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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起来了,在高中时代,我曾经见过她的。
我家附近的胡同,很少有人经过,于是这通常变成了我除了在厕所以外挨打最多的地方。那些现在我想起来其实已经记不清样子的小太妹们,不知怎么就看我不顺眼了,每隔几天就把我堵在胡同里,拳脚相向。
好在那时候手机是个金贵东西,也没有摄像功能,我倒没有被剥光衣服当众拍照的经历。可是粗鄙的言语,恶狠狠的拳头,都让我觉得世界是那么的阴暗,一点也找不到可以活下去的动力。
于是我想去找妈妈了。
去另一个世界,找妈妈。
那一天我在海边大桥上把自己灌得烂醉,因为只有这样,我坠入大海中时,才会失去我自救的意识,才会更加容易的溺死。
这时候,有一个穿着灰白色衣服的女人静静的走到我的身边,伏在栏杆上望向大海,淡淡的说了一句,“想死。”
这句话没有任何情感起伏,以至于我连她是在问我还是在自言自语都分不清。
我没有说话,只是机械的往口中灌酒。她的目光终于从大海上移开,落在了我的身上,这个女人生的很好,至少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好的。她又说了一遍,“想死?”
这次我终于听出了反问的语气。
我依旧没有说话,只期待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谁知道她非但没走,还轻轻握住了我的手,微凉的指尖碰触到我的手心时,我和她都不由得轻轻一颤。
接着她用力一拉,我一时没吃住力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她栽了过去,她紧紧的抱住我,将我压在她的肩膀上,一手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发。
“那可不行。”她说。
我被这样抱住,又因为喝了酒,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只得老老实实的趴在她的怀中,听着不知是她还是我的不稳的心跳声,突然哭了出来。
她笔直的站着,没有因为我的鼻涕眼泪而后退一步,始终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我哭了多久,她就维持着这个姿势站了多久。
直到我失去力气,趴在她怀里睡了过去。
我知道她把我抱了起来,放到了一个温暖的地方,我还听到她说,“放心吧,那些人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好好活着,我陪着你。”
***
等我睁开眼睛时,最先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一直冒着泡的小瓶子。我缓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这是氧气瓶,下面连着一根管子,管子的末端插在我的鼻孔中。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觉得鼻孔好痒,于是我打了个喷嚏。
氧气管被我的大力喷了出去……
沙发上原本熟睡的身影突然一抖,立刻睁开了眼睛惺忪的走了过来,“醒了。”
我没说话,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人。她还是穿着灰白色的休闲西装,不知是不是在病房陪的时间久了,原本从无褶皱的白色衬衣上也有了皱皱巴巴的痕迹。
她看着我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轻轻一笑,伏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你睡了好几天了,医生说别的还好,就是脑袋上的伤有点严重,已经给你打了消炎针,也包扎好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蛮好的。
可是我还想撒撒娇,于是我伸出胳膊,奶声奶气的说,“疼疼。”
总经理笑了,弯下身子,“那怎么办?”
我继续撒娇,“亲亲。”
总经理低下头在我唇上印了一下。
我蹬鼻子上脸,“伸舌头亲。”
总经理低笑,摸了摸我的脑门,“还知道耍流氓,看来是不疼了。”
我立即收起我得意忘形的神色,苦大仇深的表示,“疼疼。”
总经理笑着低下头,又要亲我,我张开嘴,舌头跃跃欲试等待一舔芳泽。
谁知这时,门砰的一下被人用力拉开。亦可白吊儿郎当的大嗓门出现在空气中,“你拦着我干什么,我来看看我战友醒了没有,郭助理我现在可是伤残人士,你再拦我我就去残疾人保护协会告你了!”
锅盖头忍无可忍,“你一天来八次了!我告诉你亦可白,你差不多得了,别以为你替我家浅浅挨了两棍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再闹我就让保镖把你赶出去了!”
亦可白嗤笑,“一天来八次又怎样?我跟那小鸵鸟可是过命交情,你懂什么是过命吗?生死相依过才叫过命,你松开我的轮椅,快点的!再碰你信不信我喊非礼了?”
“你喊啊你!你叫破喉咙也没用!”
“那我喊了!”
“你喊啊你喊啊!”
“我真喊了!”
“我说,你们俩,能不能别闹了。”我眼看着到嘴的总经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吓立刻从床边弹开,心里说不清的疲惫,缓缓的把舌头收回去,恋恋不舍的瞅着总经理的性感小薄唇,而后才威胁这两个人,“再闹,我就磨刀了。”
亦可白一听我说话,大喜,一掌推开了挡在她前面碍手碍脚的锅盖头,双手并用,身残志坚的推着轮椅挪动到我的传边,探头探脑,“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我有气无力,“刚刚。”
“感觉怎么样?难受不难受了?话说你的身体素质可真差,我做完手术好几天了,我都能动了你才醒过来。”
说到这儿,我才想起来亦可白可是断了腿的人,立刻挣扎着要起身。总经理按住我,把床位向上升了点,然后勉强可以看得见亦可白。
亦可白完全素颜,比她平时欠扁的样子柔和了很多。耳后一如既往的别着一朵花,给她苍白的脸色上添加了一点颜色。她的双腿打着厚厚的绷带和石膏,手臂上还贴着胶布,看起来刚输完液不久。她穿着病号服坐在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加长版轮椅上,双腿老老实实的吊着,看起来特别的滑稽。
“小鸵鸟,”她还没等我问安就开口了,“你现在脸上又油又邋遢,恶心死了。”
“……”就你毛病多,我家总经理也没嫌我恶心,还跟我亲亲呢!
亦可白的嘴着实让人不开心,于是我也准备反击一下,我说,“哈哈哈,还说我呢,你看看你穿着的病号服,丑死了!!”
亦可白微微一笑,淡定的指出,“你也穿着跟我一样的病号服。”
我:“……”
我败下阵来,然后转过头可怜巴巴的看着总经理。
总经理立刻接受到了我的意思,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想牵扯进入我和亦可白无聊的斗嘴游戏。
我继续可怜巴巴的看着总经理,一副委屈的要哭了的样子。
片刻后,总经理轻轻叹息,而后淡淡的对亦可白说,“听说亦小姐害怕打针,不知是真是假。”
亦可白原本得意的笑容一僵,慢慢的在她不正经的脸上消失掉,她强装镇静的笑道,“什么怕打针,这么大的人了,谁还能怕打针!”
总经理更加气定神闲,点了点头,“听说每次打针都得好几个护士一起摁住你,还得准备好糖果哄你。听说还有个小护士的手指被你咬伤了,现在正在打狂犬疫苗呢。”
“温言你可不要乱讲!你有证据吗!”亦可白不承认。
总经理缓缓掏出手机,放出一段视频,淡定道,“就是这么巧,我想去你的病房慰问一下断腿的你,而后刚好撞见了这一幕。恰好就被我拍了下来。”说着还放给我看。
我哈哈大笑,“亦可白你怎么这么怂!!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年度最佳!”
亦可白脸色一黑,下意识的想抢过总经理的手机,可是奈何自己现在行动实在是不方便,把胳膊甩出去了都够不到总经理的手机,盛怒之下的亦可白只好转移话题,“说起那个小护士来我就气,入院当天我就说了我不喜欢茉莉花,我闻着这味道会打喷嚏的。可是这小护士不知是不是蠢,照旧每天喷一身茉莉花香来给我打针,我靠我不咬她咬谁啊!”
刚说完就打了一个惊天大喷嚏。
还好总经理反应快,抽出一本杂志挡在我们眼前,避开了这些散射状的水珠。锅盖头就惨了,被喷个正着,刘海紧紧的贴在脑门上。
我大怒,“亦可白,你干什么!放暗器啊!”
亦可白也懵了,“我去,我没感冒啊,怎么突然打喷嚏?”
片刻门被礼貌的敲了敲,随后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小姑娘笑眯眯的探头进来,“请问438床病人在不在这儿?”
语气俏皮,笑容阳光。
我瞅了眼脑门上的病床号233,正准备摇头。
亦可白突然又打了一个惊天打喷嚏。这次总经理也没有来得及准备,我们俩也被喷了个正着。
亦可白虚弱的拿着纸巾擦鼻涕,突然扫到了门外的小护士,大骇,“我靠怎么是你!!”
小护士也看见了亦可白,笑眯眯的蹦跶过来,拽着亦可白的轮椅把手就往外走。
“当然啦,我可是你的责任护士。乖,该打针咯。”
亦可白崩溃,“怎么又要打针!!”
“打针针才能好的快快哦。”护士用哄小孩的口气说道。
亦可白怒,“你少用这种语调跟劳资说话!”话音刚落,又打了一个喷嚏,“你特么能不能不要再喷茉莉花的香水了!!!!”
护士嘻嘻笑着,冲我们摆了摆手,推着亦可白出去,“不能。”
亦可白又暴躁的说了什么我们听不真切了,不过总觉得这个看起来活泼开朗的小护士完完全全的能压制住她我们就放心了。
锅盖头也很有眼力见的退了下去,刚才还吵吵闹闹的病房里,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总经理抽出了一张湿巾,慢条斯理的给我擦着脸。帮我擦干净后,又抽出了一张给自己擦了擦。然后坐在我身边温和的望着我。
我突然想起来我们以前见过的事情,对她说,“哎总经理,你还记不记得,我高中时代,在海边我们见过的。我还在你怀里哭了好一会儿呢!”
她笑,低声道,“只是你不记得了而已。”
我眼眶一酸,其实,很多事,都想跟你说对不起。还想说,谢谢你。
她又揉了揉我的头发,笑了,“嗯,没关系。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