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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库的门关上之后,嵌在四壁的夜明珠幽幽亮起,照亮内部陈设。地库的布局与迟夜白记忆中的“房间”极为相似,不同的是每个书架都有三人高,每隔几步便有一盏被琉璃灯盏罩着的灯,嵌在书架之上。
迟夜白无心细看其他,径直奔向地库的深处。
在地库深处的墙上,是五个紧闭的密室。事实上除却天花板与地面,地库的三面墙上都是这样的密室。而其中迟夜白要进入的这个,正位于东南方向的角落。
暗锁果真便是他上次偷听到的那几道。密室的暗锁比地库的更复杂,等迟夜白完全打开,背上已沁出薄汗一片。
机关发出嘶哑的嘎吱声,纷纷缩入石壁之中。沉重的石门裂出一道窄缝,迟夜白伸手推开。
手掌触到石门的瞬间,他突然停了。
脑中有一些模糊的记忆纷纷窜出来,令他泛起了呕吐感。
自己似乎曾触碰过这道石门。迟夜白慢慢把手往下移动。当时似乎比现在矮一些,小一些,门也还未加固到这么沉重,只要一推就能打开……他停了手,深呼吸以平静下来。
密室里有什么,他突然恐惧起来。
但下一刻,他仍旧将门推开了。
这个密室远比存放少林、武当等大帮派之事的密室要小。室中放着一个架子,架上有七八个木盒,全都被铁制锁头牢牢锁着。
迟夜白拿起最上面的木盒,伸指弄断了锁头。木盒之中放着不少书册,摆放整齐,他拿起最上面的那一本。
封面写着“神鹰营”及一个壹字,除此之外全是空白。迟夜白翻开它,发现是一本详细的名册。
第一个人叫裴乐天,死的时候十一岁。经过考核,体能项目几乎全不及格。进行了拷打实验后,三天后死亡。
第二个人叫朱平,死的时候九岁,因为在考核中被同伴刺伤,左腿无法行走。他在水中浸泡了五天,始终未进食,是饿死的。
第三个人叫童正德,死的时候十一岁,因为试图逃离神鹰营而被抓住。让神鹰营的学徒在他身上试验了十六种拷问技巧后,因流血过多而死。
迟夜白飞快往下翻。
彭程、万家英、程明朗、严文德、向大安……在写着每个孩子姓名、身高、体重与死亡日期、年纪的纸张后面,是极其详细的拷打实验记录。
裴乐天接受的拷打由三个神鹰营学徒来完成,先后使用了三十一种刑具。他们既要让裴乐天活着,又要从他口里挖出尽量多的内容。记录中所问到的事情极为详细,包括裴乐天家在何处、父母年纪、家中土地种了什么、叔伯的家如何布置,等等等等。尽是无用的东西,但迟夜白明白这些问题的用意:他们将裴乐天当做一个俘虏,一个被抓获的敌人,让学徒练习如何尽力从他脑袋里挖出最底层的内容。
拷打裴乐天的三个学徒中,有一个就是童正德。迟夜白翻开着他被抓住的日期,是裴乐天死后的第二日。
他的头很疼,深藏的记忆如同针一样要跑出来,带来尖锐的痛楚。
迟夜白放下书册,大口喘气。他闭上眼睛,迅速落入无人的房间之中。房间里头依旧昏暗,他快速地奔跑,朝着越来越深的地方。
司马凤拉着他,试图阻止他的脚步。在灯火照不到的深处,文玄舟静静地站着,那双手冲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它们在这里。”
迟夜白犹豫片刻,抬腿走向文玄舟指点的方向——但他动身的瞬间,身后司马凤却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猛地睁眼,清醒过来,浑身汗如雨下。
这本册子他其实是看过的。迟夜白终于想起来。他不止看过,至今还牢牢记得住里面的内容。
第一本册子里有二十一个孩子,他们几乎都是拷打致死的。第二本册子里是十二个,神鹰营的学徒在他们身上收集了从放血到死亡的时间数据。第三本册子里有七个人,全是因为发狂而自尽的。
当时自己只看了这三本,而这三本不过是这个木盒里的三分之一。
呕吐的感觉始终无法消去,迟夜白贴着墙壁缓缓坐倒。
他想起来了。文玄舟教他制作那个“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教他把和神鹰营有关的记忆封起来,放在房间的最深处,放在不会被自己找到的地方。
“神鹰营的事情,我倒也有所耳闻。”李亦瑾笑道。
他拎了桂花酿,和司马凤一同喝酒。席上司马凤跟他说了神鹰营和神鹰策的事情。
李亦瑾还是少林和尚的时候,因为受少林方丈器重,因而接触到不少江湖机密。神鹰营虽然是朝廷建立的,但也受到许多江湖人的关注。
“不过朝廷在神鹰营里如何操作,你说的鲁王又做了什么事,我确实不知道。”他低声道,“少林关注神鹰营,只因为它培养了不少高明的刺客和武人,和背后的势力无关。”
司马凤想想也是,便不再问了。他现在只想等林少意回来,看他是否带回了和迟夜白有关的好消息。
想到林少意请自己过来的目的,他连忙向李亦瑾问起十方城发生的事情。
十方城前段时间死的三个人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但因为天气炎热,包括最近身死的谢公子在内,三个死者都已经入土了。前两位我不清楚,但谢公子出事的时候,十方城中很是轰动了一番。谢公子是城中巨贾谢安康的独子,谢安康悲痛万分,在看到儿子尸首的时候就要求官府一定要抓出凶手。
“但一个时辰之后,怪事发生了。”李亦瑾神神秘秘地说,“仵作验尸之时,谢安康也在场。据我们打探到的消息,当时和谢安康一道的还有仵作和两个捕快。验尸才进行到一半,谢安康便收回了前言,不许外人再碰尸体。那仵作和两个捕快守口如瓶,我们问不出什么消息,只知道谢安康给官府塞了钱,最后甚至连抓凶手之类的话也不提了。谢安康将儿子尸首带了回家,没几日便埋了。”
司马凤眯起眼睛。
“看来是尸体身上有什么古怪。”
“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浑身不着寸缕,蜷缩在水沟之中。”李亦瑾将酒杯放下,口吻很像是在说故事,“谢公子手脚的骨头全都碎了,死状并不好看。那水沟极窄,他是被塞进去的。”
司马凤:“……”
李亦瑾:“据看到的人说,只怕谢公子腰背和脖子的骨头也都断了,不然是进不去的。”
司马凤觉得一阵反胃,忙将手里的点心放下:“还有别的么?”
李亦瑾想了想:“有的。”
谢公子尸首被发现之前,已经失踪了半个月之久。
谢安康原先并不确定儿子是失踪了,只以为他是去烟雨楼喝花酒,不想回来了。但一日过去,两日又过去,谢安康坐不住了,谢公子家里的三妻四妾也坐不住了,纷纷闹腾着要去烟雨楼找人。谢安康派了管家过去,谁知管家很快回来,说公子最近从未去过烟雨楼。
谢公子在青楼是有相好的姑娘,且不止一个。管家一通乱问,是谁都没见过谢公子。
等到去谢公子那几位狐朋狗友家中询问的仆人也回来,谢安康才觉得不对:自己儿子竟是哪儿都没去,就这样失踪了。
少意盟开始寻找卓永时,也发现了十方城中几位世家子的失踪案子。但和谢安康一样,他们对自己儿子失踪和横死的事实讳莫如深,竟不肯透露一个字。
司马凤越听越觉得怪异,心中生出了莫大兴趣。他决定去找甘乐意商量商量。
甘乐意和宋悲言进了少意盟,是阿甲和阿乙带路的。宋悲言是第一次见到双生子,好奇得不得了,逮住两人东问西问。
“阿甲受伤了你会疼吗?”他问。
阿乙看来已经被问过很多次这样的问题,甩手就给阿甲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
“不疼的。”他回答。
“我疼呀!”阿甲喊。
两人带客人到厢房住下,不过半日时间,已经混得很熟,开始互通少意盟和司马世家各类八卦的有无。
阿甲和阿乙是看着林少意跟李亦瑾交好的,连盟主和大师两人悄悄互通书信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宋悲言能说的八卦全从阿四和慕容海那边听来,加之他到司马世家住下还不够久,详尽程度远远不及阿甲阿乙。甘乐意此时开始热心地给他补充各类细节,从司马凤小时候抱着穿女装的迟夜白亲个不停,到两人如何在鹰贝舍练武场上你来我往地练剑,都一清二楚。
三个小孩佩服得不得了,全都凝神听他说。
司马凤一溜烟地跑过来,残忍地打断了滔滔不绝的甘乐意。
“等我走了你们再说。”他飞快地把李亦瑾那头的消息告诉甘乐意,问他有什么看法,要不要去挖坟。
甘乐意忍着冲他翻白眼的心:“别人家的坟头,是你想挖就能挖的吗?”
“不挖的话,找不到线索啊。”
“这也不好挖啊。”甘乐意说,“看那谢老爷这般忌讳,定是他儿子尸体上,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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