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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好几天,除了玄晏和钟林,整个行营都在忙着清理过膝的积雪。
玄晏的矮榻往里移了点,甚至加了床被褥。他坐在榻上,脸上是病态的晕红。
开天眼时吹了太久的寒风,又极度紧张,加上过于拼命,他很正常地病了。
他已经忘了上次生病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四百多年前,在京城被气得生生吐血?
钟林把药碗端给他,看他斯斯文文地喝药,奇道:“马胖子,看不出来,你吃相这么好看。”
玄晏停顿一下,将药汁一饮而尽,问他:“那你怎么以为的?”
钟林感慨:“像你这样的胖子,也许肥肉褶子会留药汁吧?”
玄晏抬手就是一个空碗扔过去,钟林蹦起来将碗捉住,一个箭步窜出了营帐。
秦石不知去了哪,他一个人待在帐里,又觉得疲乏起来,歇了一阵,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闭上眼睛没多久,秦石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手上还拖着一头狼。
这头狼足有玄晏卧榻那样长,身上扎了一排箭,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秦石今天提着把短刀,砰地将奄奄一息的狼拍昏了,献宝似的把狼左右翻转,冲他嘿嘿地笑:“胖子,你看这个狼,够不够肥……”
榻上之人没有回答他,细细喃语,不知说了什么。秦石一怔,将狼往旁边一丢,大咧咧凑上去闻了闻,“原来喝了药。”又给他掖好被褥,试他额头的温度。
玄晏额头手感非常好,秦石忍不住又在他脸上掐了一把,赫然一道鲜红。
还是胖点好,细皮嫩肉的。
两个时辰后,收拾齐整的狼皮盖在了玄晏身上。
胖伙夫被秦石拽来料理狼肉,正在一旁细心翻转狼腿,往上面加调料。火舌滋滋地舔着架好的狼肉,烤肉的香味充斥着整间营帐。
狼肉很快烤好,秦石挥挥手,让伙夫带走一个狼腿,再小心翼翼地掰下一个,拿到玄晏面前。
玄晏如今瘦出了一些形状,有眉有眼的,还没睡醒。秦石蹲在他身边仔细看,心血来潮,撕了一条腿肉,放在他鼻边。
刚从火上取下的狼肉还在往外冒油,沾染了调料的香味,分外勾人。但见玄晏鼻翼一动,眼皮子也颤了颤。
秦石乐得拎着肉条左右晃动,声音压低,跟哄孩子似的:“别睡了,快起来,该吃东西了……”
玄晏往被褥里缩了点,没醒。
秦石玩心一发不可收拾,拈着肉条晃来晃去。玄晏无知觉地跟着肉条晃动脑袋,眉头微皱,就是醒不过来。
“哎,算了,本将不逗你了,给你留根骨头就行。”
他一口咬住肉条,玄晏却腾地探头,咬住了肉条另一端。
秦石傻眼了。
玄晏咬着狼肉醒来,神情懵懂,似是没弄清楚自己为何会被一条肉吊起了床。秦石看准时机,吸溜一声,将肉条拽走,大口咀嚼。
“嘶……秦石!”
营帐里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玄晏轻轻撕了一条放入口中,慢慢地嚼着。
伙夫的手艺不算特别好,没有烤出狼肉本身的香味。他琢磨着只吃一点点,却听秦石殷勤地道:“胖子,你多吃点,受了风寒更得好好吃一顿。”
玄晏一顿,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继续慢慢地撕着腿肉。
这么大一头狼,架在火上烤也是蔚为壮观。玄晏刚吃了一半,发觉火上的狼肉以可见的速度减少。等到他吃完一个狼腿,其余的狼肉全进了秦石的肚子。
病患切忌暴饮暴食。
他默默这样想着。
“啊,吃得真舒服。”秦石抹了一把拉碴胡子,满足地摊平手脚,“头狼就是头狼,肉的味道也不一样。”
“……头狼?”
秦石奇怪地看他,“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一般的狼,那副身板真不够我吃。而且头狼跑得快,力气足,肉有嚼劲,吃起来特别爽快。你吃了这么多,难道就没……”
两相对比,玄晏面前就两根孤零零的腿骨,他面前的残余骨头堆起了小山。
秦石自觉地闭了嘴,懊丧地揉着头发,“看我这人,每次都能吃下一头熊……”
玄晏刚想嘲他两句,又听他慨叹地道:“也不能怪我爹娘,我要是有个这么能吃的儿子,也得把他赶出家门。”
他动作一顿,似是不经意地道:“我要是令尊令堂,有你这样的儿子,一定很开心。吃得多,力气也大,能干活。”
秦石落寞一笑。
两人没有再继续谈论,秦石也停了手,由他慢慢地吃。待到一头狼就剩下一地散乱的骨架,玄晏起身摘了外衣准备出去,却听秦石道:“胖子,不是本将不近人情,这几天你没把身体养好,别想着报仇的事。”
他刚要表示不满,秦石又道:“你可知道,那天你看王二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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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原前线依旧胶着不下,阮参将带了秦石的信,还有几个亲兵,前往西海原探听情况。神武营其余兵士,便在断断续续的大雪中煎熬着。
这两日没再下雪,天气稍稍暖和。一大半兵士被秦石拉到校场上去,剩下的都在收拾打扫自个的营帐,消磨时光。
王二挂起半边营帐门通风,又将被褥收拾整齐,刚蹲在帐门附近晒太阳,就远远看见一个人影朝他走来。
他疑惑地眯缝着眼,想看清来人是谁。
居然是那个马胖子?
王二缓缓站起身,默默盯着马胖子的脚步,和他手里的长/枪与狼牙棒。
瘦骨嶙峋的王二绷紧全身,警惕地盯着他。玄晏暗笑,将长/枪递了过去。
“你且放心,今日我不是来找茬的。更何况,神武营有严禁私斗的军令。”他将长/枪往前推了几分,“奉秦将军命令,今日前来,望王兄不吝赐教。”
既然是秦将军的命令,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王二冷冷一揖,上手就打。玄晏压制了所有修为,单纯地提着狼牙棒,以武学应战。
“你看他像在看死人,这样去报仇,不过玉石俱焚。现下你心境愤怒而偏执,容易走火入魔。你想通这个道理,我再教你别的。”
王二原本是憋着一口气在打的。
被将军叫到营帐去陪练,还是陪一个胖子,他已经够憋屈了,又被半路出家的胖子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更是憋屈无处倾诉。今天送上门来,不打得胖子喊爹喊娘,他就不叫王二。
不过,今日胖子却有些邪乎,不仅没有那日的劲头,又恢复到以前的三脚猫水平,勉强应战的同时,似乎还在学他的招式。
他一个发狠,反手把枪柄敲在胖子腿上,又踢了一脚,踹得他滚了出去。
王二啐了一口,将长/枪扔还给他,忽听他道:“等等,方才那个招式,该怎么应付?”
两人交谈一阵,又打了起来。这边秦石扛着长刀坐在将台上,手搭凉棚,望着两人打斗的方向,挠着头发嘿嘿一笑。
差不多是时候了。
天黑时分,玄晏压在王二肩头,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
王二将他扔在营帐前,朝候在门口的秦石行了军礼,转身大步走远了。玄晏一手撑着狼牙棒,浑身脱力地站了起来,对秦石一笑。
他打了大半天,身上早就没一块干净的,脸上也黑黄黑黄,唯有冲着秦石笑的牙是白的,在夜色里异常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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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西海原最冷的时候了,秦石停下了所有的练兵,让神武营将士们养精蓄锐。
在滴水成冰的夜晚,西海原的信使在营门前断了气。他怀里的信被紧急送到秦石营帐中,等候他的指令。
寒冬席卷了西海原,十室九空,能抢的早被番人抢完了。西军其他行营有玉京来的补给,番人却没有,便挑在夜晚,打下了蒲兰西北两百里处的时罗,开始了孤注一掷的进攻。西海原的几个营不够警惕,被打残了小半,神武营随时准备拔营。
秦石看着信,久未出声,玄晏满头大汗地放下了斧头,在旁默默看着。
水灵根的好处在寒冬被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加紧修习武学,也没放松道法修行,凛冬寒气难以侵袭其身。长时间的习武也在他身上勾画出酣畅淋漓的线条,灯火映照下,显现出漂亮的光泽。
“我得去一趟西海原。那群蠢货,想拿神武营挡番人的刀。”
秦石将信在灯火上烧了,神情严肃。玄晏看着他紧皱的长眉,问道:“挡刀怎说?”
“神武营之前都是其他营不要的人,虽然训了这么久,大有改观,但武备等等,仍旧不是番人的对手。何况番人此时连命都不要了,见西军就打,神武营拔营过去就是送死。”秦石欣慰地捏一把他的肌肉,“有什么事,就找钟林传信给我。”
深夜一骑带着些许兵士驰出神武营,顶着飞雪往西而去。
秦石去了西海原,阮参将还在回营的路上,行营里唯有一个平素低调的曾参将。玄晏顶着秦石近侍的身份,除了钟林也没有相熟的兵士,便尽量待在营帐里,鲜少外出。
曾参将闲暇时找他聊了聊,也没再来过。他利用这段时候,努力提升修为,武学也没落下。
大雪又开始呼啸的某天夜里,似乎有人溜到了营帐附近。玄晏看着帐门缝隙中映出的雪光,微微扬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