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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景初和叶红苏进入内院正堂,就见正堂中已经坐满了人,也站满了许多人,至于是哪些人,傅景初和叶红苏都没有看,只是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便随着领路的丫鬟,走到正堂中央,在已经备好的软垫上,双双跪下,磕头,“奴才(奴婢)给老太君请安祝寿,祝老太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哈哈,起来,都起来。”老太君笑呵呵的说着,便示意身边的大丫鬟去将叶红苏搀扶起来,又示意一旁的丫鬟搬来两张软凳。
傅景初和叶红苏忙推辞不敢,但推辞不过,在老太君嗔怒的瞪视下,才无奈坐下。
既然坐下了,两人也不扭捏,坐的端端正正,落落大方。
老太君看了,更加满意了,笑眯眯的拉过叶红苏的手,也不去看此刻正堂里那些个贵妇贵女们惊愕的神色,慈爱的又故作嗔怒,“我前几日去了星殿府的时候,还跟你们家大人说起,要你们姐弟俩来我这里坐坐,怎的拖到了今日?”
傅景初忙起身拱拱手,才歉意的说着,“都怨奴才,本该早日过来给老太君请安才是。”
“好了。知道你是个懂礼的,你在府邸操持那些个庶务也不容易。坐,坐下说话。”卢老太君笑呵呵的说着,又问道,“那个桃花酿可带了?”
傅景初微笑,“回老太君的话,都带了,昨儿个,那桂花酿也好了,今儿个还请老太君品尝,给小的指点指点。”
“哈哈,好!你可是不知道,老头子自打喝了你们府邸送来的桃花酿,就茶饭不思的想着那桃花酿呢。你今儿个带来的那些可是直接进了内宅?”卢老太君又突然急急的问道,“哎呀,可别送到门房!老头子昨儿个就派人盯着呢。”
叶红苏噗嗤一笑,“老太君莫急,按奴婢说啊,这些个什么花酿的,可都是我们女人家用的,您啊,下次就这般回了老国公就好了。”
卢老太君眼睛一亮,“哎,没错!没错!是这个理!”
于是又是一阵笑声。
说完了花酿,傅景初就适时起身欲告辞,叶红苏也忙起身告辞。
卢老太君也不挽留,笑眯眯命着身边的大丫鬟送客。
按照身份,傅景初和叶红苏都是奴籍,哪怕背后站着一个星殿府,也没有理由跟这正堂里的客人一样,滞留正堂,说笑两句也就够了,更别说,老太君还亲自拉了叶红苏的手,又给两人赐了座,今日的傅景初和叶红苏已经得了足够多的东西了。
——再待下去,可就会给老太君惹祸了。
想想看,两个奴籍的和一屋子里的贵妇贵人共坐说话,成何体统?这是也把这屋子里的诰命夫人诰命千金也都视为奴籍?
也因此,从他们进屋后,从始至终就只有老太君和他们说话,其他人都是安静的,且面色僵硬的听着。
爽朗的贵妇也许不会计较,可那些个守规矩的保守的,说不定此时已经在心里大骂老太君了。
所以,他们该走了。
而接下来的,也不是他们的主场了,是老太君的主场了。
两人这么一走,卢老太君就急急吆喝着身侧丫鬟们把傅景初他们带来的贺礼都送来。
旁侧有人忍不住说话了,“太君,您怎么这般抬举他们啊。”说话的人面容娇美,眉眼贵气。
卢老太君笑眯眯的拍拍身侧的人,“呵呵,青玉公主有所不知,这桃花酿可是星殿府独有的东西,外头那是千金难买啊。”
青玉公主撇撇嘴,“哼,王城里有一个花酿坊,那里头的花酿酒也很好喝啊。”
“那花酿酒里可没有桃花酿啊。”卢老太君继续笑眯眯的说着,脸上还带出了一丝得意,“星殿府也才只有五瓶呢。那可是红苏嬷嬷好不容易酿出来的啊。”
旁边有人插话了,声音柔柔的妩媚好听,“太君,那红苏嬷嬷怎么姓叶呢?”
“因为她夫君姓叶啊。”卢老太君看向说话的柔美婉约的姑娘——李萱萱,笑眯眯的说着,“按照我朝的规矩,嫁人的奴婢若是嫁的是良籍,那就可从夫姓呢。”说到这里,卢老太君又突兀的叹息一声,“说起来,那红苏嬷嬷也是个命苦的。你们不知道啊……”
在卢老太君滔滔不绝的说着叶红苏嬷嬷的那些个事的时候,走出内宅穿过花园眼看就可以的时候,突兀的被人拦了下来。
傅景初看着眼前似乎很憔悴,但依然难掩俊美的男人,傅景初心头冷笑一声,看,果然还是寻来了啊。
送傅景初叶红苏出来的大丫鬟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就被客人给拦下了呢?这拦人的还是窦家世子爷呢,要不要去禀报老太君呢?好死不死的还是在素来僻静的回廊!
傅景初安抚的对着大丫鬟说道,“无碍的,前面的路不远,我们自个走去就是了,这位姐姐你还是回去太君身边伺候吧。”傅景初边说边做了个找人求救的手势。
大丫鬟机灵,对窦若云做了一个礼,就转身快步匆匆离去。
窦若云看了眼已经离去的大丫鬟,似乎也不以为意,只是深深的看着叶红苏,也无视了一旁的傅景初,“红苏,你就这般恨我?”
“世子说笑了。红苏是奴婢,不敢言恨。”叶红苏声音依然嘶哑难听,但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窦若云深吸一口气,哑声道,“红苏……我不知道当年我离去后发生了什么事,你信我,萱萱对我是用情至深,但她绝对没有伤害你。你,你信我可好?”
傅景初一听,眼睛半眯了起来,心头冷笑不已,红苏姐是受害人,那李萱萱可是直面红苏姐,用叶家人的命逼着红苏姐喝下那火油,又是李萱萱高高端坐,看着那下人一刀刀的刮伤红苏姐的脸!
今儿个,这窦若云说什么不知道当年离去后发生了什么事,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却不信受害者的话,反而为害人的那个说话!
傅景初今儿个可算是知道,为何红苏姐会对这个人这般绝望和仇恨了。
当年说什么一生不变,却无故离去!
再次重逢,却为另一个女人说话,既然不信红苏姐,又何必来纠缠?
叶红苏冷冷的开口,嘶哑的声音透出了浓浓的厌恶之意,“世子!我叶红苏已经嫁人了,虽然夫君被人所害,但我也是有寡居身份的奴籍,请世子莫来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若世子苦苦相逼,我叶红苏虽是奴籍,也知晓礼义廉耻,为护我夫君名声,再死一次又有何妨!”说话间,叶红苏突然拔下头上金簪,对着自己的脖子!
傅景初惊呼一声,“姐!”靠!为这人渣伤了自己可不值!
窦若云脸色也是一变,苍白了起来。
“……这是在做什么?”淡淡的清冷之声响起。
傅景初急急的循声看去,却见是一个身着深蓝色袍服的青年,青年眉眼俊美,,气质贵雅缓步而来,一身威仪不可忽视。
青年走到叶红苏和窦若云中间,这个时候,叶红苏依然举着金簪对着自己的脖颈,眉眼都是冷意和绝然。
而窦若云呆呆的看着叶红苏,似乎是难以置信,似乎是绝望痛苦。
青年皱眉,看了眼傅景初,傅景初紧张担忧的指着金簪,着急不已。
青年抬手轻轻握住了叶红苏的金簪,语气平静,但却不容拒绝,“此人不值得你如此作为。”
这话一出,窦若云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恍惚的看向了青年,待看清青年面容,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脱口而出,“四殿下!”
青年只是随意的瞥了眼窦若云,随后看向叶红苏,语气平静的又重复了一遍,“此人不值得你如此作为。”
“他逼我至此,若不死,我用什么来保住我夫君名声!”叶红苏凄厉的说着,一字一句,带着万般决绝。
“他不敢。”青年说着,语气依然平静,“本殿在,他不敢。”
叶红苏缓缓的转开了视线,看向了青年,青年依然还握着她手中金簪。
傅景初也惊讶的看向了青年,这四殿下的出现可是计划之外的!
“没错!有老身在此!”紧接着,一个有些苍老但却坚定的声音响起。
傅景初看向来者,心头苦笑一声,怎的这窦家老太君来的这般迟缓!无端端的冒出了一个四殿下……傅景初看了眼四殿下,又看了眼窦家老太君,碰的一下跪下,重重的磕头,声音带着哽咽,“求四殿下,老太君,给姐姐一条活路吧!”说罢,又猛地重重磕头!
紧跟着,叶红苏也猛然跪地,声音嘶哑凄厉,“叶红苏死不足惜!求四殿下,老太君护我夫君名节!!”说罢,猛地重重磕头!
一下一下,仿佛重鼓捶打在众人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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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景初和叶红苏进入内院给老太君拜寿的时候,星殿府邸也迎来了中宫使者。
中宫使者的旨意颇让人意外,竟是中宫太后的懿旨。
懿旨命星殿将军傅承曦前往河宁州泽镇道,护送居住傅家家庙多年的老夫人傅萧氏前往王城。
送走了中宫使者,傅承曦就拧起了眉进了外书房,庄河和钟鸣两人紧随其后。
“大人,这位老夫人是……”庄河疑惑的看向了傅承曦,居住家庙者除了那些寡居的女人外,就一般是犯了错事的。太后让将军去接这么一位老夫人来王城?什么意思?虽然这位老夫人和太后同出一族……
“我不知道此人,以前在傅家时,我并未听说过这样一个人。”傅承曦拧眉说道,心头有些烦躁,太后做事素来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到底也算是公平公正的,这会儿突然让他去护送一位老夫人回王城,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这位老夫人在四十年前也曾是轰动王城的一个人物。不过当年之事颇为让人忌讳,此后也无人敢提起,现在除了老一辈的,也没几个人知道了。”钟鸣低声开口,有些叹息的说道。
傅承曦看向钟鸣,直接问道,“老夫人犯了什么忌讳?”
“杀夫。”钟鸣简洁扼要。
庄河立即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傅承曦也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
钟鸣见两人惊讶,便长叹一声,四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君皇还只是一个幼童,而太后还只是淑妃,但不变的只有世家,世家呀世家。
“四十年前,傅萧氏嫁进了傅家,做了当时的傅家嫡次子的正妻。在嫁进傅家之前,傅家的嫡次子已经有了一个庶长女。此事当时颇让萧家恼怒,萧家本欲退婚,但傅萧氏却劝说萧家不可退婚。当时,太后在中宫举步艰难,萧家因当时的南境九河水灾一事,元气大伤,中宫里有李家的贵妃恩宠无比,萧家当时如果不能搭上傅家的话,萧家只怕就要退离大姓氏,而宫中的淑妃是当时失去了萧家嫡子,折损了大批萧家子弟的最后机会了。傅萧氏是太后的亲妹,在王城素有女诸葛之称,她是当时的萧家看得最分明的人。她不但主动嫁进了傅家,还将那出生不久的庶长女认在了自己的名下。”说到这里,钟鸣又低叹一声,“但……傅家呀……”
“傅家做了什么事?”傅承曦皱眉问道,随即又冷笑起来,定是极其龌蹉的事情!
“世人所知道的是,傅萧氏不满丈夫风流,嫉妒成性,因此杀夫。”钟鸣说着,摇了摇头,“但,能够认下庶长女,还将庶长女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照顾长大的女人,又怎么可能是嫉妒成性的女人?”说到这里,钟鸣看向傅承曦,“我也是因为偶然才得知其中真相。所有人都决计想不到的,那傅家的嫡次子竟然和李家贵妃联手了。”
傅承曦有些难以置信,“和李家贵妃联手?”这傅家是疯了不成?!都已经娶了萧家女了,还跟李家搅合在一块?
“到底是傅家家主的意思,还是那嫡次子的意思,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那嫡次子为了讨好那李家贵妃,不单单相助李家贵妃谋算那时还是幼童的君皇,还将自己的庶长女欲下嫁给李家做妾室,虽然后来似乎因为傅萧氏而没有成功。但——却没想到做出了更加丧心病狂的事!嫡次子帮着那李家人夺了自己的庶长女的清白!”钟鸣说到这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当年之事,如今想来,依然义愤填膺,天下间怎么会有那般的丧心病狂之人!
傅承曦冷冷一笑,带着嘲讽,“果然不愧是傅家人!”
庄河忍不住侧目:大人,貌似你也是傅家人啊。
钟鸣长叹一声,世家啊,“那庶长女在萧氏女的抚养教导之下,又岂是一般女子,被夺了清白后,便将一切告知于萧氏女,随后写下了血书,带着血书,穿着一身罗衫红裙便吊死在了王城的傅家祖祠前!之后……”说到此处,钟鸣似乎是不忍,又是长长叹息一声。当年亲眼所见,那罗衫红裙,永不瞑目的双眼……
“之后萧氏女杀夫?”庄河在静默后,低声问道。
“应该是李贵妃卷入杀害子嗣案后吧。”傅承曦平静的说道。
钟鸣看向傅承曦,微微点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敬佩,“萧氏女有过两个孩子,不过都流产了,死去的庶长女是她身边唯一的孩子,虽然并非亲生母女,但感情之深厚也非一般人可比。可中宫淑妃步步艰险,君皇又还是弱小孩童,萧家还需傅家帮衬,那般境地之下,萧氏女忍耐了下来,后不知怎么做的,中宫出了谋害子嗣的案子,当时病重的皇后突然雷厉风行,请出了早就不问世事的皇太后,将李贵妃重重打压下来,不但将其打入冷宫,李贵妃的孩子也被夺去了副帝的资格,后来,传闻傅家也卷入了此案之中。可这个传闻很快就销声匿迹,再然后,时隔一年,那庶长女的忌日,萧氏女杀夫了。”
“原来如此。”傅承曦沉默了一会儿喃喃说道,突兀的勾起嘴角,看向钟鸣,“老夫人杀了那混账东西的时候,用的是□□,还是匕首?”
钟鸣一怔,随即似乎因为回忆起某些不太好的画面,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是刀剐,一刀一刀的将肉刮下来的……”那时候,他跟随做府尹的父亲走入那屋子的时候,差点就晕厥了。
整整三百六十五刀!
傅承曦嗤笑一声,声音竟然透出了几分愉悦,“不错,看来老夫人倒是也有几分鬼煞的样子。”
庄河听了,脸皮抽了抽,“大人……”那老夫人是仇恨下才这般的做法好吗?和大人您坑杀俘虏完全不同好伐!
钟鸣却突然郑重其事的做了一个礼,“大人,老夫人是一个好人。”
傅承曦意外的看向钟鸣,好人?杀夫之罪,按照王城律法,不论有多大的理由,女子杀夫,杖杀都算是轻的了。老夫人多年来只困守家庙,也定然是太后和萧家,以及……傅家周旋了的缘故。女子杀夫,那德行怎么说都会让世人侧目的。
可钟鸣却这般郑重其事的说老夫人是一个好人?
这倒是有意思了。不过,那老夫人的确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老夫人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老夫人倒是挺适合这星殿府的。”傅承曦说着,抬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被这事情一耽搁,他要去接阿初却是有些晚了。
傅承曦皱眉,大步的就往外走。
庄河见傅承曦脸色沉沉,又话也不说的朝外头走去,不由侧头看向钟鸣,“钟兄,你是不是惹恼大人了?”
钟鸣愣了愣,喃喃道,“不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