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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阿肆满含期待问我,小白,我们什么时候回西山县?
我本攒了千言万语,满腹惆怅要与他倾诉,但却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义结金兰的手帕交不是白认的,我一缄默,阿肆即是看出异样,惶惶不安地一把抓住我手语无伦次道:“小白,这里和于县令的大牢不一样。这里好危险的,我们走吧,快点走吧!”
“嗯哼!”背后有人阴阳怪气地咳了一声
我艰难地抽出手来,几乎是落荒而逃:“现在我走不了,等过一阵子再说吧。”
这个一阵子究竟是多久,我也不知道。
逃出阿肆的住所,深冬的寒气渗入我肢节之中,令我深深打了个哆嗦,尾随而来的纪琛问:“此人必须要尽快除……”
对上我蓦然瞪去的眼睛,他顿咳了一下换了个词:“移走。”
“他是我朋友,在京中举目无亲,能移到哪去?”我冷冷看着他。
许久没有同纪琛呛过声,他那张山水淡墨般的素冷面庞立时挂下三分,硬邦邦道:“总之不能放在这潜龙邸中。”
此言一出,正中下怀,我立时接口道:“那就劳烦皇叔您将阿肆接回府中好生调养!”
“……”
微微茫然后醒悟过来的纪琛视线如刀般刺过来,我背着小手哼着小曲好不自在地往自己的寝殿蹦跶,蹦了两步我回过头来忍不住叮嘱两句:“阿肆是南方人,喜欢吃甜不爱吃辣,这段时间要养伤让厨子菜烧清淡点啊!”
不怪我啰嗦,而是纪琛这人除了对他那只王八好点外,看其他一切生物都和看具事不关己的尸体一样。我虽是出于安全考虑将阿肆托他暂管,但难保人入了他六王府就被他丢到一旁自生自灭。毕竟是好闺蜜、一辈子,该替他顾虑的还是该顾虑。
言罢,也不管纪琛是何种神情,我三步并两步蹦进了寝殿里大门一关,两耳不闻窗外事,自顾睡得我安神觉去。
哦对了,睡前还得抹抹桐油,按摩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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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肆终究没去成纪琛府中,纪琛太过嫌弃不配合是一方面原因,但最主要的还是出自阿肆自身上。
千里寻亲,好容易寻到了我有雏鸟情节也在情理之中。
关键是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与我一处,万一哪天东窗事发他岂不要受株连之罪?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试图从情、理、法三方面说服他速速出宫,岂料他只管将我大腿一抱哭得声泪俱下:“小白啊小白!是不是你发达了就嫌弃我这个拖后腿的了!”
我没发达之前其实也挺嫌弃你拖后腿的……
最后竟是长汀替我解决了这个大难题,也不知他嘀嘀咕咕与阿肆说了什么。两人一通捣鼓,阿肆眼含热泪依依不舍抓着我的手:“小白,你可要常去镇国公府看我。”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纪琛六王府的那道门难进,长汀索性大包大揽将人带回自己家中。护国柱石——镇国公府,又有一腔赤诚肝胆的长汀照顾阿肆,我委实放心。
我目送他上了马车,好奇地问长汀:“你同他说了什么?”
长汀羞涩地忸怩了一下,小声道:“我也没与陈公子说什么,只是说大家都是殿下您的男人,在殿下大婚之前总该为你名声做多考虑。”
“……”
“您的男人”和“大婚”这两个词像把尖刀深深□□我的胸膛,真真叫我肝胆欲裂。
言喻那桩案子才被我暂时拖到了年后,一事未了,今朝早朝上我代皇帝理政,才要在御座下方的蟠龙椅中坐下,礼部尚书也不知抽了什么疯,欢天喜地地跑出来说:
“殿下,您该大婚啦!”
饶是此段时间我历练不少仍是被他一句话给震在原地,半天说了句:“这不太好吧?”
我那皇帝爹还躺在龙床声下口气不接上口气,就逼着我娶大老婆小老婆,你们不怕我还怕被大晋百姓戳着脊梁骨骂不孝啊!
哪知他一个奏疏呈上,百官竟纷纷附议,理由是皇帝病危皇室无以为继,我理应趁早大婚立夫替大晋皇室生下皇三代。
我别有幽愁暗恨生地看了一下自己小腹,即便我有心,那也得这不争气的肚子怀得了啊。
最可怕的是,前朝百官这么一提,回了宫太后奶奶不知从哪得了风声风风火火地就闯了我的潜龙邸,拉起我的小手,看看我的小脸儿,慈祥道:“糖糖啊,皇奶奶想抱重孙子啦!回头皇奶奶多烧几柱香,让你一举怀个两!哎哟哟,一儿一女多好啊!”
我麻木地看着老人家那张喜气盈盈的脸庞,十分不忍告诉她,别说一儿一女,就是半儿半女我那不争气的肚子都怀不上啊!!!
长汀作为皇太女夫君的候选人之一,又是我的青梅竹马,显然对此事是不遗余力地支持的。他不仅支持,还趁机与我讨热乎:“殿下,我的画像已经命人画好了,到时候殿下可要第一个挑我的看哦。”
少年,如果你知道新婚当夜睡你的是一堆木头,我觉得你一定不会希望我挑中你的画像的……
话说回来,我这具身体……能睡了别人不?
心烦如火地踏入书房,却不料书坊里早有一人相候:“殿下。”
哦哟,我想起来了今日纪琛没来早朝,我随意坐下问道:“你家主子呢?”
江流照旧板着张脸,但小眼神里闪过一丝尴尬与纠结。我随即了然,哦,还为了阿肆那件事与我斗气呢。这个小心眼的男人!亏我还想找他商量,怎么替我解了这大婚之围!
“你来做什么?”
“爷让我送封信给殿下您,还有……”
我气哼哼地接过信来,抖开一扫:“还有什么?”
江流有点小郁闷:“以后我就任殿下您差遣了。”
没空去理会他的郁闷,我首先被纪琛信中所书给惊呆了:
“爱吃辣,口味偏重,尤好徽菜与鲁菜。不喜甜,不喜鱼不喜食猪肉,牛羊肉尚可,鹿肉为佳。不爱金银,不喜玉石,独爱乔木……”云云。
细细碎碎,满满一页纸的喜与不喜,若不是字迹符合,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婆婆妈妈的一页竟是出自纪琛之手。
我手有点儿抖:“他这什么意思?”
江流似早在纪琛那受了指示,回答得颇快:“爷说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太女殿下可能对他知之不深,来增加点彼此的了解。”
“……”增加这种了解做什么,告诉我,难不成指望着我做不成皇太女去给他做丫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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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正将至,哪怕前有言喻这桩大案,但为了个“过年”二字,朝里宫内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地粉饰太平。我深知,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一夜宁静,只待正月十六开朝之后狂风骤雨顷刻席卷而来。
但不论惊涛骇浪多么汹涌,日子照常得过,奏折得批,百官得见,太后奶奶得哄,皇弟弟得陪,皇帝爹也得时不时去看看。
此日,我照旧去养心殿看看昏睡不醒的皇帝爹,太医说他近日脉象平和了一些,有可能再过些日子便得好转醒过来。
“好些了?”我狐疑打量着龙榻上的皇帝,“本宫怎么觉着父皇,好似瘦了一些?你看,气色也不太好。”
“……”太医一听此言立即噗通跪下连连磕头,“微臣不敢欺瞒太女殿下啊,陛下这两日确实好转了不少,连带着汤药也多能多进一些了。再者,陛下毕竟卧榻多日,有些消瘦也是常理。”
“罢了,起来吧,本宫随口一句而已。”
他说得不假,活人病着总得消瘦些,不能跟谁都和我似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个模样,不胖不瘦。不瘦没什么,但,我看看自己的胸,这里也不长就是让人比较小忧桑了……
看过皇帝出来,江春儿说礼部的人在延英殿等了许久了,我仔细想了想,慢慢走下台阶:“我记得今日没召他们入宫啊,他们有什么事?”
“奴才也不知道个详细,但听官家们说像是哪位王爷亲贵提前几日到了京中过年。再过几日,各方属地的王爷们都要陆陆续续到了,官家们可能是请殿下看看何时给他们接风洗尘。”
这事我倒一早听说了,心中也曾有过忐忑,但转念一想,大家虽然是亲戚可连皇帝和太后都没辨出我真假,其他人倒也不足为惧。虽是这么想着,可连日里心头不受控制地有些难言情绪徘徊左右,坐也不安,站也不安的。
快至延英殿,江春看四下无人,悄然靠近两小步道:“殿下,你让奴才去盯着六王府的那些人两日里发现了些异端。”
我不觉脱口而出道:“什么异端?”
“打前日起,每至半夜,六王府西侧门就会出一辆小马车,奔着东市去了。驾车的人是六王跟前的贴身侍卫,警醒的很,奴才怕跟得太近被他发觉所以没进东市。”
要说淡单单去东市,不足为怪。可午夜时分,东市家家户户熄灯打烊,还从侧门偷偷摸摸出去,就有些问题了。
最重要的,纪琛不是称病在家休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