劳力,许多人想着来年的优惠佃租政策,还有林家盖好的免费房舍院落,扶老携幼地全家搬迁了过来,六月份之前,林家盖好的房舍就已经都住满了。

    人口的增加和劳力的充足,让林家的几个庄子复垦很顺利。虽说边休整边复垦边播种,一番努力下来,居然也都种上了,最晚的田块复垦完已经入了伏,索性就种植了适合伏天播种的萝卜白菜等冬菜。有两个大作坊七八百壮劳力在,种的这些萝卜白菜也不愁消耗不完。不然也是要去庄户人家收购。

    毕竟种植的萝卜白菜是最后一拨播种的作物,所占田亩数量并不大。四个庄子大部分土地分批次地种植了谷子、高粱、大豆等作物,还有一大片土地种植了芝麻。

    杨树猛笑眯眯地说着收成数量,最后满脸隐忍不住的笑意看着三个人道:“你们猜猜,咱们今年的收入有多少?”

    刚刚杨树猛已经报了庄稼的收获数目,邱晨已经飞快地心算出了收获粮食蔬菜的价值,这会儿听杨树猛这样问,也不打击他,却只含笑不语。

    “还有收入?这又是人工费,又是盖房子,还买牛买家伙事儿的……我看就是经往外花银子了,哪里还能有啥收入?”刘老太太第一个表示疑问。

    周氏为人爽利,但一来不识字,算账更是不会,这会儿就道:“他二叔,你就赶紧说吧,怪让人着急的!”

    杨树猛瞥了一眼自家妹子,看妹子老神在在面带微笑的样子,就知道没什么事情能瞒得过自己妹子,索性也不卖关子了,放出满脸的笑意来,道:“说出来我自己个儿都不敢信,四个庄子不但都没赔钱,还都有了收益……最多的一个是清和县的庄子,那个庄子抛荒的不厉害,平地整墒没花多少劳力,种的除了谷子高粱豆子,就是大片大片的芝麻,如今高粱谷子豆子都收成了,也出了收成数了,只有芝麻还只打了三回,至少还能再打两遍。就现在,清和县一个庄子的收成按今年的粮价算下来,毛收两千两出头,抛去帮着庄户盖房修房买牛买家伙事儿的投入四百两,再抛去人工费六百五十两,一个庄子净收入应该不少于一千两!”

    “哎哟,这么多!”刘氏和周氏都跟着惊喜地叫起来。

    邱晨笑眯眯地,却并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杨树猛很是有些悻悻,索性也不卖关子了,干脆地把其余三个庄子的收成报了出来:“丕县的稍好些,最差的就是易水县的庄子,因为投入大,几乎本打本儿,最后算下账来,也就能落摸个二三百两银子。丕县的毛估有六百多两,辉县的也能落摸个三四百两,四个庄子算下来,差不多能够收入两千两银子!”

    邱晨这才笑着点点头道:“不少了,原本也没指望今年还有收益。那些粮食就都运到两个作坊里吧,到时候按照市价结算。芝麻打完了,留一些自家吃,剩下的都卖给油坊好了。”

    杨树猛点点头:“我认识个清和县城的油坊,人还算厚道,每年用的芝麻不少……今年种粮食的多,种芝麻的少,他差不多能够一次吃下!”

    “嗯,”邱晨应了一声,接着道,“今年最大的收益是平地整墒做完了,水渠也得了那位大人指点建的差不多了,明年开春不管旱涝就都不怕了,咱们的水车都打好了,若是天旱架起来就能用……嗯,辉县和易水紧邻易水,不愁没有水源,清和和丕县这边水源就没有那么便利了,到时候再打上几口深井,在井口上也架上水车,也就够用了。”

    “哎哟,那岂不是旱涝保收啦?”周氏惊讶地嚷嚷出来。

    邱晨跟杨树猛笑笑,邱晨道:“旱涝保收不敢说,小打小闹的旱涝是不怕了!”

    “阿弥陀佛,哪里有那么多大灾大难的,平常旱涝不怕也就足够了。”刘氏接过话去念了声佛,说道。周氏也跟着连连附和着。

    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展望着未来的美好的前景吃了晚饭,孩子们又进来说了一会儿话,就去二进读书了。

    邱晨也从西里间里出来,也不回屋,就在堂屋里等着,果然片刻杨树猛也跟着走了出来,一看等在堂屋的邱晨也笑了。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妹妹,自己什么都没说呢,妹妹就知道等着他了。

    兄妹俩就在堂屋里坐定,杨树猛也不隐瞒,直奔主题道:“春上咱们庄子上是缺人,现在,又有好些人要来迁来咱们庄子上,可房子已经不够住了……那些人看着都是些能下力干活的,又看着实在是穷苦的可怜……唉,我实在张不开口拒绝,你看看……”

    邱晨刚才就隐约看着杨树猛似乎有什么话没说,才在堂屋里等着,没想到让他烦恼的居然是这样的事儿。略略想了一下,邱晨道:“这事儿,还是叫大兴过来问一下吧,佃租田地、安置庄户的事儿一向都是他做的,他心里应该有个数……说起来这也不算大事儿,只要还有田地没租出去,房子……庄子上还有安置长工的房子,另外,也可以跟庄户们商量一下,两家挤一挤……来年开春再盖房安置也就是了。”

    杨树猛思量了片刻点头称是,打发了丫头子去叫了大兴来,邱晨兄妹二人问过了庄子上的田亩、人口还有田地佃租情况。

    这些事情都是大兴一手经办的,记得很是清爽,很干脆利落地回道:“咱们庄子上田地多,如今的庄户也就佃租出去六成左右,剩下的四成都是雇人种上的……若是再安置人也不是不行,就是房子没有了……眼瞅着天冷了,没有房子可不成!”

    一听这话,不等邱晨说,杨树猛就笑了,将刚刚兄妹俩的商量说了,大兴垂着头寻思了一回,笑着连连道:“太太这注意能成,小的也正犯愁呢,这回好了,多了不敢说,一个庄子上再来个二三百口人,咱们都能安置下。”

    邱晨笑着点点头,道:“那些人想来也没什么家底儿,说不得连过冬的粮食都没有。这只安排了房子住还不成,还要给他们安排粮食……这样,你也别急着明儿回去,后日我回安阳,你跟我一起走,先去放了消息,统计一下要迁来的人口数,重点要核对一下人品……那些惯会偷奸使滑,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咱们可不能要……然后,根据人口好好去跟庄户里的人说,也不用让多少屋子出来,两间厢房也就够安置一家子的了。你去跟庄户们说,肯让出房子来安置人的,一口人少收一石租子。等人安置住下,让他们自己报数要粮食,都按数量打好欠条,明年地里的收成下来再还……也不用一年还清,就两年吧,两年把今年冬天的口粮还清。另外,咱们已经种下去的麦田佃租给他们,耕牛费和人工费算上,加上种子费用,你核算一下一亩地花了多少钱,到时候也在他们的收成里扣出来,跟口粮一样,统共两年还清就成。”

    大兴仔细地听了,又复述了一遍,确认过,这才笑着道:“太太慈悲,这简直是救命呢,别说咱们供房子供粮种,就是空地给他们种,也没有种咱们的地落的多!太太看着吧,今年这些人投奔过来算是有见识的,明年一定还有更多的人要来……不过,到那时,咱们的庄子满了,他们也只能干眼馋没办法了。”

    邱晨微微眯着眼,沉吟了片刻,点点头道:“今年咱们是田地复垦,又是从外头招募青壮人口,特别些也就罢了。明年种一年,后年就按照清水镇的庄子收佃子了,你也要早跟庄户们说清楚了。”

    大兴笑着道:“太太放心,小的早就跟庄户们说过了,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再说了,就是清水镇的庄子,佃户们交的佃子比别人家最少也要低一成,何况,太太还会在灾害之时出手相助,帮着他们度困呐,太太您不知道,如今,不止是安阳府,就是顺庆府都传遍了您的慈悲之名,特别是清和县和丕县两地,好些人家还供着您的长生牌位呢。当年若不是您不顾自己个儿安危进了疫区治疫,他们说不定那会儿就不在了。”

    之前,邱晨也隐隐约约地听说过清和县和丕县有人立长命牌位的事,她也没怎么往心上放,这会儿听大兴如此说起来,她不由地就多了心。

    这个时代可是除了皇家不允许有其他个人崇拜的,一个搞不好,就成了收买民心……之前她一个普通的妇人,哪怕是有了三品诰命也不怕,可她即将嫁给秦铮,两相结合起来,说不定就能惹来祸事。

    不过,这事儿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那么简单的,着急上火没什么作用,邱晨记在心里,也就暂时搁下,转而跟大兴说起庄子上的事情来:“你再去庄子上,瞅着机会就跟庄户们早打个招呼,明年麦收之后,我要选一部分地种植辣椒和玉米、马铃薯,还有西瓜和花生……这几样种好了,比种一般的粮食都收益高。”

    “玉米种子够用了?能种多少?”大兴一脸喜色道,“我可是听他娘说了,太太在园子里种的玉米还收了六石呐。还有那个马铃薯,居然能产十二石……实在是太神了。”

    邱晨沉吟着,心里默默地算了一下明年能够拿出来的粮种,道:“玉米只是试种,每个庄子挑着土质不同的地块种上一百亩吧。马铃薯明年现在咱们这边种一茬,收了麦子正好种第二茬……这种东西适合沙土地里种,易水和辉县的土质多种些,差不多能分别种上四五百亩……另外就是花生和西瓜,也适宜沙质土壤种植,两个庄子种这几样也就差不多了。辣椒则挑肥田,就在清水和丕县种植吧……”

    大兴迟疑片刻,问道:“太太,西瓜、花生什么的都不愁销路,可辣椒,一般人没吃过的受不了,种太多,会不会卖不出去?”

    这个问题邱晨早就想过了,笑着摇头道:“不怕。辣椒一来是新物事,是人都有个猎奇心理,再说了,处理好了,少放也不会觉得辣……而且,咱们不会往外卖干辣椒,咱们只卖青辣椒和加工过的辣椒酱……”

    杨树猛有些愕然,随即反应过来一拍手笑道:“妹妹好算计,只卖青辣椒和辣椒酱,就不怕别人得了种子,咱们就会卖独一份。”

    大兴也两眼放光起来,跟着连声附和着。

    邱晨笑着摇头,道:“这是一个原因,却不是最主要的……”

    看着两人不解的目光,邱晨笑笑道:“青辣椒,咱们可以联络各个酒楼,凡购买咱们的青辣椒者,都附赠菜单一份。辣椒酱,那个就要有自己的配方了,而且能够直接食用,吃馒头吃米饭都极好,开胃下饭,冬天吃还会御寒……有寒湿病、老寒腿的吃了还有祛寒湿的效果……而且,做成辣椒酱之后,也能顺着洛河运往南北两地,南方潮湿,北方寒冷,都会有不错的销量……这个不指望一年就挣大钱的,慢慢来,最多十年,辣椒将成为很多人每餐不可或缺的调料和菜品!”

    大兴和杨树猛都有些隐隐的担心,但听邱晨说的如此肯定,如此信心非常,他们也就相信了。之前,邱晨做的许多事情,最初他们也看不明白,也不无担心,但做下来才明白……所以,如今他们和林家上下大部分人一样,对邱晨都有一种盲目的崇拜了。只要邱晨提出来的事情,他们想明白想不明白不重要,只要问明白了怎么做,照着去做就成了。

    邱晨打发了大兴先下去:“你也累了这么些日子了,回到家就好好歇歇,陪陪老婆孩子,明儿就放你一天假,在家里歇一天,后儿一早咱们启程。”

    看着大兴答应着退下去,邱晨回过头来跟杨树猛道:“我去安阳估计要待些时日,家里其他的事也罢了,二哥就看着作坊和收药收干果子这边就成,特别是干果子,一定要把住关,坏的虫眼儿的都要挑出来……咱们今年是卖口碑的第一年,若是卖出了口碑,明年就容易的多了。”

    杨树猛答应着,又感叹道:“这些东西,你收一点儿够家里人吃也就是了,何苦倒腾这么多……唉,你总是闲不住,咋就不知道自己给自己找轻省,多歇息歇息呢!”

    邱晨拍拍脑门儿,失笑道:“二哥,咱们这点儿生意才到哪儿啊……再说了,这个也不用咱们做多少事情,不过是过过称,跑跑腿联系一下卖家就是了。这还是第一年,我刚刚也说了,今年卖出口碑,明年就有人找上门来了,也就不愁卖了!”

    杨树猛仍旧不赞成道:“这个又不跟你炒药一样,还有秘方可言,今年见你收这个,不管你挣钱不挣钱,明年肯定有人想着自己卖或者收购了去卖……就是那些今年买了咱们家干果子的商户,明年也说不定就会来庄子里自己收……到时候,你今年的辛苦不就是白给人做嫁衣裳了?!”

    邱晨微感意外地看看杨树猛,心下暗自感叹,其实二哥杨树猛心眼儿不少,思谋也足够周全,就是这个知足……让她很是无奈。他对眼前的一切已经很满足了,他琢磨的是怎么保住这些就够了,却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更何况,做生意和许多事情一样,都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一旦失了进取心,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很快就有敢闯敢干的人出来,或许他手里没有秘方,没有手艺技能,但也很可能另辟蹊径把你赶超,进而就会把你打败,把你这前浪拍在沙滩上!

    暗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大哥二哥思维已经固定了,许多意识形态想要改变也不是那么容易了。以后,她引导着他做一些感兴趣的事情,奉养二老,抚养孩子们也就够了。只希望,俊文俊书这些孩子们能够多一些进取精神,真正撑起杨家的门户来。

    很不在意地笑着道:“这些本来就是收自己吃收多了才去卖……明年不管是咱们收,还是其他人来收,村里人起码都能多一份收入,日子也好过些。”

    杨树猛有些不理解,却也没再多说。

    转而道:“你如今毕竟不比之前,出外行走说话都要注意一些,那秦家还不知怎样,至少不会由着你如今这般随意出入……你这会儿就注意些,也省的嫁过去受不住……京里大户人家女眷非人情往来轻易不出门的,连外院的仆从小厮也不能轻见……”

    邱晨愕然着,怔了好一会儿,才垂了眼答应下来。

    杨树猛见她听劝,也就放了心,起身道:“你忙了一天也累了,早歇着吧。我也去睡了!”

    邱晨懒懒地应了一声,起身看着杨树猛出了门就算是送了行,转回目光,邱晨不由暗暗懊悔。她说怎么总觉得忘了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会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

    秦铮跟她商量过婚期的事,却从没说过嫁往何处,还有她以后要在哪里生活,难道真的要进京,去过杨树猛说的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高高院墙括起来得那个四角的天空?天天看着一群丫头婆子叽叽呱呱絮絮叨叨说着毫无营养的八卦话题……做做针线、琢磨琢磨食材,再进一步的,读书写字作画弹琴……再有闲情逸致,还可以采了鲜花做点儿胭脂膏子香露汁子……还能聚聚会做个诗赏个花,吃点儿美食……

    上帝耶稣满天神佛,真要让她过那种日子,还不如杀了她!

    另外,她也忘记问秦铮,是不是要住到梁国公府去,和他父亲那些姬妾还有那些庶弟庶妹们相处……

    唉,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就给忘了呐!

    在屋子里呆站了片刻,邱晨等不住了,干脆走进里屋,吩咐了青杏备了笔墨纸砚,默然寻思了片刻,提笔给秦铮写起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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