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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是太迟了……”
何谓太迟,一迟他泥足深陷太深,即使强行拔出亦难重新做人,二迟他神魂竭衰,即使慢煴细养,亦难恢复其原本神智,三迟……他已丧了想活之心,存了必死之念……
——神仙亦难救难死之人,更何况是她区区一凡人俗子。
老叟木然着神情,上下嘴磕咔咔僵硬一张,当即一声风声鹤唳,飞沙走砾的音波再度摧枯拉朽而去。
“啊——”
之前倒是有些不明所以,如今虞子婴却了然其究竟——此音波功恐怕是老叟成年血脉苏醒所得来的腾蛇族能力吧。
连她都难直面相迎,可想而知其威力何其庞大强悍!
她负手跨步而前,如残影轻掠,几瞬间便已抵于他跟前,她深邃幽黑的眼瞳至高而下,俯视他面目,那双代表腾蛇皇族的黄金瞳熠熠威仪生浩瀚九洲,帝临天下,她启唇似悠远长叹:“被迫被逼至此,我知你无奈之痛,亦知你不甘之忿,吾已代表腾蛇一族的族人原谅你如今所犯下的一切罪责,你且……安息吧。”
老叟在虞子婴的黄金瞳注视下,空洞的眼瞳内似有什么突地炸裂开来,他全身不受控制地激烈颤抖抽搐,嘴嚅着啊啊呜呜喔喔的叫声,那断不继续的声音像呜咽的风声,那苍老枯木的面庞竟似哭似笑似痛似怨便扭曲纠结成狰狞样,而在听到虞子婴所说的那一句时,才似解脱一般,面目抽动平息,缓缓闭上眼睛就此倒下了。
死后,他面目神色安祥如睡。
就在斑驳地宫嶙峋竖石间,相隔久远的上古雕像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地板亦被刚才的激越相斗导致残缺不全,石柱两三倾斜,空中漂浮弥漫灰尘。
老妪鹿巫喘着粗气,提拎着厚繁衣摆赶至来此时,则整个人在呆傻了。
她看到两人,一高一人,一立一躺,一生……一死?!
不——不可能!他怎么会输?!
“啊啊啊啊——叟老头——”
她全身似过电一般抖唆得厉害,似跑似撞地冲了过来,鬼王杖哐当一声跌倒在地,她扑上前抱起他双肩,鹞目睁眦,布满红血丝,粗嘎嘶哑的声音疯狂地大叫:“啊啊啊啊——不准死!老妪不准你死,不准你死!起来,给我起来!我好不容易才令你与我永远在一起,我若不死你亦不准死!啊啊啊——”
老妪那凄厉痛鸣,如丧偶的雌雕,哀哀切切,泣血声嘶力竭。
“你怎能就这样随便地死去?!你可知道我为了你,为了给圣殿一个交待,才变得如今这鬼不鬼人不人的模样,为了留下你,为了与你在一起,我不顾一切背乡离景,接下这九死一生的任务来到此——呜呜——叟老头,阿阳,阳哥哥啊,呜呜——这不要死,你真舍得丢下我孤独一人在世吗?啊?呜呜……”
虞子婴于一旁,神色清冷注视一旁的尘埃落定,并未上前阻扰,亦未出声打断,她就仿佛是一塑木雕,冷眼旁观老妪撕心裂肺地哭诉她一番深情似海,悲痛怨深。
老妪痛声叱责,捶打着老汉的尸体,满脸泪痕:“你从来便不爱看我,以往如此,至到我将你变成木头,你亦是如此,你不求你待我如我这般一往情深,只愿求其千分之一,百分之一,你为何就如此绝情绝义呢?!若非你的绝情逼得我,我如何会将你变成这失了魂丢了神的巫使?”
“我已答应你,带你回腾蛇故土看一眼,我知道你一直心心相念腾蛇皇族的下落,念了十几年了,只要你不死……”她声音一窒,哽咽悲鸣道:“你醒醒,你醒来,呜呜——叟老头,你看看我,你还没有说你爱我呢,我追了你一辈子,恋了你一辈子,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触摸到那越来越冰冷温度,老妪一慌,连忙握住他僵硬的手,呵气揉搓:“不!不行,你不能死,起来!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你只能是我的!啊啊啊——”
“他不是你的,从来都不是。”虞子婴终于出声了,而她此刻低讥谩讽的声音就像一柄三棱寒刀,狠狠地戳进鹿巫的心脏。
老妪一震,那崩溃的表情此刻早已没有之前对虞子婴的忍耐,此刻只剩刻骨的仇恨与狰狞。
“是你!是你杀了他,你杀了他……我不会饶恕任何杀了他的人!”
她指着虞子婴,那抖得厉害的手指就如同她那颗破碎颤抖的心。
老妪杀气冲天,她弯腰驼背地捡起一旁的鬼王杖,发横地劈向虞子婴所在之地,那龟速落于虞子婴眼中,简直连闪一闪都觉得没必要,她仅错开一步,便令她挥了空。
巫师一向体弱气虚,身无二两肉,抬不得累不得,她们一般本身都不具备任何攻击力。
如今失了叟老头这个巫使与洪兽,她就是一个废渣,虞子婴爱怎么辗就怎么碾压。
显然老妪也知道这个事实,她气极脸上涨红,她玻璃浑浊的眼珠不断变色,似跳跃着火与冰。
“洪兽,洪兽兽!”
鹿巫狂呐喊叫,她现在满心只想杀了眼前这个令她痛失所爱之人,哪管其它,她摇晃着双臂,全身似被龙卷风扯拔的树杆激烈颤抖,枯叶散乱,她正召唤着跟怒一路缠抖至地宫外窟的洪兽。
随着她急切连番召唤,只见从后方洪兽几飜跳跃扑至虞子婴身后,那庞大的身躯扬蹄抖擞着脖颈,圆洞洞的孔嗤着热浪鼻息,气雾霭霭。
“杀了她,杀了她!”老妪叠声恨语道,那尖锐嘶哑的喊叫响彻传扬。
而被洪兽私抛下的怒,亦很快地跟返了回来。
他见那老妪鹿巫竟召洪兽攻击虞子婴,视线过了一遍那倒躺在地上的老叟,眸中闪过了然,再望向虞子婴却同时心中暗讶,三年前她虽有猛兽之形,却无虎啸四方之力,此时……她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那老叟一看便知道并非一个简单易对付的角色,她却能够毫发无伤地获胜,足见她的深不可测。
话说,虽然洪兽摆脱的怒的纠缠赶了回来,但头顶却缺了一只角,身上亦是多处皮开肉绽,从那身上滴落的血落入地面,当即便发出一阵嗤的青烟。
“叱嗷——”
洪兽昂叫一声,得了令便利爪兜头朝虞子婴砸去,虞子婴从空气中虚抓,便从插入地面中拔出一柄手术刀,揉身一闪,攀于洪兽膀前,便朝它被鬃毛掩盖的蹄筋划去。
但她发现这洪兽皮糙肉厚,即使深深用力竟也只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再施力亦难刺入肉骨。
“子婴!”怒看虞子婴竟贸然徒手去抗下洪兽的攻击,神色一紧,如昆鹏挥翅黑袍猎猎一卷,帝殒虚空一挥便是万千刀光剑影呼涌残虐,将洪兽庞大辗压的身躯给抵挡了回去。
虞子婴被怒搂入怀中,她蹙眉:“速度太慢了,你究竟行不行?若不行便将帝殒将予让我来。”
怒刚打退洪兽尚来不及关问一下怀中娇娘,但听到这番质疑的话,当即俊逸青年面色一黑,嘴畔危危岌岌的勉强笑容,温醇似悠笛的嗓音低低,带着一种咬牙的错觉:“我究竟行不行,你且看着!”
虞子婴没想随便一句便成了激将法,她不懂关键时刻千万别质疑男人究竟行不行这个问题,无论这行不行是指哪一方面啊。
怒祭出帝殒,虽然帝殒亦是一柄长剑,但和一般的剑还是有很大的不同,他手中的剑面要宽阔很多,这个界面依旧流行虞子婴记忆中中国的那种细剑,剑为具有锋刃之尖长兵器,而其大小长短,端视人体为标准,是以须量人而定。郑锷更于剑有所详解,谓“人之形貌大小长短不一也,制剑以供其服”。
是以适于怒的帝殒并非那种软细灵巧的细剑,而是阔长剑,它至少有一手掌宽度,这样的长剑落除了质地更为坚韧不易折外,配合怒一身罡煞之气,也可以发挥出更大的力量。
知道怒是阻挡它杀敌人的一堵高墙,洪兽前爪抛地,威风凛凛地吼叫一声,它跃起时如一头灵长的大猫,一点也不拘于庞大身躯施展不开来,显得笨重呆滞,它咆哮轰隆的叫声带着愤怒的狂叫,它每一击都必石碎地陷,暴力与破坏值都是他们前向未见的厉害。
碰,一声可怕的爆鸣,飞沙走石,如同地震一般,然而怒却在它落地一刹那,瞬间拔剑向洪兽狠狠的斩去,洪兽一对尖耳抖了抖,躬起身躯拔地而起,在间不容发的的瞬间一口咬住了袭来的长剑。
四周的废墟与沙砾建筑像是被狂风席卷一样,洪兽与怒在碰撞的一瞬间圆环状地威压与真气四散开来,地板龟裂破碎翘起,由于老妪鹿巫挨得近,她抱着老叟的尸首,就直接连带着老汉的尸首一起被砸飞了出去。
——这当真是无妄之灾了。
虞子婴一挥臂,便划破虚空,那轧压凶戾的气流便被切分成两截,从虞子婴身旁恹恹流逝而去,沾染不上她半分,她睥了一眼那狼狈撞倒的老妪,抿了抿嘴角,那微不可察的弧度表示——明显地幸灾乐祸了。
洪兽咬着长剑,施力不放,而怒则双腿直接踏碎了地板,踩进了泥土内,那力道几乎连脚跟都直接没了下去,洪兽的力量远远超过了怒能够抵御的估测值。
洪兽虽然不懂真气,可它光凭一身可怖的力气与强硬可御刀剑的皮厚就够可怕了,它的肉体就如同钢铁一般,再加上那无穷无尽的力气,便能够一往无前。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它的敌人没带着神兵来宰它。
或许是之前已经发泄够了,亦或者是急欲向虞子婴证明他很“行”,这些怒可没有等待洪兽准备的下一招,他动了动帝殒阔剑,眼波微晃,那密密匝匝的炼狱猩气喷涌而出,他弓身向前,一个爆射,瞬移一般出现在了洪兽的右方。
“下一辈子再愉快地玩耍吧……”
怒勾唇一笑,展臂缓缓朝上,一阵邪风遍地肆气,撩牵尘烟飞舞,纷纷卷绕衣袂,一挥,剑光如同月华泻地层层叠叠的带着残影砍向下方的凶兽。
顷刻,剑气疯狂流窜,地面震动地宫倾摇,周围一切像是被风暴波及错落变化,飞土扬尘若翻江倒海,唯独一所站之地平稳如初,不落丝毫灰渣。
虞子婴凝眸聚神,看着怒对已遍体鳞伤的洪兽趁胜追击,那剑气似洪流瀑布直逼洪兽头颅,于那道凹陷毛绒之处深深切下,洪兽剧烈挣扎啕嚎咆哮,怒动作不停,遇到颈骨稍作停滞时,咧嘴森森一笑,眸光一盛,再用力一压,从洪兽脖子处的热血噗哧喷涌撒满一地。
不多时,但见一颗缺了一只角的狮头轱辘轱辘地滚于地面,那灯笼一样大的幽幽眼瞳瞠大,随即那失了头颅的庞大身躯停顿片刻,也轰然倒塌于地。
而俊逸轩昂青年收工完毕,剑尖指地,佻望着虞子婴,凝眸含笑嘴角轻勾,眸色深了深,意味深长地问道:“婴妹妹说,我这是行……还是不行了?……嗯?”
虞子婴虽奇怪他为何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看了看那躺在血泊中的无头凶兽,还是禀着良心而道:“嗯,你行。”
此话一落,青年一愣,似没料到她这般爽快,但很快他便收起了心神,凝望着虞子婴心悦神怡般弯了弯眸,盎然灿笑,若暖风醉夜色般暧昧轻柔,低沉的笑声从她耳畔划过:“呵呵呵,这话……若婴妹妹是在另一种精疲力竭,却身心愉悦满足之际柔情说出,想必会更加令人通体舒爽,‘战力’百倍……”
虞子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她虽然从他话中听出几分古里古怪的意味深长,但却未花心思去细想,因为眼下还有一桩要事没有完全处理干净。
看着洪兽也被杀了,从地上重新爬起来的老妪鹿巫已经惨白如纸,她失神定定地看着洪兽尸体半晌,那张枯槁灰败的面容竟露出一种古怪变态,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怆然桀桀桀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