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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运的庇护,浩然之气的克制,别的地方,他可以拿捏自己高官的架子,但是在宁采臣这儿,他还不够资格。
“堂下所跪何人?”
没了平日里的依仗,低下头,他,也就那么回事。“本官……”见宁采臣没有反应,他继续说道,“徐海。”
其实他是想亮亮自己的身份的,但是这有用吗?他不知道他不是在考场里吗?怎么这才一会儿功夫,自己就来到这什么阴司了。这儿真是阴司吗?
他有些惴惴不安。身为读书人,敬鬼神而远之。有没有阴司存在,他是真的不知。
他甚至在想,儿子无缘无故死了,是不是也在这阴司里。
不管他怎么想,宁采臣只按他想像的办。
这儿是阴司,是他的地盘。虽然是从后世而来,他也没有为犯人配律师的想法。因为这儿是阴司,是古代。就是他有这想法了,谁?去哪儿找这么个律师去?
“你可知道本神为什么抓你前来?”宁采臣问道。
他不出声。
“嗯?还想意图蒙混过关。”宁采臣威吓道,“左右,来呀!先打再说。”
“等一下。神,上神,容在下想想。”眼珠子转着,思考着哪些能说,哪些不能。
天上没神时,许多事他都做得理所当然,现在突然有了,他才发现自己真的很危险。
“本神审案与阳世相同,招与不招,先打再说。来呀,打!”火签丢下,王小立即兴奋地上前就打。
徐海只挨了一下,便惨叫出声,心说:这也太狠了,这是朝死处打啊!早知道,平日里便多拜拜神了。
身为这古代文官的一员,徐海自然知道这打板子有多黑多受态。
他平日里若是审案子,总是准备着几种声调,如果问案前一点意思和关系也没有,就会大喊“朝死处打”,衙役就会把吃奶的劲使出来,不把当事人整死也会整成植物人;如果问半天当事人还是不承认,他会很不耐烦,就会喊“狠里打”,这是向衙役发出的逼供信号;对没有私情又没得到好处的当事人,就喊“着实打”;对没有关系索贿未遂者,就喊“着力打”;对尚未送好处的而家庭经济条件尚可又有可能送好处的,就喊“着实打”,威胁之下,把收礼的可能控制在最高限度,把收礼的损失降低到最低限度;对有点关系但送礼力度不大者,就喊“用力打”,给点艳色,吃点痛苦;对有关系又行贿的,就喊“用心打”,打板时意思意思就是了。
莫非是这事让神人知道了。还是打了哪家通着神灵?早知道这样就不从这捞银子了,本官的收入也是不低,悔不该……
板子打在身上,疼入肉里,他是真的后悔啊!
宁采臣才不管他怎么想,只盯着他看。在徐海看来,这又是主官在盯着手下着实了打,根本就没想过宁采臣是用他做实验。
没错,就是实验。
天下名士印的存在,徐海的官威官运是一点儿用都不起。而这古代,不问先打,本就是审问的常例。打了也就打了,是一点儿违法的说法都没有。
虽然这样做,不是那么人道,但是真的很爽。
他是爽了,徐海却是渐渐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在他看来,这衙役打得这么狠,这么卖力,绝对是在媚上。
堂上打板的衙役是不敢得罪自己的主子的,因为这关系到他们的就业问题,所以他们在打板时要千方百计地揣摸主子的意图,把用劲的分寸掌握到最好,使板子落在疑犯的屁股上,痒在主子的心里头。
他为官时,是极欣赏这类衙役的,为此他参与制作了不同打板形状。
有比较细的竹板,有粗大的木板,木板又有宽的、窄的和四棱子的,打起人来自然轻重大不相同。打板的轻重全掌握在这帮衙役手中,而衙役们则是通过观察和分析官员的动作和口气来行事的,况且他们每个人都有一手打人的绝活儿,这打人的法子,是用一块豆腐摆在地上,拿小板子打上去,只准有响声,不准打破。等到打完,里头的豆腐全烂了,外面依旧是整整方方的一块,丝毫不动,这方是第一高手。
当时徐海可是为有这么一个手下极为自得的。
可是现在,只要想到这有可能会成为自己受刑的罪证,他的肠子都悔青了。悔不该啊!
他会这么想,完全是因果论深入人心。不然哪儿有打文人屁股的,而且还是自己屁股的。
夫堆雪之臀,肥鹅之股,为全身最佳最美之处,我见犹怜,此心何忍!今因犯法之故,以最佳最美最可怜之地位,迎受此无情之毛竹大板,焚琴煮鹤,如何惨怛?见此而不动心怜惜者,木石人也。
幸好他没有把这想法说出来。否则宁采臣绝对会再狠狠打他一顿。
这群爱屁股的文人,真的很可恶。也就是当时代的文人可以忍受他们,宁采臣不是。还肥鹅之股?打得他像肥鹅。
二十大板,很快打完了。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宁采臣满意地点点头。
他这一点头不要紧,徐海吓得一哆嗦。因为他想到世上就有这样的同僚,以摧残美臀为乐事。用今天话说:就是有那么一群性变态,喜欢用蜡烛、皮鞭、针刺之类的。而且这对象还是男人的屁股。
显然他是把宁采臣规入了这类人。否则他实在是想不通以他这么完美的屁股,有什么人忍心下得去手。
“知道为什么抓你来吗?”
徐海摇摇头,立时又想到宁采臣的木石人心性,赶紧说道:“还请上神明示。”
宁采臣一指刘氏。“你可认得她?”马上想起他们这类官员是不会认识受他们害得家破人亡的底层人民的,便把刘氏所告之事说了一遍。
本来还挺老实的徐海,一听有蚁民告自己,立即指着刘氏说:“上神,她这这民告官,先要打板子!”
宁采臣以看白痴的目光看他,问道:“那你又是何处的官?”
“本官是……”他说不下去了。显然他也知道如果阳世的官也有作用,那他就不来了,也不会挨打了。
自己的依仗完全没了,竟然与一民妇同等了,他还能说什么?
当他看到因他而死的军卒们,他瞬间便垮了。
为人莫作亏心事,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信了!不信不行。
当因他而死的众军卒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信了。原来人世所做的一切真的有神明在,真的会被记录下来。
神明全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吗?没有。因为隐藏也没用,对方是神明。
什么都讲了,只要是他的罪过,一五一十全说了。
“让他签字画押。”
面对自己的罪过,他老老实实签上了名姓。“上神,在下会下地狱吗?”
“你说呢?”浏览着他上供状,宁采臣反问他道。“对了,这群军士的尸身在哪儿?你还没说。”
他摇摇头说:“上神,这事是下面人处理的,在下实在不知。”
“那到底是谁处理的?”
“上神,这算是待罪立功吗?”他一下子来了精神,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宁采臣说:“你知道,本神是可以对你用刑的,而且阳世的刑不过三对本神是没有一点儿约束力。”
“在下知道,但是在下就不能待罪立功吗?”他渴望道。
把徐海的签字画押放入生死簿中,生死簿哗哗打开,徐海的功过终于可以查看了。
“咦?你竟然功大于过。”宁采臣的手抚过生死簿,查找他的功德。“杭州大瘟竟然是你向官家进言赈灾!”
他老实说道:“不仅是在下,像王大人、李大人……”
宁采臣摆摆手:“不管有什么人,只要你参加了,便有功无过。”
“公子,要放了他吗?”蜘蛛精问道。
“嗯。”宁采臣点了点头。
“公子不是说功是功,过是过吗?”
“大地厚以载德,从不在意世人的所为,所以这生死簿与其说是阴间的功过,不如说是人间的功过。他本就不当死,我根本落不下笔。”
宋朝的文人是不死的,至少律法上是这样。正规渠道上,宁采臣对他没有办法,除非再次放任王小杀人。
可是杀心一起,不是那么收回的。一次幸运,不等于次次幸运。
宁采臣想了想说:“本神可以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请上神明示。”他惊喜过望。
宁采臣一指王小他们道:“为他们收尸,并请法师超渡他们。”
“大人,我们不要超渡,我们要他偿命!”众军卒听说他还能活命,立即跪下求道。黑压压跪了一片。
“他为杭州大瘟请命,救了杭州几十万百姓,功大于过,他不能死。”虽然这样很不合理,但是这就是这时代的律法,如果以律法定罪,他有功大于过,这就是这时代的律法,就是这时代的公理。
宁采臣一个人,不是说想想,就可以改变的。
徐海放回去了,宁采臣对他叮咛道:“不要忘了你的承诺!千万找到他们的尸首,运回故里,入土为安,法师超渡,缺一不可。否则本神还会来找你的。”
徐海自然不敢出尔反尔:“是,上神。”
宁采臣点了点头,回了考监。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这是灵魂回归后带给**的痛苦。人的**要比灵魂弱的多,灵魂可以承受的痛苦,**却不一定。
同样,灵魂上已经不再痛的伤势,落在身上,却还是会让人痛入彻骨。
宁采臣笑了,耸耸肩道:“这可不是我有兔不与你治伤。只是因为我不会罢了。”
神魂归体,宁采臣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他的大头觉。至于痛得睡不着的徐大人会怎么样……
这些与宁采臣有关吗?
好吧,就算有关。他是真的无能为力,他一身的神通,是浩然正气能治伤,还是徐海自认为自己可以做孙大圣第二,准备和人道光明焰炼炼?
“我们有救了!”考卷交上来以后,主考官一幅一幅地审看,就是徐海也趴在床上,忍痛工作,不找出一幅出彩的,这考监出不出去,他都不敢保证,也就没了实行他的保证能力。
看了一张不满意,放在一边;又看了一张还是不满意,又放在了一边……等到看见蝴蝶追逐马蹄蹁跹起舞这一幅时,他脸上立时现出了喜悦的微笑。他连称赞:“好极了!好极了!有了它,我们便不怕了。”
这是一幅极简单的画面:在一个夏天的落日近黄昏的时刻,一个游玩了一天的官人骑着马回归乡里,马儿疾驰,马蹄高举,几只蝴蝶追逐着马蹄蹁跹飞舞。
通篇没有“香”字。哪像其他士子,画不出来,竟然真的在旁边写了一个“香”字。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就是他们需要的,有了这篇彩头在,他们可以安心了。
只要明天陛下不再出什么妖娥子,这科科举,他们可以青史留名了。
但是宋徽宗是个老实人吗?他会不出妖娥子?
天下人都笑了。
天还未亮,便有宦官叫醒了熟睡中的宋徽宗。
赵佶张开睡意正浓的双眼,说:“朕做梦了。”
皇上做梦,不是小事,因为他是天之子。
立即有负责书写起居注的宦者添注赵佶的梦。
赵佶回忆着梦中的内容说:“朕好像去了一处遍地桃花的地方。有一仙人陪着朕赏花,仙人与朕说了很久。仙人说……”
恬到嘴边又缩回去,似乎有什么阻住了他的回忆。
注与起居注的宦者边写边念道:“帝发一梦,与仙人共赏桃花。”
念出来,是为了让皇上指正。
赵佶摆摆手:“不止,好像有狼,有武人,还有和尚。对了,今天的考题有了。”
没有回忆出梦境,但是他却想到了新的考题。这足以让他微笑了,立即传人送来笔墨纸砚。
比起梦境来,现在他的全副心情都放在了文学身上。而三位主考官们又悲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