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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板响过三声,照说陛下该起床了。可是浅粉色的箩帐里边,一丝声响也没有,女帝尚在沉睡。侍女樱苦笑一声,把紧闭的雕花窗户一扇扇拉开,带着各种花香的清新空气瞬间涌进女帝陛下的寑宫清凉殿。
女帝翻了个身,并没有醒来的觉悟。她拉过锦被,连头蒙了进去。
樱好气又好笑,然后她并没有掀开被子的胆量,只得轻声在帐外叫道:“陛下,今日大朝。”
被子动了一动,又动了一动。良久,一头黑到近乎幽蓝的发丝露了出来,帐中人抱怨:“这么好的早晨,不拿来睡觉,简直浪费。”她翻身坐起。
樱侍候她洗漱,扑上花露。待要给她描眉时,她横了一眼,樱只得笑笑作罢。其他三个侍女早已捧着上朝的衣物候在一边。樱利落地为女帝挽好头发,接过白玉错金冕旒冠小心翼翼戴上,又整理了一下,上下瞅瞅,自己点了点头,表示满意。女帝例行抱怨:“真重。”
樱听而不闻,为她换好朝服,系上绶带,佩上白玉双剑。都整理好了,才替她脱下烟霞色的软缎鞋子,换上朱舄。帝皇衣饰显然未能掩盖住她窈窕的身姿,但慵懒的女子好歹有一点庄严的君主形象了。她起身离开梳妆台,樱在后面追着说:“陛下,您好歹看一看可还满意。”
女帝脚步没有停顿。只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我相信你的技艺。”
……
臣子们照例有一番争论。女帝一手拖着腮,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敲击着几案,眉目掩于密密垂下的旒冕后,显得十分模糊。臣子们不敢直视这位年轻的女帝,也习惯了她漫不经心的处理政事方式。因此,朝会还是在一本正经的场合下进行着。
这日勤政殿里众臣群情激愤,争论不休,口水四溅。起因是泽方国君璃苏派国使前来,要求迎娶云梦国的公主,以使两邦交好,亲如一家。使者刚给女帝打发走,朝堂上下就象清水溅进烧得翻滚的油锅里,沸反连天。
公主也不是没有未嫁的,女帝尚有三五个亲妹子,最小的也有七八岁,实在要嫁,也是嫁得的。
嫁与不嫁,颇值得争论。若女帝羸弱倒也罢了,嫁个公主过去可得数十年平安。伽蓝一战成名,不少臣工对她有着盲目的信心。既然皇帝不必以“和亲”求得暂时的和平,那么武力威摄也不失为一种策略。
保守的也不是没有,主和派也占了一定的位置。
听闻泽方的君主逾三十而不娶,自然不是虚室以待云梦国的公主。女帝自言自语道:“三十多还不娶老婆,肯定是个老变、态。”
樱低低咳嗽一声。
按品阶侍立的众臣工离得略远,自然听不到女帝恶意的揣测。只见一位年轻的武将双目炯炯,双臂扶案,瞪着对面的娄尚书慷概激昂地演说:“吾辈当为主分忧,挥师西北,踏破嘉定六州,直取尚京!”
和亲与挥师北上看起来已是风牛马不相及。正在演说的人女帝也依稀认得,这年轻人叫唤安逸和,袭的是父亲安定侯的爵位。她横了这个明显过于激动的男子一眼,偏过头去。燃烧着的激情使他没有意识到伽蓝的视线——自然,他并不敢直面妙龄且美貌的皇帝,然而“我应该为陛下做些什么”以及大好男儿当建功立业的使命感让他比平常明显冲动,腼腆的表情也随之消失。呈现在伽蓝面前的,似一柄刚出鞘的锋锐宝剑。
樱体贴地递过温茶,伽蓝接过喝了一口,不意竟呛到喉咙,不由得咳嗽一声。
年轻的将军脸色涨红,停止了演说。
女帝挥了挥手,意示他接着说下去。
澎湃的激情被打断,他只得草草地说:“臣愿请旨为先锋。”虎头蛇尾的演说宣告结束。
“哦,众卿接着发表意见。”
副相徐子楚不同于毛头小伙,他捻了捻胡须,又喝了一口女帝赐下的参茶方开口说道:“陛下方登大宝,人心初定。皇佑之乱经年,百废待兴。臣以为当下应恢复生产,安顿民心。以农桑稼墙为重,积蓄国力,以图后事。”
安逸和有点不服气,他品级比副相低得太多,本不敢反驳,但他想了又想,终没有忍住:“我朝实力未损,陛下之勇,世人皆知,泽方却是诸王夺嫡,连年内乱,璃苏去年即位。此人心雄万夫,不趁其立足为稳,羽翼未丰之际收复嘉定,更待何时?”
他身后的老狐狸威远侯石柏寒面露微笑,显然军方是赞成以战争方式解决云梦与泽方的之间旧怨。
他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然而徐子楚有力地反驳:“事事寄望陛下,则要吾辈何用?”
这话一出,主战主和派都有点脸红。伽蓝也面带绯色,被寄予厚望的她看起来十分汗颜。
举棋不定的女帝叹一口气:“此事待朕好好想想,众卿请议他事。”
这一议就是整上午。忙乱以后,终于退朝。伽蓝在后殿稍坐。樱体贴地替她取下旒冕,宽去大衣裳,换上常服。
“这皇帝真不是人做的。”她叹息:“好累,腰酸背痛。”
樱笑。女帝又横她一眼,自己也撑不住笑了。
“回去,回去。”她们都迫不及待想回到宫中休息一会。
……
正待躺下小寐,一团火红的人影穿帘过户,直扑榻上的伽蓝,这娇憨明丽的丫头,正是伽蓝的嫡亲妹子梵音。只听她一迭声嚷道:“姐姐,姐姐,你不会真让我嫁给那个老**吧?”
伽蓝只得坐起:“你听谁说我要把你遣嫁?”
梵音语无伦次:“我都听人说了!姐姐,我不要嫁人,我要永远都和姐姐在一起。”
伽蓝只得拍拍她手臂,等她安静下来,方才说:“现如今我并没有要嫁你的意思,不过,你迟早也是要嫁的,再没有一辈子呆在宫里的道理吧?”
梵音冲口而出:“姐姐不是还没嫁人吗?梵音要陪着姐姐,说什么也不嫁!”
伽蓝微微一笑。梵音,妙音,师音,雷音这些妹子,都是父皇留下的一脉骨血,与情与理,都应该得到她的照顾,有一个好的归宿。于是她斩丁截铁地说:“有姐姐在,你想嫁就嫁,想不嫁就不嫁。这样行了吧?”
梵音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痛快,大喜过望,巴在伽蓝的身上扭着糖似的说:“我就知道姐姐疼我。”
没爹没娘的孩子,姐姐不疼你谁疼?搂着梵音的伽蓝苦笑一声,拍拍枕头说:“来,和姐姐一起睡会。”
梵音笑道:“我高兴得睡不着。”手舞足蹈地窜出去了。
“猴儿精。”
才合上眼,似乎有侍女芷蹑手蹑足地走过房间,跟樱耳语:“是青鸟送来的信。”
樱是打算让伽蓝小憩以后再向她禀报的,但等她转过头来时,只有伽蓝已经伸手来接,只得将一个小铜管递了过去。
伽蓝将铜管拿在手中,闭上眼睛感知了一下。左三右九旋开铜管,倒出一页极薄的信笺。
“伽蓝如晤:泽方和亲之议,望请三思。”
落款单一个烜字。
伽蓝冷笑一声。
指尖一点火苗冒出,将信笺焚成灰烬。
不料升腾的青烟竟然变成一只青鸟,歪着头停在半空看着她,似乎在等回音。
伽蓝作势欲打,青鸟“啾”地一声,向开着的窗户向去。
伽蓝好气又好笑,喝道:“回来。”青鸟回头委屈地看了她一眼,慢慢飞了回来,停在雕花窗棂上。
她援笔在一张素笺上写下:“欲向我朝求亲邪?”也不落款,就将素笺卷起放进铜管,照旧封好口子,挂在青鸟脚上。青鸟“啾”地一声,向天上飞去。
“樱,你说梵音会不会喜欢烜烨?”半晌,伽蓝冒出这么一句。
樱胸有成竹地回答:“我不知道。”
伽蓝微微苦笑:“她总得嫁人的,烜烨不失为一个好结婚对象。”
樱一时也沉默了。烜烨是那么耀目,光芒万丈,应该在他身边的,是伽蓝。但伽蓝如今已继承大统,总不能拿一国之本做嫁妆。
半晌,她叹息一声。
“开工,干活。”伽蓝挽点袖子,一幅要振奋精神,大干一场的模样。大朝之后,手本不少,桌上又有厚厚一叠,少不得一下午都必须在案前消磨。樱先行粗粗过目,将手本分类。伽蓝再按她排好的次序一一看过,再援笔批御。果然,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女帝揉了揉手指,墨玉笔管在她纤细的手指上留下一个嫣红的痕迹。“樱,我们多么勤奋啊。”
樱不答,她的沉默代表她的意见,伽蓝非常清楚。
先帝雄才大略,亦有人评之为穷兵黩武,毕生致力于开疆辟土,却没有留下一个皇子。
他没有想到,在他驾崩以后,继承大统的女儿,正为疆土的问题忧心忡忡。
女帝自即位之日起,夙昧达旦,勤于政事。两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云梦国渐渐恢复了
昔日的繁盛。
皇帝未必个个是明君,伽蓝生不逢时,又或者是风云际会,她的两个对手都是精明强悍。大昌国君昌荀虽已年老,几个儿子颇是精明能干,世称“八贤王”,世子烜烨,虽不为世人所闻,也恐非凡物。泽方国的璃苏正值壮年,野心勃勃,毫不掩饰。
长平之乱,伽蓝御黄鸟飞天,剑斩南章,一战成名。不过女帝的神勇,也颇令泽方与大昌警惕。故此,目前看起来还算是友好和平,互惠互利,有商有量。然一国之大,觊觎者既不会因国有一两个超级强者而止步不前,也不会因为她是女帝而予以额外的尊重与体贴,与之相反,大做文章的可能性却是极大。
这沉重的担子,压在女帝看似纤弱、白晳的肩膀上。樱看着伽蓝的背影,怜惜地想着。
殿里的沉香还在缓缓燃烧,殿堂寂寂,茜色窗纱中透过的淡泊阳光,倾洒在一色金砖铺就的地板上。女帝半倚着榻,发髻已然摇摇欲坠,她也由着几缕青丝散在肩头。樱站在案前有一搭没一搭地磨着墨,一半身子在日光下,另一半在阴影中。光阴在此时仿佛已经凝滞,又仿佛在随波荡漾。年轻的女子们沐浴在恍惚又茫然的情景中,似一幅静默的画。
这么美好的时光,本来应该在落英缤纷的桃花林中,在流水如珠的芳草郊外踏青,呼朋引伴,欢歌笑语,而不是任美好的时光寂寂深宫中悄然流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