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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凌在马车上久等徐舒玄未回,便撩开了车帘,寻望他们所在的方向,就见两道长身玉立的身影立于枫树成林的山坡之上,落叶随风在他们身周飞扬,两人似乎还很谈得来,神情恬淡,偶有相视而笑。
待徐舒玄转身回来的时候,韩凌赶紧放下了帘子,端坐在了车内。
徐舒玄拂开青帷车帘,看到的就是她双手紧握于膝前,羽睫微垂玉靥生嫣的心虚之态,这一看,忍不住又笑了,他提步登上马车,一个优雅的转身,便坐在了她的身旁。
“你刚才跟陆公子说什么了?我看你们还聊得挺开心的。”韩凌不禁问道。
徐舒玄将她的双手捧了过来,顺势的又将她整个娇躯拥进怀中,习惯性的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覆下了一吻,这才回道:“我请陆公子帮了一个忙,正好在这件事情上他与我不谋而合,便一口应承下来了,我们这也算是合作愉快吧!”
韩凌深感质疑,且不说陆颜召与他也算是有夺妻之恨,就横在陆丙与舒玄之间的蒋家之案来说,陆颜召似乎都不可能会和他成为朋友。
陆颜召人品不坏,也称得上是个正人君子,可若是要他做到大义灭亲似乎有些不可能。
于是,韩凌好奇的问:“那你请他帮了什么忙?”
徐舒玄抿了抿唇,笑而不答,神神秘秘的将话题一转:“今天我们暂且不谈其他事,我带你去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你身子有些畏寒,那里的气候宜人,应该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说完之后,也不问她是否真想去,便对车夫下了命令:“无双,带我们去护城河以北的桃源谷去吧!”
桃源谷?
几乎是一听到这个名字,韩凌便讶然出声,睁大了幽黑纯澈的双眸望向徐舒玄。
“怎么?你也听说过这个地方?”徐舒玄微笑着问。
韩凌当然不会忘记这个地方,前世她在徐舒玄死后曾一度郁郁寡欢,本身也有寒症的老毛病,伤寒发作后很长时间都不好,师傅也是带她到这个地方来修养的,足足养了半年,在这期间,她跟师傅学了琴棋书法、排兵布阵以及星象学术聊以打发时间,后来师傅说他要去远方游历便一个人走了,自此之后,她再也未见过那个鹤发童颜的男子,也曾多次来到桃源谷里寻找,但那个人就像是从世间消失了一般无迹可寻。
难道舒玄今日也是想带她到桃源谷寻找师傅?可是他又怎么知道师傅会在桃源谷呢?
“阿凌,还记得端阳节的那一日,你也到这个地方来找过我,可惜那天我没有带你进入到真正的桃源谷,不过,你能找到我应该也是知道这个地方的,是不是它也是在你梦中出现过?”徐舒玄问。
韩凌点了点头,反问:“那你又是如何找到这个地方的呢?”
“我……”徐舒玄微顿了一刻,看着她一笑,“你也许想不到,这个鹤发童颜的男人也算得上是我的师傅,我所会的机关学术与奇门遁甲之术也是师承于他,只不过,我与他只见过一次,而那一次,他便救了我的命,并用七天时候冶好了我的脚伤。”
“难道他就是你所说的那一位将你从冰河中救出并为你接好了筋骨的世外高人?”韩凌想到了他曾对她说过的八岁那一年所遇到的一场刺杀,那时候舒玄只有八岁,也不知是谁对他下如此毒手,他至今都不知道那天割断了他脚后跟筋脉的凶手是谁。
母亲早逝,父亲不在身边,最后还亲眼目睹了自己唯一的亲姐姐死在发场上,自己差一点死于刺客之手,并掉进冰河里落下了病根,韩凌想到此处,心里只觉隐隐作痛,也将双臂一紧,让自己柔软的身躯紧紧的贴在了他的胸膛上,右耳正好挨着他的胸口,能清晰的听到他节奏有力的心跳。
这时,头顶上又响起徐舒玄的声音道:“端阳节的那一天,我来到桃源谷见到的那个人也是他,是他将那一本重要的证据交给了我。”
韩凌听着这一句,心中大为震惊,又呆呆的望着徐舒玄良久,小巧樱润的唇瓣微翕,却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芸娘将那么重要的证据竟然是给了师傅保管吗?也就是说七年前师傅也是知道外祖父入狱之事的,可是他为什么不来找母亲和她呢?他真的有可能是自己的父亲吗?
韩凌掀开了车帘看外面的风景,发现马车竟然这么快的就行至了护城河边,若是再往北边去,经过那一片梧桐林,大概离桃源谷就不远了,可这一刻,韩凌竟然有些害怕见到那个人,她害怕师傅给不了她想要的答案,她甚至害怕这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臆想。
她宁愿永远保持着对师傅的敬畏和爱戴,也不想去猜测他为何对她们母女弃之不顾的原因,她更不想将他与一个无情冷漠的人联系起来。
仿佛下定了决心,韩凌放下车帘,坚定的说道:“舒玄,我们还是回去吧!我不想去了!”
徐舒玄似看出了她的心思,又紧搂住了她暖了暖她的双手,安抚道:“阿凌,你相信我,师傅绝不是始乱终弃之人,如果我们不去查个清楚,问个明白,便永远都不知道十五年前师傅将你母亲救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恰恰他遇到师傅的那一年也正好是蒋家灭族之后她母亲遭遇到这一起意外的这一年。
韩凌心中一团乱麻,在徐舒玄的劝慰下终于还是妥协答应了。
秋风飒飒,将已然变得金黄的梧桐叶吹得沙沙作响,马车在铺满落叶的林间碾过一段细碎轻快之音,时间就这样如细沙般一点一点的在指缝间流去,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徐舒玄将车帘再次揽起,眼前便出现了一大片大大小小正汩汩冒着清泉的泉池,按理说,这应该是一个不小的峡谷,而且已是深秋,可这里的景致却如同万物复苏、春暖花开一般,各种不知名的野花漫山遍野,泉池上还蒸腾着氤氲的雾气,整个桃源谷仿若遗落在人间的洞天福地。
韩凌在徐舒玄的牵引下,走过了一块又一块在水池中冒出来的石墩,来到了这桃花遍布的幽谷之中,谷中是有一个竹屋的,竹屋前还有一个圆形的石桌,两棵巨大的老槐树,一切竟然还是和记忆中的前世一样,没有变,师傅平时就爱坐在这石桌旁弹琴。
当徐舒玄正要推开竹屋之门时,韩凌微有些紧张的抓住了他的手,两相对视一刻后,在徐舒玄的鼓舞下,那房竹门嘎吱一声推了开,可是进去之后,里面除了一床一桌一椅,什么都没有,屋子里并无蜘蛛网或厚土尘灰,还算整洁,就连被褥都是折叠好了的,可是那墙壁上却插了数支箭,而且地上还有一团一团深红色的血渍。
韩凌看到地上的血渍,脸色便大变了:“师傅前不久定然还在这里住过,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里竟还有打斗过的痕迹,这血是师留下来的吗?难道有人想要杀师傅?”
徐舒玄制止了她的话道:“先不要下此定论,也许是别人留下来的也说不定。”
目光在整个竹屋里寻视了一周,徐舒玄的眉头也紧拧了起来,仿佛发现了什么,他的眸子陡地雪亮,牵着韩凌来到了一张十分简陋的竹床边,徐舒玄蹲下身,从床下边拾起了一根指头大小的竹片,竹片上能看到一个清晰的“石”字,而另一个字被削去了一半,但也不难猜出是个洲字。
“师傅平时就是用竹简写字的,他倒是不习惯用堂纸。”韩凌解释道,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去翻床下面的一个圆形按钮,果然如同前世一样,那按钮一陷,一个暗格便弹了出来,里面全是一些竹简写的书,韩凌再将这些书抱了出来,大部分是兵法战略与星象占卜以及医书,是了,这便是师傅前世教给她的这些东西。
徐舒玄看着这些竹简所写成的各类书籍,不免心中大动的缩了缩瞳孔,在翻到其中一本墨家机关术时,更是骇异的盯着它怔怔不语。
韩凌就笑道:“舒玄,七年前我给你的那本墨家机关术也是我抄写师傅的,不过,我抄写的肯定不如师傅编写的完整。”
见徐舒玄凝神注视着这满格子的书简久久不语,韩凌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徐舒玄摇了摇头,只轻叹了一声:“总感觉师傅还真不像是凡尘中人,我们不知他年龄多大,也不知他从何而来,可是他竟然有这么多的本领,而且每一项本领都十分精通,有的人一辈子所学都学不到他十分之一,而且……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容颜根本没有私毫改变……”
韩凌听他说这番话,也觉得十分匪夷所思,不过,她也从不信世间那些神鬼奇谭之说,便笑道:“也许是师傅这个人不太想让人知道他的过去,所以给人的感觉就是太神秘了。”
徐舒玄想想也是,他也十分敬重师傅那样的人,不管他有什么样的过往,那种自内而外所散发出来的不容谛视的风骨气质终是让人无法忘记的,若非大智慧高品格的人很难修养成那样的气度出来。
“阿凌,真对不起,本来是想来给你一个惊喜,却最终还是让你失望了。”
韩凌连连摇头,抚了抚他的眉眼,轻声道:“没有啊!你若不带我来这里,我还以为梦里的那个师傅是不存在的,现在我们看到了他所留下来的书简还有这个竹屋,那就说明他是真的活在这个世间,只要他还在这个世上,我相信以后还是可以遇到的。”
“舒玄,我知道你带我来是为了让我心里高兴,现在我觉得心中释怀很多了,我们快回去吧!”
她是真的能释怀吗?恐怕这竹屋里的几滩血渍又要在她心里留下阴影了,徐舒玄知道她也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便含笑点了头,牵着她的手离开了竹屋。
赶马车的车夫无双其实也是他的一名隐卫,在回去的路上,徐舒玄便吩咐道:“以后世子夫人的安全就由你来负责了!”
无双道是,抬起头来与韩凌见了一礼,韩凌也记住了这一张平庸无奇但眼神却冷得惊人的脸。
两人回到魏国公府的时候,竟然看到秦妈妈命人将一车又一车沉甸甸的物品往府里拉,问过之后,才知道大部分是购来的米粮,还有冬天所用的银炭,以及一些裁制冬衣所用的布匹貂皮。
虽然说天气转寒即将要进入严冬,但按以往的章程来看,长公主还从来没有这么早的就开始囤积粮食以及购制冬衣,而且长公主虽然爱面子,但也没有大方到拿自己的陪嫁去大额的置办这些。
这一切在徐舒玄看来都十分的蹊跷,与韩凌一起回到听雨楼后,他便狐疑的猜测了起来。
“据我所说,长公主的陪嫁这些年大部分用在了修建寺庙与香火之上,她根本不擅经营,坐吃山空,如今所剩的也不过是皇上赏赐的几庙良田罢了,现在竟然有这么多钱高价收购粮食与银炭,不知道她是得知了什么消息,舍得花这样的血本做这种亏本的生意。”
韩凌听了徐舒玄的话后,便越觉不对劲,还特地去看了一下还躺在床上的韩瑄,余嬷嬷正命人给她喂着药,见了韩凌,便回禀道:“几剂药服下后,气色好多了,只是人恹恹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开始的时候还会不停的流眼泪,现在似乎连哭都不想哭了,小姐,我看这丫头成了这个样子,大约自己都不太想活了。”
韩凌从门外看了一眼韩瑄,还是有些余心不忍,让余嬷嬷给她最好的吃穿用度,派两个细心的丫头好生照料着,万不可让任何听雨楼外的人有机可趁。
巧儿就说道,今日长公主还派了几个丫头过来说是给世子爷和世子夫人送裁制冬衣的貂皮布匹,都被春莲赶出去了,不过,貂皮还是留了下来。
巧儿将那些貂皮拿给韩凌看了,韩凌只在那洁白的绒羽上轻抚了一下后,便让余嬷嬷帮忙收了起来。
“就放在这里,以后也不要再拿出来了。”韩凌这般说道。
晚上就寝时,韩凌便紧紧的抱着徐舒玄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胸口,用自己的小腿去蹭他的肌肤,直到他全身都升起温来。
“舒玄,那个冬天你掉进冰河里一定很冷吧?”她忽然低声说道,眼睛晶亮亮的,只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的心窝。
徐舒玄也将她揽得极紧,连同厚厚的被子将她一同捂了起来。
“哪有你怕冷,你体虚畏寒,以后也一定要多注意保暖。”他说道,捧着她的脸颊就开始细细的亲吻了起来。
韩凌嗯了一声,又说道:“长公主今天送来的两匹雪狸皮,上面都撒有啼血杜鹃的花粉,舒玄,你以前是不是也有穿过长公主给你制的衣裳?”
“啼血杜鹃?”徐舒玄微有些讶然,他看着韩凌的眼睛沉默了良久,才摇头道,“没有,我的衣裳大都是我姐姐亲手制的,她在出嫁之前给我裁制好了从八岁到二十岁每一个年龄段的衣裳,一共有二十四件,虽然我现在不能穿了,但也没有去接受长公主送来的衣裳。”
顿了一声,他又道:“我现的衣裳也大都是我母亲留下来的婢仆们帮我制的!”
“你母亲留下来的婢仆?”
“是,有空我带你去见他们。”
韩凌道了声好,忽然又嗫嚅着唇瓣嗡声道。“我……我好像不太会做衣服……”
看到她黑亮嗔嗔的眼中所露出来的窘迫之色,徐舒玄好笑道:“没有关系,我娶你又不是让你帮我制衣裳的,只要你能时刻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心满意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