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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高雄不是一个喜欢流行音乐的人。但是,有一首歌却是例外。
这首歌就是《The-Mass》。
《The-Mass》这首歌是由一个叫Era的法国现代乐团创作的。《The-Mass》传承了Eric-Levi自首张专辑《Era》起便汲汲经营的音乐特色,匠心独具地融合了流行、摇滚及古典乐等多重曲风,经过截枝去叶后,以大量的打击乐器和交响乐器,加上男声雄浑而严肃的合唱,而产生极其简洁有力的音乐风格。
它与德国知名音乐家卡尔?奥尔夫(Carl-Orff)受盛赞的作品《Carmina-Burana》(布兰诗歌)一样,基本旋律均源自于德国的中世纪法国宗教音乐。
随着十八世纪法国在西欧的影响力与日俱增,法语流行于欧洲各国上流社会,法国音乐和歌曲也在德国广泛演奏与传唱。
1803年,人们在德国上巴伐利亚州的布兰修道院里发现了大量的诗歌和戏剧古卷,在思想界、学术界和艺术领域引起了震动。
这些用法语、艰深的中世纪拉丁文和古代中部高地德语写的诗歌和戏剧,最早出自于13至14世纪迁居巴伐利亚的法国游荡诗人,后来汇集了大量英国、法国及德国各地的流浪学者及神职人员的创作,堪称中古欧洲的《诗经》。
《布兰诗歌》集中体现了中世纪欧洲游荡诗人的流行创作风格。
这些诗歌的主题和风格各不相同,其中既有酒歌、庄重的爱情诗和放纵的情歌,也有宗教诗篇和牧歌式的抒情诗,还有针对教堂和政府的讽刺诗。
1847年,德国学者施梅勒将其汇总为《布兰诗歌》进行出版。
卡尔?奥尔夫在研究法国中世纪音乐的时候,1935年读到《布兰诗歌》,受到极大震动,他将这些中世纪音乐与诗篇进行改编,以粗犷有力、热情奔放的音乐赋予这部奇异的诗篇以新的、永恒的生命。
奥尔夫的音乐大作《布兰诗歌》于1936年完成,是一阙为独唱、合唱创作并伴有器乐及奇妙舞台场景的世俗歌曲。这部宏伟作品于1937年6月8日在德国法兰克福首演。它将人们带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它的异国风格和神奇的音乐以不可思议的力量唤醒了人性中某种原始的躁动。
自从高雄在昆仲家里的音响上听到过一次这首歌以后,他就狂热地喜欢上了它。
他的汽车音响上,就只有这一首歌。他特别喜欢沿着高速公路快速驾驶的时候播放这首歌,让这首歌铿锵有力的强烈节奏,伴奏着车窗外景色的飞速掠过。
他觉得这样特别享受,特别带劲。
我在他的汽车上听过这首歌以后,立刻就理解了它为何对于高雄有着如此不可阻挡的吸引力。
它的气质和高雄的气质,实在是完美的匹配。
它,听上去,就像是为高雄个人所写的!
高雄从身体到灵魂的每一个部分,都和这首歌曲里的强烈力量感和粗犷感高度共鸣!
(二)
从Jackie在希尔顿的房间辞别出来后。
那天的北京时间凌晨。就是我怎么也无法入睡,坐在床上打开线装书《那先比丘经》的第一页的时候。
高雄驾驶着他无尽奢华、极其前卫的概念跑车,开上了高速公路。
他一如既往地打开了汽车音响,把音响的音量打到最大,以震耳欲聋的高分贝单曲循环播放《The-Mass》。
他看着窗外的风景如风一般地掠过视线,今生的种种欲望、经历、关系、情感,全都显现出浮光掠影的本来面目。
这一切,正在飞驶而去。
他左弯右拐,极其熟练地穿越熙熙攘攘的汽车的洪流,然后,笔直地驶向自己人生的终点。
他关闭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包括车辆的GPS定位系统。
他先行断绝了和这个世界的所有关联。
没有人知道这一路上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只知道,他一路都在听着这首歌的轰鸣。
(三)
《The-Mass》歌词(拉丁文):
Era-semper-crescis
有时处于顺境
Aut-decrescis
有时处于逆境
Vita-detestabilis
生活就是这样令人憎恶
Nunc-obdurat
现在看似困难
Et-tunc-curat
刹时就变得简单
Ludo-mentis aciem
这是一场考验意志的游戏
Nunc-obdurat
现在看似困难
Et-tunc-curat
刹时变得简单
Ludo-mentis-aciem
这是一场考验意志的游戏
Egestatem
贫贱
Potestatem
富贵
Dissolvit-ut-glaciem
皆如冰水一样融化
Divano
神圣啊
Divano-re
神圣的
Divano-blessi
神圣的祝福
Divano-blessia-Divano-blessia
神圣的祝福啊,神圣的祝福
**************************************
Sors-salutis
经常是,在健康
Et-virtutis
和美德方面
Michi-nunc-contraria
处于矛盾的状态
Est-affectus
它们受到影响
Et-defectus
然后出现缺陷
Semper-in-angaria
总在痛苦之中
Hac-in-horn
就是此刻吧
Sine-mora
不再犹豫了
Corde-pulsum-tangite
紧跟着心脏的脉搏
Divano
神圣啊
Divano-re
神圣的
Divano-blessia
神圣的祝福
Divano-blessia
Divano
神圣啊
Divano-re
神圣的
Divano-blessia
神圣的祝福
**********************************************
Sors-salutis
经常是,在健康
Et-virtutis
和美德方面
Michi-nunc-contraria
处于矛盾的状态
Est-affectus
它们受到影响
Et-defectus
然后出现缺陷
Semper-in-angaria
总在痛苦之中
Hac-in-hora
就是此刻吧
Sine-mora
不再犹豫了
Corde-pulsum-tangite
紧跟着心脏的脉搏
Divano
神圣啊
Divano-re
神圣的
Divano-blessia
神圣的祝福
Divan- blessia
神圣的祝福!
******************************************
Hac-in-hora
就是此刻吧
Sine-mora
不再犹豫了
Corde-pulsum-tangite
紧跟住心脏的脉搏
Quod-per-sortem
就此一生
Sternit-fortem
不依靠运气
Mecum-omnes-plangite
我要把你们(注:困难)统统消灭!
(四)
高雄驾驶着那辆令人目眩神迷的跑车从高速公路上下来,开到了乡间公路上。
他沿着乡间公路一直向前开,开到了一条还在施工中的断头路的尽头。
四野空旷无人,万籁俱静。
只有他的汽车音响在以极为震撼的音量播放着歌曲。
在歌曲排山倒海的重复当中,他打开了副驾驶座上的枪盒,从里面拿出了他给我看过的那把枪柄上镶嵌着钻石的手枪。
他从储物前柜里拿出了一盒子弹。
他打开手枪的保险,把子弹拿出一颗,装进枪膛。
他拿起手枪,摇下车窗玻璃,对着窗外的旷野,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之后,枪弹顺利发射,呼啸出膛。
高雄根本就没有看它到底击中了什么目标。这不是他关心的。他只想看看子弹会否顺利出膛。
他满意地看了看手枪微微发热的枪管,对着枪管轻轻吹了一口气。
然后,他从子弹盒里拿出了另一颗子弹,他看了子弹,举起子弹到嘴唇边。
他亲吻了一下这颗子弹,然后把它也装进了枪膛。
他放下手枪。他拿出雪茄盒,从里面拿出一支雪茄。
他点燃了雪茄,独自坐在车里,坐在强烈的乐曲声中,一口一口地、无比享受地抽完了今生的最后一支雪茄。
当雪茄的烟头红光熄灭的时候,他把熄灭的雪茄头按进了车上的垃圾箱。
他搓了搓手,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和头发。
他对自己的外貌满意地呲牙笑了一下。
然后,他伸手再次拿起了手枪。
他张开了嘴,把枪管塞进了嘴里。
他用枪管顶住自己的上颚,对着脑子所在的方向。
他闭上了眼睛。
三秒钟后,他扣动了扳机。
砰地一声,整个车身都为之轻微地跳了一下,轮胎下冒出一阵淡淡的灰尘之烟雾。
高雄的半个天灵盖喷射到了车顶的天篷上,脑浆和鲜血飞溅得整个车子的后半部和驾驶座靠背上到处都是。
他的脖子向一侧歪了下去,就像是从中折断了一下。
他剩下的下半截脑袋耷拉着靠在了车窗玻璃上。
他持枪的手垂落下来,掉落在操纵杆的旁边。
手枪从失去力量的手指间滑脱,掉到了车前座的地板上。
就在同一时刻,在远隔重洋的地方,我读完了《那先比丘经》的最后一行。
所有的历史都落幕了,所有的人物都已退场。
(五)
两个多小时后,两辆警车鸣叫着出现在这条道路上。
警车在高雄的豪车后面停下。
几个警察持枪从车上下来,从几个方向靠近豪车。
他们看到了高雄的半个脑袋靠在血肉模糊的车窗玻璃上。
他们小心翼翼地从另一侧打开了车门。
他们在高雄的车上找到了他的驾驶证明和身份证明。
还有他已经关机,并拿出了电池的移动电话。
在警察做着这些检查的时候,《The-Mass》这首歌依然在音响里震撼地回荡着,飘扬在整个旷野上。
就像是高雄在另一个世界挥舞着拳头,发出的自嘲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