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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撤!
腊月廿五晨,神武营拔营,往南撤退。
番人在东边,其余几个营在东北和西南几角,若是途中遭遇,必是孤立无援的死战。
往南走,可能遇上奉命调动的平武营,西海原几个重要的城镇中,有乌月城在南方。可以借地休整,等候新的调动。
众将士撤退中,不免拿缇衣骑来消遣,甚至为孔监军编了歌谣,一路传唱。
撤退路上须得慎之又慎,斥候轮番上阵,打探前路。身为斥候精英的谢七已经瘦得没了人形。
腊月廿七夜,神武营抵达西海原南方的乌月城。
乌月是西海原一大城镇,只是没有蒲兰那等地位,规模较小。与番人开战年余,这里已经成了一座空城,唯有西军几个营来回驻扎。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平武营已经从乌月撤出。
神武营将士面对空荡荡的一座城,顿时傻了眼。
然而毕竟是相对比较安全的地方,又快到年关,秦石决定暂时驻扎下来,再给西军主帅传一封信。
几日精疲力竭的应付缇衣骑,奔波操劳,秦石也像其他将士一样,迅速消瘦下去。一头粗壮的熊变成了披着熊皮的狼,唯独眼睛还有点神采。
忙完了送信事宜,秦石回到营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扑通一声掉回被褥里。
正事忙完,又有玄晏给他收拾桌案,秦石很快睡着了。
外头寒气重,玄晏加热了火盆,又给秦石掖好被褥,只觉自己都要成老妈子了,还修什么行。
外头有兵士在唱家乡的歌谣,临近年关,更是勾起人怀乡的情思。玄晏听不太懂,却能从调子里听出些悲慨。
这样的情景他也不是没经历过,毕竟他在拜入凌远长老门下前,也在边关长大。一夜羌笛吹落花,曾是他已经模糊的童年。
月色稀薄,亦是漫天繁星,唱歌的兵士早已睡去。玄晏在主帐附近巡视一周,确认没有异常,才回到帐里,继续打坐。
玄天门遴选弟子,或是天生单灵根,聪慧过人,或是能吃苦,心性好。而洞天大会之前的临时遴选,对新弟子的要求更加严苛,甚至是天生灵气浓厚,可以突破先天境界。
进入先天境界后,依靠万物灵气不能再满足他的需要。以这样的修为去参加遴选,落选的可能性太大。
他望了一眼千机剑穗,最终还是取出了五色露,凝视片刻,仰头喝了下去。
浓厚而纯粹的灵气在体内奔腾,玄晏咬紧了牙,竭力平息灵气,引导灵气走上正轨,循着经脉运转。
这样的磨练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他的五感渐渐开阔敏锐,随心所欲。可以轻易听见秦石的呼吸。
还能听见一点不一样的动静。
乌月不过一个小镇大小,城墙低矮,真打起仗来只能支撑数日。
神武营千余人在城里广场上睡着,军备物资都存放在营帐附近,有专人看守。一条黑影悄悄溜过守夜的兵士,往城门处走去。
他的动作太过轻微,守夜的没有发觉。黑影往城墙上抛出个钩子,背后倏地抛来一把刀,砍在他身旁的城墙上。
玄晏站在夜色中,冷冷地看着曾参将。
刀刃砍进城墙的金石之音十分刺耳,惊动了整个神武营。无数火把向他们涌来,将他们围在中间。
众将士之前对曾参将就颇有微词,也对玄晏有意见。此刻见两人在城墙下对立,不知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
玄晏有术法在身,被围攻也不怕,镇定自若。曾参将被围得面露菜色,转眼间又是煞白一片。
已经有兵士去通知秦石了,没等玄晏说话,曾参将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告饶:“各位兄弟,实在对不住,对不住……”
逃兵在西军是死罪,众人默然,等秦石过来。曾参将低着头,眼珠四处乱瞟,忽然抓起旁边一个瘦弱小兵,抓着钩绳,飞身就逃。
众人一哄而上,城墙上的来不及捉他,眼见他挂着钩绳飞身而下。那名小兵被他夹着,脸憋得通红,直直扑腾。
秦石刚刚赶到,听兵士一说,当即就召了飞鱼,从城门追了出去。玄晏身份敏感,没有去追,一片混乱中,看见地上掉了张字条。
周围剩下的兵士见他看了字条,脸色大变,就要飞身赶出去。众人连忙上去将他架住,把他堵在城内。
面对将士们狐疑的表情,玄晏声音略微发颤:“快把秦石截回来——番人要打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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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鱼是千里挑一的良驹,没跑多久就截住了曾参将。秦石长刀一横,插在曾参将前方的沙土中,骇得他跪倒在地。
秦石冷着脸,驭着飞鱼绕到他前方。曾参将止不住地哆嗦,朝秦石连连叩首求饶。
他拔出长刀,“该不该饶了你,本将说了还不算,得回去问问神武营的弟兄们。”
曾参将哭丧着脸,声音都变了颜色,“将军您饶了我!过了今日要怎么处置随将军心意!拖不得了!番人今晚就要打过来了!”
秦石遽然变色,曾参将抖着声音道:“将军我跟您直说了!我是司大人的人,我知道我该死!是我出卖将印给孔申和,都是缇衣骑来的命令!缇衣骑撤走是因为番人在清扫西海原,留在缇衣骑的弟兄给我传书,番人快没粮草了,有人把神武营的去向卖给了番人,他们今晚就能到乌月!”
与此同时,秦石觉得眼睛似乎有点花。
稀薄的月色中,戈壁滩上出现了一线黑影,像是黑色的浪潮,朝乌月的方向慢慢席卷而来。
是漫无边际的,动作迅速的番人兵士。
几乎是下意识地,秦石一把拎过他挟带的瘦弱小兵,调转马头,朝乌月奔去。
地平线上那条黑线越来越粗,越来越近,朝着秦石紧追不舍。
飞鱼感受到主人的心急,跑得愈发迅速。
身后很快传来曾参将的惨叫,秦石驭着飞鱼,在戈壁上狂奔。迎着刺骨寒风对乌月城墙呼喊:“架弩——关城门——!”
他的喊声在夜色中极是急迫,城头骚动一阵,残破的城门缓缓合拢,城头忽然响起玄晏一声大叫:“当心!”
背后飞来一根冷箭,准确无误地扎在秦石肩头,往回一收,将他拽下了马。
飞鱼长嘶着,背负小兵驰入城门。玄晏眼睁睁看着秦石坠马,当即扑了过去,被钟林和王二死死拖住。
冷箭挂着绳索,将秦石拖入黑暗中。玄晏怒斥:“放手!”
瘦小的王二拼命抱着他的腰,眼眶都红了:“你别去!就算你是修士,你怎么打得多那么多番人!”
城墙上争执不下,黑暗中却传出秦石的大吼:“都别来——别来——”
玄晏猛地顿住了,听见一阵兵器交击,和秦石的闷哼。尔后乱哄哄地一阵,没了秦石的声音,番人兵士再次潮水般涌向乌月城。
玄晏伏在城墙上,眼瞳中是耀眼的银白。有一瞬间,王二觉察到他散发出的可怕气息,仍旧咬着牙没有放开他。
弩车被推了上来。城墙低矮,挡不住几波冲击。兵士们已经有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玄晏取出玄铁匕首,终于挣开了王二和钟林,却被阮参将推了回去。
阮参将一声令下,弩车后的兵士举起了火把。城墙上一线排开,沉默而壮烈。
“再往前进,我们就烧了粮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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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玉京又开始下雪。司慎在书房眯了一会儿,揉着酸痛的膝盖,打开了窗。
庭院寂然,墙角梅花绽了数枝。他有些心神不宁。
“信?”
阴影处传来翟广的声音:“回禀大人,尚未。”
司慎放下绛色卷轴,“西军卫该换人了。”
“是。”
天空中忽然传来细微的翅膀扑簌,翟广犹如惊鸿掠影,起身落地,取了信件交给司慎。
他从未见过司慎如此可怕的脸色。
翟广有预感,这封信会让缇衣骑如履薄冰。
出乎意料地,司慎竟然平静下来,将信件丢给他。他捡起一看,“游卖神武,秦石被俘”赫然映入眼帘。
翟广心里狠狠一沉,慌乱抬头:“大人,游怀方他怎么……”
“大约是翅膀硬了。”
金色腰牌掷入他掌心,翟广一慌,连忙叩首。
“调铁衣卫,把他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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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衣骑中,铁衣卫负责缉拿内鬼,手腕也是不一般的凶悍。正午日光晃然,一队黑衣人自玉京驰出,往西海原进发。
神武营被围的第二日。
番人大军在乌月城外驻扎,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守了一夜的将士被替换下来,无人敢放松警惕。
“这么多啊……”
不知有谁说了一句,城墙上一片死寂,唯有寒风呼啸。
神武营千余人,遭遇的是六千余人。而且他们不像平武营那些精锐,自从玉京出发起,就是专门运送粮草来的。
若不是阮参将急中生智,利用粮草,喝住番人,他们昨晚就得沦为刀下亡魂。
然而秦将军还身在番人营中。
兵士们望着茫茫番人军营,先前那个声音又道:“那个马胖子,不是修士么,怎么没见他去救将军?”
这句话引起了城墙所有兵士的共鸣。
秦将军对马胖子那么好,这么重要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