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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亮堂的闺阁里,一番沐浴后,洗去一天的疲惫,只余一身清爽的宋知夏,披散着长长的秀发,享受着碧珠的擦拭和按摩。
她闭着眼,看似在享受着碧珠的服侍,但脑海中却在谋划着绑架裴潮的环节。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之所以选择裴潮,除了他是挑起这场旋涡的人之外,还因为他的身份够高,裴家直系,公主之子,京中御史,这里面随便一个身份都能让裴家投鼠忌器了,更何况是三个身份集于一身,裴潮必定是裴家重点培养的下任家主继位人之一,只要绑了裴潮,就能让整个裴家都不敢轻举妄动,如果运气够好,说不定还可以引发裴家的内斗,让裴家平白消耗掉积攒多年的元气,那就一举双得了。
要绑架裴潮,就得先摸准裴潮的日常规律,唔,说来,裴潮不是京中御史吗?他怎么回来了?
宋知夏眼睛猛地一睁,对啊,他怎么回来了?
京中御史能离京的原因不过就是几个。
一是受皇命离京,调查某位地方官员或某件大案。
二是调职,从京中调任地方,但一般来说,为了与地方大族形成牵制,皇帝是不会让御史回老家担任御史之职的。
三是升为地方牧民官,御史的升官路一般是御史——地方牧民官——六部,进了六部后再按各自的资历和运气升阶。
四是家中长辈出世,回乡丁忧守孝。
裴潮是因为什么回来的呢?
次日山刀带回了章金庆的信,这封信比较长,分成了两份,分别绑在了山刀的两只脚上回来。
章金庆这次在信上详细写明了与裴潮起纷争的缘由,章金庆与八甲族人相识相交后,曾带他们去过几次武技场,武技场是武者比武的地方,观众可以押注,胜利的武者可以得到大部分的注金,有些手头拮据的军人也会隐瞒真名,以普通武人的身份进去比武,赚取一笔注金。
八甲族人一向崇尚武力,进了武技场,看到武者搏斗的热血场面,哪里忍得住不下场,于是他们场场都下。
虽然八甲族人有意的收敛了自己的力气,但是他们的力气仍然胜过绝大多数的武者,唯有两个武者以绝佳的武技与他们打成了平手。
这样亮眼的成绩,令武技场幕后的东家裴家,上心了,裴家一直想栽培几个中高阶的军中将领作为家族辅力,这些年也往怀州军中送了十几个家中部曲,但都达不到裴家的期望,而八甲族人的出现则让裴家眼前一亮,生起了招揽的心思。
一般来说,招揽新部曲的事都由专门的管事来负责,裴家的核心层是不会关注的,但八甲族人是章金庆的朋友,管家对八甲族人的招揽引起了章金庆的反感,之前本就因为裴家输送部曲进入怀州军营,甚至插手他们的升迁之事,章金庆与裴家有过一些摩擦,现在裴家又来招揽他的朋友,还是招揽他们当部曲,部曲与家奴有什么区别,于是章金庆对裴家的观感更加恶劣了,当时几乎是把裴家管事给打出门去的。
章金庆把裴家管事打出府去,这事就等同于把裴家得罪了,于是这件事就上报到了裴家家主面前,正好裴潮从京中回来了,他主动接手了此事,想要在家人面前好好施展一下他的手段。
裴潮这次回乡可谓是锦衣还乡、志得意满,因为他很快就要调任地方御史了,虽然是平调,但从京中调往地方,其中的意味可就不同了,只要他做的平稳,不出事,那么两年之后他就可以担任地方牧民官了,这可是手握一州风雨的实官啊。
裴潮接过了招揽一事后,行事可谓是雷厉风行,先是想用御史弹劾的手段压服章金庆,见章金庆不肯低头,他一怒之下生起了驱逐之心,想要直接把章金庆从守备将军的位子上拖下来,然后推亲和裴家的将领上位。
这个计划得到了裴家家主的支持,因为只要这个计划成功,裴家就可以真正的插手怀州军了。
于是章金庆就陷入了子虚其有的通敌叛国案之中,在裴家的纵横捭阖之下,章金庆陷入到了御史弹劾、下将背叛、上官质疑的泥潭中,百口莫辩,难以自清。
章金庆这件案子闹得沸沸腾腾,就连宋力刚也听闻了此案。
宋力刚回府时看不出他的忧心,但在晚上就寝后,坐在唯有发妻与之相对的内室中,宋力刚才终于显露出了他的忧愁。
“怀州的守备章金庆,陷入了通敌叛国案中。”宋力刚压轻了嗓音对张氏吐露心忧之事。
“这事我已知晓。”张氏轻声应道。
宋力刚眉头一挑,难掩惊讶:“连你这深宅妇人都知道了?你的消息可真灵通。”
张氏并没有如宋力刚所想像的那般露出自得之色,反而神情复杂:“这事并不是从那些夫人口中传出来的,而是从夏儿口中得知的,夏儿竟然收到了章金庆的求援信。”
“求援信!”宋力刚差点绷不住跳了起来,在这个节骨眼上与章金庆联系上,那可是自找麻烦啊,就算他的品级比章金庆高,但也顶不住这种大陷害啊。
张氏抬手拍了拍夫君的手背:“别急,这事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张氏把他上次离府后,府中潜进了五个蛮夷,蛮夷把女儿偷了出来,蛮夷与女儿交上了朋友,蛮夷的族人发来了求援信,蛮夷族人求援之事与章金庆有关,章金庆发来求援信,这一连串的事告诉给了宋力刚。
宋力刚简直听的是目瞪口呆一脸茫然,短短十天,自家后院竟然发生了一长串比传奇戏本还离奇的故事。
张氏看到夫君一脸的呆蠢茫然神情差点笑出声来,不过她顾及夫君颜面,还是绷住了。
“当时我听到夏儿说起这件事,我就知道章金庆难逃此劫了,裴家虽是一方大族,但要对一方守备动手,也要付出许多代价,所以在这事中,裴家必定所图甚大,很可能就是盯住了这个守备之位,所以裴家绝不会轻易罢手,此事要想善了,只怕是不可能的。”
张氏看向宋力刚,见他面沉似水,她的语气不禁带上了几分犹疑:“夫君,你可是想帮章金庆一把?”
宋力刚沉默了一会儿,神情很是挣扎,但挣扎良久后,他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缓缓摇头。
他知道自己能走到这个位置是多不容易,多幸运,武宁伯府的根基有多浅,多经不起风雨,所以他很知道陷入到这种文武之争中会有多危险,既然章金庆背后的势力都不肯保他,那他又何必出头呢,他也不过是个武夫啊,更何况他的背后连个靠山都没有,他的背后只有皇上,而皇上,不可全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