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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冬未褪,一场大雪过后,天已放了晴。

    大将军府的翠薇居,厚重的积雪压在院中的树木之上,显得有些萧瑟,而隐隐传来的低泣之声,更是平添了几分悲凉之感。

    突然“呯”的一声响,一个身着青色衣袍的男子撞开门,跌跌撞撞地跑到院来,大叫道:“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跟在他身后跑进院来的中年妇人赶紧应道:“公子,少夫人的尸身在正屋里。”

    尸身?听到这话,他呆了半晌。昨日还站在他面前,那般鲜活美好的女子,今日便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尸身了?

    此时,他只觉自己心正在被人千刀万刮一般,虽然痛到了极致,他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慢慢抬起头,看着面前那间熟悉的屋子,心头一颤。

    她就在那里面。

    他抬起脚,向屋里走去。可是,脚下却像有千斤重一般,他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迈开脚。

    他也不知用了多长的时间,才走进了屋子。走进了那间承载着他与她琴瑟和鸣的甜蜜,也见证过他与她决裂的苦涩的屋子。此时,她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就像熟睡一般。要不是碧竹与绯兰伏在她床下恸哭着,他真的以为,她其实还没有离去,她只是睡着了。

    听到响动,碧竹抬起头来,看见他,愣了一下,眼神便变得怨恨。她像没看见他一般,转过脸去,并未向往常一般起身行礼。而绯兰自始至终伏身于地哭泣着,动也未曾动一下。

    此时顾骞,根本没有理会碧竹与绯兰的无礼。在他的眼中,只有躺在床上的那个女子。

    此时的凌雪珺,仍然穿着昨日来见他时,那身粉白的衣裙。自从孩子没了之后,她一直都着白色衣裳,虽然她没有说出口,但他知道,她是以此在念着那个无缘的孩子。是啊,她如此在意那个孩子,他怎么会认为她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害死自己的孩子呢?

    慢慢地,他走到了床边。她的容颜,再一次,清楚地呈现在他面前。虽然她已经没有了生气,但在她那如雪的肌肤上,两腮依然微微透着淡红,双唇还是那么娇艳饱满,气色看起来,竟然比昨日来见他时还要好。她的双眼紧紧闭着,长密睫毛似乎还轻轻抖动了一下,让他觉得,她马上就要醒来似的。

    他凝视了她半晌,才颤抖着出了声:“雪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这么做?你怎么就这么扔下……扔下……”说到这里,他只觉得难受得似乎再也说不出话了。

    听到他的话,碧竹冷冷地抬起头来,用手中的绣帕擦了擦泪水,然后才咬着牙说道:“恭喜公子,我们姑娘终于去了!这下,公子总算为吴姑娘报仇了!”

    “报仇?”顾骞猛然转过头来,脸色青白得吓人,“我报什么仇?”

    碧竹冷冷地看着他,说道:“公子不是一直将吴姑娘的死怪到我们姑娘头上吗?如今我们姑娘一命还一命,公子不是大仇得报吗?”

    顾骞身子晃了晃,只觉得自己已是千疮百孔心再次沉入了冰潭之底,像被冻住了似的,都快停止了跳动。碧竹之所以会这么说,是不是因为她就是这么认为的?他愣了半晌,才说道:“少夫人,她,她就是这么想的吗?”

    “我们姑娘怎么想的,公子还是自己去看吧。姑娘留的信,就在桌案之上。”说罢,碧竹转过眼,望着躺在床榻上的凌雪珺,再未看顾骞一眼。

    听说凌雪珺留了信,顾骞心头一颤。她会有什么话对自己说?

    想到这里,他赶紧奔到桌案前。果然,一张写满字的纸正压在镇纸下边。纸上的字十分绢秀,他一眼便认出,这是凌雪珺的笔迹。

    她在离开的时候,会说些什么话呢?看了这信,会不会就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地丢下自己吗?盯着这张纸,顾骞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既害怕看她的信,却又很渴望看。终于,他还是忍不住,拿起了信纸……

    见顾骞拿起信之后,半晌都没有声息,碧竹不禁抬起头,看了过去。只见他握着信纸的手,轻轻颤抖着。然后只听“啪”的一声,一滴眼泪滴落在信纸上,浸湿了信纸,上面的墨晕染开来,然后又是一滴,一滴……

    跟着凌雪珺进顾家已经快一年了,碧竹还是第一次看见顾骞落泪。对此,碧竹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她恨他逼死了自家姑娘,可是,看见他如今这副模样,她又觉得他其实也可怜。

    突然,一阵风从打开的窗户外灌了起来,将信纸从顾骞的手中吹落,在屋里翻飞着,然后掉在了地上。而顾骞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像一个木偶一般。

    这是姑娘的遗言,可不能糟蹋了。碧竹赶紧起身跑过去,从地上拾起来。纸已经有些湿了,甚至有几个字都花了。她轻轻吹了吹纸上的灰尘,然后将信纸平展开来,放回桌案上,用镇低压住。

    “雪珺,她,她真的是这么想的?”顾骞终于出了声,只是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苍凉,让人一听,心便忍不住发酸。

    碧竹抬眼看了看顾骞,应道:“奴婢不认识字,不过,姑娘在信上怎么说,她应该便是怎么想的。”

    “她,她怎么会以为我心里那个人,会是吴翎?”说话的时候,顾骞的声音有些发涩。

    “难道公子心里的人,不是吴姑娘吗?”碧竹讶然道。

    他没有回答碧竹的话,而是缓缓转过身,走到床边,定下,深深地凝视着凌雪珺,半晌,才听他说道:“雪珺,如果我心里那个人是吴翎,你觉得你能嫁得过来吗?我一直以为你是明白我的心的,可是,今日我才知道,原来,你什么都不明白!”

    听到顾骞这么说,碧竹一惊:“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公子心里的人,会是,是我们姑娘?”

    顾骞呆了呆,涩然一笑,说道:“与她成婚以来,我待她如何,你们感觉不到吗?”

    碧竹先是一愣,随即泪如雨下:“如果公子心里有姑娘,那为何这些日子来,公子对姑娘不理不问?姑娘还在小月子里,也不见公子来探望,而吴姑娘伤重之时,公子不仅四处请名医为她诊治,还三天三夜不曾归府?”

    “我以为吴翎真的被雪珺所逼害,我怕她这么死了,加重雪珺的罪孽。至于我这些日子为何不过来,是因为……”顾骞垂下眼,紧紧盯着凌雪珺的面容,半晌,才说道,“我还没想好,我该怎么面对雪珺。”可是,还没等他想好,她却已经等不及了。想到这里,顾骞一时间泪如雨下。

    在吴翎跳崖自尽之前,他得到消息赶到崖边劝说吴翎。当时吴翎流着泪跟他说,她是被凌雪珺冤枉的,只因为她与自己议过亲,所以凌雪珺对她一直有所忌惮,甚至不惜陪上自己的孩子来冤枉她。她还说,现在自己是百口莫辩,凌雪珺没有了孩子,没有人会相信她是被凌雪珺冤枉的。事到如今,她只有一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在说了这一番话之后,吴翎便绝决地跳下山崖。

    这话吴翎之前也说过,只是顾骞并不信吴翎的话,不过那时凌雪珺刚刚小产,情绪不稳,身子也弱,他也没有心情去追究什么。陆夫人听凌雪珺说是吴翎推倒她,害她落胎之后,便找了吴翎来问话。不过,吴翎指天为誓说自己是被凌雪珺冤枉。想到凌雪珺确实曾耍手段破坏了吴翎与顾骞的亲事,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陆夫人一时也搞不清凌雪珺与吴翎之间谁是谁非。

    可是没想到,就在陆夫人找吴翎问了话后,第二天天未亮,陆家便派人来报信,说吴翎不甘心被凌雪珺冤枉,要自尽以证清白。顾骞赶到的时候,吴翎便对他说了那么一番话,然后便跳了崖。可她并没有马上断气,而是痛苦地挣扎了三天三夜才去了。

    吴翎临死前的挣扎与所受到的折磨,让顾骞无比震惊。他觉得,一个人若是被逼到只有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冤屈。因此,在吴翎跳崖的那一刻起,他心里已经相信了吴翎。对吴翎,他心里内疚到了极点。他觉得,她虽然是跳崖自尽,却是凌雪珺逼死他的。

    当初凌雪珺知道顾家有意与吴家订亲之后,确实曾经设计破坏过两人的亲事。而他与凌雪珺成婚之后,吴翎一直不肯再说亲,甚至向他提过愿意嫁入顾家为妾。虽然他当时已经拒绝了她,不过,此事若是传到了凌雪珺耳中,她因此怨恨吴翎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他弄不明白的事,凌雪珺要害吴翎为何要以害死自己的孩子为代价?天知道,他有多盼望这个孩子的到来!可是,转眼之间,那个孩子,莫名其妙地就没了。

    她真的如此心狠,为了陷害吴翎,连他们的孩子也不要了?他虽然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凌雪珺所为。可是,一想到吴翎跳崖之前那绝望的眼神,还有她断气之前所受的三天三夜的折磨,他又不得不相信。

    第一次,他喝醉酒大哭了一场。不为别的,只为自己那个可怜的孩子。

    就在吴翎死的那天晚上,他回到府里,凌雪珺又找他说起吴翎之事。一想到她拿他们的孩子来设计吴翎,亲手扼杀了那个孩子,酒意一下从他身体里冲了出来,当即便与她争吵起来。他有些记不清楚自己跟她说了些什么话,只记得好像骂了她是蛇蝎妇人。

    可没想到如今,她也死了。她选择了与吴翎同样的方法,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她倒是就这么走了,让他怎么办?没有了她,没有了孩子,让他一个人在这人世间,如何活下去?如果昨日她来找自己的时候,自己肯放下成见,好好跟她谈一谈,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心里虽然怨恨她害死了孩子,可是,他心里还是在意她的,他躲着她,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继续与她相处。只要多给他一些日子,让孩子的离去留给他的伤痛淡了一些,他们应该能够回到从来吧?可惜,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就这样追随孩子离去了。

    想到这里,顾骞只觉得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慢慢弯下腰去,将自己的身体伏在凌雪珺已经冰凉僵硬的身体上,呜咽痛哭起来。可这个曾经深爱着他的那个女人,此时动也不动,再也不会给他任何回应了。一想到这里,顾骞便恨不得自己也立刻死去,便不用留在这世上遭受如此折磨了。

    看见他这般模样,碧竹与绯兰都不敢吭声,只陪在一边低低地哭泣着。

    七日之后,凌雪珺被安葬在南山之上。她的坟冢并未封死,因为待顾骞百年之后,也要葬入此穴之中。

    那日,凌雪珺下葬之后,人们陆续都离开,只余顾骞一人还停在墓前,久久不愿离去。自从凌雪珺死后,顾骞性情大变,众人也不敢打扰他,只能由着他去了。

    就在这一天,歇了几日的雪又下了起来。顾骞靠坐在凌雪珺的墓碑前,动也没动一下,脑中想的全是与凌雪珺以前的种种悲喜之事。若是自己没有中吴翎的计,若是自己肯好好与雪珺说话,也许就不会有今天了。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泪水长流。

    看顾骞久久没有下山,天都快黑了,陆夫人不放心,派了几个下人到山上查看,只见顾骞将祭酒取来浇愁,已醉得不省人事了。怕出意外,下人们赶紧将他背下山去。顾骞这一醉,三天三夜才醒。

    陆夫人见自从凌雪珺死了之后,顾骞整日都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觉得不能由着他去了。待顾骞醒了之后,她便去了翠薇居找他。她到的时候,顾骞正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屋顶,听到有人进了屋来,他也不曾转过眼来。

    见此情形,陆夫人长声一叹,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开口叫道:“阿骞……”刚一出声,她便忍不住呜咽起来。

    顾骞听到陆夫人的哭泣之声,身子微微一震,这才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母亲,叫道:“娘,你,你哭甚?”

    陆夫人抹了抹泪,这才哽咽着说道:“阿骞,娘知道,雪珺没了,你心里难受。可是,娘看见你整日这样浑浑噩噩的,娘心里更难受啊!你还这么年轻,难道你此生都要如此了吗?”说罢,陆夫人低声抽泣起来。

    “娘,你,你别这样。”顾骞看见母亲如此,心里也不好受,赶紧坐起身来,劝慰母亲道,“我心里,有分寸的。”

    “你看你现在这模样,叫什么有分寸?阿骞,不管你心里怎么想,雪珺已经死了!她再也不会活过来了!可是,你还活着,你的爹娘还活着!你这个样子,你让我和你爹心里怎么办啊?”陆夫人捂脸大哭道。

    “娘,是我对不起雪珺。是我逼死了她!”顾骞将脸转到一边,嘴唇紧抿,眼眶慢慢变得发红。

    “你已经对不起雪珺了,难道你还要对不起爹娘吗?”陆夫人哭着质问道,“难道你也要把我逼死,你才会醒吗?”

    顾骞悄悄把自己眼角的泪水抹去,然后转过头来,望着陆夫人,说道:“娘,你别逼我。”

    “是你逼我,还是我逼你?”陆夫人大哭道。

    顾骞垂着眼眸,没有说话。

    “阿骞,我和你爹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有什么事情,你让我们俩怎么办?”陆夫人继续哭诉道,“与其以后被你气死,不如我现在就找根绳子了断了,也就不会为你伤心了。”

    “娘,你别这样。”顾骞长叹一声,“你,你再给我几日缓缓。”

    “到底几日?”陆夫人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顾骞,说道,“你得跟我一个准话,不然,日日看着你如此,娘也不知道还挺得了几日。”说罢又低头拭起泪来。

    顾骞默了默,然后开口说道:“那,七日吧。”

    “七日?”陆夫人一怔,“七日后,你便能恢复如常?”

    顾骞点了点头,说道:“是。”

    “好,那我就再给你七日。”说到这里,陆夫人将泪去拭干,“七日之后,你再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那你就给娘准备后事吧。”陆夫人也不再多说,抹着泪离开了翠薇居。

    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顾骞深深一叹,然后躺了回去,闭上眼,一动不动。

    七日后,顾骞果然如他说的那般,一切恢复如常。每日按时去官署,散值后便径直回府,也不像以前那般日日买醉,似乎一切真的回到了从前。只是,他回府之后,就把自己关在翠薇居,百事不问。

    陆夫人也曾想过要为他续个弦,可是一提这事,顾骞便翻脸走人,气得陆夫人饭都吃不下。此事被顾循知道后,也说她太着急了,见此情形,陆夫人也只好做罢。

    夏去秋来,很快又到了冬日。凌雪珺的生辰正在冬月里。这一日,顾骞告了假,带着两坛酒,便到了南山凌雪珺的墓前。这是她离开之后,第一个生辰,他要陪她一起过。

    快一年了,她的坟头已经长满了青草。他撸起袖子,把杂草除了,让她的坟墓看起来清静一些。然后,他便靠坐在墓碑前,一边喝着酒,一边与她着话,从她八岁那年两人相识,一直说到她的离去。这些日子来,顾骞为了怕母亲担心,是滴酒不沾,酒量减了不少。如今两坛酒下肚,他便觉得有了几分醉意。

    正在这时,一场纷纷扬扬的雪从天上洒了下来。

    好久没有下这么大的雪了!

    顾骞抬起头,感觉到一朵一朵的雪花滴落在自己脸上,凉凉的,软软的。他脸上慢慢绽出一个笑容,口中喃喃说道:“雪珺,是你吗?你知道我来了,来看我了吗?”

    他微笑着,用手抱着墓碑,仿佛抱着那个自己深爱的女人一般。如果自己就在这里睡一觉,雪珺会在梦里来与自己相会吗?

    于是,他闭上眼,慢慢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他睁开眼时,自己又躺在家里的床榻上了。看来又像上回那般,母亲派人把自己找了回来。

    只不过,在梦里,雪珺没有来找自己。

    他心里有些失望。

    她走了之后,从来没有来找过自己,难道,她就这么恨自己,死了都不肯原谅自己吗?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阿骞,你终于醒了!”一个女子又惊又喜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转过脸,一个年轻妇人美丽的面孔便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是他的母亲,不过,却是年轻了十几岁的母亲。

    他吓了一跳,忙开口问道:“娘亲,你怎么……”

    话一出口,他更是大吃一惊。自己的声音,居然还是清亮的童音。这是怎么回事?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年轻的陆夫人一边用绣帕替他擦着额头的细汗,一边嗔道:“你呀,都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让娘亲操心啊?”

    “什么?娘,我,我如今,才,才十岁啊?”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陆夫人瞪了她一眼,说道:“你还想多大?想长大,就不要如此顽皮。”

    自己真的回到了十岁?他有些不敢相信。

    “娘,阿骞醒了吗?”一个少女银铃般的声音在门前响了起来。

    顾骞抬起头,看见十四五岁的顾蓁正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见自己站在床上,便欢叫道:“阿骞,你总算没事儿,这两日你一直昏睡,吓死我和娘亲了。”

    “阿姐,你还没嫁到齐王府吗?”顾骞直愣愣地看着顾蓁。

    顾蓁一愣,随即脸一红,对着顾骞啐道:“阿骞,你胡说什么呀?”

    陆夫人也瞪了他一眼,说道:“阿骞,你阿姐与齐王的婚事还未定下来呢,你可别胡乱说话。”

    顾骞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连阿姐还没有嫁进齐王府,看来,自己真的回到了十岁这一年。

    这时,他又听母亲对着顾蓁说道:“阿蓁,你去皇宫赴宴的衣裳做好了没有?”

    “裁缝说明日将衣裳送来。”顾蓁回答道。

    “那便好。”陆夫人点了点头,又说道,“你明日试试那衣裳,不合适的地方就改一改。说不定这次进宫,你与齐王的婚事便要定下来了,可失礼不得。”

    “女儿明白的。”顾蓁低下头,小声地回应着母亲。

    “母亲,皇宫里有什么宴会吗?”顾骞突然问道。

    他记得,前世自己第一回见到凌雪珺,便是在皇宫里皇帝的寿宴上,□□郡主带着八岁的她进宫来赴宴。当时的她小小的,见了人怯生生的,不敢大声说话,可好玩了。

    听到顾骞的话,陆夫人一脸讶然地望着他,说道:“你这孩子病糊涂了,月底是皇帝的生辰,我们都要去赴宴的,你忘了。”

    皇帝的寿宴?这是不是说,自己又要见到雪珺了?想到这里,顾骞一听,一下子来了精神。看来,老天爷真的是被自己的诚心成感动,给了自己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自己可一定要好好护住她了。

    突然,他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咕”地叫了两声。看来,自己昏睡了两日,应该没怎么吃东西,身子还有些弱。不行,自己怎么能以如此虚弱的模样去见雪珺?一定先把身子养好再说!

    于是,顾骞对着陆夫人叫道:“娘,我肚子好饿,我想吃东西。”

    听到顾骞这么说话,陆夫人先是一愣,随即欢喜异常。儿子只要肯吃东西,病肯定好得快。于是,她赶紧叫了苏嬷嬷去准备了吃食给顾骞送来。

    到了皇帝寿宴这一日,顾骞兴冲冲地进了皇宫,没想到,出现在□□郡主身边的小姑娘却不是凌雪珺,而是凌玉柔。他当即傻了眼。

    这时怎么回事?雪珺怎么没有像前世那般出现?他甚至都有些怀疑,这一世,还有没有凌雪珺此人。

    为了搞清情况,他想办法接近凌钰,从凌钰口中得知他确实有一个堂妹叫凌雪珺,不过,这次没有随□□郡主进京,而是留在了丰阳老家。

    听到这个世上确有凌雪珺此人,顾骞原本悬着心便放了下来。

    前世凌玉柔在及笄之后便进京说亲,想必这一世的凌雪珺应该也会走前世凌玉柔同样的路吧?到时只要她来了京城,就不怕她逃得掉。这么一想,顾骞便安心地留在京城里等候着凌雪珺的到来。

    前世的顾骞便是文武冠京城,这一世,他占了先机,文武才能更在前世之上,小小年纪,便闻名于天下。可是,这一切对他来就,都已经不怎么看重了。这一世,他看重的,只有那个人。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着他与她一起长大。

    在他十八岁那年,师父久阳大师派人来说,慈元大师的得意弟子来了京城,让他们俩替师对弈比试。于是,他遵师命来了灵觉寺,在慈元大师的厢房中,等待着慈元大师的弟子前来。

    他坐下房里,与慈元大师刚刚饮了有半盏茶的功夫,便听到门外有了响动。

    他抬起头望过去,只见智明的旁边,站着一位戴着帷帽的少女。

    他先是一惊,随即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就算是隔着一道门,就算是她戴着帷帽将自己的容貌藏了起来,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之人,便是凌雪珺。

    他看着她慢慢走进门来,尖着嗓子与自己和师父见礼,他都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一个梦。

    他在心里跟自己说,一定要沉住气,别把她吓跑了,可是,他的心里早已乱成一团,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是啊,自己魂牵梦萦两世的女子,如今就在面前,怎么还可能平静得下来?

    “阿骞,你与凌姑娘这就开始吧。”久阳大师说道。

    “是。”顾骞回过神,躬身回了礼,然后与凌雪珺坐在了棋盘两端。

    两人猜了先,凌雪珺执白先行。

    看着棋盘上她落下的棋子,他的心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他思忖了片刻,拈起黑子,落在了那粒白子的旁边。然后,他抬起头,紧紧地盯着她。

    雪珺,你终于来了。

    我张网以待已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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