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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月色清凉,夜风舒爽。
一座院落坐落在竹林旁,四合的小院规规矩矩,旁边有花有树,环境清幽,一人歇在院中,靠着一棵桂花树坐着,独酌独饮。
风翻起那人的长袖,撩起那人的黑发,将此人忖托的如景如画。
贺榆洲从屋内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齐琰,他微微一愣,敛下了眸。
齐琰也看见了他,他仰头喝下了手中的茶,将茶杯轻柔的放下。
“……”贺榆洲余光看见他喝的还是白日里他出门前给他泡的茉莉红茶,他皱了皱眉,抬脚欲上前,却突然迟疑了起来,片刻,他转身回了屋。
“……”齐琰沉默,眼望着贺榆洲的紧闭的房门,弯下了嘴角的弧度,突地手掌用力,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
冷战,就这样毫无预警的发生了。
贺榆洲不理齐琰,齐琰不主动开口,两人虽然在一个屋檐下,却是两两错开,一个眼神的相对都会立马移开。
气氛低迷到诡秘,赵一、琮棣原先还会来串串门,这几日却也不见了踪影。
贺榆洲心中烦躁非常,这齐琰不离开,却也不和他说一句话,这样冷战着有什么意义。
齐琰他究竟想怎样?
烦躁的却不仅仅是贺榆洲,还有着看似无事的齐琰,他笑脸迎人已成习惯,这几天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从小,他想要的东西或者喜欢的人都很容易得手,这一次他对一人动了心,三番两次示好,被拒绝不说,还以荒谬的理由愚弄于他。
他该生气的,却对着那人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如果说这种事他能容忍,那么,在田野间想要脱衣的行为就是万般不能接受的了。
结果,他所在意的事情在那人口中仅仅是一句“失礼了”让他如何不气。
更加烦闷的是,自此那次以后,她与他竟是不曾说过一句话。
烦闷的他,从郑启那要来了一壶白酒。
白酒孤月,形单影只,院中独饮,只愿烦闷消散。
贺榆洲自知齐琰又坐在了院中独酌独饮了,实际上,自从冷战以来,齐琰每晚都会在院中坐上许久,有时打些井水喝,有时自己泡上一碗茶,有时就望月而坐。
他知道,知道齐琰再等他出门,等他主动开口,但是他有他的立场,他不可能主动开口。
开口就意味着他必须表态,齐琰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要他……
但是,他要怎么回应这样的感情?
他是男人,齐琰真的知道吗?真的理解吗?真的不在意吗?
即使齐琰不在意,那么他自己呢?
他自己怎么想的?
贺榆洲不明白,他不明白自己的心,但是……被齐琰亲吻……他并没有厌恶……
但没有厌恶就是喜欢吗?他不明白……他也不喜欢这样,这样烦躁着,面对着他所不理解的莫名感情。
月色清幽,夜风清凉,却一点也抚慰不了他浮躁的心。
他突然很想见齐琰,很想听听他的声音,很想感受他温柔的目光,这些也许能给他一个回答。
他起身猛得开了房门,齐琰回头,正讶然的对上了他,表情看似恬淡,一壶白酒在手间,姿态潇洒。
贺榆洲突然意愤难平,他在屋内如此心焦,这人在院内却如此悠哉。
对月饮酌,倒是好雅兴啊!
他气势冲冲的上前,上前却不知该说什么,他抢过了他的酒,壮胆一般仰头胡乱的灌下了半壶,将酒壶重重的压在了桌子上,撇头去看齐琰。
齐琰楞然的看着他,疑惑的唤了一声:“瑜儿……你……”
“嗝。”贺榆洲突然打了一个酒嗝,感觉身上有些热,头又有些昏,他摇晃着脑袋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却忘了自己为什么出来,为什么见齐琰,只是听他如此叫唤,便烦闷在心,不由出口抱怨道:“你别……瑜儿……瑜儿的叫……我又没……允许你……允许你……嗝……”
“……你不会喝酒?”齐琰起身扶住了摇晃的贺榆洲。
贺榆洲歪倒在齐琰的怀里,摇晃着脑袋道:“别岔开……岔开……话题……”
“你醉了。”齐琰叹息一声,揽住了他。
“我很清醒!”贺榆洲挣扎道:“我知道啊……我知道你在等我开口,想让我说‘对不起,绝对不会有下一次在外脱衣服的行为了’。’”
齐琰闻言挑眉,贺榆洲哭笑道:“但是……怎么说的出口啊!”
“这样的话说出来,不就承认了……承认了和你的关系吗?不是默认了你能够管我……你是我最亲近的人了吗?”
“所以,怎么能说得出口……”
“所以,瑜儿你还是在拒绝我。”齐琰抿唇。
“拒绝?”贺榆洲抬眼看了看齐琰摇头:“不……”
他扶着齐琰的肩膀摇摇晃晃的站在他的对面:“像这样……。”
“啾”的一声,贺榆洲突然大胆的嘟着嘴,对着齐琰的唇亲吻了一下,齐琰惊了一跳,微瞪着眼看着他,贺榆洲却恍然不觉,只是砸吧着嘴,似乎觉得味道不错一般,又嘟着嘴印了两下,发出两声“啾啾”的声音,便含糊的道:“像这样,像上次那样,我根本不讨厌。”
“所以,我是在拒绝?我可能拒绝吗?”贺榆洲眸光潋滟的看着齐琰。
齐琰眼不眨的瞧着他,他目光朦胧,皮肤如白栀,因为醉酒而浮现的两朵艳云宛如胭脂一般,令人陶醉。
呼吸间,带着酒香混合着身上因接触花茶而自带的独特花香,流入齐琰的鼻息间,尽是魅///惑。
齐琰着迷的看着,突然笑了,他轻声问道:“所以,瑜儿你这是……在诱///惑我吗?”
他伸手揽住了他的腰,一个转身,将贺榆洲锁在了怀里。
吻,带着炽热,舌与舌的纠缠带着缠绵。
“啧啧”的水声透露着糜靡,月光下紧贴的唇间流露的银丝带着旖旎。
许久,感受不到怀中人的回应,齐琰离开了那让让流连忘返的唇,才发现,怀中的人竟然就此睡了过去。
齐琰哭笑不得,弯腰将他拦腰抱起,推开了主房的门,将贺榆洲轻柔的放下。
轻叹一声,他坐在了床边,看着贺榆洲躺在床上安稳的睡颜,心中的郁结烟消云散。
有时候生气生得如此莫名,消气也消得如此的简单,也许这便是爱的滋味,他伸手拨了拨躺着的人那粘在他脸颊旁的长发,柔和了目光。
手指,顺着他的脸颊,来到了脖颈,这里一片平坦,并无凸起。
齐琰的眼暗了暗,为何要向他三番两次强调是男子,甚至不惜在外脱衣服,难道这具身体真是男子不成?
齐琰失笑,脑中却浮现贺榆洲笃定坚毅的表情,他眼闪了闪,手鬼斧神差的摸到了他的胸前。
带了丝不确定,他轻轻用力压了压……一片平坦。
他一愣,舒展的手改弯曲抓着那单薄的衣襟,往外一扯。
平坦的胸膛皮肤白皙,茱萸小巧红艳,遇到暴露的空气起了一点点的小疙瘩,极具诱///惑的一具身子,但是没有一点女性特征。
齐琰愕然,不敢置信一般伸手探入贺榆洲的裤内。
半响,他苦笑着缩回了手:“竟真是男子。”
贺家隐瞒了很多的事嘛,他望着自己的手,复而又复杂的望了望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贺榆洲,沉思着,坐在床边坐了许久许久。
第二日。
贺榆洲醒来头疼欲裂,他捂着自己的头坐了起来,发现竟然在了自己的房间,而身上还整整齐齐的穿着昨天的衣物。
这是齐琰送他回房的?
那昨夜发生了什么?
出门然后好像喝了些酒……再然后,就不太记得了,贺榆洲皱眉拍着头起身。
“你醒了?”房门被推开,传来了齐琰的声音,贺榆洲望向他,齐琰手中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来到了他的面前:“热茶解酒,你昨日喝多了,醒醒酒吧。”
贺榆洲抬手接过,轻吹着喝了几口。
带了丝犹豫般,他轻声问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齐琰伸手接过他的茶,浅笑道:“什么都没发生。”
“是我逼瑜儿太紧了,抱歉。”他将茶杯放在了桌面。
贺榆洲奇怪的看着他,齐琰却已然转身出门:“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
“……”贺榆洲沉默,不知是不是他的多心,他感觉齐琰有些怪异,而且,他们不是互相不搭理谁吗?为何又和他说话了?昨夜喝酒之后真的没发生什么吗?
贺榆洲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懊恼,他想不起来了。
本是想好好休息,但却没有机会。
他刚躺下,屋外的院子传来了一阵嘈杂,贺榆洲起身推门出去,才发现院中的是关大娘和秦欢。
贺榆洲一愣,秦欢看见他却像是看见了救命的稻草,哭着朝他奔了来,贺榆洲吓了一跳,秦欢跑到他面前哭道:“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娘亲。”
“我……呜呜……我娘他……”
贺榆洲蹲了下来,摸了摸哭的伤心的孩子安慰道:“别哭,你娘怎么了?”
孩子却哭的更伤心了,话也说不全。
贺榆洲求助一般看向关大娘,关大娘道:“这事,小洲你帮不上忙,别出面。”
“到底怎么了?”贺榆洲站了起来。
关大娘重重叹了口气:“当初秦欢他娘死了丈夫,家中财产所剩无几,又生下了秦欢,日子过的苦巴巴的,那时候我们大家也都穷,就只能帮他们修了一下茅屋让他们娘俩住下,平时救济一些粮食什么的,也能过得下去,但是秦欢他娘是个好强的,随着秦欢越来越大,可以自己在家不需要看管了,她就去找人租了田,自己开始种起了田。”
“这本是好事,但是,河口村田地紧缺,家家户户的田地基本都是要自己种的,这秦欢他娘要租田地就只有一家有,就是贺家,贺家一直在镇上,还不待见我们这些村民,我们那时就劝过她让她别去找,可她不听,独自去了镇上,也不知怎么和贺家谈的,就租上了这田地。”
“几年过去了,眼看着她种地收成,日子越来越好,贺家也没有出什么幺蛾子,我们也就放心了,谁知,这下干旱,那边竟然落井下石!硬要田租不说,还以现在粮食涨价为由,让她多出五倍的田租,这不是摆明了坑人吗?”
关大娘很是气愤:“但是,这事我们还真帮不上,秦欢他娘啊,是自己当初签了文书的,要么交粮食,要么交银两,银两以现在的粮价为准,粮价是多少就给多少银子,现在干旱,那粮价可是出奇的贵,这田租也跟着涨了……”
“秦欢他娘交不上租,正被代替贺家来收租的丁赋痛打呢!”
“我见他娘被打的厉害就带着秦欢跑了出来,正准备去找村长,这孩子非要来找你。”
“我去看看。”贺榆洲皱眉说道。
关大娘阻止道:“不行啊,小洲,这丁赋出了名的恶霸,你去讨不到好处的,你不要出面。”
“我跟你去看看吧。”一直未说话的齐琰,淡笑着说道。
贺榆洲闻言看了他一眼,他看向关大娘道:“大娘,有我在,也不怕瑜儿被欺负了,对吧。”
齐琰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却不似是询问的语气,关大娘愣愣的点了点头,待贺榆洲和齐琰出了门,却皱眉不放心的带着秦欢急急忙忙的赶去找琮棣和赵一。
路上疾走,贺榆洲斜眼看着跟上来的齐琰,微微抱怨了一句道:“我其实一个人能解决,丁赋欺负不到我。”
这是实话,上次他恐吓了丁赋后,他确实每个月都会乖乖的来找他要“解药”,平时不巧在路上碰见了他都会灰溜溜的逃开。
丁赋怕他如此,是不会对他怎样的。
齐琰闻言挑了挑眉,意外的没有反驳,只是说道:“多一个人在,多一份安全。”
贺榆洲闻言没再管他,等他们赶到秦寡妇家的时候,家里一片狼藉,茅屋里凌乱一片,值钱的似乎都被搜刮了一遍,远处还有女子的惨叫和哭泣声,贺榆洲冷了面色,忙出门朝声源走去。
“啊……你不能……不能拿走……那个……那是我夫君……夫君的……还给我……还给我……”秦寡妇死命的抱着丁赋的小腿,身上到处都是伤痕。
丁赋胡乱踢着她,面上一片不耐之色:“你家里就这个簪子值点钱,你没有钱交田租,用这个抵来也不为过!放开我!”
说着,就用拳头去砸秦寡妇的背部,贺榆洲皱眉,出声喊道:“丁赋!”
丁赋一愣,听了声音抬头,见是贺榆洲,一瞬扭曲了表情,那表情中有着恐惧、愤怒、憎恨。
万般的情绪涌上心头,流露出来,让他五官挤在了一起,看起来难看非常,贺榆洲厌恶的皱眉上前,齐琰意外的看了看丁赋又看了看贺榆洲。
负手跟在了贺榆洲的身后,贺榆洲来到丁赋面前道:“放开她。”
出口的命令,让齐琰挑了挑眉,就见那丁赋带着颤音的说道:“怎么?这个事你也要管?”
“怎么?我不能管吗?”贺榆洲冷眼看着他,丁赋吞了吞口水,不甘心的点了点头:“你行!”
说着,他冷哼一声甩开了秦寡妇,转身就走。
贺榆洲喊住了他:“慢着。”
“还有什么事!”丁赋憎恨的看着贺榆洲,贺榆洲朝他伸出了手:“簪子。”
丁赋咬牙,将簪子重重的放到了贺榆洲的手里,哼道:“你别让我知道解毒的方法,否则!”
“……你没这个机会。”贺榆洲冷淡的说道。
“……哼。”冷哼一声,丁赋愤恨而去。
贺榆洲叹气忧愁了面容,不知这个“毒”能瞒到几时,丁赋对他的愤恨似乎已经超过害怕了,人被逼急了是不会想后果的。
但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贺榆洲回头,去看秦寡妇,她一身的伤,满脸的青紫,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贺榆洲担忧,伸手想去扶她。
齐琰阻止道:“瑜儿,别碰她,她背部不太自然,脊柱可能损伤了……”
“小洲!”齐琰话未说完,琮棣从一旁跑来,满脸的大汗。
“小洲,你没事吧。”
贺榆洲摇头,琮棣看了看四周:“丁赋呢?”
“走了。”贺榆洲应道。
“走了?”琮棣有些奇怪,但注意力很快放到了地上的秦寡妇身上,他愕然看着气息薄弱的秦寡妇,贺榆洲道:“刚刚丁赋打了她的背部,如今背部看着不太自然,似是损伤了脊柱。”
琮棣闻言咬牙,起身道:“我去找大夫!”
琮棣刚走,赵一和关大娘带着秦欢过了来,秦欢看见自己的娘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吓得大声哭了起来,边哭边跑向了秦寡妇。
秦寡妇担忧秦欢,强撑开了眼,慈爱而悲伤的看着秦欢。
贺榆洲见秦寡妇睁开了眼,便蹲下将簪子还了回去,秦寡妇朝贺榆洲笑了笑:“谢谢贺姑娘,再一次有劳你了。”
贺榆洲摇头,秦寡妇咳了咳,咳出了星星点点的血。
贺榆洲一惊,秦欢哭红了眼,小手紧抓着他娘亲的衣袖,模样可怜。
贺榆洲摸了摸他的头。
秦寡妇急喘着气,看了周围一圈,似是在找寻着什么,赵一见状问道:“可是在找琮棣村长?”
秦寡妇点头,贺榆洲回道:“他去给你找大夫了。”
“大夫?”秦寡妇摇头:“不用麻烦了,我恐怕……咳咳……不行了。”
“别说这样的丧气话。”关大娘呵斥,红了眼圈。
秦寡妇苦笑了一声,看向了赵一:“赵秀才,当初你们苦心劝我不要去租贺家的田,是我太……太好强了,当初没有……没有听你们的,……如今却是后悔已晚,我一生苦命,幼年丧父丧母,成亲了又丧夫,还好有欢儿陪着我,可是我……咳咳……”
剧烈的咳了几声,咳出了大量的鲜血,在场的人看得心惊,她摇着头道:“可是……我如今这般模样,要是去了……欢儿怎么办呐!”
“咳咳……”
“娘……娘……呜呜……”秦欢哭泣。
“欢儿……”秦寡妇喊了秦欢一声,带着沉重的语调,让人听了不由的动容。
赵一道:“琮棣会给你找大夫,肯定能救你的,我们先把你抬进屋。”
说着,他蹲下,就要去碰秦寡妇,齐琰伸手阻止了他,对他摇了摇头:“他脊柱可能断了,不能随意碰触。”
秦寡妇说道:“赵秀才不用麻烦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如今……就只有一事……放心不了……咳咳。”
说着,秦寡妇忧伤的看向了秦欢,秦欢哭肿了眼,瘦弱的身体一抖一抖的,令人怜惜。
秦寡妇红了眼睛:“我的欢儿……”
贺榆洲看向秦欢,摸了摸他的发,抢在赵一前说道:“大娘,若你信得过我,秦欢自今日起便由我照顾吧。”
“贺姑娘!”秦寡妇睁大了眼。
赵一惊道:“不可,小洲你是姑娘家,今后还要嫁人,怎可带个孩子,秦娘子你就放心吧,秦欢我会同内人商量,带回家中,视如己出。”
秦寡妇感激的看向赵一,似是了了一件心事般,松了口气,表情安详了一些,气息却越见的虚弱,眼睛最终看着秦欢闭了过去。
贺榆洲一愣,心中一涩,忙搂过秦欢伸手遮住了他的双眼。
“姐姐……你干嘛?娘亲……娘亲怎么了?娘亲……娘?娘……娘……”
小孩挣扎着,叫唤着,听不见回复,心中纵然一凉,纵使年龄虽小,但血肉相连,心中也能明白稍许,他放声痛哭,眼泪浸湿了贺榆洲的手,贺榆洲默默的闭上了眼。
丁赋,草菅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