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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话也不说了……自罚加一章免费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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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刮了一夜大风,昨儿一天都灰蒙蒙阴沉沉的,今儿莫名地就晴了天,艳阳高照之下,温度却仍旧不高,特别是早上的,风吹过来,沁骨清寒。这种时候,没有人敢落后了去,院子中来的最早的,已经在院子里站了小半个时辰了,长久地站立,加上早上的清寒,让这些养尊处优的贵妇人都有些不堪承受,有几个看上去脸色青白,摇摇欲坠。
歇息了一刻钟功夫,邱晨正要起身,安辔从外头转回来,恭敬地引着邱晨出了养心殿,沿着宫殿中的甬道三折两折,来到乾清宫后的清宁宫,一转过来,邱晨就看到清宁宫前已经站了许多人,个个肃容哀色,都是京城中外命妇进来举哀守丧了。
墙角的高几上放着一只座钟,邱晨瞥了一眼,刚刚辰时两刻,离着辰时中确实还有两刻钟功夫,她也就略略缓了口气,接了热茶,却只是浅浅地品了一口就搁下,也不敢多喝。
“夫人且歇息片刻,时辰还早,略略歇息一回,再过去也不会耽误。”安辔引着邱晨在一张太师椅上落了座,随即就有宫女垂着眼捧了热茶点心诸般送上来,另有宫女捧了脸盆、巾帕、香皂、香膏等等送上来,伺候着邱晨洗了手,又无声无息地鱼贯退出去。
尽管心里很想取几本书看看,但邱晨却知道,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她今日进宫可是来举哀守丧的,并不能在此处长久逗留。
邱晨的目光在多宝格上的种种珍玩一扫而过,又大略地看了看书橱上的书籍。这一扫之下,不由暗暗感叹,不愧是御用书房,藏书的书册数量并不是太多,却包罗万象,丰富广泛,涉及百科万种、学科经略农工商学凡此种种。
东暖阁中没有临窗的暖炕,而是放着一圈会客的太师椅和方桌、方几,东西两面墙都有顶天立地的橱柜,不过一个是书橱,另一面橱柜里则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瓷器、琉璃器和玻璃、珐琅器皿,应该是制造处制造出来的御用品样品,或者留样之物,一个个精致漂亮,美轮美奂。
若说此处外观、规制跟紫禁城养心殿相似的话,看到内部设施,邱晨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这里跟记忆中故宫养心殿的格局可就相差甚远了。
安辔带着邱晨径直走进养心殿前殿,东暖阁。
养心殿前殿后园,前殿院子豁亮轩敞,殿前还没有修建檐廊,窗户上却已经率先用上了玻璃镶嵌,乃是皇宫中仅次于乾清宫的一处。邱晨是第一次来到此处,不由地放慢了脚步,边行边看,一边还在心里跟记忆中的故宫养心殿比较着。比较一番下来,邱晨不由又暗暗叹息,那位穿越同仁之所以将皇宫建成紫禁城样式,除了拿来主义之外,是不是也代表着那位对现代的眷恋和怀念呢?
略一思忖,邱晨微微含了一丝笑应下来,随着安辔迈步走进养心殿。
杨璟庸之前就在养心殿办公,几年时间,有什么钉子也该被他拔除了。杨璟庸之所以敢这么说,此处必定让他经营的如铁桶般,万无一失。说起宫内种种的隐晦暗黑,邱晨还真是每每进宫都有些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若是能够有这么一个完全可以放心的地方,无疑是她不能拒绝的,杨璟庸这份好意她倒是很愿意接受。
话音未落,安辔又紧跟着再次压低了声音解释了一句:“我们王爷毕竟刚刚承位,宫中局势……嗯,只有这一处,王爷可以完全放心。”
不等她开口询问,安辔已经趋前一步,低声解释道:“夫人莫担心,是我们王爷吩咐的,让小的带夫人来此处安置。”
微微讶异着,邱晨皱了眉头回头望向安辔。
邱晨知道这些,也知道景顺帝停灵应该在乾清宫,她作为外命妇,不应该进乾清宫举哀守丧,却也不应该来养心殿。
这些情况,众所周知,不过雍王热衷于各种器具制造、跟匠师们走的近,则是许多人乐见的。谁也没在意,在不知不觉中,看似沉湎于奇巧淫技的雍王爷,已经将办公室搬到了皇帝的帝宫一侧,这个位置,比之前朝太子宫也不逊色,甚至跟皇帝的距离更亲近,更进一步。
呆在养心殿的时间长了之后,雍王杨璟庸渐渐地把一些文书折子也带到养心殿里处理,包括景顺帝安排吩咐事宜,也是让人去养心殿找这个儿子……渐渐地,养心殿从景顺帝的书房逐渐逐渐演变成了雍王在宫内的办公所在。
景顺帝年老后,雍王杨璟庸署理内务部,制造处也属他统协之下,是以,跟匠师们商讨制定各种瓷器、琉璃、珐琅等御用之物的事情,就被雍王接手,商量出个基本意见再由雍王拿给景顺帝圈定,然后交付匠师们执行制作。
或许是开国皇帝是穿越同仁的缘故,这个皇城构造跟历史上的紫禁城规格构造大都相同。唯一不同的是,皇帝上朝工作在乾清宫,休息就寝的寝宫也在乾清宫。养心殿则是藏书和书房的所在,景顺帝之前偶尔闲暇会到这里看书,或者接见制造处的匠师们,讨论瓷器、琉璃、珐琅等器具的规制、样式、色泽种种,还有御用印刷等等,算是怡情养性的所在。
邱晨扶了承影、含光,同样素着头,穿了青色翟衣在宫门口换乘了轻轿,又安辔亲自引着,一路穿门过院,径直来到了一处宫门外,轻轿落地,邱晨缓步走出轿外,抬头看去,却见宫苑大门之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三个字:养心殿!
曾经辉煌庄严的皇宫内外,宫门、大殿、乃至各种内宫院门、甬道上,各处门匾楹联灯笼等等诸般都蒙了白,一个个内侍宫女也都是丧服光头,没有半点儿点缀。
欢喜地接了护膝,郑重谢了,安辔也陪着邱晨离开了靖北侯府,乘上蒙了白布的马车,一路缓行,往皇宫去了。
这种小东西哪怕是貂皮的也值不了多少,难得的就是这一份贴心和关怀。越是往高处走,安辔的体会也越深,巴结的越来越多了,送金送银送各种珠宝珍玩的都越来越多,却没有哪个想着给做一副护膝……皇上守丧这几日跪的多不说,他们这些太监们日日伺候在皇上跟前可是终日站着的,少不得都患有各种腿疾,这样一双护膝或许治不了大病,去不了病根,却难得的是一份温暖!
邱晨也不再勉强,含笑应了下来,又自然地询问了安辔一些注意事项、禁忌诸般,一边收拾了,拿了两副崭新的貂皮护膝给安辔:“一副给……这几日他是最哀伤劳累的。另一副你自己用,你陪在他跟前,也有的累了,你也先要保养好自己的身子骨才成。”
“夫人所言有理,不过,还是由小的送夫人您进宫,安置妥当了,小的再回去伺候不迟。”
听邱晨这一番说辞,恳切诚挚,并没有因得了新帝另眼相看而生出骄傲之情来,反而谦逊和蔼,温柔敦厚,句句都是对新帝的关切,也句句体现了跟安辔的亲近,推心置腹……安辔自然是感动、心动,略想了想,也就点头应允了。
新旧朝更迭之际,安辔内心里也愿意陪侍在新皇跟前,避免被人抢了欢喜是一,真心惦记新皇的身体才是主要的,毕竟从小伺候在杨璟庸身边十多年,主仆感情深厚,也数次同生共死,远非普通主仆关系可比。
心思飞转之下,邱晨也含蓄地跟安辔说了其中的关碍:“……新皇尚未登基,正是举国瞩目之际,我等更当为他着想……这样,安辔你把我带进宫即可,随后可指派个小内侍给我,若有什么需求一个小内侍也就够了。你还是回皇上跟前去,你在他身边惯了,这种时候,他才是最操劳哀伤之人,正应该你在跟前,换个不熟悉不贴心的哪成!”
杨璟庸这份好意她要领情,但怎么做,就值得她仔细斟酌着,好好把握其中的一个度才行了。
先帝刚刚大行,新帝尚未即位,她这么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郡主就越过众多公主、后妃,被待以如此厚遇,无疑是太过招摇了!她的性格和行事准则都不允许她这么做。但,作为刚刚皇位即将登基成为一国主宰的新帝,有可能是第一道发出来的手谕,其中异议和分量之重远非普通圣旨可比,这样一道手谕,若是她拒绝了,或许杨璟庸不会当场翻脸,但心里总会生出不快来。对于当初还是王爷的杨璟庸,邱晨和秦铮共同的态度都是表面随意,内里恭敬,更别说已经更换了身份,即将登基成为一国之君的杨璟庸,邱晨自然更不会做出忤逆他的举动来。
有安辔在身边陪同照料,自然不怕会太难过,热了冷了渴了饿了都能得到最快最好的照料。
当然,杨璟庸作为即将继位的新帝,事关父子孝道,他不可能把一些话说的太明白。但其中隐喻交待的很仔细,邱晨也自然明白,在这种时候,杨璟庸特特地打发了贴身内侍安辔过来,并非只是给自己送信,还有一个陪同护送照顾的意思,也亏得他一片细心惦记,让邱晨不免感动之余,也着实有些棘手。
一边应和着,一边双手接过杨璟庸的手谕来,展开来一扫而过,迅速地浏览了一遍,却是杨璟庸命安辔特此过来安抚邱晨,不要担心。又特意嘱咐,由安辔陪同邱晨入宫,万事皆有安辔打理安排,以防邱晨太过劳累伤了身体。
“如此就好!”邱晨彻底放了心,眼中也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喜意来。
“夫人,安辔无论何时还是安辔,您可万不要外道了。”安辔连忙拱手施礼说着,一边上前一步虚扶住邱晨往上位落座,邱晨也不客气,由着他的意思在主位坐了,然后,安辔也不落座,只恭敬无比地从袖中取出一份手谕来,双手捧给邱晨,低声道,“此乃王爷的手谕……先帝大行前当众宣了传位诏书,将大宝传给我们王爷,咳咳,其实应该称为皇上了,可王爷说了,先帝大行,他无暇他顾,一切诸般皆不更改,都待登基之后,再次改过!”
“安辔?”邱晨惊讶之下终究是忍不住脱口叫了一声,随即失笑颔首,歉然道,“安公公莫怪!”
安辔既然成了宫内来使,其结果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宫使来的很快,邱晨刚刚走进大花厅,一身素服的宫使也随即到了,邱晨一边吩咐请进来,一边起身迎上去,看到匆匆走进来的人,邱晨微微一怔之下,总算是暗暗舒了口气。进来的人很年轻,却是她的一个熟人,竟是之前一直跟在雍王杨璟庸身边的安辔。
已经按制穿戴好的邱晨连忙命人请进来,她也匆匆带了陈嬷嬷和承影月桂往沐恩院一进花厅迎接宫内来使。
卯时中,忽有宫中的内侍上门。
起身活动了一下,邱晨转眼看到桌子上放的一双厚护膝,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转身进净房梳洗去了。
两只厚底软鞋合起来,足有一寸余,当做垫子坐着歇会儿,确实能够很好地隔凉隔潮……当然,这种事也得惊醒着些,万一被人看到,说不定就成了不可赦的罪状!
陈嬷嬷在耳边已经给了她提示:“跪的累了,夫人可将鞋子垫着歇歇。”
邱晨垂眼看了眼脚上的厚底软鞋,暗暗点了点头。这一去宫里,几乎一天时间都要跪着,软鞋无疑更舒服。而厚底……
“已经卯正一刻了。”陈嬷嬷低声回答了一句,一边扶住邱晨下了炕,春俏上前来半跪着替邱晨穿了鞋袜。
“几时了?”邱晨一边起身,一边含糊地询问着。
这一觉倒是睡得很沉,似乎刚刚合上眼睛,就被陈嬷嬷给唤醒了。
感叹着,邱晨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正如陈嬷嬷所说,天亮开始,她就要连续进宫举哀守丧,不论是靖北侯夫人还是安宁郡主,她都要举哀二十七日。这将近一个月,天天要早出晚归,进宫守丧,还要按时哀哭,只是想想都觉得心颤了。
自亲王至品阶宗室,内外命妇自公主至品阶宗室之妻,皆于清宁宫前,设几案焚香,跪奠酒,举哀。王侯公伯夫人及官员命妇,皆集于承安门外,序立举哀。都要每日按时进宫,在后妃内命妇的带领下,举哀守丧。次日,皇帝梓宫安奉崇政殿,王公百官朝夕哭临三日。自第四日起,王公百官皆斋宿二十七日。过此则日哭临一次,军民丧服除。品官百日内停止音乐、婚嫁;军民停止嫁娶一月,停止音乐凡百日。百日内文移用蓝印,批示用蓝笔。四十九日内禁止屠宰。京城自大丧日始,寺、观各敲钟三万杵。越日于承天门颁遗诏,群臣皆素服,三跪九叩。宣毕,举哀。由礼部誊黄颁诏各省,诏至之日,各该长官率属素服出郊跪迎,入公署行礼,听宣后举哀,同服二十七日除。各地军民男女服十三日。
皇帝驾崩,全国举哀。
陈嬷嬷嘴角溢出一抹笑,又迅速收了去,连连点了点头,扶着邱晨躺下,这才端了炕沿上的烛台退了出去。片刻,屋里的灯光熄灭,恢复了黑暗的同时,也恢复了寂静。只有碧纱橱外隐约的呼吸声,让邱晨知道,陈嬷嬷应该是破例留宿在外间了。
邱晨也不多言,默默地接了陈嬷嬷递上来的热汤缓缓喝了。将空盏交还给陈嬷嬷,一边道:“嬷嬷也别太累着,这些日子我怕是顾不上家里,还得你照管操心着呢!”
说到一半,陈嬷嬷突然住了声。
陈嬷嬷连声应下,一转身,就给邱晨端了一盏温热适口的二仁红枣汤来,“夫人,这是炖着的二仁红枣汤,您喝一盏,安安心神,且再歇上一回……明儿一早开始,就要连着进宫举哀,可得着实辛苦一阵子呢……”
抬手,微微用力地揉了揉胀痛的额头,邱晨也没拒绝,只低声道:“嬷嬷,给我端一杯温水来吧!”
“夫人,您听到了吧?也不用怕……这会儿还早,不若您再睡一回,等到了时辰,婆子会进来叫醒您。”陈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挑起一边的帐幔,探进半个身子来,低声说着。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一边坐起身来,一边拿起枕头旁的小袄子披在身上,“嬷嬷,进来吧!”
“夫人!”陈嬷嬷的声音在帐幔外响起,邱晨并不意外,陈嬷嬷这会儿的出现。
有人故意加重的脚步走进来,邱晨眨眨眼睛,慢慢抚了抚仍旧狂跳的心脏,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镇定下来,然后,淡淡出声:“掌灯!”
不管这位以忠厚仁爱著称的景顺皇帝生前的功过,都随着他的生命画上终止符。属于景顺皇帝的时代在这一刻成了过去,属于新皇帝的时代即将开始。只是,到目前,没有得到准确消息之前,邱晨还不敢确定,接任登上那至高帝位的究竟是谁!
邱晨猛地睁开眼,心脏砰砰狂跳着,让她一时有些心慌意乱,脑子却清楚地在第一时间做出准确地判定——在位三十年的那位九五之尊终于走到了他的人生尽头,故去了!
三更刚过不久,突然,一阵沉重沧桑的钟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也打破了无数人酣沉的梦境。
邱晨让人把三个孩子带到她的房间里,她亲自守着,陪着三个孩子沉沉睡去。
入夜,邱晨和陈嬷嬷、承影、玉凤等人毕竟紧张操劳了这许久,身体精神都疲累不已了,既然知道最大的危机已过,众人也就不再太过忧心,一入夜,略略说了会儿话,就各自回房,洗漱歇息了。
临近傍晚,秦铮再次打发人送信回来,他仍旧不得闲暇回家,但看他派回来送信的是秦义,邱晨也不会不相信,知道秦铮安然无恙,她也不再担心,只让人拿了两身内外换洗衣物,连带鞋袜诸般,一起打成包袱交给秦义带过去。
京城九门没再封闭,却重兵陈列,对进出人等严加盘查。大街上也有兵将衣甲鲜明、持戈执戟来往巡察,京城人对政局变化分外敏感,这种情况没事儿谁也不会冒冒失失出门,就是那些店铺小贩也都歇业在家,按捺着心思耐心等待着这场风波过去。
靖北侯府外边的京城,仍旧维持着低气压。
靖北侯府的每个人都精神百倍,脚步轻快地来往忙碌着,清理某些脏乱了的物品房舍,清点前一天的火灾、箭矢损毁,登记造册之后,算好维修预算报上去,然后请匠人整理维修……
这边,邱晨宣布了奖励措施,当然,也有极少数人在这一场危难中表现不尽如人意,邱晨特意嘱咐了,没让人声张。不过,就这场纷乱,府中少上那么几个人,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那个时候,恐怕没人能想到,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靖北侯夫人居然能够顺顺当当在靖北侯府在站稳脚跟,为靖北侯生下三子一女不说,还让靖北侯独宠至今,更得了皇上几次嘉奖,获封了安宁郡主……看这个样子,今后,靖北侯府独宠专房的状况仍旧不会改变……而且,说不定,将来那一位登位后,靖北侯夫人还能更进一步。郡主更进一步啊!
靖北侯夫人那般低微出身,赤手空拳嫁进京城,嫁进这高高在上的靖北侯府,之前多少人用蔑视的目光等着看笑话,等着看她看似风光大嫁之后,能坚持多久。他们也在等着看,她多长时间会被靖北侯抛诸脑后,或者灰溜溜滚出京城,甚至,被大宅院中那些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消灭,如无数女人一样,香消玉殒在高高的大宅院中,连一丝印迹都不会留下。
大部分只顾着欢喜高兴了,只有少数人,例如平安,例如靖北侯府的几位门客,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则不免暗暗感叹赞赏。
因此种种,邱晨一番话很是鼓舞人心,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靖北侯府,上下人等,无不欢欣鼓舞,个个脚底生风,行动轻巧,浑身是劲儿。
陈嬷嬷和林嬷嬷为首的丫头婆子听得都有些发愣,又有些心里火热,不过是一夜,并没有大危险,夫人就如此重赏,足以证明,夫人不是吝啬的主子,而且,赏罚分明……不管什么人做了事情都希望得到人的认可,这回的重赏虽然没有自己,却足以给她们鼓起追随的勇气和信心。相信,她们以后尽心尽力,夫人自然也会认可。
邱晨满意地看看陈嬷嬷和林嬷嬷,这才接着开口道:“这事不宜张扬,但家里上下人等也真是尽了心出了力,按照侯爷和我的规矩,有功之人自然就要行赏。这样,受了伤的纪喜赏五十两银子,给三个月的病假。假期中安心养伤,假期满了之后,另行安置差事。其他人员,家将家丁们此次出力甚多,家将每人赏二十两银子,家丁每人赏十两银子,其他仆下小厮,从事救火的赏十两银子,没有参加救火的,一直坚持值守巡视各处的,赏五两银子。再其他人等,能够跟侯府同舟共济,共赴难关,也不容易,一人赏二两银子压惊。”
一听此话,陈嬷嬷和林嬷嬷两个人率先清醒过来,心中一凛的同时,也随即肃正了神色,带着一干丫头婆子恭恭敬敬施礼应下。
邱晨含笑应和着众人的道喜恭贺之声,等几个人的话音渐歇,这才抬手示意让大家噤声,开口道:“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不要再提了。”
很快,陈嬷嬷和已经休息的承影、含光等几个人都得了消息赶了过来,一干丫头婆子欢喜雀跃之下,也不忘第一时间跟邱晨道喜。
目光在屋里众人身上扫过,邱晨没有立时开口说什么,而是起身出了西屋,点了玉凤、青杏、月桂和林嬷嬷过来,一起回了正堂。
那一阵狂喜、激动之后,邱晨的情绪很快平复下来,虽然脸上的笑容抑不住,但声音、表情却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镇定。
一屋子人欢喜雀跃着,还是邱晨第一个镇定下来。
是以,主子历险,这些丫头婆子们同样不好受,同样忧心深重。得知主子转危为安,甚至铁定了荣华更盛之前,她们也能水涨船高,自然欢喜,哪能不欢喜?
对于她们来说,主子就如大树,她们就像藤萝,没了藤萝,大树或许只是孤寂些、清淡些,可没了大树的依附,藤萝想存活下来是何其艰难。哪怕是千辛万苦活了下来,也指定没了之前生活的优渥和轻松。
这似哭似笑的诡异表情,屋里的人却没有谁表达异样。不止是邱晨,这些丫头婆子们其实也一样,这会儿也是又哭又笑的,之前情绪太过于压抑,倏然得到放松下来,狂喜之后的压抑的情绪也暴发出来。
不过转瞬,心情就如坐了一趟过山车,大惊大悲,转瞬就变成了大大的欢喜无限,邱晨想笑,嘴角都扯开了,眼中蓄积起来的泪水却也同时毫无征兆地滚落了下来。
一见夫人这般模样,林嬷嬷也明白自己的表情和话语让夫人误会了,受惊了,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夫人的手,林嬷嬷绽开一个无比明亮无比灿烂的笑容,一边嗓子里还有些哽噎道:“侯爷好着呢,夫人放心!……侯爷打发人回来给夫人送信,一切皆好,让夫人放心!”
邱晨心脏一揪,脊梁一阵发麻,双腿也同时一软,整个人都差点儿堆萎下去。好在她刚刚起身就扶住桌角一直没有松手,这会儿,扶住桌角的手臂撑住了身体,让她仍旧站直了身体,保持着基本的镇定。只不过,再开口的声音却有些微微的颤动,充分暴露了她此时的情绪:“嬷嬷,侯爷怎么了?”
林嬷嬷没有开口,先红了眼,素来最重仪表的林嬷嬷这会儿完全没了那么多讲究,抬手抹了把眼睛,迅即开口道:“侯爷……侯爷……”
眼看着林嬷嬷着了火一般跨进来,一脸急色,邱晨的心忽地一声提起来,看着林嬷嬷想问,却又有些不敢开口,最后只吐出两个字:“嬷嬷?”
林嬷嬷一挑帘子迈进来,邱晨和屋里的丫头婆子都愣了一下,齐齐将目光看过去。
邱晨吩咐月桂带着两个小丫头去西厢房收拾一下,安置玉凤母女。正说笑着给玉凤母女用什么帐幔,一直在二门内四处巡视忙碌的林嬷嬷匆匆走了进来。
很快,青杏和奶娘丫头们都吃过饭转了回来,玉凤也很快吃完了早饭。
主仆俩说了几句,邱晨将锁儿放在炕上安置好了,让孩子舒舒展展地睡觉,然后两个人退开几步,坐到炕对面的椅子上,邱晨替玉凤要了早饭来,一边吃饭,一边喁喁地说着话。不过,主仆两人也算有志一同,谁也没说起外边的形势。
邱晨的话虽然是指着孩子说的,但玉凤却清楚,她话里深处却远不止孩子的身体。对于这样的安排,玉凤自然没有任何意义,她心里清楚,关键时刻,主子肯带你在身边,远比让你自己求生好的多。更何况,玉凤不想这些己身之利,在这情况未明之时,她也不会舍了夫人只顾自己。
邱晨笑笑,将这一篇先去过不再提,转而跟玉凤道:“锁儿我刚刚看了,就是受了委屈,睡得不太安稳,你多尽尽心就好了。今儿,暂且在西厢里住着,别挪动了,等明儿看看,大好了,安稳了,你再带孩子回家不迟。”
玉凤神色微动,看着邱晨的目光闪过一抹激动,随即就越发郑重起来,却也不再多说,只郑重道:“玉凤记下了。”
邱晨看着神情郑重的玉凤微微笑了,点点头道:“青杏是勇,你就是智,你们一个稳重沉着,一个勇于向前,我以后的事情交给你们俩,才能真正放心。”
玉凤红了眼圈,却不敢让自己的泪真的落下来,连忙转开脸,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珠,吸了吸鼻子,连连点头道:“夫人,玉凤懂得了,也记下了,您放心吧。”
“你个傻丫头!”所有话都化成了一句感叹,邱晨叹息了一声,这才开口道,“你知道我的心性,我把孩子们交待给你,可不是让你怠慢了你的锁儿……你照看好锁儿,同时关顾着奶娘嬷嬷们照管好亮儿九儿就很好了。若是锁儿真的病了,你难受,我也会难受。”
确定小锁儿没有生病,邱晨轻轻地拍了拍孩子的脊背,让稍稍有些被打扰到的孩子重新安稳下来,恬然睡沉了,这才抬眼看向玉凤,未说话,就先是不赞同地瞪了她一眼。瞪完,邱晨自己也没法子把责怪的话说出来了。
自己的孩子固然重要,小锁儿同样重要。若是自己孩子活泼健康的,小锁儿却有什么关碍,她同样会接受不了。
邱晨接过孩子,第一时间摸了摸孩子的脑门,又轻轻拨开孩子的小嘴儿看了看,确定孩子没有发烧,唇舌也正常,只有舌苔有些微的薄白,显示心气有些虚弱外,再无其他症状,这才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邱晨已经是六个孩子的母亲,对孩子的表现变化可谓熟悉的很了,就如刚刚一眼就判断出自己的三个孩子很好一样,这会儿,她也只是一眼,就看出来锁儿小丫头不太好,小脸儿皱巴着、眼角尚带有泪痕,更别说孩子还不断地抽噎着……这些都能够说明,孩子睡前大哭过一场,孩子是哭累了带着委屈睡着的。
邱晨上前两步,伸手扶住要行礼的玉凤,并顺势将她怀里的锁儿接了过来。
“夫人……”
刚刚三胞胎睡着之后,玉凤要哄锁儿,就自请留下来照看几个孩子,而把青杏和奶娘小丫头都打发了下去。这会儿,就玉凤抱着孩子守在炕尾,因为疲惫和怔忡,让她的反应慢了半拍,在听到门帘响和脚步声之后,邱晨已经走进来之后,她才抬头看来,随即连忙抱着孩子起身问候。
孩子极好,她一只挂着的心放松下来,自然而然地就转到了旁边的玉凤身上。
邱晨一步踏进来,第一眼自然是看到自己的三个宝贝身上,不过也只需要一眼,她就看得出,三个孩子极好,不但没有受惊生病的样子,而且,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从三个孩子放松的睡姿和恬静的表情上就能判断出来。
她们都知道夫人的性子,说的少做得多。她们跟的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地也模仿或者受了影响,所有这些感动,她们不会说太多,但她们会用一生来回报,并让自己的下一代铭记,这份感动和恩情。
做娘的人,她自然疼爱自己的孩子。但,想想夫人在昨晚那种情况下,还想着将她和女儿送走,甚至宁愿留下一个小主子……这已经不仅仅是感情,更被玉凤当成了恩情。自从她跟随家人从廖家到了夫人身边,她过的日子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虽然是主仆名分,但实际上,夫人待她和青杏,却丝毫不比自个老子娘差,更尊重她们自己的意愿,替她们定了合心中意的丈夫,并一路信重,最关键的时刻,还把两个小主子托付给她们……这所有的种种,都让她和青杏感动不已,也铭记在心。
炕尾那边,锁儿小丫头也睡着了,依偎在母亲玉凤的怀里。小丫头的嘴角还挂着一丝委屈,眼角更是还有隐约的泪痕……之前,玉凤全心照顾三个小主子,忽略了锁儿小丫头,让小丫头很是委屈地大哭了一场,连奶娘的奶水都不吃,玉凤怕她吵到要睡的小主子,直接让奶娘将她抱出去,小丫头哭了很久,也没能把母亲哭到身边,最后哭累了睡着了。这会儿,还不时地抽噎一下,让垂了眼看着孩子的玉凤也心疼的一抽抽。
孩子们都回来了,三个胖乎乎粉嘟嘟的娃娃齐刷刷躺在西屋的炕上,睡得酣然香甜。敞儿和九儿睡觉不老实,一个趴在那里,一个直接打着转横在了哪里,只有中间的亮儿,脸颊上挨着敞儿的小拳头,腿上搭着九儿的小脚丫,却顾自睡得安静怡然,丝毫不受两个兄妹的影响。
这样安宁祥和,岁月静好的感觉——真好!
这一觉吹得沉,虽然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邱晨却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吐出来,明亮的光线告诉她天亮了,屋子里安宁静谧,隐隐有菊花香露的淡香,是她喜欢的味道。
从昨天秦铮离开,她就没了吃饭的心绪,晚饭更是几乎没吃,这都快一天一夜了,着实饿的狠了,空空的胃有些抽抽地疼。
邱晨这一觉睡到辰末时分,才醒过来,还是被饿醒的。
让人松了一口气的是,三胞胎加上锁儿小丫头,经历了夜里的奔波碾转,都没有受惊受寒的样子,一个个睡醒了吃饱了,就欢实地玩耍起来。连锁儿小丫头都晃动着小手小脚,转着黑眼珠追着三更为活泼的三胞胎看,间或咧咧嘴笑笑,看着着实欢乐的很。
邱晨睡得沉,还没有醒,玉凤就把自己的锁儿交给丫头照料着,她自己和青杏一起,跟着转回来的奶娘嬷嬷一起照料着敞儿、亮儿、九儿三个小主子。
正如陈嬷嬷所言,天亮之后,玉凤青杏和月桂三个丫头就带着三个孩子转了回来。
这一回,刀落了,她和家人都算是平安避了过去,她的一颗心才算落到了实处,自然而然地,困倦袭来,她也能安安心心地睡一觉了。
虽然,作乱看似只有不到一天一夜,但之前邱晨真是一直担着心的,总觉得头上悬着一把刀,寒光森森,却不知道,这把刀什么时候落下来,落下来的时候,自己能不能避过去……这样胆战心惊的日子,表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极累的。
其实这会儿,邱晨真的浑身酸软困倦不已,只不过是挂记着两个孩子和秦铮,下意识地努力撑着不想去睡。经陈嬷嬷一番劝,她也从善如流地进了净房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半旧的家具细棉布薄丝绵袄裤,转回来上炕,陈嬷嬷上前拉了一床薄被给她盖好,邱晨也将仍旧熟睡的敞儿往怀里揽了揽,扯扯被角,盖好娘俩儿,闭上眼睛,很快就酣然睡去。
又上前一步,扶起邱晨,一边引导着她往净房走,一边笑着劝慰道:“夫人,您也累了一夜,再熬煎下去,就伤身了。您歇一会儿去,小主子们也就回来了。”
一见邱晨的样子,陈嬷嬷也随即了然,于是笑着道:“夫人可是牵挂两个小主子了?您尽管放心,事儿平复了,昨儿跟着玉凤青杏的人抵事着呢,看外头平复了,必定会尽快收拾回来。这会儿还没天亮,说不定就是顾忌小主子们没睡醒,等着小主子们睡醒了,也就回来了。”
玉凤和青杏躲避的地方并不远,外边的街上的宵禁也不妨碍她们来回。街上安稳了一个时辰了,三个丫头差不多也该带着孩子们回来了吧?
邱晨点点头,却没有起身,只是抬眼往屋外看去。
陈嬷嬷起身,含笑劝道:“夫人,您也一夜未合眼,这会儿也安稳了,您可可以放心了,且收拾一下歇会儿吧!”
回到沐恩院的时候已经将近五更,一番安置铺排下去,天色已经微明,天边透出一抹淡青色的晨曦,看似缓慢,却不可遏制地一点点击退黑暗,迎来光明。
陈嬷嬷红了眼,邱晨的眼睛里也是闪着泪光,但两个人的脸上都是一样的笑容,欣慰和感动。
邱晨笑了,笑的舒展温和包容,她伸手握住陈嬷嬷的手,看着陈嬷嬷的眼睛诚挚道:“嬷嬷的意思我懂,可我还是觉得感动,而且,觉得由衷的欣慰,欣慰这种时候,大家伙儿都一条心,凝心聚力……是,嬷嬷说的对,大家伙儿都是为了自己的家……我们都是一家人。”
“夫人,仆下奴婢们不过是本分做事,哪里当的起您这么说!”陈嬷嬷脸色微微发红,眼睛中也有难掩的感动之色,邱晨的话音刚落,她就急急忙忙地说了一句,因为情绪激动,说到这里稍稍顿了一下,平缓了一下情绪,接着道,“咱们府上的人大都是从前跟着老国公爷的,也有一些是夫人的陪房,不管怎样,都是知根知底,也是真正忠心与侯爷和夫人的,他们从祖上就跟着老国公爷,跟着夫人,如今跟了侯爷夫人,就将侯府当成自己的家,侯府是他们的存身所凭,他们如此做也是为了自己个儿……是以,夫人大可不必太过在意,这本就是他们应该做的。”
“嬷嬷坐着喝。”邱晨抬抬手示意陈嬷嬷在对面落座,然后才正了正神色道,“嬷嬷,这一次,咱们靖北侯府能够这般完好地过了这一劫,多亏了你们几个嬷嬷和平安管家照应铺排统协,也多亏了府中上下凝心聚力协同合作共同御敌……我心里感激不已,相信侯爷知道了,也必会如我所想。”
“哎,哎,多谢夫人了,婆子正想着喝杯茶了!”陈嬷嬷看着举在自己面前的茶盏,微微一怔,随即垂了眼,将眼中那一抹感动掩下去,接了茶捧在手心里,连声道。
“嬷嬷且留步,”邱晨含笑拉着陈嬷嬷,抬手将自己刚刚冲的一杯热奶茶亲手递到陈嬷嬷眼前,“嬷嬷,你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再听我说几句话。”
“夫人能这么体恤,是我们的福气,只有好,哪里有不行的?!就这么办,我这就吩咐大厨房捅开灶烧火去!”陈嬷嬷笑容灿烂地连声答应着,转身就往外就走,却被邱晨扯住衣袖拦住。
陈嬷嬷知道,邱晨也是一夜没歇着。却能首先考量到下仆的饥苦,是实在宽和温厚,也能收拢人心!
“人口没有伤损就好,就好!”感叹了一句,邱晨转身跟陈嬷嬷商量:“嬷嬷,你看,大伙儿也劳累了一夜,这会儿定是又冷又饿的,让大厨房烧热汤,早点儿做饭,让大家伙儿吃了,然后留出几个当值,其他的就可以先散了歇着去,嬷嬷觉得如何?”
已经回到了沐恩院的邱晨得到了陈嬷嬷和平安的回报后,长长地吐出口气来。平安统管着外院和护卫们,回报了之后,立刻辞了出去。
最重要的是,让平安和陈嬷嬷分别清点外院和内宅的人数后,确定只有一名护卫被流矢射中肩膀受了伤,其他的或者刮刮擦擦的小伤口有,但没有大伤,更没有人员死亡!
走了半个多时辰,邱晨才围着府里转完一圈儿。各处都看过之后,确定没有太大的损失。
一路走过去,不时就能看到被火箭引燃留下的痕迹,黑漆漆一块一块,又被救火泼的水浇湿,残破而狼狈……那一块块烧焦的痕迹,仿佛无声地证明着,一场大乱刚刚平定,她们这些人也算是劫后余生,各人难免都有些压抑不住的欢喜和雀跃!
危机散去,邱晨巡视各处,自然也不用摸黑,为了看得清楚各处的情形,承影干脆命婆子们打起了火把,跟在前后照亮,将所到之处照的亮堂堂的,几如白昼。
尽管已经可以确定顺利平定了作乱,但这个时候显然还不适合闹出太大动静。邱晨只是笑着吩咐两个大丫头,掌了灯,拿了大氅裹住自己和敞儿,一路下了琉璃阁,然后乘了暖轿。不过,邱晨并没有立刻回去休息,而是命暖轿一路绕着府里转了一圈,几个健壮的婆子轮班抬着暖轿,走起路来也特别轻快,又快又稳当。
“好了,掌灯!”邱晨淡淡地一声吩咐,让承影和含光求证了自己所想,两个丫头的脸上同时爆出浓浓的欢喜之色来,连平日里沉稳的承影也不由自主地咧开大嘴,绽开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来!
邱晨一口气吐出来,疲惫无力瞬间袭来,双腿一软,差点儿堆萎下去,好在,不过只是一瞬,她就吸了一口气重新站好。扶着窗台,看了窗外一眼,转回头来。
这是景顺帝登位改年号后,打更人的号子就改成了这一句。平平常常几乎谁都听到过的口号,在这个夜晚,却成了一种象征!景顺仍在!
四景平顺,国泰民昌!
骑兵过了许久方才过完,寂静了一回,突兀地传来一道打更的声音:“四景平顺,国泰民昌,四更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四更咯……”
又过了些时候,隐约有大队骑兵行进的声音,从马蹄的声音判断,并不是疾行,而且,承影和含光还能判定,那是全装骑兵,也就是所谓的重装骑兵的声音。
那里之前的火光也都熄灭了,重新隐入夜色之中。
靖北侯府四周又恢复了平静。邱晨站在琉璃阁二楼窗前,遥遥眺望着皇宫方向。
回首望望空荡荡的身周,这些心思灵活的没有人再回来,或控着马迅速远走,或者干脆连马都不要了,弃马而去。
等受惊的马匹重新安静下来,原本看似队列整齐的骑兵,已经所剩无几,而且各在东西,身边几乎都看不到同伴了。这些人,还是心思灵活好使马儿一惊就迅速趴倒在马背上,甚至藏身子在马腹下,才侥幸捡了这条命回来。
又是数十人被无声无息地收了性命,在颈间一凉的瞬间,那个小头领突然后悔了,当初不该好勇斗狠跑出来参军……若不然,这个时候,他也该跟两个哥哥一样娶妻生子,侍奉在双亲膝前,共享天伦了吧!只是,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可买!人生,也不容重回来过!他再也没有机会孝敬双亲,就永远失去了意识!家中的双亲日夜担忧挂念着儿子,可惜,他们连儿子的死讯也永远不知道了。
就在他刚刚嘘出一口气来,庆幸自己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险险捡回了一条命的时候,突然,寂静的夜色里,在他们队伍之中,霹雳啪啪一阵炸响,马儿受惊,猛地蹿出去……
这一瞬,他想起了许久没回去看过的家,想起了家里的父母双亲,想起了哥哥嫂嫂还有那几个欢快活泼可人的侄儿侄女……
差一点,就差一点儿,他的头也要被这细铁索收割了去!无声无息!
他浑身寒毛瞬时倒竖了起来,一身冷汗眨眼间湿透了衣背!
后边的人反应过来,急急地收拢缰绳,可马匹的速度极快,哪里是那么快就停下来的,仍旧往前冲,这一冲,又是数颗人头落地。那小头领运气比较好,死命地拉住马缰停住之后,眨眨眼,看到自己的颈子前头一根极细的铁索,相距不过一尺!
骑兵最长的就是速度,这会儿虽然不是战场冲杀,因为夜深人静,空旷无人,骑兵的速度都不慢,这前头的人无声无息地断了头,紧跟其后的两三个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撞了上去。几个人也觉得颈间一凉,瞬间天地倒转,人头已经落地!
就在他眼前,为首的那个士兵的脑袋和火把无声无息地突然折了下去,骨碌碌滚落到地上,马匹仍旧超前奔跑着,它背上的主人也仍旧的端坐着,甚至那人的一只手还保持着举火把的姿势,只不过,人和火把一样,都成了无头之物!
他们一队人因为点燃火箭的需要,队伍前前后后点了四五支火把,最前头那个人手里恰好擎着一支火把。听到声音,小头领抬头看过去,瞬间惊骇地瞪大了眼睛,仿佛见了鬼一般!
正琢磨着腹诽着,冲在前头的一个人,突然发出‘咯’地一声,仿佛被捏住了喉咙发出的声音,不大,却被这个小头领听在耳中。
为首的小将领在心里暗自揣摩着,那位主子命令他们就在墙外奔驰骚扰,放箭放火,只说他们是前锋,后边还有会弟兄们赶过来,可也没说多久,这都跑了两圈儿了,两圈下来,可就折损了二三十名兄弟,再跑下去,他们这二百多人可就要交待在这里了……这些兄弟,搁在沙场上可是最勇猛的骑兵,打北戎的时候他们没能参加,但和傒人、靺鞨等人作战时,这些人可都是最好的精兵。他们更应该在战场拼杀,却不想来做这种近似宵小泼皮所做的下三滥事情。
西侧的院墙外,平坦空旷的砖砌道路上,突然绷起一根根细铁索,黝黑的金属色成了它们在夜色中最好的保护色,这些细铁索并不是绊马索,而是高高在上,离地大约在七尺八尺之间。那些疾驰而行的骑兵根本没想到,之前平坦宽阔的路,此时已经成了危机重重的生死场,仍旧纵马疾驰着……
另一边,家将和家丁们则动起来了。
这边救火很快就到了尾声,大部分人已经停了下来,憧憧人影消失了,只有少数几个人,四下里巡视着,避免有遗漏的火星死灰复燃。
邱晨扶着窗台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她的心里很是感动。这样的时候,只有这许多人齐心合力,才能够让他们这个家平稳地闯过去。她心里有了个决定,等这一关过去,一定要论功行赏,再加大一些下人们的福利措施。让他们真正享受到病又所治,老有所依,幼有所养。
大风在不知不觉中似乎缓和了一些,邱晨站在窗前看着许多人忙而有序地救着火,没有打灯笼火把,只有花园子里装好的几盏琉璃路灯,散发出一团团晕黄的光芒,照亮一片天地,也照亮了从它们下边奔跑过去的人们。
有了这种种的措施之后,靖北侯府中虽然多出被火箭射中,哪怕有风助势,也没能引发大火,那一阵铜锣响后,许多刚刚燃起来的火苗就被人提水浇灭了。
邱晨对于机械构造虽然不懂太多,但一些简单的液压装置还是知道的。看到这个时代的木质建筑,她自然也知道消防设施的重要,当然,还有用水卫生和方便的问题,让她在距离湖面较远的地方打了好几口深井。她让人打的井与现代的常见的井不同,井口砌的很小,直径不到一尺,上边又用青石掩盖,不过,青石中间有孔,穿进铜质的水管,直接井下,上边装有简单的手动液压泵,这样提水方便了许多,而且需要大量的水,只需压动液压水泵就能够把水源源不断地抽出来了。
是以,大户人家还会备有水车,车上有特制的喷水装置,类似于现代的消防车,只不过,储水量要小许多,也没有高压和电力等现代化设备,完全是人力来完成灌装运输喷水等作业。
当然,缸再大,储水量也有限,小火苗能扑灭,真的烧起来就不够用了。
好在,大宅院中本就注重防火,几乎每个院子里都放着一口到数口大缸,大缸里盛满水,到了盛夏,或者还会养着睡莲和锦鲤,但最基本的作用就是用于消防预备。万一某一处失了火,都能就近从缸里提水灭火。
但府内的其他房屋设施,却没有琉璃阁上的上水设备,自然也不能放水灭火,有些地方被火箭射中之后,很快就烧起来,府里一阵锣响,没有人呼喊,却有许多人从黑暗中奔出来,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拎着桶、盆等盛水之物,端水挑水往来穿梭开始救火。
窗外哗啦啦流下水来,是楼上打开了水箱机关,水流下来,很快浇灭了射中的火箭,因为时间短,火箭上的火还没引燃楼上的木料,被水一浇就熄了,发出一声声嗤嗤的轻响!
不过,也只是一闪而过,视线并不清晰,邱晨并没有看清楚。略略一琢磨,她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或许只是有些相像,怎么说,那个人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跑到这里来。
刚刚,借着火箭的亮光,她恍惚间似乎在骑兵队伍中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邱晨抬起手挥了挥,目光却仍旧望向楼外:“无妨!”
“夫人!”承影低低地叫了一声。
邱晨的话音未落,一连数声的箭矢入木声,随即窗外宛如下起了流星火雨……敌方还是用上了火箭!
咄!咄!咄!
转瞬,邱晨呼出一口气来,低声道:“幸好没用火箭!”
邱晨一怔,并没有躲闪,只说是扶着窗台的手下意识紧了紧,手心微微汗湿了。
不过,即使如此,邱晨往窗前一站,恰好那些骑兵一圈跑完,又从院外疾驰过去。那些人一边策马奔跑一边搭弓射箭,弓矢嗖嗖连声。咄地一声,一枝箭直奔这个窗口过来,恰恰好射中窗子旁的立柱,箭头没入立柱,只剩下半截箭尾,那一簇白羽微微颤动着,在黑夜里格外刺目!
二楼的视线就没有四楼开阔了,加之邱晨所站的窗子是承影坚持有所庇护的位置,也就是说,有遮挡的所在,视线自然更不好。
当然,对于秦礼这些久战之兵来说,这些骑兵看似来势汹汹,其实真看不上眼。若非他们首要的任务是守护夫人和小主子,让他们放开手脚掩杀出去的话,这些人根本没有能过一合之人!也就是说,一个照面就能消灭光!
比较庆幸的是,靖北侯府内贴近院墙出了琉璃阁,还有数个角楼,擅箭法的护卫已经上了高处,借着楼体遮掩,用弩箭射杀了数十名骑兵或者马匹。若是对方不放火,这些骑兵倒也不惧……
院墙内守卫的家将家丁避在院墙内,有墙帽遮蔽,倒是没人受伤,只是那弓箭压制之下,想要站上院墙,如前一次那样杀敌,却也不成。最怕的还是那些人放火,若是使用火箭,整个府邸被大火烧毁不说,府里的人自然也难以周全!
几百名骑兵声势浩大,速度也极快,很快就跑了一圈儿。
这些人并不跟院外那些武卫兵丁纠缠,只纵马围绕靖北侯府疾驰,一边搭弓射箭,弓弦声声,箭矢如雨……目标却不是院外的武卫兵丁,反而都是射向院墙之内。
这一次来的却是清一色的骑兵,真不知道,号称缺少战马的大明,奇兵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居然动用数百名骑兵来围攻一个侯爷的府邸!
靖北侯府院外,此时已经撕杀再起。
她都这么说了,承影即使心里不赞成,也实在没法说什么了。少不得顺从了邱晨的意思,却也一边暗暗吩咐下去,加强护卫,一边紧紧跟在邱晨身边,手中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握住了一根不起眼的黑色长枪。
事情往往如此,亲眼看着进度,可能并不慌乱,反而是未知的恐惧,更让人难以承受!
见承影仍旧坚持着,邱晨叹了口气道:“哪怕我自己不爱命,总也不会不顾及敞儿的性命,我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我只是去窗前看着……看着,我心里才不慌!”
承影和含光多少有些莫名,却仍旧毫不含糊地应承了,含光更是转身跑下去,立刻吩咐了下去。
之前邱晨备下船只只想着留个退路,万一守不住了,说不定还能从水路退走。可这会儿夜色昏暗,加上大风呼啸,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若是将一艘棕盖乌篷船划到湖面上去,还真的不容易被人发现。
邱晨心中一动,点点头道:“你们让人把水道里侧的门打开,划出一艘船来候着!”
楼下有暗仓,里边存着备好的棕盖乌篷船,水道连通内外湖面,有水,自然不怕失火,万一楼上真的着了火,还能把船划到内湖上去。
承影和含光满脸焦急,急急忙忙追上来,含光低声劝道:“夫人,此处万一有火箭火弩,怕是不能护您和小公子周全。您还是听奴婢们一句话,下楼,往别处去……或者,去楼下的船舱里避一避也成啊!”
二楼从外边看,是平常的古式楼台建筑风格,一周扶栏,可以凭栏欣赏内外湖水波光,里边的窗户和门上却同样镶了玻璃,只不过,不是大块的玻璃,又有护栏遮挡,是以从外边看不见,却不妨碍从内往外观景。
但,邱晨往下走的每一步都稳稳当当,没有腿软,更没有跌倒摔落……甚至,她的一只手始终都护在胸前的孩子身上,稳稳地托着小家伙的屁股。另一只手扶着楼梯扶栏,一路走下去,走到二楼,邱晨没有继续下楼,而是一转身,精致绕过一道碧纱橱,往里走去。
楼下,院墙外,撕杀声阵阵,马嘶人号,在呼啸的大风中变了声,宛如鬼哭狼嚎,极是骇人!
看了承影一眼,见这丫头是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邱晨也只能叹口气,自觉地顺着两个丫头的意思走楼梯往下去。不过,她没用两个丫头架着,而是自己镇定地一步一步走下楼去。
答应一声,转身飞奔进角落的暗间里,那里是通往楼顶瞭望台的通道。另外,通往楼上的水管和其他关键机关控制也在那里,关键时候,都有专人盯着。
那小丫头也是陈嬷嬷林嬷嬷等人挑选的,并不是简单地家生子,也训练过的。要不然,遇到这样的事,早就吓坏了,哪里还能在这里伺候。
承影有些焦急,并没有听从邱晨的吩咐离开,而是回头叫过来一个小丫头:“你去楼上一趟,跟沈护卫通传夫人的吩咐!”
平日里,这个水箱还有个作用,就是可以供应清洁卫生用水,是以,琉璃楼内,也是靖北侯府第一个实现全天候水冲洁具的建筑。
这座楼因为离主院远,又偏于院子边缘,几乎是骑墙而建,跨在靖北侯府和外头的十刹海之间,比其他建筑更容易被人从外边攻击。还有高度,到了这个高度,有时候遭雷击之后也能引发火灾,是以,邱晨在改建这座楼的时候就设计好了,在飞檐斗拱的屋顶上顺着斜飞而下的屋顶修建了两个大大的水箱,跟隐在屋顶下的瞭望台是一体的,有铜质的水管跟楼下的湖水相连,管子底部有人力液压构造,只需两个小丫头花上半个时辰就能把湖水输送到屋顶上去,把水箱灌满。一点有火灾的发生,就可以打开水箱的机关,水箱两侧都有水流沿着屋顶流下来,从而起到一定的灭火作用。
走了几步,邱晨才勉强止住脚步,吩咐承影道:“你去叫上沈琥两个……顺便把屋顶的水箱机关打开!”
邱晨自称遇事还算镇定,但这么突然间被人架起来就走,瞬间还是有些懵!
这个琉璃阁虽说基本建筑材料用的都是砖石,但屋顶还是免不了有木料。还有门窗,还有屋子里的家具、地板、楼梯……说起来,这些木料也不少了!
“夫人,他们带了火箭,快走!”承影突然从帐幔后窜了出来,一招呼,跟含光一左一右,也来不及多说,一人抱住邱晨一根胳膊,架起邱晨母子就往楼下走。
一声长长的嘶鸣未落,就听的铁器撞击的声音和人类的惨呼声接连响起!打起来了!就在院外不远处!
唏律律——
刚刚做完这些,外头突然传来一声马嘶!
嘴角噙了一丝温柔的笑意,邱晨拿了一块丝帕,将敞儿嘴角的口水擦了去,又在小东西脸蛋下垫了一块柔软的半旧绸帕子,免得小家伙的脸颊贴着沾湿的衣襟不舒服。
也不知是不是依偎在娘亲怀里的原因,敞儿小小子睡得特别酣沉,邱晨走动了几回,小家伙都没醒,这会儿睡得口水淋漓,把邱晨胸前的衣襟都沾湿了。
叹息一声,邱晨收回目光,转身离开窗前,从帐幔里走出来,一路走回房中的软榻上。
不管怎样,百姓越少受波及越好啊!虽然,邱晨自己也明明知道,这个想法太不现实。每逢国家政权变动,受波及最大的往往就是老百姓。更别说发生战争了,那可就真是苦了百姓了!
据说十年前,京城南城门内就曾失过一次火,大火整整少了一天两夜,还是,当时有个官员急中生智,赶在大火前头带人拆了一片民房,弄出了个隔离带,这才遏制住了火势的蔓延。就那一场火,整整少了小半个南城去,烧死烧伤千余人,近八千户百姓烧了家园,无家可归。
不过,看了一会,不见那火光并没有大面积蔓延的趋势,邱晨判断,着火的地方应该是相对孤立的建筑,没有连成片。否则,在这大风中失了火,那可真是有可能一烧一片……这个时代,比较大型的建筑主要用木材建筑,就是有用砖石的,也多是基础,立柱、房顶房梁等等,都用了大量的木料。一旦着了火,基本没有救下的可能。
黑夜里,一片暗沉之中,皇宫方向隐约有几处火光腾起,火光飘忽,照亮了一片天空。
听密集而急促的马蹄声就能判断出来,这一次,不再是那些阴暗手段,很可能是正规军,而且,听相对整齐的马蹄声,承影还能判断出,这次来的人战力应该不低,接下来,势必是一场苦战!很可能火箭火弩齐上阵,夫人再站在窗前,万一被流矢伤到……
“夫人,您进去吧!”赵柱子都能听到的马蹄声,承影和含光等人身怀功夫,又站得高,还有望远镜,自然更早就知道了。这会儿,知道敌袭越来越近,承影自然不想让邱晨继续站在这里。
不知道阿福到了哪里?还有九儿和亮儿……他们跟着玉凤应该很顺利地躲出去了吧?
还是个孩子……比阿福也大不了多少!
隐约中看不清楚容貌,但赵柱子仍旧有些暗哑的声音显示了他的年龄很小,还没有度过变声期,最多也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
赵柱子不知道的,靖北侯这会儿没在这里,他的所作所为倒是被恰好来到窗前的邱晨看在了眼中。
是以,赵柱子并没有迟疑,只是回首吩咐自己手下的几个兄弟固守好自己的位置,然后就握紧手中的铁枪,沿着靖北侯府院墙一路往前疾奔而去。
赵柱子的心气儿很高,在他心里,小旗、总旗说白了不过是兵头,远远算不上军官将领!至少要六品百户……那才是真正算真正步入了将领的行列。当然,百户是最低等的将领,他的理想远不止于此。
前头已经说了,赵柱子只是看着憨厚,但也不是傻的,老左这么一铺排,他也立刻就明白了老左的用意。只不过,之前没人指使,他都能自己折腾起来,这会儿不用老左指使,他也会仍旧提醒兄弟们警醒起来。当然,赵柱子也不是没有私心的,往这个方向固然是迎着敌人去的,可也是往靖北侯府大门口去的,他们的将军可在那边呢,跑过去正好在长官面前长脸。万一遇上敌人,他赵柱子手上毕竟有些功夫,不敢说以一当百,抵挡一阵还是自信能做到的,他不怕。更何况,在京武卫当兵,相比起边军固然清闲自在有油水,但也正是因为几乎没什么大任务、更极少没有战事,想要立战功却是极难极难的,这一次事件,对赵柱子这样渴望上进的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极难得的机会。把握住这个机会,立下战功的话,说不定就能入了靖北侯的眼……
老左心思灵活,他也是叫人不差,却是往回跑,那可是敌袭相反的方向,最起码,不会正撄敌锋,危险自然降低了不少,活命的几率就大得多!也难为他这么短的时间里,脑子转的这么快,想出这种不会被问责的保命方法!
“你继续往那边去叫人!狠狠抽!”老左又指使赵柱子,然后,自己转身往回就跑,一边跑,一边拿着白蜡杆儿抽打着没醒过神来的兵士们,“起来,起来,敌袭,敌袭!”
“兄弟们,各归各位!”老左这会儿看出反应不慢了,论调度作战指挥能力,也比赵柱子强出一些来,众人这会儿都清楚了情况,自然不会再混乱,也不管出声的是谁,主观判断老左说的不错,立刻分散开来,各归各位,做好迎敌准备。
这会子一听到马蹄声,还是急促的马蹄声,众人难免都是一个激灵,倏然醒过神来。
这些人毕竟是在武卫军中混了许久的,战力强弱不说,对于朝廷的风向变动和时局变化还是很敏感的,今儿京城什么情况,他们心里都清楚的很,他们奉命来此是做什么,自然也明白。只不过,之前经过了一场撕杀,来犯之敌战力一般,加上,靖北侯府显示了一下绝对压制性的自保能力,还有狂风……这些人难免就放松了警惕。
这屏息一听,众人也倏然紧张起来,也立时明白了赵柱子折腾的原因了。
他们怎么说也是老兵油子,在场年纪最小的也有三五年的军龄了,别的不敢说,听马蹄声之类的基本能力,并不比赵柱子差,之所以,赵柱子一个人听见,不过是他更加警醒,没有因为狂风完全放松罢了。
刚刚老兵们之所以停住不追,不过是因着老左的阻拦,还有也多少好奇这小子折腾的原因。赵柱子脚下一动,老兵们几乎下意识地也要动,就防止他跑了。可没等他们动呢,赵柱子就停了动作,还说出这么一句奇怪的话来,是以,意外之下,微微一愣,都下意识地真的屏住呼吸听起来。
“好,好,”赵柱子连连点着头,好脾气地应承着,一边将手中的铁枪放下,枪头朝上,枪柄点在地上,然后微微侧退了半步,半转了个身,指着又清晰了许多的马蹄声方向,大声道:“哥哥们其实听到了吧?”
“他娘的别废话!”一个老兵不耐烦地喝了一声。
赵柱子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咧开嘴,朝着老左还有他身旁的一干老兵抱拳拱手,“多谢老哥哥们,多谢!”
“兄弟们且住住!”刚刚那个做美梦的老兵油子姓左,人称老左。这会儿老左莫名地觉得眼前的小子有些不对劲儿,他一横手中的白蜡杆儿长枪,一抬手,阻住一起往前的老兵们。然后,目光冷厉地盯住前头已经隔着不远的赵柱子道:“不过五六步的空儿,谅这小子插不了翅膀,飞不了,兄弟们就缓一步,且听他娘的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随着老兵们一步步压过来,赵柱子也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最终没有动,始终站在风中,横举着铁枪,一句句解释着。
“这会儿想起叫哥哥了?晚了!”一个老兵叫嚣着。
他刚刚跑的方向是顺着风势,这一回头可就是顶着风了,这么大的风,夹着砂砾灰土,一张口就是一嘴沙土,眼睛也被刮得几乎睁不开,能够说出这些话来,真是不容易了。
“老哥哥们!老哥哥们!你们暂且息怒,听我一句话。”赵柱子奋力地大喊着。
赵柱子呼呼喘着气,双手紧握着铁枪,不敢丝毫放松地看着前头也停住奔跑,却一步步走过来的老兵们。黑暗中,老兵们的目光隐约如狼,凶残狠厉,看着赵柱子仿佛要把他就地撕碎了一般!
“你小子,跑啊,咋不跑了?跑不动了吧?哼哼,居然敢打我,这回非整的你小子拉在裤子里不可!”
又奔出去十几丈,来到一片稍显宽阔的地方,赵柱子猛地打了个转儿,刹住脚步,双手紧握铁枪横在身前,转身面对追上来的老兵们,高声喊道:“哥哥们且听我说句话!”
随着追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声势越来越大,原本窝在墙根下避风的兵士们也纷纷起来观望。这样一来,倒省了赵柱子的事儿,他本意也不过是提醒同伴们注意敌袭的到来!
紧闭的嘴角溢开一丝苦笑,赵柱子奋力地奔跑着,仍旧不忘拿铁枪去击打窝在墙根的兵士……
当然,今儿这事若是落在老兵的手里,他大概没那个面子接受那些太费脑子的整治,恐怕就是一顿乱棍,到时候,折胳膊折腿都是轻的!
赵柱子不用回头,也能听到被他抽打过的人都恼怒地追了上来。那么些人的怒骂声,大风呼啸也没耽误清清楚楚地传进来他的耳朵。这让他多少也有些担心,万一,不等敌袭到来,他就被这些老兵追上的话,他绝对没好果子吃。这些老兵整治新兵的手段他可是见识过许多,名目繁多,花样陈杂,绝对能整治的半残还看不出一点儿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