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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给你吃。”谢陌把方才萧槙给买的糖炒栗子拿给三丫吃。

    “我是偷偷溜出来玩的,不想被人认出来,所以就这样了。你干嘛呢?”这么些年相处下来,三丫也早知道谢百是女孩子了,不然她们早到该避嫌的年纪了。不过,大庭广众的,也不好接她的东西,毕竟她穿着男装呢。

    “我给阿爹抓药。”说完声音低了下去,“你怎么还是这个样,跟小孩儿一样。你也马上十五,该行及笄礼了吧。”行了及笄礼就可以嫁人了,这个样子哪像能为人妻母的样子。

    “就是家里管得太严,我才跑出来玩的。”谢陌看了一下,萧槙站到街边去了,好像跟人在说话。

    三丫压低声音问她,“哎,那就是你表哥啊?”

    三丫也是表兄妹从小订的娃娃亲,谢陌跟她提过自己也是。所以,一下子看到一个俊朗的少年和谢陌在街上逛,三丫便做如是想。

    谢陌想了一下,按规矩,她要叫萧槙二表哥的,所以便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

    这会儿萧槙走过来说:“有急事,跟我走。”

    “哦!”谢陌赶紧跟三丫挥手道别追了上去。

    三丫疑惑地看了眼两人的背影,拿着药包往家走。

    谢陌小跑着才跟上萧槙,“去哪啊?”

    萧槙索性抓着她走,“你怎么又叫谢百啊?”

    “哦,哥哥出去义诊化名谢千,我当然就叫谢百了。”

    萧槙笑笑,把谢陌塞进旁边的轿子里。

    谢陌莫名其妙,知道问恐怕也得不到答案,索性安安分分坐在轿子里吃她的糖炒栗子。

    轿子在西山的半山腰停下,萧槙拽了谢陌到半山亭去。里头已经有人了,有两个人坐着,更多的人站着。谢陌一看就赶紧把糖炒栗子往口袋里放,整整衣服跪了下去:“臣女见过皇上、见过贵妃娘娘。”

    座中人正是萧槙的亲爹娘,当今的皇帝与云贵妃是也。这是什么意思,她这个样子真的是丑媳妇见公婆了。

    果然,云贵妃皱皱眉,“你脸上涂的这是什么啊?”

    皇帝倒是被她这副形象惹笑了,“陌儿,朕听说江湖上有易容术,你这莫不就是?”

    “回皇上,臣女不会,这是胡乱弄的。”谢陌心道这是在问她落水时候的妆容吧。如果她是如今这副模样被推下去,那倒可以说跟谢家跟谢皇后没有关系。毕竟有心人还是可以看出来是她谢陌了。可是,去查一查就知道当时她是被人很精细的扮作了在医所帮忙的少年,才不是这样胡乱弄了几下的样子。行不通,这样子说是贻笑大方的。眼前的人可不是她能糊弄的。

    萧槙笑着说:“她被嬷嬷管烦了,所以儿臣带她出来玩会儿。又怕人认出来,就随便遮掩了一下。我们在路上的时候,还涂过锅底灰呢,狼狈得很。”

    开始说到谢陌被嬷嬷管烦了的时候,云贵妃想起自己刚入宫待选时也是很腻烦正想笑笑,然后听到萧槙说在路上的时候,面色就凝重起来。

    皇帝也点头,“嗯,今日找你们来就是要问问你们关于落水的事。”

    谢陌心道:萧槙是被人推到河里去的,虽然命大没喂了大鱼,可是有人谋杀亲子这事是怎么都不能放过的。之前姑姑下手后还是把线索都掐死了的,这次怕不是那么好过关了。说得不好听点姑姑是有点乱了方寸了。看云贵妃的样子显然是不想善罢甘休的。这事,恐怕搁哪个母亲身上都是不能善了的。

    谢陌这里走神的时候,萧槙已经把经过情形又说了一遍,然后谢陌就被问到了。

    她知道今天就是要问问她,或者是要她表个态,表明立场。可是,她怎么能说她自己也怀疑是姑姑的话呢。

    可是这是在君前,而且这两人还是日后的公婆,她也不敢胡乱说话。说实在的,虽然从小皇帝就喜欢逗她,她还是有些怕他的。而云贵妃,因为姑姑的关系,从前一直是敬而远之的。现在却成了自己的准婆婆,谢陌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她能在后宫佳丽三千人的境况下把皇帝一直留在身边也不会是个等闲人物。她只能不掺杂个人情感的把当时的情形说出来。

    “槙儿掉下去了,你提着桶过去是想看什么?”皇帝微笑着问。

    “回皇上的话,臣女是觉得有些蹊跷,所以过去想看看。可是立足未稳,一股很大的力气就把臣女推下去了。”谢陌当时还特意看了周围没人才过去的,可那股力道根本不用碰到她,隔空就把她推下去的。

    云贵妃哼了一声,“皇上,这总是别人处心积虑的了吧。槙儿打小到现在,这已经是第三遭了。”

    皇帝安抚的拍拍云贵妃的手,“这次,朕一定给你和槙儿一个交代。查到不管是谁,一律追究到底。”

    云贵妃心道:就怕到时又关涉到朝政大局,不了了之。不过,这回她不会再明事理顾大局了。如果还是只抓出一些爪牙来就了事,她是不会干休的。

    云贵妃和皇帝自然不会是为了问谢陌几句话出宫来的。他们是出来游玩,听说儿子和一个黑不溜丢的少年在集市里逛,想了一下就知道是谢陌扮的,就让人把这俩人叫来了。

    谢陌被云贵妃打量着,颇有点不自在,却也不敢做什么小动作。云贵妃看一眼萧槙,后者正对自己讨好地笑着,只好道:“陌儿,虽然从前你同本宫有些疏远,可是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是。”谢陌应道。

    皇帝看云贵妃一副要跟谢陌长聊的样子,便叫了萧槙同他一起出去走走。亭子里的人也呼啦啦的都散开了。一半的人跟着皇帝父子出去,一半的人站到稍远的地方保护亭子里的贵妃以及未来的雍王妃。

    这样一来,谢陌的头就更大了。她禁不住看了往外走的萧槙一眼,萧槙也正回头看她。

    云贵妃好气又好笑,“不会吃了你媳妇的,快走,快走!”皇帝也说:“槙儿,你要把她拴在身上么?”

    萧槙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跟着父亲出去。

    云贵妃拍拍身旁的凳子,对谢陌道:“坐吧。”

    “谢娘娘。”谢陌坐了过去,腰背挺直,而且也没敢坐踏实,面朝云贵妃侧身坐着。小辈见长辈的规矩礼仪是分毫不差的。

    云贵妃笑笑,“你同皇后倒是不甚相像。”皇后是绝不可能把自己的脸涂成这样的。永远保持着她的端庄与高傲,冷冰冰的,对亲儿子都很疏离。

    谢陌不知该怎样接口,便保持了沉默。

    “既是一家人,那本宫也不藏着掖着。本宫与皇后的关系,你想必心底有数。”

    谢陌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所以,云谢联姻简直跟跨越天堑一样。可是既然皇上决定要如此,槙儿也一定要娶你。本宫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谢陌知道云贵妃其实是反对的,不然不会和她说这些。于是只能更恭敬的洗耳恭听。

    “如果你们成亲真能让云谢两家化干戈为玉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不管是谢家还是云家,都是华禹的重臣世家。”

    谢陌乖乖巧巧的点头,然后附和了几句。

    “本宫也知道,夹在中间会很为难。只要你是一心一意对待槙儿就行,旁的你都不要理会。”方才见两个小儿女对望,云贵妃倒也看出来了,自己儿子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这样她也可以少担一些心。她也是从这个年岁过来的,知道这个时候什么都拆不开正值情动的小儿女。再说自家儿子态度鲜明立场坚定,还有皇上全力赞同,她就是想棒打鸳鸯也没处着力。再看看谢陌,除了是那个女人的侄女不能让人满意外,其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等到皇帝和萧槙山间散步回来,云贵妃已经和谢陌在一处有说有笑地吃水果了。

    见皇帝进来,谢陌赶紧站了起来,侍立一旁。今天云贵妃说了这么多,中心就一个,只要你好好对我儿子,一切好说。否则……

    谢陌被侍卫送回去的时候,谢怀远和谢阡都在书房等着她。

    “陌儿,你上哪去了这么久?”谢怀远盯着她问。

    谢陌低头,“爹爹,我就是想出去玩会儿就回来。结果,皇上和贵妃娘娘让人把我叫去了。”

    谢府自然不是任人来去自由的地方,所以对于谢陌跟着雍王溜出去,谢家父子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而已。毕竟名分已定,只要他们自己知道分寸,他们是不会做这个恶人的。可是跟出去的人说在市集逛了逛就跟丢了。两父子这才有些着急起来,派了人出去找。只是却一无所获。

    现在听说是皇上和贵妃把人叫去了,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反正经此一次,她也不敢出去乱跑了。马上就要嫁人了,留不了多少时日了,还是他们无法庇护的皇家,也不忍这个时候再骂她。

    谢怀远看她小脸皱着,便问:“皇上和贵妃说什么了?”

    “问女儿落水的事,皇上还说这一次一定会给贵妃和雍王一个交代,查到不管是谁,一定都揪出来。”说罢担心的看了父亲一眼。

    “嗯,你回去吧。不过记得,家里的门禁并不是那么松的。实在想出去,就跟你嫂嫂说一声,正大光明的出去。”

    “是。”

    谢陌退出去了,谢阡问父亲:“皇上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么?”

    谢怀远看着长子,“皇上哪次不是想动真格的,可是各方掣肘,还关涉到后宫与皇子,最后……”当今的皇帝有能力也勤政,可是有些东西已经积重难返。他又不是那等秦皇汉武似的冷血帝王。等闲也不敢冒乱了平稳政局的险来彻底清查。否则也不会黏黏糊糊这么些年,云贵妃依然只是贵妃,二皇子依然只是雍王了。

    他比较担心的倒是皇上一定要让陌儿成为雍王妃的原因。是要谢家在易储时保持中立么?

    萧槙再想潜入谢家,就遇到了大舅子一脸无奈的拦住了他,说是老规矩,未婚夫妻婚前是不能见面的,否则于女方不利。

    萧槙知道自己的举动不妥,可是又忍不住。现在碰了钉子,倒也不好硬闯。只得摸摸鼻子打道回府。

    他前脚才从谢府后门离开,后脚消息就传到了慧芷宫里。云贵妃哼了一声,“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瞧他那点子出息!”

    皇帝正躺在她腿上,听到这个抱怨,忍不住大笑出声,“当日母后也是最在意想衣你了。”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不过,槙儿对谢家的小女儿好像比他想的还要上心啊。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一旦深陷其中,要再筹谋就会多了顾忌。温柔乡方是英雄冢,的的是良言啊。

    “你放心,吃了个闭门羹,他不会再去的了。不过,他从维扬回来也有日子了,也该叫他做事了。成天散了朝就不见人影了。”皇帝想了一下,有一件事正好可以交给槙儿去做。

    等到让雍王去审刑部侍郎薛清和的旨意到雍王府时,王府的主人正无聊得紧。回来半个月了,一早跑进宫把婚事敲定然后看着太监去谢府传旨。然后,他就一直没什么心思办事,好在父皇体恤他刚赈灾回来,又出了那么多事,让他好好歇着。所以他才没事就往谢府跑。

    可是现在谢府不让进了,也罢,与其在这里浑身犯懒不如去做事。

    其实,他这半月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暗地里的一些事情仍在进行。但是因为萧槙吃不准父皇这次是不是真的要查到底把什么都揭出来,所以他并没有什么明面上的举动。他当了几年差,已经知道处在那个位置,并不是事事都能随心所欲,有比任何人都多的利害关系需要考量。所以不会像小时一样的怨恨父皇不替自己出头。

    萧槙也没急着去大牢,只是让人去刑部把相关的案卷都搬了过来,在湖边树下靠在软榻上看。

    这当口,谢陌却被叫进宫去了。和黄氏还有妞妞旭旭一道。

    前几日谢怀远让人给谢皇后传话,说皇帝当面问及谢陌关于落水之事。虽然觉得皇帝不到最后关头恐怕不会彻底撕破脸,但还是要提醒一声。而且谢怀远对妹妹想置雍王于死地,却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手十分的无语。这种事情,要么不做,做就非得做成了不可。之前行刺失败,还可以说是不语大师在暗中保护雍王。可这一次,连泛滥的洪水都治不死他,甚至还差点把陌儿给害死。

    如果不是男女有别,而丞相求见皇后太过引人注目,他真是想进去把那个任性的妹子臭骂一顿。

    他不方便进宫,而夫人一直缠绵病榻,所以陌儿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当传话筒了。一则也没有旁人,二则她年纪幼小,也不引人注意。也难为她一直能说得分毫不差。谢怀远知道他这个女儿生下来就注定卷进皇室纷争,所以也没有为她打造个温室,让她弱不禁风。早早的就接触这些,如今看来,也是一种历练。不得不嫁女儿入皇家,与其让她日后被人欺辱,不如早早教会她在宫廷生存的法则。

    后来儿媳黄氏进了门,经过了考验,在谢陌逃婚期间才把这事完全接了过去。

    如今皇后要当面问谢陌,自然就召她进宫。

    原本婚事定下,谢陌是不方便再往婆家跑的。虽然她日后是嫁到雍王府,但这皇宫才是她的婆家。不过,她是皇后唯一的嫡亲侄女,谢夫人又不在了,谢怀远也没有续弦。黄氏虽说长嫂可代母职,但做姑姑的不放心侄女儿,要多过问一下也是说得过去的。

    谢陌她们到的时候,坤泰殿还有人,便在侧殿等候着。

    姑嫂二人正襟危坐,连妞妞也有模有样的。只有旭旭头回进宫不太坐得住。这是宫里黄氏也不敢呵斥他,只能轻言细语的说。结果他完全不当一回事,扭来扭去的。谢陌看嫂嫂面上依然端庄,但捏在腿上的手已经捏紧了。旭旭的小屁屁惨了,回去一定挨揍。

    “少夫人,皇后娘娘说了,孙少爷还小,不要拘着他太过,让奴婢带他出去玩吧。”说话的是皇后身边的嬷嬷。黄氏便笑着答谢。

    可是要带他出去玩,旭旭又偏偏不肯。毕竟是个陌生地方,他不想离开母亲姐姐跟姑姑。

    “呀呀”这个时候传来两声小女孩儿的声音。谢陌瞟了一眼,好像不是表哥的女儿。可能是跟随母亲进宫给姑姑请安的吧。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不过,好可爱啊。肉嘟嘟的脸蛋粉嫩嫩的,让人好想捏一把。

    同时注意到的还有旭旭,他立马站起来想朝外头走,可是母亲积威所在,还是先抬头看了一眼母亲。

    谢陌则是直接站起来走到门口,问旁边跟着小女孩的嬷嬷,“我可以抱抱么?”

    那嬷嬷福身,“谢小姐尽管抱就是。”

    谢陌蹲身把小女孩抱进来,伸手握握她的胖爪子,旭旭立马凑过来看。

    旭旭不住拉谢陌的衣服下摆,她知道他的意思,便蹲下把小女孩放到了地上。黄氏哭笑不得,也不问问是谁家小孩就给抱了进来,看来小姑子也是坐不住。再看眼女儿,也是一副想过去的样子,便压低声音,“你不许去。”

    那小姑娘被陌生人抱起放到地上,又被个小男孩凑到脸边盯着看。委委屈屈的回头去看嬷嬷,扭着身子要离开谢陌的怀抱。

    “乖啊,给你果子吃。”谢陌说着从旁边拿了颗洗净的樱桃,“告诉我你是谁家小姑娘,就把这个给你吃。”

    那个嬷嬷想代答,谢陌笑着说:“叫她自己说吧。”

    “是。”

    那小女孩看到樱桃,张开嘴等着谢陌喂,谁料到谢陌居然说:“你不告诉我,那我自己吃了。”吃完就把当真把樱桃丢自己嘴里去了。

    小女孩‘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好不可怜。谢陌哄了两句‘还有还有,给你给你’,端过一盘樱桃来也没用。嬷嬷赶紧过来,抱起来轻轻哄着,“小郡主乖,不哭啊,这是你母妃啊。”

    手里还拿着颗樱桃的谢陌傻眼了,搞半天是雍王府的小郡主啊。她已经不敢去看嫂嫂忍俊不禁的样子了。就连屋里的宫人们都是憋不住的好笑。他们原本以为谢小姐认得所以才去抱呢,还当她是故意逗着小郡主说自己是谁。原来是真的不知道啊。

    “妹妹”旁边又冒出来个小男孩,比旭旭略高一些。这下不用问也知道是萧槙长子萧烨了。萧槙目前就这一子一女,子为丁氏所出,女为王氏所出。只是王氏生了孩子后一直身体虚弱,卧床不起,女儿一并由丁妃抚养,所以两兄妹感情甚好。

    萧烨听到妹妹在哭便跑了过来,他方才小解去了。看有个小男孩站在旁边便以为是他欺负了妹妹,瞪了两眼。可是这个地方不是他能放肆的。他们跟着两位母妃进宫来给贵妃祖母问安,先到皇祖母这里请安然后才能过去。

    如今雍王府,丁妃因为生了儿子晋为侧妃,而王氏一早就是侧妃。剩下一个齐妃妙音,是贵妃赐给萧槙的,更兼在王氏进门前以及卧病在床后掌管雍王府后院,身份自然不能矮了去,于是也一并晋为了侧妃。今日便是齐妃与丁妃带着孩子进宫来。

    萧烨内急先出来,小郡主便跟着出来,可是嬷嬷总不能让她跟着一道去。她迈着小脚丫乱走,就到这里来了。一会儿齐妃与丁妃便寻了来,对着谢陌蹲身行礼。如今圣旨已下,谢陌是正妃,她二人为侧妃,见面自当行礼。只是又还没有进门,所以行了见正室的礼,却无法唤‘王妃’。

    “请起!二位是去给贵妃请安吧,也代我问声好。”谢陌恢复端庄的样貌矜持地说道。黄氏也带妞妞过来和两人见过礼然后站到一边。

    “是!”两人见谢陌没别的话,便叫过两个孩子,让他们给谢陌见礼。

    萧烨在母亲示意下给谢陌磕了头,小郡主却小声说:“她是坏人。”

    丁妃脸色立刻就变了,小郡主是交给她教养,出了这种事她难辞其咎。要是这事传扬出去,旁人当是她教的就惨了。

    看她一脸惊惶的要解释,谢陌挥挥手,“方才我把她逗哭了,所以她说我是坏人。小孩子随口的话不妨事的。你们赶紧过去吧。”

    “是。”

    那两人带着孩子走了,黄氏这才说:“这还真是巧啊。”

    谢陌闷声闷气的说:“可不是。”原本来觐见,被各自安排开是不会撞见的。只是没想到小郡主乱走动居然走到她们这边来了。她们在这坤泰殿好似一堂欢聚的模样,肯定更刺激姑姑。

    黄氏想抓紧时间再对儿子教育一番,一会儿见了皇后不要太过放肆,虽是姑婆毕竟君臣有别。

    小家伙却纳闷的说:“她怎么就哭了啊?”

    她抚额道:“一会儿见了太子殿下的郡主你可千万别再失礼。”

    妞妞则是拽着谢陌的胳膊,学着奶声奶气的说:“她是坏人!”被谢陌瞪了两眼偷笑着闭嘴。

    一会儿有人来召她们进去。妞妞和旭旭都被叫去和太子的孩子一处玩耍,皇后只留了两姑嫂在跟前。

    谢皇后半日没有出声,搞得这两姑嫂也紧张起来。谢陌心里嘀咕:要打要骂给个痛快嘛。黄氏知道自己只是个陪着挨审的,倒没有太过煎熬。

    终于,谢皇后开口了,“陌儿,姑姑也知道皇上赐婚任谁也抗拒不了。只是,你为什么不肯好好的在外头躲上两三年呢。”

    谢陌跪了下去,“姑姑,陌儿也不知道会那么巧。”碰上了雍王,还是在脸上的易容都被冲没了的情况下。

    “皇上要对我们母子下手了!”皇后的声音低低沉沉的传来,那两姑嫂俱是一下子就抬起头来,半晌谢陌才道:“可是,太子无过啊!”

    黄氏眼底也尽是惊骇。谢皇后和太子倒了,那谢家也就不保了。皇上一定是会连根拔起的。然后,与谢家相关的,譬如黄家,恐怕也不能周全了。如果是真的,这绝对会是一场雷动九天的政治风暴。

    黄氏想到身边的小姑,那皇上把陌儿指婚给雍王又是什么意思。是要放谢家一马,还是只是先安着谢家众人的心,到时候一起釜底抽薪呢。毕竟,如果谢家都倒了,她自然也做不成雍王妃了,直接退婚就是了。皇后这么说应该不是危言耸听,至少应当有些由头才是。

    于是,两人都一脸急切的望着皇后。

    谢皇后悠悠一叹,“这个想法在皇上心里不知道酝酿多久了,何须太子有什么过错。所以,我们做不做错什么根本不重要。如果本宫料得不错,事情一定会在三个月内完结。”

    谢陌脸上一变,那就是在她大婚前事情就会有结果。那这门婚事,是不是根本就是一个幌子?如果真如姑姑所说,到时候雍王变成太子,她却是废太子废后的亲戚,这亲事还做不做得准?

    谢陌心头随即浮起羞愧,现在是姑姑跟表哥还有谢氏家族生死存亡的时刻,她怎么还在想这些。覆巢之下无完卵,她谢陌始终是谢家的女儿,利益相关,休戚与共。

    “姑姑,您说的陌儿记下了,回去马上告诉爹爹。”

    回去以后,把话如实转告了,谢怀远拈着胡须沉吟半晌说:“你的事不会有什么变化,皇上并不想把谢氏连根拔起。皇上是要用你来稳住谢氏剩下的人。但是,皇后和太子确实危险了。云贵妃的枕旁风好生厉害。而且,她真的能接受你这个儿媳么?谢家的将来也不能系在这个上头。”

    “爹爹,姑姑还说,太子无过要被废除。如果,雍王有过,即便皇上的心是偏的,那么也断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

    谢怀远点头,“是这个道理。只是雍王这两年也收敛脾性,虽然还是雷霆手段,却不再像刚涉足朝政时那样急躁了。没有把柄可抓。”

    谢陌低头,她今天还见到了表哥。

    表哥问她,是不是甘心情愿等着嫁给雍王,谢陌点了点头。表哥还说,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母亲,还有妻儿,所以绝对不能退让。

    “陌儿,皇上给我们谢家、给为父挖了一个坑。”谢怀远目光坚毅的看着女儿,“可是,为父不能做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为父心底,始终认为太子比雍王更适合接下帝位。”

    谢陌明白父亲的言下之意,他的取舍只是因为自己从大局出发的考虑而不是其它。

    “为什么啊?”

    “雍王他,不会是仁君。”

    谢陌心底隐隐不服。

    谢怀远继续说:“你小的时候其实挺爱亲近雍王,为什么后来会躲着他?”

    谢陌挠挠头,“不太记得了,好像有点怕他。”

    “那是因为你四岁的时候亲眼见他剥了一只白兔的皮毛,吓到了。”

    谢陌有点想起来了,满手都是血的萧槙。为了给云贵妃做一双兔毛的手窝窝做礼物,所以剥了母兔的皮,让那一窝小兔子没了母亲。其实宠冠后宫的云贵妃哪里就少了一双手窝窝,可那一窝小兔子却只有一个母亲。

    她强笑着说:“也许他长大了就不会那样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想了想萧槙长大后的作为,谢陌也没找出能驳倒她爹的例证。

    “那么爹爹,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太子留东宫,雍王去封地。若是雍王封王之际就去了封地,哪里会让人觉得储位还可能动摇,投到雍王的阵营。当初若不是皇上因为贵妃不舍亲子远离,再难相见。怎么会执意把雍王留下,给朝政留一个不稳定的因素。”谢怀远对于皇帝其实颇有微词,这并不因为无宠的皇后是他妹子,不得欢心的太子是他外甥之过。

    嫡庶不分在寻常公卿之家都会造成动乱,何况是皇家。从雍王幼时,处处比肩太子的待遇,就酝酿着如今这场夺嫡之争了。一个会因私情废了朝纲的君王,会令臣下无所适从。

    谢怀远连夜写了一道奏折,奏请让雍王大婚之后就去封地,以免朝纲不稳。

    皇帝接到这道奏折,颇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看来他的丞相是要一道路走到黑了。他的确是偏心贵妃与雍王。但是,太子太过仁厚,日后很可能出现强臣震主的情况。做臣子的,自然希望龙椅上不是一名强势而不好伺候的主子,个个都想当教导成王的周公。皇帝冷哼了一声,把折子丢下。

    七日后,谢府来了一名不速之客,太子萧楹。

    “殿下?”在书房伺候笔墨的谢陌大惊。

    萧楹听到她脱口而出的是‘殿下’而非‘表哥’,也知道有些东西再不能挽回。他当初助她逃婚,是为了让从小心疼的小丫头从这团乱麻也似的的争夺中解脱出去。没想到,造化弄人,却是把她往二弟身边推了。

    对于谢陌,他更多是疼爱。所以,听说父皇要将她赐婚给二弟,也只是希望她能过得好,而不是成为她口中不得已的‘棋子’。但现在见她偏向二弟,心头却也不是不难受的。从小,二弟就几乎独占父皇所有的爱。如今,连陌儿都……

    谢陌在屋外守着火炉烧水沏茶,屋里在说什么她听不到。可是等闲的事,表哥肯定不会亲自出来,肯定还是为了储位。最近几日,爹爹下衙都挺早的。谢陌问了一回,他笑着说现在清闲了。总不会是国家无事吧,哪有可能丞相很清闲的?问哥哥,哥哥说六部堂官,还有副在皇上授意下在架空老父。

    “哥哥,我该怎么办?”谢陌有些无助的看着同在外头守着的兄长。

    “每个人都有他的立场,他的不得已。陌儿,任何人都不能替代你自己的决定。”谢阡顿了一下道:“是不是姑姑给你出难题了?”妻子回来说姑姑单独留陌儿说了一会儿话,想必是交代了她什么。

    姑姑说表哥的储位一旦失去,谢家也会慢慢的被分化、瓦解。到最后,要不要彻底弄垮谢家,就只是上位者的一句话。

    谢陌也见过垮掉的家族是怎样的。家里的女孩儿又如何从天之骄女被卖作官娼,永世不得赎身。谢陌不敢想过些年等妞妞大了,而谢家垮了,会是怎样的场景。按爹爹的说法,暂时皇上是不打算彻底拔除谢家的。可是如今,爹爹都已经在被架空了,那也是早早晚晚的事吧。

    父亲、哥嫂都不能告诉她答案,让她自己做决断。姑姑又抬出家族责任相逼。谢陌觉得烦死了。其实最好还是按爹爹的想法,表哥当太子,然后她跟着雍王去封地。

    谢陌禀明嫂嫂,带着下人去大相国寺给亡母上香。玲珑此时已经从神谷回来,她也很为小姐发愁。怎么就不能舒舒心心的准备做新娘呢。

    谢陌到了大相国寺,先去给母亲的牌位添香油,然后拈香站在牌位前絮絮说了半天。说她对萧槙的心意转变,说她现在的苦恼。

    佛境庄严,可是母亲也好,佛像也好,却都不能给她答案。谢陌问知客僧,不语大师可在寺中,得到肯定的答复便请代为通报。

    不语在她进寺门的时候就知道了,闻报只道:“请谢小姐进来!”

    谢陌进来,行过礼在不语面前的蒲团上坐下。

    “大师,小女该走什么样的路?”

    “那要问你想走什么样的路?”

    “我所爱着的那些人,都能过得好的路。”

    不语心道:难!有这样的路当年他何必出家明志。

    “那你所谓的都过得好是什么样的?”梵音缭缭中他静静的捻动佛珠,慈眉善目里含着一抹怜惜的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也算是看着长大的吧。不用去掐去算,也知道她日后的路会很难走。

    “大家都活着。”不必有皇后弄死贵妃和雍王,也不必有贵妃弄死皇后和太子,大家都好好活着。

    “如何才能大家都活着?”

    谢陌想了想,把自己这段日子想的和盘托出,“太子依然是太子,雍王去封地,绝了那些人的念想。至于皇后和贵妃,如果到了那一天,统统不许染指朝政。”

    不语慈爱的笑,“嗯,倒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是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人心总是有私欲的,也是会变的。如果有了法度,就一定能依从,就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最后,谢陌点点头,“这样最好。大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不语看着她,“贫僧什么都没有说,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谢陌坐到大相国寺碑林的台阶上,仰看天空的云卷云舒。母亲去世前,就在此处,萧槙搂着她在怀里安慰。他必定是不肯走的。走了,那就是功亏一篑了。华禹的祖制,为防祸起萧墙,封王无召是不能回京的。不能回京,一切都是枉然。太子人在京城,自然不可能给雍王任何回京的机会。

    可是,姑姑说的那件事,做了真的不会有太大影响么。她说雍王藏了一个女人,是之前被处斩的叛将的外室。倒不是贪图美色,而是要用她来笼络手下一个能人。那个叛将,正是雍王监斩的。他的家眷等等也都是雍王奉命处置的。这消息东宫也是刚刚才查到的。

    这件事,搁别人身上,就是个死罪。但顶着皇帝爱儿的名头,还有贵妃的枕头风,萧槙最多就是被赶往封地。不过是个外室嘛,小范围知道了,大家闭嘴就是,只是要用这件事逼皇上把爱儿遣往封地而已。

    事情已经很紧急了,不然表哥不会偷偷到家里来的。听哥哥说,就是在维扬推雍王下河的事,皇上手上已经掌握了证据了。现在姑姑是想一边想办法杀人灭口,一边要把雍王赶出京城。

    要不然,坐实了是皇后派杀手,早有易储之心的皇上一定不会让她把事情全扛了,太子肯定不保。而被废的太子能有几个有好下场的。翻遍史书,好像也没有吧。

    而谢家怎么都会被连累,会不会是灭顶之灾就只在君王一念之间。而皇上,按爹爹的说法,耳根子是有点软的。云家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定会落井下石的。

    姑姑要她把那个外室找出来。皇上那边的准信儿马上就要出来了,到时候谢家一朝倾覆,也就不会有什么大婚了吧。最多,萧槙念着旧情讨了她去,但是名分肯定是要变了。

    回程走到半路,忽然狂风大作,暴雨顷刻就将到来。方才还是晴空万里呢,居然真的就让人说准了。

    谢陌掀帘子看看天色,“玲珑,让白管家在附近找个地儿避雨。这样上路非得淋大雨不可。如果马车陷到泥泞里就麻烦了。”

    “是。”

    旁边有一个不起眼的庄子,白管家便到那处去敲门。因为附近只有这里比较宽敞,可以容纳他们一行人。

    敲了半天,有个驼背老头儿开了门,白总管说明来意,对方摆手不肯。

    暴雨已经来了,他们站在院墙外没两下便泼湿了全身。

    玲珑上前一步,“老人家,您看我们这一大群人可去哪里落脚才好。冒雨上路又怕马车陷进泥泞里。我家小姐体质纤弱,要是有个好歹恐怕就要一病不起了。她就要当新娘了,不能出这样的事。您就当做做好事吧。”

    谢陌坐的马车,上头镶有谢家的族徽,这样是为了安全起见,京郊也不是很太平。

    对方经玲珑一番恳求,这才勉强放了他们进去避雨。谢陌下马车的时候,虽然有伞遮着也只走了几步也淋了湿透。

    换了身主人家女眷的粗布衣服,屋子里的老婆婆赶紧送上了姜汤。不过她还是晕乎乎的倒下了。雨大,也没有办法请大夫,只能喝姜汤。她从小都是吃好药,这就有些不够了。所以一直拖拖拉拉没好,只能卧病在床。

    只是,白管家报告,暂时什么发现都还没有。

    “没露痕迹吧?”谢陌担忧的问。

    “小姐尽管放心。”

    这里,其实是雍王的一处据点。当然,不在他名下。姑姑说那个女子很可能被藏在这里。就连雍王时时跑来看不语大师,有一半的原因也是为了让手下的能人能来此与那个女子相会。

    窗外的雨下得很大,密密实实的。老婆婆送来饭菜,对方还客气的说慢待了,全是粗茶淡饭。因为主人不在家,只有他们两个老东西看家,所以等闲不敢随意放人进来,尤其是这么一群人。

    “贸贸然前来避雨,是我们打扰了。”谢陌看着小不下来的雨发愁。

    老婆婆反而宽慰她,下雨天就是留客天,不要拘礼。说她是千金之躯,真要冒雨赶路生场大病就麻烦了。吃了饭又喝过姜汤,她更加昏沉了。

    如果真的让混在谢家家丁里的东宫人手在这里把人找到,萧槙恐怕就再见不到京城的繁华了。谢陌不知道到时候他被赶到封地去,还会不会让她跟随。还有,她带来的那些人,能不能把人找到呢?

    这庄子里的人当然是看了谢家的族徽,又听玲珑说了自己就要当新娘,知道是未来的雍王妃,所以才放了她进来。但是,既然他们敢放人进来,想必就有把握把人藏着不让他们发现。但是东宫派来的也当非弱手。她曾好奇过为什么姑姑会只要把萧槙赶到封地就够了,这不像她的行事作风。不过姑姑说是表哥的决定,而且来的也尽是东宫的精锐,不是坤泰殿的人手,她也就释然了。

    谢陌是被马车晃醒的,耳中听得雨还在下,但是小了。睁开眼,哥哥就盘腿坐在旁边,一脸的凝重。

    “哥”

    谢阡看她一眼,“你喝的姜汤里有助眠的药物,已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人已经找到了。”

    谢陌还是浑身无力,闻言只恹恹的‘哦’了一声。

    “是在地道里找到的。如果不是他的功夫被废了,那些人捉不住他的。我华禹曾经的苍鹰啊!”谢阡无限感概的说道。

    “什么,你说被找到的是名震华禹的苍鹰将军?他不是因为叛国被斩首了么?”谢陌很是惊骇。如果找到的是应该早就人头落地的苍鹰将军,那萧槙的罪名可就大了。

    “那姑姑为什么说雍王藏的只是苍鹰将军的一个外室?”

    “不知道。或许是情报有误,或许她本就是故意的。”

    这是要借她的手置萧槙于死地啊!

    “这件事已经闹开了?”

    “天下为之大哗!”

    谢陌小心翼翼的问:“如果能够证明苍鹰将军没有叛国,那雍王是不是就没事了?”记得当时苍鹰将军出事,谢阡曾经十分的愤慨,还说一定是弄错了。但是那场害得华禹折损大量兵将的战役的确是因为军事部署从苍鹰将军那里泄露才导致的。

    谢阡苦笑,“要能证明,雍王干嘛只是把人藏着,而不替他洗刷冤屈。”

    “那,能把雍王摘出来么,他又没有在那里。”谢陌已经带着哭腔了。她这回是真的把他害惨了。不管他藏着苍鹰将军是为了什么,为了他的旧部还是认为他有冤情。不管苍鹰将军是不是真的叛国了。这一回真真切切是她把他推进深渊了。

    “其实,你们登门,他们就想把人从地道转移出去的。可是大雨倾盆,地道的隐秘出口坍塌了,而且就算出得去也很难走脱。东宫人马就一直在方圆十里守着。至于你说把雍王摘出去,不可能的。人是他监斩的,这首先就是一大失职。而且,姑姑手上有他暗地里操作调包的证据。他已经被关进内惩院了。”

    内惩院,专关皇族的地方。可以说进去了想要全须全尾出来就不容易了。

    谢陌哀叹一声,“怎么办啊?哥哥,我闯大祸了。”

    谢阡看妹子一眼,你利用未来雍王妃的身份叫开了大门,让他们可以不惊动雍王安插在附近的人进去。老头儿让人冒雨去报讯又被半道灭口。又因为罕见的大暴雨帮了大忙,地道的出口被垮塌的泥石流堵住了。其实庄子里是埋有炸药的,遇有强敌无法全身而退时便可玉石俱焚。因为雍王妃在里面,所以只是选择了把人转移。这也是皇后和太子让谢陌去叫开大门的缘由。

    调包死囚的欺君之罪,外加包庇叛国罪人,现在大白于天下,就算身为皇帝的爱儿,能逃过一死,下半生也得囚禁在内惩院了。

    “那老婆婆和老大爷呢?”谢陌绝望的问。

    “他们是受过苍鹰将军大恩的人。为了不说出雍王来,当场便触墙而亡了。”

    他们受了苍鹰将军大恩,而苍鹰将军受了雍王大恩。所以他们放她进去躲雨,然后被她一并害死了。萧槙必定恨她入骨了!

    谢陌原本故意搞出来的病更加严重了,她每天拉着谢阡问朝堂的决议。

    谢阡说雍王所为的确太过,皇上现在也只是能保住他的命而已。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封号、封地、俸禄通通没有了。只有那座王府没有收回。现在雍王府的平素日用,都是云贵妃从宫里让人拿出去的。

    “真的要圈禁终身?”

    谢阡点头,“就这,还有不少大臣摆出文死谏的架势呢。说苍鹰将军是叛国,雍王所为也是叛国。还说皇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他平常得罪的人太多了,现在出这样的事,皇上都无法周全。云府立刻就门可罗雀了。就是慧芷宫,也一下子黯淡了。”

    “应该也有下死力保雍王的吧?”

    “那当然,云家首当其冲,还有这些年他笼在手下的一帮人,他们现在就是靠过来,也不会被信任。可是,怎么保?罪证确凿!”

    “苍鹰将军……”

    谢阡摇头,“没有办法。至少我们做臣子的没有丁点办法。”

    “那皇上……”

    “现在朝上吵成一锅粥,皇上光是保住雍王的命都左支右绌了。”

    谢陌迅速的消瘦下去,整个人可以用形销骨立来形容。稍好一些,她强撑着不顾家里的反对进了宫求见皇帝。

    皇帝晾她在乾元殿外跪着,还让大总管于嘉传话:“朕真是瞎了眼才会指你为雍王妃!”

    坤泰殿之前倒是派了太医来谢府给她诊脉,一应的上等补品,流水价的送来。谢陌统统都不要,让人扔出去。黄氏只好全收下,只没送到她的屋里来。给她用的也是谢家自家的补品。

    谢陌跪了两个时辰,黄豆粒一般大小的冷汗四颗四颗的往外冒,最后终是一头栽倒。皇帝才让人把她带进去。

    宫女给她灌了一碗参汤下去这才悠悠醒转。面对面前皇帝鬓边突生的、让人触目惊心的白发,谢陌楞了一下才下榻跪下,“臣女见过陛下!”

    “你还来做什么?”皇帝冷冷的问。

    “臣女想求陛下准许臣女进内惩院陪伴雍王余生。”

    “让你进去,朕怕朕的儿子真的死在你手上。他都已经被关进内惩院了,你们谢家还不肯甘休么?雍王府里自有忠诚又一心一意爱着槙儿的女子会进去做伴。你回去,朕不想再看到你。”

    “皇上,请给臣女一个赎罪的机会。”谢陌把头磕到底。

    “凭—什—么?来人,拉她出去,以后不得放她入宫。”今天如果不是皇帝有心要折腾她,谢陌根本到不了这里就被拖出去了。

    谢陌是被两个粗壮的宫女倒拖了出去。拜她所赐,如今乾元殿上下当差都当得战战兢兢的。她若不是丞相千金,此刻怕是这些宫人都要偷偷踹她两脚出气了。

    被推出乾元殿大门,迎面就碰到了被勒令不得进去的太子。

    “殿下,要找的人是苍鹰将军,你知不知道?”谢陌盯着他问。

    “知道。”太子听她的称呼从亲昵的‘表哥’变成了‘殿下’,心下一片黯然。

    “那姑姑对我说的是要找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子,你事前又知不知道?”

    “后来知道了,可是我也没有告诉你。”

    谢陌冷哼了一声,然后把礼数补足,“臣女告退。”

    “陌儿——”太子在她身后伸出手,却终是放下了。

    “我说过我就是一颗棋子,可是你们是不是也太狠了,毁我一世幸福!”谢陌没有回头,僵直着背影说道,说完拔腿就走。

    在出宫门的时候又遇上了进宫来的齐妃,谢陌无言以对,只得放下了车帘。而齐妃则眼带着不解看着谢陌远去的马车。

    雍王每年有两万两银子的俸禄,还有各地的孝敬,现在统统没了。虽然才十天,但是府里一向养了不少食客,根本没有什么存银,眼看就要捉襟见肘了。幸好贵妃把体己银子送出来救急。不然,连大公子和小郡主的下一季新衣都没法做。

    贵妃方才还叮嘱她,府里那些食客,愿意留下的照旧好好养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离之前订下的婚期还有一个月,内务府做好了大婚的吉服,却不知道还要不要送去谢府。云贵妃讥诮的说谁知道她还有没有命穿。

    谢陌从宫里回去,病情又加重了。

    黄氏拢起帐子,“陌儿,姑姑派人来看你。”

    “看吧,我还没死。”

    “肖嬷嬷,舍妹病糊涂了。您在皇后娘娘面前千万美言两句。”黄氏递上一张银票。

    “少夫人不说老奴也知道。谢小姐这是病了说胡话呢。小姐,娘娘让老奴给您带句话,她说,等你做了母亲就知道了。”

    谢陌翻身向着里侧,不搭理。

    而萧槙此时在内惩院,过得就是囚徒一样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是皇子而受到半点优待。云贵妃闯了一次内惩院,硬是进去见了他一面。看到儿子身穿囚衣,带着沉重的脚镣手铐,人也瘦得厉害,比起金冠玉带的皇子自然是落魄多了。她当场就红了眼圈。

    “槙儿,母妃留在这里陪着你。”

    “母妃,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您快回去,内惩院可不是能擅闯的。”

    云贵妃权衡了一番道:“好,我这就走,你别担心。槙儿,我不会让你被关在这里一辈子的。”

    萧槙点头,“母妃,此事须徐徐图之。这个时候很难办,你不要急。不管要在这里多少年,我一定会出去的,母妃,等着儿子。”

    “好!槙儿,你叫我一声‘娘’!我一直都不喜欢你叫母妃。”那是一次次的提醒,我只是贵妃,不是皇后。

    那个男人,曾经许过她的,后位,还有储位。这一次,似乎终于看到兑现的希望,却仍然如镜花水月一般。这样下去,终有一日,她们母子得死在谢青鸾手上。

    事到如今,她的儿子被这样伤害。出去,谈何容易!那个女人终于成功了,怎么可能再放虎归山。

    旁边站着掌管内惩院的魏王,他为难的看着贵妃,“贵妃娘娘,臣真的很难做。雍王说的对,这内惩院确实不是能擅闯的。”

    “本宫自会去跟皇上请罪!”云贵妃不舍得挪眼的看着儿子,伸手隔着牢门摸他。美丽的眼眶里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我的槙儿!娘舍不得你啊!”

    “我也舍不得娘啊。娘,我们都不会有事的!”萧槙蹲下把脸靠进云贵妃的手里磨蹭。

    “嗯,槙儿,你说的没错,会没事的。”

    魏王也没再催,反正贵妃说了她自会去请罪。不闯也闯了,就让她多呆一会儿吧。过后的许多年,魏王都庆幸自己没有打断这对母子诀别之际的亲昵。不然,后果真的很难说。

    云贵妃回到慧芷宫,让几个宫女伺候着,焚香沐浴更衣,精心的打扮,然后去乾元殿求见皇帝。

    皇帝这些日子都不敢面对贵妃,听说她主动前来,便起身迎出去。知道她之前硬闯了内惩院。本以为她马上就会过来的,没想到等了半日才来,着人打听是在精心装扮。出去一看,盈盈下拜的佳人就恍如二十一年前初见时那般,依然能让他的心被撼动。

    “想衣,来,先起来!”

    “臣妾是来请罪的。”

    “朕不怪你。宗室和朝臣有什么要说的,就让他们冲着朕来。”内惩院是太祖亲自下令修的,甚至门前的黄线也是太祖他老人家亲手画下的。进了黄线,再无贵人,尽是罪人。华禹开国数百年,那条黄线一直有崇高的威望。今日被贵妃闯了,明日朝堂上那些人定有话说。

    云贵妃仰起头,“那,皇上,你把槙儿放了吧。你是皇帝,怎么可能没办法呢?”

    皇帝无言的扶着贵妃进去,然后才道:“想衣,非是朕不想。可是,槙儿这次犯的事太大了。能够活下来都是因为他是朕的儿子。朝政错综复杂,朕也不能随心所欲啊。”

    云贵妃听着他说了二十年的苦衷,眼底最后的火花熄灭了,“真的不能放?”

    “真的不能。”

    “要关一辈子?”

    皇帝沉默了,无言以对。以萧槙所犯之事,很难开脱。

    “皇上说过,你也想做一个一手遮天的皇上。你说槙儿可以,为什么又要一辈子关着他呢?”云贵妃喃喃道。

    “槙儿他的胆子也太大了,什么都敢做。”皇帝说着,忽然觉得不对,抬起云贵妃歪在他胸口的头,却惊骇的见到她白皙的脖子上插着一根金钗,伤口很深,正在往外不停的流血。

    “槙儿被关、关一辈子,臣妾也没、没有指望了。迟早死在谢青鸾手里,不如现在死了,还能、还能留个全尸。”云贵妃美丽的眼睛里生机正一点一点的逝去。

    “想衣!太医,快叫太医——”

    于嘉在外听到皇帝凄厉的声音跑了进来一看,也吓住了,然后赶紧的往外跑,“小邓子,快去宣太医!”话没说完,绊倒在门口。

    云贵妃微笑的看着惊慌失措的皇帝,“皇上,臣妾先去了。您保重!照看好我们的儿子。”

    “不,你不能丢下朕,丢下槙儿。”

    云贵妃的眼神有些涣散了,“皇上,要记得你答应过给臣妾和槙儿一个交代。这最后一个承诺,希望你终于能兑现了。”

    太医赶到的时候,云贵妃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太了解眼前这个男人了,他不像个皇帝,就是一个多情的郎君。但同时,他也少了为帝者的杀伐决断。她只有这样,才能救出槙儿。她也再不想听他的苦衷了。

    皇帝就一直抱着她的尸首,任谁劝都不松手。云贵妃的血把他的龙袍都染湿了。

    太子无奈,只得再度上前,“父皇,还是让云母妃走得安详一些吧。”

    皇帝抬起充血的眼,“她怎么可能安详?”说着满含怨毒的看着太子身后的谢皇后。

    其实谢皇后听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也懵了。云想衣就这么死了,她想过千百种置她于死地的方法,都没有机会用了。斗了二十多年,居然是这样一个收场,她也觉得整个人空落落的。

    最后还是于嘉说:“皇上,不能让贵妃娘娘如此啊。娘娘一生爱美,您得让她洗一洗,换一身衣衫。”

    而年仅七岁的三皇子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一直攥着太子的袖子不敢松手。

    云贵妃的尸身终于被浑浑噩噩的皇帝松开了,让她可以去洗一洗,换一身干净衣服,漂漂亮亮的走。

    宗室里有专管治丧的,也是那位魏王,一应皇族宗室的生老病死都归他管。接到消息赶来,赶紧的让尚衣局裁了白布,赶制孝服。又把红灯笼换成了白灯笼,红烛换成了白烛。这位一个时辰前还鲜活的大美人,虽然不是皇后,可是她是皇帝心尖子上的人啊。一应的礼仪也不能有丝毫的简慢。还有,如今还在内惩院关着的那位主子。到时候知道了还不知会怎样呢?

    皇帝被于嘉带去换下了血衣,又坐了半晌,终于清醒了。传下旨意:追封贵妃为皇后,按皇后的国丧治丧!放雍王出内惩院,着人重新调查苍鹰将军叛国一案。

    而于嘉却惊骇的看着皇帝头发一夜全白,此后上朝只能染黑。

    谢陌得到消息的时候,药碗直接就摔碎在地上。云贵妃居然自杀了,这件事情再无转圜了!

    连一生沉浮宦海的谢怀远都失神的坐到了太师椅上,“想不到贵妃居然有这样的勇气和魄力!这才是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了。太子危矣,皇后危矣,我谢家危矣!就这一下,贵妃绝地翻盘了。”重审案子,就是要捏造证据罔顾黑白了。皇帝如今什么都不会管不会顾了。

    此后,便进入云皇后的国丧期。在此期间,谢皇后因为谋杀雍王的事迹败露被贬为庶人,太子也因参与谋杀雍王未遂遭到废除,另封淮王逐往贫瘠的封地。封了在苍鹰将军平反后从欺君大罪变成为国存忠良的皇次子萧槙为太子。而谢陌的婚事,在丧期自然被搁置。终她这一生,也没能做上雍王妃。

    谢怀远,则被皇帝逼着上了乞骸骨回乡养老的折子。他在乾元殿向皇帝辞别之时,磕了三个响头,“臣谢主隆恩!谢皇上圆了一世君臣的承诺!”

    皇帝颓然,“朕一生都在食言,总不能都辜负了。”

    这一切的事情都是雷厉风行,没有给人喘息质疑的余地。朝野都知道皇上因为云皇后的自行了断而性情大变。随着谢家逐渐退出朝堂中心,几个直言的御史被杖毙,竟无人敢再驳皇帝的旨意。

    再然后未及半年,未满四十的皇帝壮年而逝。太子萧槙即位为新帝,将父母合葬,而后彻底封死了帝陵。

    而废后谢青鸾在被废当日就被迁入了冷宫,无人得见。便是太子离京之日,也只能隔着冷宫的宫门问候了几声磕了三个头,然后便不放心的被恭送启程了。

    新帝登基,对于从前的反对者,以及如今胆敢质疑他任何政令的人都是直接镇压。行事作风一如驾崩前夕的先皇,不容任何忤逆之言。

    新帝入主宫中,王府的三位侧妃都晋了妃位。尚留下正宫皇后与慧芷宫贵妃的位置。令人瞠目的是,依然是以谢家千金为后,而以云太师之女为贵妃。

    大婚的第三夜,皇帝去了丁德妃的寝宫过夜。

    于是这三日,谢皇后足以成为后宫乃至天下的笑柄。第一夜,皇帝半夜在皇后处,半夜在贵妃处;第二夜,皇帝独寝于旧日居所;第三夜,去了丁德妃处。原本该彰显正宫皇后地位的大婚头三日,皇后大婚夜占了前半夜,次日在清宁殿见到了一面。

    人都说,这新后进宫就失宠了。还有人说,哪里是进宫就失宠。云太后当年为何自尽,不就是因为谢皇后带着人去找到了苍鹰将军,然后今上进了内惩院,这才害得太后自尽么。所以,以当今皇上睚眦必报的性子,能轻易放过了这位害死太后的谢皇后么?说不准,封她为后就是为了日后更好的羞辱她。捧得高高的,摔得才狠呐。

    只是,新后进宫毕竟才三日,宫中那些看菜下碟的还没有把握,不敢就轻慢了而已。

    第四天,是各宫嫔妃拜见皇后的日子。谢陌端坐在坤泰殿皇后宝座上接受跪拜。端庄淡定,让想看笑话的人也不敢轻视。

    这坤泰殿是她打小来惯的,可是这几天呆在这里,竟找不出一点从前姑姑留下的痕迹。一应用过的家具物什都被换了。其实,皇帝根本是想抹煞姑姑的存在吧。

    “都起来吧,赐座!”谢陌一一看过去,以新出炉的云贵妃为首,四妃在前,其余的低位妃嫔在后。

    后妃名分有别,所以即便四妃心里都恨得她要死,也只能遵循祖制来给她磕头请安。

    谢陌瞥一眼王淑妃,见她虽然扑了腮红,但仍掩不住一脸的苍白。这个女人,生女儿的时候把身子亏损了,一直没有调补过来。今日强撑着过来,也不过是礼制所限,不得不来。也或者是来看一眼她现在是个什么景象。

    “日后初一十五的问安,淑妃身体不适的话,可以不必前来。”

    王淑妃在宫人扶持下要站起谢恩,被谢陌摆手制止。

    谢陌的风寒还没好尽,她咳嗽了两声,“如你们所见,本宫的身体也不太好。恐怕会无力执掌后宫,日后后宫的事务,就由齐贤妃协助贵妃掌管。”

    这话一出,下头众人都楞了。

    皇后身体不好,早年就有过传言,说是会夭折。可是不语大师说她是一等一的富贵命格,是要母仪天下,而且会儿孙成群的。母仪天下如今已经实现,但是看她这副虚弱的连执掌后宫的大权都拱手让出来的样子,后者看起来不太现实啊。不过,凡是皇帝的儿女都要叫她一声母后,这样说也没有错。

    “贵妃,贤妃?”谢陌重复了一遍。

    齐贤妃低头应道:“是,臣妾遵旨,一定好好帮衬贵妃娘娘,若有难以决断之事,再来请示皇后娘娘。”

    云贵妃这才不得不跟着应了一声,“是,臣妾遵旨,谢娘娘的信任。”

    谢陌点点头,“嗯。”

    然后是皇长子和大公主进来给母后磕头。

    看到大公主萧蓉,谢陌苦笑,一切都被这小女孩儿说中了,‘她是坏人!’

    两个小孩儿显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他们自然听大人说了,父皇之所以会进内惩院,皇祖母之所以会自尽,都是上面坐的这个女人害的。

    “你们,散了吧!”谢陌挥挥手。

    “臣妾等告退!”

    后宫拜见新后,不过耗时一刻钟。

    等到人都走了,玲珑在谢陌耳边说:“娘娘,您怎么这么干脆就把掌管后宫的大权交出去了。云贵妃她本来就想……”

    “她本来就想当皇后,我知道。玲珑,你说下面的人是不是都恨得我要死?”谢陌撑着头,不再端坐,歪歪的靠在软垫上。

    玲珑没有出声。

    “就是了,明说我执掌后宫,可是她们若团结一致的不服从,我也做不到令行禁止啊,白白惹人笑话。而且现在我在意的是后宫大权么?与其让人等着看后宫在我手里乱套的笑话,不如把这个权利下放。贵妃既然跃跃欲试,那就让她去管。你可别小看了后宫的杂事,三个女人就是一台戏。她们是很团结的恨着我,可是这么一来,她们就团结不起来了。贤妃一向掌管雍王府内务,只因无所出,又没有很强的靠山才位居四妃之末。但是她是太后身边赐下的人,同皇帝比旁人熟惯。又一向会做人,雍王府旧人都肯听她的。可是贵妃自视是皇帝亲表妹,又是太师之女,正是要借此立威的时候,对诸妃都不会客气。时间久了,矛盾自然就出来了。”

    玲珑连连点头,“嗯,此时娘娘你还是把自己从后宫纷争摘出来好了。”她放心了,她家小姐对付后宫这些女人还是游刃有余的。不过,现在小姐最大的威胁也不是来自女人的。

    “嗯,我就是挺奇怪贤妃最后还补充一句不能决断的要来请示我。她,不恨我么?”这话在这个时候当着众人说,虽然是情理上该有的,但是不说也过得去。她说了出来,倒有几分卖好的意思。

    按说,最恨她的就该是贵妃和贤妃了。太后是贵妃亲姑姑,是贤妃从小伺候的人。她们比其他嫔妃更多一个恨她的理由。

    “算了,不去想她了。她的态度如何对我没有大的影响。”

    消息很快传到下朝后的乾元殿,萧槙冷着声音说:“她倒是挺会撂挑子。”有见过这么迫不及待把掌管后宫的大权下放的皇后么。

    “有贤妃在,贵妃娘娘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才是。”郑达躬身道。

    “有妙音在,朕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母后亲自调教的人,何曾出过什么差错。说起来又不得不想到他那个表妹,怎么就比母后差了那么多。

    萧槙批完紧急的折子去到慧芷宫,慧芷宫的一应摆设倒是如太后在生时一般无二。那晚独宿在此倒是找到一点在母后身边的感觉。这个慧芷宫有他很多的回忆。

    而贵妃云裳如今住的是旁边的侧殿,正殿空了出来供皇帝怀念生母。此刻听说皇帝过来,便让请示事务的人并一旁坐着的贤妃都先退下,走过来这边。

    萧槙看笑意盎然的云裳两眼,“你在欢喜什么?”只是代管后宫而已,也值得眉飞色舞的。一点沉不住气!

    “臣妾……”云裳打小就有些怕萧槙,见他沉下脸,便有些不敢说话了。

    “有什么不懂的多问妙音的意见,不要自作主张。”萧槙想到郑达来时劝他的,贵妃虽然不如太后甚多,但好在与皇上是一条心的。她是真的一心一意为着皇上的。所以,说这话时还是放柔了声音的。

    “是。”云裳颇有些委屈的应了。在她看来,齐妙音从前不过是姑姑的宫女,如今也位在自己之下,竟要让她听她的。

    而此刻跟随贤妃的小宫女兰香却道:“贵妃真是的,皇上来了,应当请娘娘一同过去参见嘛。怎么把娘娘同回事的人一并赶了出来。”

    “闭嘴!你想在宫里活得长久要记得的第一条就是不得妄议上位者。”

    “是。”

    兰香站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娘娘,皇上走了,您要不要……”

    “不用了,等贵妃派人来传咱们过去继续处理事情就是。”这里是贵妃的地方,她擅自跑出去见皇上,没得招贵妃的嫉恨。而且皇上这么快就走了,也没去贵妃的屋里坐坐,更不消说留下用膳、就寝,此刻怕是正憋了一肚子火。她犯不着这个时候去招惹。

    萧槙出了慧芷宫,径自去了坤泰殿。

    谢陌听到太监喊‘皇上驾到’的声音,出门迎驾。

    “臣妾恭迎圣驾!”

    萧槙停在她面前,扫了跪着的谢陌一眼,“皇后进宫是来做什么的?”

    谢陌小心翼翼的跟进去,“回皇上的话,臣妾进宫是做皇后的。”

    “废后当年可是殚精竭虑的替先皇掌管后宫啊,怎么你受到的家教不同?”萧槙讥诮的说。谢青鸾当年把后宫管得那是一片肃杀。

    “臣妾身子骨不好。”谢陌接过玲珑沏上的热茶奉上,“皇上,请喝茶!”

    萧槙没有理会,慢条斯理的说:“哦,那可有恶疾?”

    谢陌心头一个咯噔,这就要废她了?让她做有史以来最短的皇后,三天半?后世可以直接称她三日半皇后了。有恶疾那可是七出之一。

    “不是恶疾,可以参与祖宗祭祀。”有恶疾之所以是七出之一,就是因为不能参与祭祀。家国大事在祀与戎,打仗跟女人无关,祭祀女人是有份儿的。譬如说每年正月初一,她得带着各宫嫔妃去奉先殿跪拜历代先后。

    萧槙盯着她,“朝堂上的事,皇后知道了?”

    谢陌赶紧摇头,“不知道,后宫不得干政,这个臣妾还是知道的。”朝堂上出什么事了?

    萧槙端起茶水,轻轻拨着茶末,“不知道啊,你说祭祀的事,朕还当你已经知道了。”

    “臣妾耳不聪,目不明,身边只有玲珑一人,能从哪里知道。”谢陌表白道。她可没有安插耳目。

    “告诉你也无妨,朕要奉太后的灵位入奉先殿享受子孙的香火祭祀,朝臣尤其是礼部的,个个都摆出一副死谏的样子。”

    谢陌的眼珠子转了转,奉先殿里的历代先后,那可都是元后。就像是她这样的,元配正宫,还得是半路没出啥意外,一路皇后或者太后当到闭眼蹬腿的。继后或者是像云贵妃这样追封的,那是没资格的。这事事关礼仪成法,朝臣肯定是不能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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