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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世庐”主厢之内, 舒珞坐轻摇折扇,面色微青, 喉结频频滚动, 好似嗓子眼里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一般。
门外脚步声沉重,文京墨慢步入屋, 落座长长吁气, 狠掐眉头。
“千竹兄, 如何?”
文京墨摇头:“那决明看似少言寡语、不善交际, 但实则心思缜密, 十分难缠。小生与他聊了三个时辰, 却是毫无破绽, 一无所获。舒公子呢, 你呢?”
舒珞脸皮抖了一下,不自然打了一个饱嗝:“白苏此人,笑脸迎人, 滴水不漏……舒某和他喝了两个时辰的茶, 喝得都快吐了……全无发现……”
二人相顾无言,齐齐叹了口气。
“哎呦,累死了……”宛莲心提着裙子歪歪扭扭走进屋子, 平日里的娇美优雅全然消失,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咚咚咚整整倒了五杯茶灌了下去。
文京墨瞪眼,舒珞惊悚。
文京墨正要开口询问,就见流曦走了进来, 一脸纠结面瘫状。
“流曦——宛姑娘这是?”舒珞小声问道。
流曦面色苍白:“女人,可怕。”
“嗯?”二人同时一愣。
“两个时辰,论价战,可怕!”流曦补言。
“砰!”宛莲心猛一拍桌子,“她喵的那个千金正,你给老娘等着,老娘我还不信了,砍价老娘能败给一个男人,这让我们女人的面子以后往哪摆?!”
那姿势、那表情、那语气、那造型,竟是与郝瑟如出一辙。
流曦默默后退,舒珞惊呆,文京墨脸皮狂抽:“郝瑟,都是把人都给带坏了——”
“小郝?”
郝瑟的名字一出,宛莲仿若解除了魔咒,瞬间就恢复了婉约柔美的造型,翘首观望,可看了看了半晌,仍是没见郝瑟的人影,不由有些失望,转头一看文京墨和舒珞表情,不禁掩口惊呼:
“舒公子,文公子,你们为何面色发青?”
“咳,舒某……咳,无事、无事。”舒珞狂摇扇子。
“无事……”文京墨掐眉头。
“小郝和尸公子怎么还未回来啊?”宛莲心一脸担忧。
“这么说的话,炽兄也——”舒珞正说着,突然僵住,整个人仿若见到了什么鬼怪一般,满面惊悚,僵硬瞪着门外。
众人顺着舒珞的目光看去,顿时也惊呆了。
惨淡阳光之下,一道绯红人影踏着沉重的脚步蹒跚而来,重重坐在了椅子上。
绯色红衣飘忽,冰蓝眸子恍惚,麦色肌肤从内而外撒发出青白色谱,一头顺滑的咖色卷发,就好似被七彩狗屎轰炸了一般,乱七八糟炸成一团,左一条红,右一条绿,还有黑白青蓝挑染其中,富含非主流风采。
“噗!”流曦扭头。
文京墨愕然,宛莲心脸皮狂抽。
“炽兄,你——没事吧?!”舒珞瞪眼道。
“我好的很!”炽陌咬牙切齿,“那个叫喜树的臭小子,总有一天,我要把他的头发一根一根全拔下来!”
舒珞以扇遮脸,文京墨看天,宛莲心瞅地,流曦肩膀狂抖。
“谁敢笑?!谁再敢笑一声,我撕了他的嘴——”炽陌拍案而起。
“哈哈哈哈哈,炽陌,你这是啥子鬼,凤尾鸡吗?!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郝瑟一阵风似得冲了进来,盯着炽陌捧腹大笑。
“郝瑟,你、你你再笑一个试试!”炽陌暴跳如雷。
“哈哈哈哈哈!”
“郝瑟!”
炽陌旋身飞出一腿,可腿风还未达郝瑟前一尺之处,一柄剑鞘瞬时探出,轻轻一抖,就腿风化解开去
“炽兄,你——”尸天清闪身挡在郝瑟身前,定眼一看炽陌的造型,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一双清水眸子十分不自然移开,肩膀微抖。
“喜树,我跟你不共戴天!”炽陌抓狂。
“哈哈哈哈噗噗噗噗——”郝瑟发出一连串诡异的笑声,和尸天清走入屋内落座,强忍好久,才忍住笑声,清了清嗓子,“诸位,可查到了什么?”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脸色皆是有些难看。
郝瑟三白眼一扫,顿时得意起来,双手一叉腰:“没查到?哇卡卡卡,老子可查到了哟!而且查到了不得了的事哟!”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了过去。
郝瑟头颈高扬,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木匣打开,取出了七颗白色的蜡丸,每个蜡丸之上,都写了四个金色大字——万事大吉。
“云隐门的万事大吉丸?”舒珞惊道,“这可是云隐门的秘药,相传服下之后,可保两个时辰百毒不侵,小瑟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嘿嘿,别急,还有呢!”郝瑟一乐,又从木匣里取出了一个瓷瓶,血红如玛瑙,上面封着特质的蜡纹——正是南烛口中以人心炼制的瑰珀。
众人数目绷圆。
“我已经查到这瑰珀是何人炼制!”郝瑟咧嘴一笑,“三日后,咱们就能去抓人!”
郝瑟笑意灿灿,一脸势在必得。
众人对视一眼,惊诧万分。
尸天清静立一旁,看着郝瑟笑容,眸中划过一道水色,轻轻叹了一口气。
*
云隐门四重山巅,有六所山舍,呈环状而建,中间一所,为金樱子掌门居住的松鹤阁,两侧分建四山舍,为白苏、喜树、决明和千金正居住之地,在松鹤阁旁侧,有一所较小的山舍,正是南烛居——映泉阁。
未时刚过,映泉阁院内,一众云隐门弟子队伍长排,皆手捧小纸条,个个垫脚翘首,竖耳屏息,一脸殷切期盼。
屋内,南烛端坐高桌之后,手持一卷医书,眉头皱纹深陷,简直能夹死一堆蚊子,旁侧萧画研磨,骆嫣沏茶,一室安逸。
“咳,馆主,您看——”骆嫣轻咳一声,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门外排队的弟子。
南烛眉头皱成一个疙瘩,顿了顿:“继续吧。”
“下一位!”萧画立时提声呼道。
“来了来了!” 一个年过三十的弟子匆匆走入,将手里的纸条递给到了桌上。
南烛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你要考九穴飞针?”
“是,小师兄。”
“考了几年了?”
“三年了,就差这一门,我就能学三星课程了。”
“走一遍针我看看。”
“是!”
那弟子退后两步,从腰间取出针袋,在桌旁的布袋人偶上走了一遍针法,拱手而立:“请小师兄指教。”
南烛眯眼:“行针之时,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自然想的是行针手法,还有——”
“是飞吧……”
“嘿嘿,小师兄,你看出来了……”
“九穴飞针针法,行针讲究的是九针齐走,状若蝶飞,但究其根本,乃是以九穴精准为重,你只顾行针手法花哨好看,怕是练一百年也没用。”
“小、小师兄教训的是……”
“别用九穴行针法,用最平常的认穴走针法,走九穴,行慢针。”
“是是是,多谢小师兄。”弟子兴高采烈退了出来。
“下一个。”萧画提声。
“小师兄,我这次考的乃是僵尸药弹配比……”
“背一遍药方配比我听听。”
“是,小师兄!”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屋内,南烛老声慢语,字字讲解,屋外,一众弟子手持小册,埋头小抄。
“快记快记,这可是小师兄做的考前重点指导,大考的时候定有大用!”
“幸亏还有小师兄给我们补课,要是去问白苏师兄,肯定会被整死!”
“对啊对啊,还是小师兄最好,最可爱了!”
“是啊,一副小大人的老气模样,是挺可爱的。”突然,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哇!”
“谁啊!”
“吓死人了!”
众弟子哄一下散开,瞪眼一看,人群中不知何时混进来一个外人,一袭贵紫色锦衣,腰横金玉石带,三白眼匪气灼灼。
“郝少侠,你吓死人了!”
“郝少侠,你跑这儿来干啥?”
众弟子长吁一口气。
“你们这是——临世抱佛脚?”郝瑟蹲下身,小声问道。
“是临阵磨枪!”众弟子纠正。
“是是是,临阵磨枪!话说,那小屁孩——咳,我是说南烛的指导,有用吗?”
“当然有用了,小师兄可是云隐门里唯一一个从富贵荣三部毕业的天才!”
“百年难得一见!”
“能得小师兄的传授,那可是好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是吗——”郝瑟眸光微闪,“你们这个小师兄还真不简单呢,这么小,就要学这么东西,怕是在襁褓里就要背医书了吧。”
“郝少侠你还真说对了,小师兄小时候就是睡在医书上的。”
“诶?怎么说?”
“小师兄是掌门捡来的孤儿,当时寒冬腊月的,还不到五个月,饿得就剩半口气了,全靠白苏师兄的金针吊着一口气。”
“不过那时候就落下了病根,一累一冷就容易发烧。”
“掌门为了养活小师兄,那可真是一把屎一把尿……”
“得了吧,小师兄根本就是白苏师兄他们四个带大的,掌门根本是只管捡不管养……”
“也不能这么说嘛,掌门不是负责喂奶吗……”
“每次都把小师兄喂吐?”
“产奶的羊还是白苏师兄养的……”
“掌门分明就是只负责玩。”
众人叽叽喳喳声线中,郝瑟目光透过窗棂,径直定在南烛身上,长长叹了口气,盘膝坐在了屋檐之下。
四周的嘈杂渐渐远去,众弟子一个一个满心期盼进去,又一个一个心满意足离开,排队询问的弟子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只留了郝瑟一人坐在屋檐之下。
整个院落渐渐静了下来,夕晕橙红,霞光凌云,漫天华彩,美轮美奂,映照在郝瑟的双瞳之中,如火光般温暖。
“郝瑟,你在此处作甚?”一双灰色的小布鞋踏出门槛。
郝瑟眼皮一动,转头看向瓷娃娃一般神医小鬼,抬手一挥:“呦,小屁孩。”
“你在这坐了多久?”南烛盯着郝瑟。
“一个时辰吧……”郝瑟微微一笑。
南烛定定看着郝瑟,脸色渐渐变了:“你可是查到了什么?”
郝瑟笑容未变:“小屁孩,我问你,你是不是很喜欢云隐门?”
“什么?”
“你……是不是很喜欢云隐门?”郝瑟笑容敛去,又问了一遍。
南烛静身而立,良久,才小声“嗯”了一句。
“是啊,这里是你的家啊……”郝瑟叹了口气,抬眼看向绯红天际,“小屁孩,若是有一日云隐门……消失了……”
“你到底查到了什么?!”南烛提声。
郝瑟垂眼,轻轻一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使劲儿揉了揉南烛的脑袋。
“你干嘛!”南烛甩袖扫开郝瑟的手,却发现头顶多了一个纸卷。
“按上面时间地点过来,你就会知道我查到了什么。”郝瑟足下一踏,身形弹空而起,飞踩屋檐离去。
南烛打开纸卷,但见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字:
【后日子时,思甜楼】
“思甜楼?”南烛蹙眉,看向郝瑟离去方向。
那里,早已没有郝瑟的身影,只有怪异难听的歌声随倦鸟归巢,悠悠荡荡飘在耳边:
“我醉、一片朦胧,恩和怨、是幻是空,我醒、一场春梦,生与死、一切成空,啦啦啦啦,啦啦啦~谁与我生死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