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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刚到,马胖子就被拽起了床。
拽他起床的是先前照看秦将军的小兵,名叫钟林。见他爬起床,钟林打个哈欠,满脸怨念地回去继续睡觉。
玄晏刚从榻上爬起,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穿衣的时候甚至都站不稳。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早起过床,还在玄天山时……
想到玄天山,便如兜头一盆冷水泼来,让他霎时间清醒。
营帐里只亮着一盏微弱的灯,秦将军还在安稳地睡着,千机剑穗放在他枕边。似是感受到他的注视,秦将军懒懒地转个身,将剑穗压住了。
玄晏叹气,坐在案几边,将灯盏拨亮。
秦将军留了个字条在桌上,他定睛看去,只见上面写着个“跑”字。
外头依旧悬着一轮冷冷的月,玄晏掀开帘子,被寒气冻得一哆嗦。
渐渐要到仲秋,天是越发的冷了,所幸最近没有大风沙,否则日子更加难过。
他捏捏身上的肥肉,再捏捏身上单薄的衣裳,一头扎进夜色里去。
秦将军给他定了绕着行营跑十圈的目标,限他在太阳升起之前跑完。
他刚开始跑时,对秦将军给他定的目标嗤之以鼻。绕行营十圈顶多一个时辰,在太阳升起前,他还能回去睡个回笼觉。
然而他又忘了,他现在是个大胖子。
比秦将军还要胖两圈的,巨大无比的胖子,出个营帐还能让帘子抖三抖的那种。
绕营帐第一圈时,他感觉到腿变得沉重,腰酸背痛,连呼吸都顾不上。
玄天山是灵秀之地,他每走一步,每次呼吸,沾染吞吐的都是天地清气。在神武营行营中,他每艰难地迈出一步,迎面而来的都是沾染尘沙的浑浊的风,还有兵士们身上熏染的气息,呼噜和梦话在耳边呼啸而过。
绕营帐第二圈时,喊他起床的钟林已经醒了。
他迷糊地扒在营帐边缘,看着一个硕大的人影拖着步子,哼哧哼哧地从他面前走过,惊得连落在脚边的裤子都来不及提起。
第三圈时,玄晏觉得双眼发花,双腿却似是失去控制,仍旧向前一步步地拖动。
他迎着陆续醒来的将士的目光,在行营边缘慢慢地挪动。
东方已经翻出鱼肚白。
将士们早已醒来,纷纷蹲在自己营帐边,看行营边缘缓慢移动的一团肥肉。
他跑的动静不小,每落下一步,都会发出沉闷的声响。
马胖子跑得可怜,却无人敢上前鼓劲。秦将军再被排挤也是将军,他放出了亲自训练的话,谁都不敢触这个霉头。
行营里很快又正常运转起来。众人似乎无视了马胖子,安静地从他身边走过。
卯时一刻,马胖子跑完了十圈。
放话亲自操练他的人没有在将台下等他,只有个瘦瘦小小的钟林。玄晏疲惫不堪,捧过钟林手里的清水一饮而尽,却见他转身就走,不由唤住他:“还有吗?”
“将军传话,明早拔营去蒲兰,现在大家都去吃饭了,等会还要打点行装。”钟林幽怨地看他一眼,“要不是将军让我给你送水,我早就吃上饭了。”
玄晏苦笑,抹掉脖子上堆积的汗水,忽然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
——吃饭!
一盏茶的时辰后,玄晏拖着沉重的身躯,领到了最后一碗稀粥。
伙夫好心留了粗瓷碗盛给他,两片野菜叶子在里面悠悠漂动。他坐在营帐角落里,凝视着菜叶,仰头将稀粥一饮而尽。
钟林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拿着半个饼和一碗粥坐来他身边,苦着脸咬着粥里的菜叶。
两人默然坐着,有壮硕的士兵抬着半只烤羊,从两人面前经过。钟林出神地看着,等到烤羊走远了,才将手放在玄晏眼前晃了晃,调笑道:“回神了!可轮不到我们吃那个。”
玄晏望了一眼烤羊,“这是要开庆功宴?”
“你一直在马厩待着,这就不知道了。”钟林顿时起了劲,小眼睛一觑,“那个啊,是秦将军的早饭。”
玄晏想起挑食的二师兄,连菜叶也只挑最嫩的那几片吃,其余全扔掉。
“秦将军只吃羊腿?”
钟林乐了,撇嘴:“谁说的,那是秦将军一顿的分量。”
那半只羊足够两个彪形大汉饱餐一顿,玄晏摇头,“当真无奇不有。”
早饭吃完,钟林恰好轮到练兵,便急匆匆赶去校场。玄晏捂着胃部站起,有些头晕眼花。
神武营上下都觉得他可怜,这段日子没少给他吃好的。而凡尘又不比清气汇聚的玄天门,光靠呼吸吐纳就可以不用进食。
一顿不吃饿得慌,吃个半饱又受罪。
烤羊的香味还留在风中没有散去,肚子响得更厉害了。
玄晏幽幽地看向校场的方向,抹抹汗,准备回去沐浴。
沐浴……
蒲兰离西海原不远,水源十分珍贵。营里的水都是省着用的,普通兵士平常就用细沙擦擦汗,不到必要之时不洗。
玄晏无助地呻/吟一声,撑住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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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将近用晚膳时,他才再次见到秦将军。
秦将军似是忘了说过亲自监督,也忘了他是新提拔的近侍,自顾自取下铠甲兵器挂起来。又拿起早上剩下的半个羊腿,慷慨地啃了一口。
旁边胖乎乎的近侍投来利箭般的注视,秦将军视若未见,哈哈大笑着拍了一掌过去:“十圈怎样?”
胖子抽抽眉头,没说话。
“真香,这厨子的手艺比以前那个好多了,做的羊腿更地道。”秦将军又咬了一口腿肉,“几个参将都说本将太心狠手辣,但你这副身板,偏就得心狠。要不然遇到番人突袭,架在火上烤的就不是羊腿,”他晃晃羊腿骨,“是你。”
胖子呵呵一笑,拱起胖胖的手:“多谢将军教诲。”
秦将军揉着眼睛,啃光了最后一点腿肉,“时候不早了,你早点歇息。否则明日你定是没有力气跑十圈的。本将让钟林去歇着了,你一个皮糙肉厚的汉子,这时候就没必要把自己折腾得那么干净了吧?”
他啃完腿肉,将腿骨往帐外一抛,径直丢出了行营外,翻身上床睡觉。玄晏目瞪口呆地站着,尚未回过神来。
他皮糙肉厚?
借着帐内微暗的灯火,他翻转自己的手臂手掌,只见肥肉鼓囊囊的,随他的动作上下跳动。
营帐内响起砰的一声,胖子仰头倒在矮榻上,苦笑着睡去。
他睡得极快,只因白天太累,吃的又少,很快便睡死过去。
曾几何时,他是玄天山天神般的人物。剑眉修鬓,目若朗星,皎如玉树,又是千年难得一个的天纵奇才。
曾经是多美的玉,现在就是多大的顽石。
一梦似乎经历了生死曲折,仿佛回到了闭关时的寒冰牢,周身幽深凄冷。又仿佛回到玄凛叛变那一日,他被冲天的火焰炙烤。
玄晏唰地睁开眼。
头顶太阳火辣辣地晒着,晃得他视线模糊。他懵懂地翻下矮榻,却发觉周围有些不对。
他身下是一块晒得发热的巨岩,四周是茫茫戈壁,脚下只丢着一套残留着砂土气息的简陋衣装。
方圆所见之处,神武营竟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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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蒲兰镇外的神武行营里,秦将军让钟林牵了马来,往营外走去。
“将军,要不小的去找胖子吧?”
钟林放心不下,又觉得秦将军出去不妥当。秦将军拍拍马头,笑道:“你且让飞鱼听你的,再说不迟。”
比钟林还高一个头的骏马扭头,冷冷地看了钟林一眼,尾巴一甩,扫了他满脸。
钟林当即乖乖回去干活。
蒲兰镇离西海原更近,快到夜晚,夜风冷得极快,一刮就是一盆冰水兜头泼来。
银月如勾,夜色寥廓无边际。戈壁上一骑绝尘而出,往东南方向疾驰。
马蹄得得声在戈壁滩上回荡,秦将军纵马片刻,便看见了迎面走来的一个圆点。
圆乎乎的,黑漆漆的。
秦将军断喝一句,飞鱼扬起前蹄,在面无表情的圆点面前停下。飞鱼又像是逞威风,马蹄刻意落重几分,半人高的飞尘悠悠浮起,扑了圆点满身。
马胖子像是没看见站在他身边的一人一马,继续悠悠地往前走。秦将军勒转马头,上下打量他,忽然道:“你瘦了点。”
胖子猛地顿住,回头狠狠剜他一眼,往前的脚步加快几分。
秦将军哈哈大笑,马鞭子甩得呼呼作响:“钟林昨天已经告诉你了,今早要拔营往蒲兰去。况且本将自有分寸,不会弄丢你的小命。”
胖子扯扯嘴角:“那小的还要多谢将军了?”
秦将军诡秘一笑。
胖子倏地盯住他,全身都绷紧了。
他与秦将军打交道不久,却将他不按套路做事的习惯摸得一清二楚,一时被他笑得寒毛倒竖。
秦将军嘻嘻地笑着,取出了一根绳子。
胖子悚然,刚往后退一步,绳子就像是长了眼,在他身上套了个圈。尔后秦将军收了缰绳,催动飞鱼往前走去。
……他娘的!
玄晏觉得自己要疯了。
这神武营到底倒了多少霉,才能摊上这么个主将!
他又是倒了多少霉,才在被玄凛丢下山后,又被这么个蠢货来回折腾!
飞鱼跑得并不快,但玄晏心都提到嗓子眼,一步都不敢落下。
不知跑了多远,玄晏只觉得脚下一个趔趄,秦将军忽然哈哈大笑,刀光一闪劈断了绳子,他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前扑倒。
水花一溅一人高,圆润的胖子愣愣地坐在湖水里,不敢置信地抹了一把脸。秦将军放开飞鱼,笑道:“且让本将试试!”
玄晏来不及阻止,被他溅起的水浪泼得差点闭过气去。秦将军揉揉乱蓬蓬的胡子和头发,黝黑的脸闪烁着动人的表情:“这是蒲兰附近最大的湖,往日都是野兽在这儿喝水,不会有人过来,你放心洗……怎么这副表情?”
玄晏定定地看着他,默然转身上岸,顶着两根水草,再度扑进了湖里。
胖子的威力不可谓不惊人,顿时犹如无数水浪在湖上炸开,秦将军顶着满脸水草,呆呆地抹抹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