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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嫣今天披了件青色的大氅,头上还带着兜帽,若不是她鬼鬼崇崇的向后望了一眼,韩凌还根本看不到她的脸,而她似乎也看到了马车上正掀开帘子望过来的韩凌,脸色陡地一骇,立刻便扯过兜帽转过了身去。
两名婢子被她留在了外面等着,她一个人进了樱士馆。
韩凌略抬头一望,发现樱士馆的二楼有一扇小轩窗正开着,樱色的窗帘拂动,直觉告诉她,那扇窗子后面一定有一双眼睛正窥视着外面的一切。
“阿凌,在看什么?”徐舒玄凑过来揽紧了她问。
韩凌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就是看到了韩嫣,她刚刚进了樱士馆。”
韩嫣一个内宅妇人这么晚了还到樱士馆来做什么,别说韩凌,徐舒玄心中都有些狐疑,不过也就是一件小事而已,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再说什么,轻轻的揭开了话题。
徐舒玄禁不住也朝着轿外望了去,夕阳甚好,彤云似锦,而只要稍稍收回目光,便能清晰的看到韩凌羽扇般的长睫扑扇,他忽然想到了第一次吻她的时候,也是这样晚霞烧遍天际,那时候的她眸中晶莹,饱含了对他的担忧和仿佛失而复得的喜泣,那神情极美,亦让他心中倏然颤动无法忘怀,他也是那一刻心中所下定的决心,他一定要娶她为妻,他一定要自己来守护爱惜她一辈子。
“阿凌,有你陪着,真好!”他忽地在她耳畔极轻的说了一句,潋滟的溥唇触及到了她饱满如白玉般的耳垂上,微痒,逗得她回头嗔怪的笑了。
这样宁静的美好,真想抛开身上所担的那份责任,带着她离开这个尔虞我诈的是非之地,如同师傅一般的隐居起来。
然而,这也仅仅是一个憧憬想象且短时间内无法实现的心愿罢了。
回去之后,魏国公府就出事了,刚一进门,就听到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从丹阳殿的方向传了过来。
韩凌问府里的丫鬟出了什么事,那丫鬟一幅神情惶恐的样子根本不敢作答。
于是,徐舒玄就带着韩凌直接来到了丹阳殿,就见一个穿着桔色对襟小袄的婢子被一名婆子按在地上,另两名小厮正面目狰狞的站在她两侧,拼命的拉着两条长绳。
不顾丫鬟们的疾呼,韩凌冲了进去,果见那个正在被用拶子夹手指的婢女正是韩瑄,此刻的韩瑄双颊红肿,目光惊惧而涣散,整张脸痛苦的扭曲,除了这双手已被夹的鲜血淋淋,身上似乎还动用过别的刑具,衣裙破烂,全身污秽不堪。
韩瑄见是韩凌,神情痛苦而乞怜的发出一阵呜咽声,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只啊了一声便垂下了头去。
韩凌这才发现,她张开的嘴中似乎连舌头也没了,心中大为惊骇而愤怒,便问道:“她犯了什么错?长公主殿下为何要对她用如此重的刑罚?”
秦嬷嬷阴阳怪气的接道:“世子夫人,现在还是长公主殿下当家,您如此跟公主殿下说话,可是目无尊长,不把孝悌二字放眼里了?”
“我不过是问问这个婢女为何受如此酷刑,与孝悌有何干系?今日可是我回门之日,长公主殿下在府中如此血腥的折磨一婢女,是不是有什么不妥?”韩凌说道。
秦嬷嬷瞪了瞪眼,但见长公主向她递过来的眼色,又颔首闭了嘴,只拿一双混浊又阴鸷的眼睛悄悄的向韩凌瞅了瞅。
长公主将目光在韩凌脸上一扫而过,再投到了徐舒玄身上。
“本宫听说墨玄奉旨去抄了广宁伯府韩家,却将这个罪臣余孽给带了回来,若让监察御史们知道了,岂不是又要弹劾我徐家窝藏犯人?”
徐舒玄就笑了,说道:“长公主殿下多余担心了,这名女孩子本来就是充作官奴的,她在我们魏国公府做奴婢怎么就跟窝藏犯人扯上关系了?再说了,她也不是墨玄买回来的。”
长公主就冷笑道:“既然是新买来的奴婢,那就得先接受我国公府里的调教,这个婢子刚来我国公府,就居心不良,想偷了主子的东西就走人,如此不懂规矩的婢子,本宫是不是应该施以惩罚?”
偷东西走人?韩凌心中错愕,就觉得这其中有蹊跷,韩瑄再怎么不懂规矩,也是在广宁伯府当小姐一般养大的,既然是她自己苦苦哀求韩嫣到了这里来,又何必再逃走?她应该也知道,不管她逃到哪里,也摆脱不了奴籍。
韩凌看向韩瑄的时候,就见她不停的摇了摇头,眼神中透着有苦难言的痛苦和绝望。
是了,她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那必然是长公主不想让她说,是长公主想隐瞒什么。
韩凌正想着这些时,蓦地又听到一声尖叫,转头一看,就见韩嫣站在了门口,一双眼睛充满了惊骇和恐惧,泪汪汪的,活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姐姐……不,世子夫人,发……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她会变成这个样子?”韩嫣怯怯的问。
韩凌注意到她又换了一身玫瑰色挑金线的小袄,藕荷花的百褶裙,反应如此矫揉造作,莫不是想掩饰什么,便故意问道:“你刚才去哪儿了?自己买的丫鬟犯了事也不知道?”
韩嫣思忖了一下,嗫嚅着唇瓣答道:“我最近有些心神不宁,听说城西弘法寺里的香火最旺,最灵验,便去哪里为自己的孩儿祈了福。”说到这里,她朝韩瑄看了一眼,不由得也心惊胆战,颤巍巍的问,“瑄草她……她犯什么事了?”
瑄草便是她给韩瑄赐的丫鬟名了。
韩凌反问道:“只是去了弘法寺吗?难道你没有去别的地方?”
韩嫣又道:“我……我还去当了一些首饰,给自己孩儿买了一些好的料子回来做衣裳……”
韩凌便微眯了眼,看来再问下去,她也不会承认自己去过樱士馆,心中便越发对韩嫣的行为举止有所怀疑。
“去当首饰?你身上没有银钱吗?”韩凌再问。
韩嫣的眼睛立刻又湿漉漉的了,很委屈的答道:“世子夫人也知道,我嫁过来的时候,韩家正处没落之中,老夫人也没给多少嫁妆,而且我的嫁妆全都交给二少奶奶保管了。”
这是说二少奶奶克扣了她的吃穿用度,这话长公主也听得下去?
韩凌越听越觉可疑,便从怀中掏了一些银票出来,递到韩嫣手中:“你既然缺钱,那我就用这些银票来买你这个丫鬟,如何?”
韩嫣仿若一幅受宠若惊的样子,但眼底深处却隐含着一丝犹豫和戒备,当看到韩瑄伊伊呀呀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便又松了口气似的,笑道:“姐姐,我怎么好意思要你的钱呢?如果你真想要瑄草,我便将她送给你就好了!”
韩凌也不跟她啰啰嗦嗦的打太极,道了声好,要韩嫣将韩瑄的奴籍交了出来,便跟长公主要道:“公主殿下,瑄草不管犯了什么错,现在也是我的丫鬟了,还请公主殿下将她给我,让我回去好好调教。”
韩凌在长公主面前从来不自称儿媳,也一直没有叫她母亲。
看到她如此随意的拿出一叠银票,长公主心中也是极为不痛快,再一想到杨家送过来的那些嫁妆,竟是多得令人瞪目结舌,原想着是否可以抓住杨家的把柄给弹劾一个贪污的罪名,没想到这一查下去的结果竟然是七年前杨秋璇与韩陌和离之时从韩家所得财产。
长公主因此憋了一肚子的气,直到现在这股气都还没有消。
不过,一个已经只剩下半口气的残废婢子,她要去了又有什么用?如果这婢子恰好死在了他们的听雨楼也好给他们这一对新婚夫妇添添秽气。
于是,长公主冷笑一声,也应了,命秦嬷嬷将韩瑄给提了过来,还佯装仁慈的说道:“给世子夫人送到听雨楼去吧!仔细这一路上可别让这脏东西污了世子爷与世子夫人的衣裳!”
韩凌将韩瑄安置在了听雨楼中的后院,让余嬷嬷收拾了一间干净的屋子出来,给她清洗换了一身衣裳,韩凌再看了一下她的伤势,发现她的十根指骨几乎都已断裂,想要完全好起来已是不可能的了。
除去手指被夹伤外,她的臀部也是血肉模糊,舌头是被人生生拔出来的。
巧儿被这惨不忍睹的景象吓得一声尖叫,这才真正见识到长公主的可怕,原先小姐只说这魏国公府不比安国公府,以后万事要小心,却也没想到这里的婢子是这般被作贱的,巧儿觉得自己以后真的不能再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了。
韩凌心中只有愧疚,若是昨日她将韩瑄买了,是不是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那么韩嫣又是为什么要买了韩瑄呢?看她今日的样子,也不像是顾及姐妹情份。
韩凌脑中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再次看向韩瑄,就见韩瑄眸中硕大的泪水滚滚流了出来。
“你不必害怕,在我这里,会有人保护你,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韩凌说道。
韩瑄又啊了几声,嘴张着似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那已是见骨不见肉的手抬了起来,却又疼得无力的放了下去。
“韩瑄,你是想跟我说,你是冤枉的,是吧?”韩凌问。
韩瑄用力的点头,眼眶中又流出喜极又悲伤的泪来。
“这件事情是不是也与韩嫣有关?”韩凌再问。
韩瑄再次点头。
韩凌再次帮她看了一下双手,蹙眉道:“以我的医术,想要恢复你说话的能力是不可能的了,但是这双手,我可以尽力一试,争取将你冶好。等你手好后,可以将想说的话写在纸上,此事不急。”
韩瑄热泪盈眶的点头,从她的目光中,韩凌看到了一丝后悔莫及的愧痛。
开了药方,让余嬷嬷下去抓药后,韩凌便从房间走了出来,怅然又惋惜的叹了一口气。
徐舒玄瞧着她一脸怅惘,心里也有些不好受,长公主惯用的这些手段他以前也是见多了的,如今竟让她亲眼瞧见如此血腥的一幕,便更觉得对不起她,没有给她带来安定的生活。
想着,他便觉得是不是要开始计划着对付长公主这个女人了,哪怕让他背上不孝的罪名!
“阿凌,对不起……”轻轻的揽紧了她的纤腰,他还是忍不住说了这句话。
韩凌笑道:“与你又有何干呢?我是在想,长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小妾所买来的婢子有什么是值得她下这种毒手的,难道就是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吗?”
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那么韩瑄有什么?她除了有个经商的巨贾老爹,好像什么也没有,何况现在韩家还被抄了,韩家所拥有的所有财产都得充公。
徐舒玄也沉吟思索起来,已近酉时一刻了,天色近黄昏,他才突地想起,墨玄怎么还没有回来?
于是,便叫南楚去北镇抚司衙门看看,哪知南楚回来后,一脸的凝重无奈之色,向徐舒玄禀报道:“五少爷好像又闯祸了,现在被禁在衙门里,不让他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