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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总是会在某一刻因为妄念跟贪欲而不自觉地入了魔,而那一刻的到来,常常伴随而来的毁灭与痛苦将是不可预计的。

    但是,所有的痛苦跟毁灭也都是缘于一场令人幸福得脸红心跳的邂逅。

    对于从小受尽族人排斥流放、后来又在茫然混乱的情况下被来回转辗送往宛丘其它各族领域变相人质的始而言,她的眼中的专注跟细致严谨对待,是那么难得的珍贵而令人无法自拔。

    他想一直留在她的身边,感受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心境的安宁跟淡淡的愉悦和一个人的暗欢窃喜,虽然当时他不懂什么叫作喜欢,但他却本能颀喜心欢地想跟她永远在一起。

    他在每一天日出醒来后,看着她阳光下眉目清冷细腻的雪颜,那一颗心暖暖地,轻轻地,像飘拂在空中的云,掬一把清濪明媚,像波光粼粼的海面,那么地明净而辽阔。

    他总会忘了自己这一趟瞒着族人跟阿爷他们出来是为了什么,他捏捧着小心翼翼的心情,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坚毅稳定的脚步,她去哪儿,他就跟着一块儿去哪儿,其实没有什么目的,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单纯地想这样做。

    始其实多少也察觉到自己或许有病,因为他常常会忘记一些时间,特别是当他发生危险的时间,或极度饥饿难耐的时候,他会突然失去了全部意识,他有时候甚至会在酸梦中看到一些十分熟悉血腥暴力的画面片段。

    一开始,他或许对此并不在意,只当是一场梦境,自欺欺人,但久而久之,他却不得不生起了怀疑。

    但虽然心中有了怀疑,但他却从不愿意主动寻求真相,或努力去恢复回忆那段失去时间发生的事情,他只是难得对自己下定了强硬又残酷地决心将其压制,不让自己有机再次“犯病”。

    随着他性情上的转变跟心性的放松,他发现渐渐地,自己犯病的时间逐渐变少了。

    这种压制其实是十分难受的,因为他常常会莫名地感到呕吐、晕眩或者产生一种幻听,但为了避免或恐惶自己再次失去自我,亦因为有了她的存在,他努力做到了,而他那疯狂得几近病态的饥饿感也在渐渐痊愈。

    他暗暗地想,终有一日,他或许就会变成一个正常的人。

    他不能让她发现,他有“病”——更羞耻让她知道,他是一个人人口中避之不及的“怪物”。

    他当初曾天真又自私地以为,他能够一直就这样懵懂固执地留在她的身边,可惜终究一切未能如愿,最后他们还是因种种缘故分开了。

    离开她的日子,他的生活如死水一样波澜不兴,却一直心怀憧憬等待着,直到某一日,从宛丘那边儿传来了紧急飞信召喘他回去。

    ——他们终于还是来找他了。

    来的是一封阿爷的信,内容提及族内发生了紧急大事,并责令他立即返族,否则与他断绝祖孙关系,并从此将他彻底逐出冷氏一族。

    当时收到这样一封言辞严厉的来信,贪食只觉胸口一沉,面如白纸,眼神涣散凌乱,有一种曾用来催眠自我的美好憧憬终于到了破碎的边缘,他捏着信,有一下无一下的呼吸着,僵直站了好久好久,终于还是决定回去。

    无法跟她道别,也来不及跟她道别,更不知道如何跟她告别,他黯然失魂落魄地独自回到了宛丘。

    见惯了中原的清湛蓝天,繁荣锦世,重新回到宛丘,那是一片浑浊灰暗的近乎阴鹜的天空,望着这一片熟悉又阴暗的天空,他不禁抬起手指,仿佛那葱尖削白的指尖也蓦然间也被染成了灰色,洗不净,抹不掉。

    这一次回去,他一到族中便被绑在木架上,由阿爷亲自动手狠狠地鞭笞了一番,然后什么话都不问不说,便将浑身是血的他扔进了冰冷湿寒的地窖之中。

    “私自出族,罪大恶极!”

    这是私自离开宛丘的惩罚,他明白。

    但他其实他内心仍旧是有些委屈的,他想解释的理由,无人听,也无人想听,他们对他的冷漠十年如一日,而以往这种事情他会觉得理所当然,但这一次回来,他却没办法以平常心对待了。

    他知道这是因为他变了,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因为永远得不到别人一丝怜惜温柔而委曲求全的贪食了。

    就这样不问不闻,他被关在潮湿冰冷的地窖里整整一日一夜,没吃没喝,邪气侵体,引发了高烧,甚至开始了呓语。

    “婴……婴……你在哪里?”

    “婴——你为什么还不回来,我、我在这里……”

    哽咽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他虚无地挥舞着双手,却只捕捉到寂静又冰冷的空气,他眼角十分沉重湿濡,却睁不开眼睛,心亦是一片悲凉而孤独的。

    这时,一双温凉而软绵小手十分怜惜心痛地握上了他的,并轻声呼唤着他。

    他一怔,反射性地用力地抓住,如一根救命稻草。

    “……婴?”

    “少族长,你怎么样了?你的伤口还痛吗?需要喝水吗?”轻软而急切的声音带着些许病气的虚弱,是一名清丽少女的声音。

    始蹙了蹙眉,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借着阶梯门缝隙中透出的微弱光线,看到了一张清瘦脆弱似白荷的小脸。

    “咳……你怎么来了?”

    始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失望的垂下了眼睫。

    冷萩红着眼,眼中噙着泪,张目巡视着他全身,哽咽道:“他们怎么能够这样对少族长,他们怎么能够!”

    始缓缓吸入一口气,因酸痛的缘故,动作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后,便抽回了自己的手,他撇开脸,明净清澈水湄的侧颜轮廓似美玉雕琢,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再次阖上了眼。

    冷萩一时只觉心一揪,喉中似哽着一物,再也吐不出一字。

    久久,她从袖中取出一罐伤药跟一袋水放在地上,然后掩嘴轻咳两声:“我明白了,水跟药我就放在这里了……少族长,你别再固执了,若你心中有想见的人,那么……你就该为了她,好好地保重自己。”

    始闻言,呼吸停顿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因为高烧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娇美处若粉色桃瓣,水眸雾意烟然,美目流盼。

    “……她会来吗?”

    冷萩不禁愣了一下,久久看着他时忘了回神,目露痴意,竟是又痛又酸又怨又怜。

    虽然不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但她真的很羡慕嫉妒。

    “呯!”

    这时,地窖那一扇灰黑的木板门从外面突然被人大力踢开,一群人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他们神色紧张慌忙,根本无心理会地窖里多出来的一个人,而是直接跑过来,两人一左一右地将始半搀半拖起便要朝外面走去。

    “怎么回事,你们要带他去哪里?”冷萩一急,大声喊道,她从小体弱多病,一激动便便忍不住胸膛窒闷,她抚住胸口,气喘吁吁,唇色紫白,踉跄一步连忙挡住这群人。

    “滚开!”前来的冷氏族人不耐烦地朝冷萩厉喝一声。

    冷萩脸色微变。

    “夷族人来了!大伙儿赶紧拿好武器!”

    门外,一声声凌乱交错的脚步声夹带着各种吆喝跟传呼声传进了冷萩耳中,她微微睁大眼睛,匆匆看了始一眼,然后脚步摇摇晃晃地冲出地窖。

    而始则虚弱地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门外,嘴角浅而淡地扯动了一下,凉凉地撩起一丝自嘲的弧度。

    原来,又是夷族人再次跑来冷氏一族撩拨发难,近一段日子里,夷族人时常联同周边的绿匪跑来冷氏部落骚扰、抢夺,但基本上都是小打小闹,试探性地进攻,但这一次,却来势汹汹,他们眼看几近抵挡不住攻势,这才提前将贪食放了出来。

    在他们眼中,他唯一的作用便是替冷氏一族挡灾挡祸,替他们受伤流血。

    呵,他是什么,他什么都不是,他只是一个怪物,一个嚼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存在罢了。

    无论冷萩如何跟族人们哭求阻止,他们仍旧冷酷麻木将始拖送上了“战场”,以始如今的身体状况,其实根本无法支撑得住,然而冷氏族长却对他严肃冷厉道:“你的存在便是为了冷氏一族,若不能胜,死你亦要死在战斗中!”

    那一刻,始的心如坠冰水之中,口中苦意蔓延成一股血腥之味,他一双水雾湄眼苍凉麻木地望向他的爷爷。

    爷爷,你是恨我的吧,如果这就是你对我最后的愿望,那么……就这样罢了。

    在战斗最危机的时刻,始只觉脑袋像浆糊一样,浑浑沉沉,一翻眼便昏迷了过去,接着便是司“出来”应战。

    然而,这一次,一直战无不胜的司却是输了。

    因为这一次,与蛮夷族一起来的还有七名神秘又恐怖之人。

    这七个神秘之人,统一身披绣着红云的黑色斗篷,身罩一身浓郁幽沉的煞气,皆是令人无法估摸的强者,司以一敌七,再加上他本身受了伤又发着烧,最终不敌,失手被他等掳走了。

    在吐血晕迷之前,他听到一个将他一把轻松扛在肩上的高大似塔的黑袍男子跟旁边之人嗤笑嘲弄道:“凭他,她会甘愿步入陷阱前来宛丘?”

    “且试试吧,反正他也只是一枚棋子,无用……便弃之即可。”一道阴柔蛇冷的女声漫不经心回道。

    是谁?他们是谁,抓他是为了什么目的?

    她?

    她又指的是谁?

    司心脏狠狠揪了一下,晕睡中惶然不安着。

    ——

    当始再次从晕迷之中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幽暗森森的山洞中,洞内烧着火盆,洞壁内挂着许多刑具跟铁器,洞口冰冷咸湿的风吹入呼呼作响,火风摇曳摆动,似鬼魅从地狱探头张嘴嚎叫狰狞。

    他不禁一怵,然而此时他被人绑在一个木架上,动弹不得。

    “长得倒是不错,只是可惜了,脑子有病。”一道语调带着一种奇怪别扭味道的女声啧啧直叹。

    始瞠大眼睛,下意识射过去,却被眼前这些人一身肆意的邪意惊了一下,他瞳仁一窒,就在他面前不远处,有七道身影落入一片阴影当中,高矮不一,瘦胖区别,却看不清楚样貌,那一身翳翳吸尽光线的黑色斗篷披倾垂下,只射出七道影子触及他脚尖前。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谁,但是始却感到一股压抑、血腥又冷酷的气息从他们身上传来,令他一时之间全身僵硬,屏住呼吸。

    “你、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呵,我们当然是我们啊,可那你又是谁呢?”女声开始像逗猫一样慢慢逼近始,她伸出一只柔弱无骨的手,那只手带着一种幽幽绿光,指尖涂黑邪恶妖冶,娇指着始的鼻尖,笑得不怀好意。

    “我……”

    “咦,你忘了吗?你之前还一脸凶狠地动手想杀了我们,现在你怎么能如此楚楚可怜地看着我们呢?”女声讶异地转过头,跟身后的六位同伴邪邪地相视而笑一声。

    始又觉得脑袋很痛了,这种痛像细密的针一样慢慢地扎着,刺着,他额头干始涔涔冒汗:“我不、我……”

    女子压了压斗篷帽檐,缓缓逼近始,她压低了声音,像对情人间的温情呢喃般,附在他耳边道:“你不记得了吗?还是说,你不知道其实你身体内还有另一个人,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叫始,而你只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怪物,鸠占鹊巢,你霸占了别人的身体,还常常一脸无辜可怜相,其实真正可怜的应该是他才对吧?”

    “你只会装可怜,什么都不会,只会让别人同情你,照顾你,可怜你,而实际上,你每一次遇到危险,都是他跑出来,救你救族人,而你,你说你除了只会害怕、并安心一无所知地享受他付出的一切之外,你还会些什么呢?”

    像魔鬼的私语低喃,那个女子的每一句话都让始头痛欲裂,心脏噗通噗通地剧烈跳动,像爆炸了一样压迫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血管。

    “哦,对了,你有喜欢的人吗?”她似看不到始那苍白怔愣到几乎溃散的表情,殷红的嘴唇再凑近了几分,笑意嫣然地继续问道。

    始表情大震,瞳仁一缩一颤,似灯芯突然迎风爆裂了一般。

    她笑了,若有所思道:“啊,有吧?”突然,她又话锋一转,似不经意般喃喃道:“那你说,若你喜欢的那个人知道这一切,知道原来你是这么一个一无事处,懦弱、无能的人,你说,她会不会由此就厌恶你了呢?”

    “亦或者说,其实她真正喜欢的人,根本就不是你?因为……你根本就不是始啊,你只是一个披着别人外皮的怪物而已啊……”

    始嘴唇颤抖着,突然一脸狰狞可怖地瞪着那女子,张嘴咆哮尖叫:“啊啊啊啊——”

    那女子没有半分被吓到,反而袅袅悠悠地转身,七人阴邪一笑。

    “他心智已经彻底崩溃了,接下来施蛊便轻松得多了……”

    “好了,他……已经彻底变成我们手中的傀儡了,只要虞子婴来……那么,这里将是她的葬死之地!”

    “呵呵呵~真想看看虞子婴被自己千辛万苦救下来的情人害死时,那一脸难以置信,伤心欲绝的表情呢,呵呵呵~哈哈哈哈~”

    凄厉的风声如寒酷的冰湖浸体,刺骨瘆人,萦绕在耳朵像魔鬼的尖叫,令人脑膜发涨发痛,头痛欲裂,当始如梦初醒,双目呆滞地看着朝那片黑暗无底大海无声坠落的雪颜女子时,他整个人鸡皮疙瘩全部冒起来了,头发一阵阵发麻,眦目泛红,一滴血泪悄然滑落,心脏如同爆炸一样痛不欲生。

    “不——婴——”

    他倏地站了起来,像一个丢失了重要东西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的孩子,苍白着脸,急头急脑,手脚抽搐,怪异又茫然可怖地在原地团团转圈,时不时挠头扯发,嘴里一直不断地重复地喃喃地念着:不要——婴!婴!你在哪里?你在哪里,这是梦吗?不,这不是梦,你在哪里?不,这是梦,一切都是假的……

    他惊惧害怕地看着四周的遍地的尸骸,浸满石体的黑红液体,白唇颤抖着,眼神颤抖着,身体颤抖着,然后他用力地转过头,望着那一片足以吞噬这世上一切的黑巍巍的大海。

    他瞳仁紧缩,蓦然清醒了过来,但下一刻,却又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了。

    他面白如纸,他整个身影仿佛都虚化了一般,风一吹,便会散了。

    他渐渐想起了一切,想起了前不久的事情,想起了他念念不忘的女人最后是怎么样被他给害死的,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喘气声,双手抓着脑袋使劲扯拽,眼神凌乱地转动着,整张脸都扭曲了。

    此刻,他那一刻纯美水湄的脸哪里还有一分美态,全是被逼疯的癫狂之态。

    “啊啊啊——啊啊啊——”

    “哦,已经疯了吗?那你还活着做甚,直接下去陪她吧!”

    一道似幽冥般无声无息的白影飘落于始的身后,却是惰,他肤色极白,有一种惨绿的狠厉,正一脸幽冷又恐怖地看着始,接着呼啸的风声刮过,便一掌便将毫无防备的始直接推下了悬崖。

    始没有反抗,他就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样,在无声降落的时候,他张大了嘴,眼角滑过涟珠般泪水,眼底一片荒芜。

    在这一刻,他终于愿意将以往他刻意遗忘、压制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始闭上眼睛,仿佛灵魂已经脱离了**,化成一道虚影飘拂在空中,他无神地望着空气中的某一处,呆呆地无声问道:“司,你还在吗?”

    这时,另一道虚影慢慢显现了身影,他与始长得一模一样,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始,淡淡道:“嗯。”

    始看着司,愣了半晌,然后低下头,哽咽得难以自己:“对不起……”

    对不起,一直视你为“怪物”,对不起,因为他的贪欲,因为他的自私,因为他对司的抵触,而让别人有机可趁,将一切事情最终演变成这样一场惨烈而揉碎肝肠的憾事。

    “蠢货!”司看到自己的脸露出那种脆弱悲凄的神色,难以忍受地撇开脸,骂道。

    始不在意司骂他,他扬起一抹脆弱、生无可恋的惨笑:“司,我不想活了,我将身体还给你,好不好?”

    司一怔,徒然暴怒起来:“不好!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没有了你,我要怎么活?”

    始不懂这些:“可……”

    司缓缓吐出一口气,转开眼,眼神却坚毅又自信道:“是因为她吧,你放心吧,她这样的人,一定不会就这样轻易就死在这种地方的……”

    始一震,像悬崖底下触碰到阳光即将枯萎的花,眼底原本黯淡的灰色终于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你说的真的吗?”他激动地问道。

    司看着始,一字一顿道:“等我们找到她,我们就将余生的全部补偿给她,此生……”

    始重复一遍:“此生……”

    司飘近始,额头抵于他额头,两人双目相视,慢慢意识相融,意识相融,同步同调。

    “此生只为她而活……”两人异口同声坚定而道。

    九洲与殷圣的这一场大战后……腾蛇一族复兴与九洲大国签立了和平协议并建立了独立政权。

    接着,腾蛇皇并带着其族人再次淡出世人眼中,继承祖先遗址不恋浮华功名利禄,变成了隐士一族。

    而腾蛇皇无了杂物、政务搅扰,便捡起了前世的兴趣,挑了个黄道吉日,当起了一日算命先生。

    “九渡”

    “算命,五文一卦,十文定今生姻缘祸福,一银能保管你祸事灾难通通远离啊。”九渡最繁盛的古董一条街上,摆摊算命的一个一个都坐在摊上,梗着脖子使劲的吆喝。

    一条小巷口的对角,算不上多显眼的位置,插着一张迎风斋布“天婴道人”的招牌,一名穿着一身黑素的宽袖道袍少女抱臂,闭眼养神,端坐在那里安闲自得,与别人迥异不同。

    除了招牌外,有人又发现她那张桌面上当真是干干净净,除了一支笔一张纸一方墨砚,便再无其它,可再瞧瞧别的算命先生的桌面,那可是摆满了各种算命道具,琳琅满目。

    这条古董街平日里来来往往的人口便是密集,桥上桥下,走路的,搭乘船的,但由于被其它摊位遮挡,却甚少人能够注意到这角落的一个摊位。

    但却仍旧有一些常驻九渡的算命先生倒是记起了这个几年前曾在这里摆摊二日的奇怪少女。

    按道理,这距今都四五年过去了,当年的少女如今恐怕亦该变成少妇了吧,然而她的容貌却跟几年前一样,这让他们都有些搞不懂了。

    “嘿,天婴道人,你怎么又来了,莫不是这一趟也是一金一卦?”有个摸骨的半瞎老道敲了敲他面前的研台,扬高嗓音打趣道。

    虞子婴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皮。

    “嗯。”

    “哈哈哈哈……这性子这规矩倒是没变,是你,是你啊,那道人您就忙着吧。”另一位仙风道骨的算命师愉悦地摸了摸一把花白胡须,笑着摆了摆手。

    果然,直辰时起一整个上午都没有人光顾过她的摊位,周围人都笑而不语地摇头,心中并无意外。

    正午时,大多数摊位都准备收拾收拾去吃东西时,从桥墩尽头处,蹒跚地走来一个浑身恶臭脏兮兮的乞丐,他逆着光,身材修长,但却很瘦,一身像泥地滚过又步经风尘的衣服红黑交杂地挂在身上,头发乱糟糟一团,缕缕交缠似麻绳,久不梳理清洗。

    他走的这一路无不遭遇各种掩鼻嫌弃跟驱赶,但他仍旧一步一步坚定地走来,直到靠近虞子婴的摊位时,他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缓慢转过身。

    他抬头的那一刻,周围人都露出一种想呕吐的表情,因为那是一张完全被毁掉的脸,似火舌燎过一样布满狰狞凹凸不平的疤痕。

    似乎周围人的惊呼跟害怕眼神令他自卑,他迅速看了虞子婴一眼,便迅速低下头,但又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

    他看向那写着:一卦一金,恕不讲价时,便哆哆嗦嗦地从袖子里摸出一物,轻轻放在桌上。

    “我……算命。”

    他的声音就跟他的脸一样被毁了,嘶哑难听,像指甲刮过玻璃一样刺耳。

    四周一下静得没了声音。

    咦~众人看到那一锭金灿灿时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看起来穷得连一个铜板都没有的乞丐,竟然能够掏出一锭金?!

    偷的还是抢的……总不能是捡的吧?!他们的眼神一变再变,都死劲瞪着那个乞丐。

    虞子婴从桌面上的金锭移向那个侧身站着的乞丐,他低低地垂着头,就像是怕他的脸会冒犯了她一样,微微偏过去,长颈僵硬。

    她就这样默默地看了他许久,直看得他全身都僵硬得快要颤抖时,她才道:“算什么?”

    声音冷漠依旧,不见丝毫波动,乞丐这时心底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失望。

    “我、我算……”

    另一边,头披幕蓠的始站在圆拱桥边,像望妻石一样眼巴巴地隔岸看着虞子婴:好想去对岸,好想陪在婴的身边,好想跟婴说话,好想抱抱婴,好想好想……

    “喂,你看有个男人在找她算命!”司的声音蓦然在始脑海响起道。

    始不太感兴趣,眼神仍旧浇铸在虞子婴身上,嗫嗫道“好像是……”

    “蠢货,赶紧过去啊,你以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蠢一金一卦也肯算?你不知道觊觎她的男人够多了吗?万一这个人又是哪个别有用心的人,你就等着你的‘兄弟’又多一位吧!”

    始闻言一慌,正想走时,又想起婴临走前交待不许打扰她的话,一时踌躇不定。

    “可是……”

    司怒其不争道:“算了,将身体给我。”

    司整了整衣服,将幕蓠撩起,扬起一抹百花艳煞的水湄骄傲的笑容,霸道直接地冲了上去。

    “哇啊——”

    街道好事的人都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拢在虞子婴的小摊前,司拢着黑绸长袖一路无阻地来到,他一挥衣袖,那庞大的气流便将人墙冲撞得东倒西歪,哎呦连天,他便如若无人趁着空隙,骄横地推开了那无力的乞丐,理直气壮地站在虞子婴的摊位前。

    虞子婴看到司时,漆黑眼眸像夜空一样依旧平静,却又多了几分与别人不一样的松怔。

    “我算命!”司挑了挑眉,风情万种地俯下身子。

    “什么人啊?!”

    “呀,又来一个跑来算命的,真是见鬼了!一金一卦,这些人都疯了吗?”

    “他……他好像没给钱吧?”

    一些知道虞子婴算命规矩的人,明白她是一金一卦,算前拿钱,不然,她是不会给人算的,她这死性子不少人可算是亲眼见识过的。

    现下这个人搅了她赚钱,现在又理直气壮地让她给算命,人家会给他算才怪!

    不少人站起来,知道刚才那怪风便是这人弄出来的,知道这种厉害的人他们小老百姓是惹不起的,便以一种解恨看笑话的表情瞪着司。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完全跌破了众人的眼球。

    “你想算什么?”子婴放下双手,直接问道。

    她……她真给算?!他们眼珠子都瞪凸出来了。

    这……这还没给钱呢?!她先前不是死要钱的吗?

    “算……”司可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他眼中只有虞子婴,他犹豫了一下,眼神带着几分羞意觑了几下虞子婴,最后一股作气地说道:“算……算你什么时候才会将我的名字记上你们虞氏族谱!”

    虞子婴眨了一下眼:“你是冷氏一族……”

    “你这是不懂装懂是吗?”司恶行恶状地站起来,一把拽住虞子婴衣襟扯前,脸红气急道:“立刻,马上,现在就我给个答案!”

    这下所有人才看懂,原来……原来人家是这种关系啊,难怪不要钱,自家人嘛,他们撇撇嘴,看热闹的脸都开始意兴阑珊了。

    “看,那边有成亲队伍!”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这时众人也听到由远及近的喜乐呐索声。

    “好像是东边陈家富贾的老三娶亲吧,听说新娘可是个大美人儿,那老三可追求了好久才让人家美人儿同意,眼看着要娶回来了那可得下足了本钱了,瞧那支队伍多隆重啊。”

    这时,桥对岸一队人结彩飘绸、吹着鼓打着锣喜庆经过,前方的四个喜娘喜笑颜开手提着编花漆红竹篮,一捧一捧地撒着代表爱情的玫瑰花,漫天花瓣飘落,像红色的花雨一样点缀着街道、河畔、空中,一道和煦柔情之风吹拂过喜轿,卷起精美的鸳鸯帘一角,司不经意回头,便看到了里面那端坐候郎,期待又幸福地戴着红盖头的新娘,他眼底一点一点焕起了异样的光芒。

    成亲……他什么时候才有那一天呢?——羡慕。

    哼,那个叫什么陈家老三的家伙,简直太幸运了!——嫉妒。

    心思百转,司心底酸酸恨恨地,便按奈不住心底的冲动,他风一般突然冲了过去,手一抓便将其红盖头揭了下来,不等结亲队伍发生异样,已神不知鬼不觉地重新返回到虞子婴身边,他扯过她的身子,趁着众人注意力被结亲队伍全部吸引过去时,便带着她纵身跃至空无一人的谢水留亭之上,将那绣着金边的红盖头直接覆在她的脑袋上,这样一来,便仅露出一截下巴与嘴唇。

    映着盖头的红,她肤色似雪,唇却似娇嫩初绽的花瓣。

    他捧起她的脸,目露痴意,心头一热,便低下脑袋,吻住了她的双唇。

    “玄师大人,我的姻缘究竟什么时候才到?”他痴痴问。

    红盖头下,那一双被人润泽过的艳红双唇顿了一下,方微微轻启:“或许……已经来了。”

    “玄师大人……”司

    “玄师大人……”始

    司跟始:“欠你的,我会将余生的全部都补偿给你,此生我只为你而活。”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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