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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玄用过午膳又去了文德殿。
等到下午,杜若听说不止樊遂在那里,他又请了好几位官员,便是父亲也在的,但她并没有去看父亲,刚才在殿前偷偷看到贺玄处理政务时的样子,十分的严肃,她不由自主就生了怯意,更别怪元逢了。
也许这就是真正的皇帝。
私底下他有温和的一面,让她叫他玄哥哥,但在外,可是九五之尊,所以在他忙碌的时候,她是不适合去打搅的,除了之前贺玄答应过的用膳。
杜若在春锦殿找来杜仲问话。
听说是要放飞鹦鹉,杜仲道:“娘娘,鹦鹉才搬来宫里,只怕还不适应,不过养得一阵子,是可以试试的,但先要让它们熟悉此地的环境。”
“那是不是应该带它们去外面多走走?”杜若道。
杜仲笑道:“也是个办法。”
杜若闲来无事,当即就对玉竹道:“你拎着鸟笼,我们现在就去园子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今日晴好,母鹦鹉见到花开,亮开嗓子就喊吉祥如意,它嘴甜,话多,总被杜若喂了好多的瓜子麦子,生得膘肥体壮,把旁边的公鹦鹉都比了下去。
公鹦鹉仍是一声不吭,只是用嘴啄了啄笼门。
笼门纹丝不动,它好像就放弃了,头缩在厚重的羽毛里。
真是个哑巴吗,杜若叹口气,心想,要是两只一起叫该多好呢,偏偏这只死也不张口,她有点生气,把手里的鸟食全给母鹦鹉吃。
母鹦鹉摇头晃脑的叫娘娘。
定然是学得鹤兰玉竹,才几天功夫便把娘娘学会了。
在园子里走得一圈回来,想到明日请葛家的事情,杜若叫玉竹去膳房传话,让多做些葛老夫人喜欢的菜式,当初葛家也曾在宫中住过,那段时间喜欢点什么吃,御厨肯定是知晓的,倒也不是问题。
天渐渐黑了,贺玄还没有回来,他只是准时用了晚膳,别的不曾应允,故而杜若去睡时,人影儿都不见,倒是听说文德殿灯火通明,只怕父亲也还没有走。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
比起自己家里的架子床,这床大了许多,此前贺玄同她一起入睡不曾发觉,而今看看,真是够她在上面翻几个来回了。
卧房也是一样,到得夜里显得很空,很安静。
她又有些想祖母,母亲了,将被子拉上来盖过了半个脸。
香炉里点着安神的香。
贺玄回来的时候差不多是子时,已然敲定派哪些将军去,便好像卸下了一个包袱,只是美人儿已经陷入沉睡,对他的动静一无所知。
他躺在她身侧,将她搂过来。
迷迷糊糊间,杜若有些察觉,奈何睡意太浓睁不开眼睛,嘟囔道:“玄哥哥……睡罢。”
他嘴角挑了挑,低头亲吻她光洁的脸庞,她受不得半分骚扰,只想睡着,将脸躲到他怀里,整个人都蜷起来。
分明现在,睡是她最重要的事情了,贺玄无奈只得作罢,毕竟将军的人选定了,明日还得要亲自点兵……他手臂拢一拢,将她圈得更紧些,也跟着入睡。
第二日早上杜若是被鹤兰叫醒的。
“娘娘,快些起来,都是辰时了!”
在杜家时,杜若虽然也是个喜欢睡觉的主儿,可嫁给贺玄之后,睡得更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娇体贵,才经历人事变得虚了,今日若不叫她,又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
杜若一听辰时,连忙就穿衣,边问道:“皇上呢,又在文德殿吗?”
“去演武场了。”玉竹蹲下来给她穿鞋,“娘娘,奴婢听元逢说是要打仗了,今日就要派兵去襄阳呢,好像是要数十万兵马,这种阵势皇上许是要亲自送行到城门口的,故而早早就起来了,天还黑着奴婢就听到元逢的声音,起来一看,皇上都已经用过早膳了。”
昨日都不知几时回的,早上又不见人,杜若眉头拧了拧,做皇帝可真是辛苦,这一去又不晓得何时回宫,她正想吩咐玉竹派人去看看,忽地又想到葛家。
还说趁着贺玄没有早朝,请着来呢,这下可好,来了贺玄也不在,光剩她一个人招待他们!
可这事儿早前就已经定下,兴许葛家已经在来的路上,她连忙道:“膳房有什么吃得先端来,我起得有点儿晚了,你们也不记得葛家的事情吗?万一来得早,我还在用膳便是不太方便的,鹤兰,你向来谨慎竟是那么晚叫我。”
还不是皇上说叫娘娘多睡一会儿吗,鹤兰垂着头,倒是玉竹笑道:“葛家来,娘娘在用膳也没什么,而今您可是皇后,谁等您都是应该的。”
杜若嘴角动了动,玉竹这做派就是端架子了,只是她并不习惯,且别说葛家是贺玄的外祖家,她下马威了作甚?尽出馊主意,母亲也不是这样教她的,杜若瞪玉竹一眼:“再浑说可别怪我罚你,哪里有让长辈等的道理的?”
玉竹讷讷应了声是。
果然杜若将将吃完早膳,葛家便入宫了。
杜若走到仪门那里迎接。
瞧见她过来,葛老夫人连忙道:“劳烦娘娘亲自来迎,实在是受不得。”
“外祖母您别这么说。”杜若笑道,“您是我长辈,请别叫娘娘了,我回去时,家里长辈也是唤我小名儿的,这样才不生分呢。”
轻声细语,如若春风,一双眼眸坦坦荡荡的,毫不作伪,葛老夫人便没有那么拘束了,她对杜若原先印象也很好,觉得她可爱漂亮,而今见她态度一如往昔,没有跟着身份就变了样儿,暗道难怪外孙儿急着娶她,确实讨人喜欢,她拉着杜若的手道:“那我老婆子可就不客气了!”
“好,您进来说话罢。”杜若又看向葛石经夫妇,叫道,“舅父,舅母。”
自小儿她就凭着一张嘴甜,所以称呼长辈是一点不困难的,贾氏笑起来,朝三个孩子使眼色,葛玉城向来谦逊,连忙就低头行礼,林慧是第二个,轮到葛玉真,两人目光对上,一时并没有立刻出声。
杜若晓得葛玉真的脾气,并不抱什么期望,反正葛玉真又不是天天见的,她不计较也就过去了,谁知道她却也很快行礼了,恭敬的称呼了声娘娘。
贾氏十分高兴。
葛玉真暗地里撇了撇嘴儿,最近她父亲母亲真的够狠,请了女夫子教导约束她出门,哪里有以前半分宽厚的样子?她一个小姑娘也只好屈服,有道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哭过闹过也只得听话,不然便是半分自由都没有了。
众人往春锦殿走,葛石经道:“听说皇上去了演武场?”
“是。”杜若回答,“昨日遇到棘手的事情,来得突然,不然兴许就明日请你们入宫了。”她叫玉竹拿了茶壶倒水,亲自端了一盅给葛老夫人,“您请喝。”
她面上笑盈盈的,没有丝毫勉强。
葛石经看在眼里,心想原以为杜若是个娇养的小姑娘,恐怕不知事理,今日一看却是落落大方,为人又和善,不自视甚高,尊敬长辈,反观自家女儿,为人处世上实在是差了一截,便是真当上娘娘,也是闹得天翻地覆的主儿。
他摇一摇头,真是空有这副容貌了,也难怪贺玄见到也不曾看上,怪得了谁?她自己还一点儿不知数,要真想嚣张跋扈,也得有杜若这样的身份!
葛石经轻呼一口气,提醒葛玉真:“你在家中不是绣了桌屏要送予娘娘吗?”
贾氏也看向葛玉真。
母亲在家里百般叮嘱,她不得不绣,便站起来从丫环手里接过桌屏双手递给杜若:“娘娘,这是我送您的贺礼,您瞧瞧喜不喜欢?”
百鸟朝凤。
杜若瞧得一眼,惊讶道:“你女红原来这么好呀。”
葛玉真低头看看手指:“可是不知道戳破了几个针眼呢。”
贾氏又恨不得训斥。
杜若却是扑哧一笑:“绣花稍不注意是要弄伤的,辛苦你啦。”
只是比她大一岁,当初相见尚都是小姑娘,可短短时间,她摇身变做了皇后,一切就都不同了,在家里母亲追着叮嘱,见到杜若一定要尊敬,千万不能冒犯,她眉头拧了拧,若是可以,她是不想来宫里的,热脸贴别人做什么呢?
只希望往后不用来了。
她退下去。
轮到葛老夫人,是送了一对羊脂玉的手镯,看起来年岁挺久的,倒是弄得杜若有点儿不敢收,葛老夫人道:“原是要给芝兰的,将来也是传给儿媳妇,而今却是由我送了。”
葛芝兰是贺玄的母亲,杜若见她眼眶发红,忙拿了戴在手上:“多谢外祖母。”
一直等到午时,贺玄也没有露面,杜若暗地里叫鹤兰派人去看,鹤兰告知说,军队已经整顿完毕,便是要离开长安的。
那差不多该回了,杜若又去与葛老夫人闲话家常。
葛石经夫妇在游廊下散步,贾氏瞧着满目风景,想到往前躲在偏僻的县城里,由不得感慨道:“真没想到会有今日,而今玉城也谋了职务,我只予他娶妻,玉真嫁人,便是没有多少挂心的事情了。”她挽着丈夫的手臂,“幸好能来长安呢,不然在周国,不知会如何,真是亏得老爷那日探得澜天关的消息!”
他们连夜赶到附近,才能遇到贺玄的军队,一起跟随入城。
葛石经笑一笑:“也是天意。”
两人正说着,随从道是两位姑娘也朝这儿来了,贾氏回眸看到不远处的林慧,她今日穿着件柳色绣花鸟的襦裙,姿容大方,行走间不似葛玉真那样的着急,很有闺秀的稳重,便低声道:“老爷,慧儿的事情您看怎么办,恐怕等不了妹夫与妹妹的消息,年岁太大总是不好的。”
林家所在县城后来便陷入了战乱,只怕是凶多吉少,葛石经叹口气道:“慧儿的事情再说吧,这情况有些难办,不如再等等,就是委屈慧儿了,你可要好好待她,她是如同我们女儿一般的。”
声音不高不低,走过来的林慧正好听见,由不得心头一滞,要她还是林家千金,自然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而今落得这个境地,正如舅父所说,恐怕并没有好人家愿意相娶。
就算有,也是奔着葛家,或者说是奔着贺玄而去的,能有什么真心呢?幸好舅父舅母为人极好,她住在葛家吃的用的,无一不与葛玉真相同,然而葛玉真经常挨骂,反倒她,舅父是舍不得说半句的,还常常让舅母费心照顾,林慧眼睛微湿,当不曾听见,笑着走过去。
等到贺玄回来已是过了午时,葛老夫人见他忙碌成这样,心中疼惜,坐在身侧左看右看,这外孙儿与女儿生得相像,自小就俊俏,光是这容貌便是让人不得不宠,原先在家中,女儿也是万般疼爱,奈何去得早,竟是只落下他一个了。
想到幼时他奶声奶气唤外祖母,老夫人极为感慨,一转眼的功夫,世事都变了。
“若若,你可要好好照顾皇上呀。”葛老夫人拍拍杜若的手,“他而今身边就你一个,我们又离得远,没法周全。”
对于妻子来说,这原是本份,杜若笑道:“放心吧,外祖母,我已是叮嘱皇上按时用饭了。”
贺玄瞧她一眼,这就拿出来说了,他淡淡道:“宫中奴仆众多,也用不着她怎么费心,再说,她不让我照顾便是好的。”
什么……杜若挑眉,居然这样说她!
她不满,可葛家的人却是听出来了,葛老夫人笑一笑:“不管怎么说,你得注意好自己的身体,不要太操心国事,毕竟有满朝文武呢,总不是摆设。”
贺玄唔了一声:“您也是。”
从头至尾,葛老夫人都表现的极为关心,然而他却并没有相同的回应,反倒杜若还更亲切些,林慧的目光落在贺玄脸上,他正低头喝茶,修眉挺鼻,俊美无双,然而周身却是萦绕着一股子清冷,那是葛家的人都不能靠近的,她心想近日巴结葛家的家族不少,可他们恐怕都不知道,葛家在贺玄面前是怎么样一种境况罢?
听来是唯一与贺玄有血脉亲情的一族,然而这外界认为的强大庇护只怕也是有些虚无的,甚至都比不上他对杜若的维护。
可明明葛家对他情谊不浅,外祖母时常念着他,舅父对贺玄也是忠心耿耿,不然就不会冒着危险去澜天关了!
林慧眉头拧了一拧,为外祖母,舅父觉得难过,要是贺玄能分一点对杜若的宠爱给葛家就好了,妻子怎么能比得上亲人呢?
这一点葛石经早已察觉到,与葛老夫人道:“皇上这一整日恐是劳累的很了,母亲,我们这便告辞罢,好让皇上稍作歇息。”
葛老夫人虽然舍不得,但儿子说得不错,她笑道:“是该如此。”
眼见他们陆续离开春锦殿,她诧异的看了看贺玄,说道:“你怎么没有请外祖母多待一会儿呢?你刚才不在,老人家总是问起呢,不知道有多关心。”
她倒是想留,可贺玄都站起来送客了,也是来不及开口。
“多待会儿便不用走了吗?”贺玄淡淡道,“既然要走,早走晚走并无区别。”
杜若被他说得噎住,又想到刚才的事情,轻哼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做不好妻子,竟然说你不照顾我便是好的,我何时要你照顾了?”
家中长辈就怕她这娘娘失职,总是千般的叮嘱,她自问这几日做得还是可以的,刚才招待葛家也不曾出错,故而对贺玄这番说辞很是不满,怎么说自个儿也是世家出来的大家闺秀,真要论到人情世故,也不是不能应付的。
可居然并没有得到夸赞!
贺玄看她愤愤不平,将她拉到怀里道:“你就这么希望我当众夸你?”
“不稀罕。”她嘟嘴,“反正都是您在照顾我,我怎么敢要求。”
他轻声笑起来,将她横抱着:“是了,都是朕在照顾你,现在照顾你去睡觉。”
杜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扔到床上去了。
帐幔垂下来,里头一阵儿的声响。
元逢过来时,见奴婢们都在外头就知是什么事,可这回他没有耽搁,疾步进去立在最前一道屏风前大声道:“皇上!”
这声音突然而来,杜若羞得满脸通红,连忙就要将腿收回,只奈何被贺玄握住了,竟是拿不回来,她轻嗔道:“皇上,定是有急事呢。”
不然元逢哪里来的胆子。
这确实是自己吩咐的,贺玄瞧着身下脸若芙蓉的娇妻,满腔的火还积着未发,这会儿被人愣是给截断了,头一次尝到这种味道,他脸一沉,松开手道:“你给我等着。”
话音刚落,便是搭上龙袍走到了外面。
元逢垂着头不敢看贺玄,可也是理直气壮,毕竟他可不想脑袋落地,自己也是遵照圣命,他递上去一道卷文:“皇上,此乃高黎国皇帝亲手写的诏旨。”
高黎虽是小国,可到底也是独立的国家,赵坚在任时,已与高黎达成友好,元逢私以为也是军机大事,不能耽误。
贺玄瞥他一眼,眸中夹着火。
元逢头垂得更低了,几乎是拱到膝头把诏旨送到贺玄手里。
他展开来一看,高黎皇帝起先是恭贺他登基,后来却提到一桩事情,高黎为表现诚意,想派使者出访大齐……
字里行间,他是看出来一点意思。
高黎与大齐之间隔着虎岛,只怕高黎是为这个岛而来,他收起诏旨:“你去传话,朕准许高黎使者踏入大齐。”
元逢点头应是。
贺玄眼眸一眯:“还不走?”
“是,是,小的告退!”元逢一叠声的道,从内殿退出来。
真正是不好当这差事了,进去不行,不进去也不行,左右为难,还冒着生命的危险,元逢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心想是不是给贺玄找个小黄门贴身伺候,没根儿的便是跟宫人娘娘在一处也没什么,不像他到底是男人,总得避在远处。
不过这要是跟贺玄提了,会不会让他……
元逢浑身一抖。
见他出来了,玉竹与元逢而今也很熟络,笑着问道:“元大人,刚才奴婢听见皇上说什么高黎使者,是不是高黎要向我们大齐朝贡了呀?”
大齐虽说与周国二分天下,可与周边的小国比,那是庞然大物,像高黎这些小国自然是要来朝贡的,元逢道:“说是派使者前来商议事情,但肯定也是要朝贡的。”
“那定然有一车车的东西了。”玉竹好奇,“不知道高黎有什么特产呢。”
她记得以前宁封去高黎,给姑娘送过一个青瓷荷花,还给老爷送过高黎的野参,但是真正的朝贡物品她一个奴婢是没有见过的。
元逢不曾回答,只是回眸朝内殿看了一眼。
高黎,高黎真正盛产的可是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