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世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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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早白正发愣间，突然听到自己的手机响起来了。

    “ohmylove，咱们结婚吧，好想和你拥有一个家……”

    ……特么又偷偷换我手机铃声！

    老路和刚从洗衣机旁走回客厅的傅柔都是一愣。傅柔距离放着手机的餐桌最近，顺手就把路早白的手机拿了起来，一看上面的备注，神色就微妙地发生了些变化：

    “小白，‘少女受’是谁？”

    路早白浑身的毛差点儿刺溜一声全竖起来，但托经验的福，他还是爆发出了影帝一样的演技水平。

    他挑了挑眉，似乎在想这个人是谁，顿了几秒后，才轻轻一拍手，起身去拿手机：

    “今天店里来应聘的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大老爷们儿，看起来怪娘的，我就随手存了这么个名儿。”

    把手机递过来时，傅柔与路早白四目相对，那温柔而略带鬼畜的笑容，饶是身经百战的路早白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铃声也太暧昧了吧？还以为是你女朋友呢。”

    ……妈你要不要这么敏感？

    路早白站得离他们稍远了些，才接起了电话，那头，时醒的声音好似还在赌气，别别扭扭的：

    “喂，下来了。”

    傅柔去洗碗了，老路盘腿坐在沙发上，摸着自己新剪好的指甲，心情看上去挺好，路早白先是冲老路的背影露出了个笑容，随后，目光就集中在了墙上的挂钟上，看着一步步走动的秒针，口吻静得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我吃过了。”

    那边诡异地安静了两秒后，路早白果断捂上了话筒，及时退进了自己的卧室。

    事实证明，他的举动是明智的。

    他刚刚掩上门，电话那边时醒的声音就炸开了：

    “你吃过了？你去哪儿了？你出去吃你居然不带我？”

    路早白靠在墙上，打量着沐浴在夜间黑影中、这个世界的路早白的卧室摆设。

    跟记忆中自己房间的摆设相差无几。

    看来，这个世界的路早白，和自己的兼容性还真的蛮强，审美、趣味、生活习惯都相当接近。

    ……这意味着，如果留在这里，他可以自然而然地接手他所有的人生。

    气哼哼地质问了老长一串的时醒，这时才慢慢醒过神来：

    “等等，我一直呆在客厅里啊？你是怎么出去的？”

    路早白没有说话，他用脚在瓷砖地面上打着圈儿，面容和周围的摆设一样，深深地沉浸在阴影之中。

    而那边，还窝在沙发上和大白熊哀哀怨怨地磕狗粮的时醒似有预感一般，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你……你不会是进了……”

    明天就是早白的生日了啊！明天……明天就可以结束了的！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为什么偏偏是今天自己该死地没陪在他身边？要是他出事了……

    时醒顿时吓得从沙发上弹起，从另一侧楼梯跌跌撞撞地朝楼上奔去，发疯似的拉开一个个房门。

    没有……没有！没有！！

    耳听着那边恐怖的动静，路早白不停地对时醒说冷静，可又不敢提高声音惹得老路和傅柔怀疑，所以，他对安抚时醒的恐慌……完全无能为力。

    找了一圈后，时醒靠在了墙壁上，汹涌的盗汗顺着脊梁水流般淌下，他捂着电话，尽力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越是如此，他语音中的颤抖就越是鲜明：

    “早白，别怕……那里危险吗？我……我不该跟你吵架的……你注意安全……”

    路早白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外面就传来了傅柔的声音：

    “小白，电话打好了么？出来吃西瓜啦。”

    “小白”？

    这个称呼……这个声音？

    路早白并不知道时醒已经见过自己的父母，所以，他也不知道，时醒在第一时间就辨认出来了这声音属于谁。

    早白的母亲？傅阿姨？

    那么，早白在哪儿？傅阿姨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难不成……是死后世界……

    自己这通电话是打到阴间去的？

    早白……早白已经……

    路早白哪里晓得时醒的脑洞这一瞬间开到了黑洞的大小，丢下了一句“好好等着不要作死”之后，他就挂掉了电话。

    走出房间，路早白神色自若地拿了一块西瓜，一边啃一边溜达到了厨房，用了几个保鲜袋，把炒好的肉丝、剩下的手擀面条、鲜千张和黄瓜丝分门别类地包好。

    在路早白这具身体里的另一个路早白，从刚才起就默默地看着他的所作所为，情绪由焦躁而变得释然起来，他任凭自己的身体被路早白这么操纵着，好奇地和他攀谈起来：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路早白坦然地继续着自己的动作，同时答道：

    “这是我的梦。”

    【路早白】耸耸肩，他早就察觉到了，路早白对自己的父母没有敌意，对自己的身体侵占的意图，虽然有，可也并不强烈。

    他试探地询问：

    “你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我吗？”

    路早白把肉丝打包好，微微扬起了唇角：

    “你的接受度蛮高的。”

    而这个【路早白】也的确展现出了高度的包容性，即使没有经历过那些神怪鬼魅的事情，他也不会是莽撞咋呼的个性，态度相当温和有礼：

    “谈不上接受不接受，就是对你有种亲切感。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意外而已。”

    “那个世界里的我……也就是你，过得怎么样？”

    路早白的手顿了顿，他看着不锈钢水槽中倒映出的自己的面庞，微笑：

    “不如你，但也不错。我有恋人，也要有个孩子了。”

    【路早白】一听，兴趣便起来了：

    “那……你的恋人，怎么样？”

    路早白很轻易地就能懂【路早白】的心思，这毕竟是另一个次元的自己，无忧无虑，在这个年纪最大的苦恼，怕就是要找个人谈恋爱了。

    路早白突然起了些恶作剧的兴趣：

    “还不错，是个男的。”

    【路早白】：“………………”

    意识到自己沉默的时间略长了点儿，【路早白】顿觉失礼，解释道：

    “对不起，我不是歧视……嗯，当我什么都没问过。那我……你的父母呢？他们对这件事反对吗？”

    路早白的答案，极度坦然，坦然得根本不像是在谈论生死的问题：

    “在我那个世界里，他们早就不在了。”

    【路早白】这下是彻底沉默了。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路早白来到这个世界里，不急着逃离或是侵占自己的身体，而是选择先跟自己的父母吃了一顿饭。

    路早白把所有打包好的东西装进了一个大袋子里，对体内不语的【路早白】静静道：

    “对他们好点儿。”

    “对你的父母来说……我的年纪还是太老了，做不成他们的孩子的。”

    “那是你的父母，不是我的。”

    “占用你的身体，对不起。我马上也要回家了。家里还有人在等我，他挺着急的，还饿着肚子呢。”

    这时，傅柔回到厨房，看到叼着半块瓜皮的路早白正忙活着，忍不住诧异了：

    “小白，你带这些干什么？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路早白停止了对话，抬起头来，朝傅柔浅浅一笑：

    “嗯，要回店里一趟，刚才新雇佣的那个学徒工打电话来，说他的钱包和钥匙都落在店里了，现在还没吃东西，我得回去一趟，顺道给他带点儿吃的。”

    说着，他冲傅柔伸出手来，眼中流淌着浓烈的温柔，和让傅柔看不大明白的怀恋：

    “妈，有什么垃圾，我顺手帮你倒了吧。”

    傅柔愣了愣，看路早白穿着睡衣就往外走，不禁出声唤道：

    “小白！哎呀！衣服才给你洗过！你换件休闲衫再出去！”

    “没关系的。”

    做出回答后，路早白没有回头。

    穿着这件衣服回去，就当是留个念想吧。

    路过客厅时，路早白瞄了一眼被电视的光影照得昏昏欲睡的父亲，他果然像母亲说的那样，看着电视就会睡着。

    如果叫醒他，或者关掉电视，他大概还会跳着脚嚷嚷，说自己还在听吧？

    路早白笑了。

    提着一袋子的汤汤水水，路早白重新确认了一下挂钟上的时间。

    八点十分，距离自己到达这个世界的时间，刚刚好满了一小时。

    平行世界和平行世界那难得的交汇，只能维持一小时。一小时到达，通道就会关闭，他想再回到原先的世界也就不可能了，除非再等到这个世界与原先的世界交汇。

    这种机会……微渺近似于无。

    拉开了防盗门，路早白背对着他们，轻声道：

    “爸妈，再见。”

    脚步迈出那扇门后，路早白脚下一空，就像是踩下了万丈深渊一般，可在跌落前，他提着塑料袋的手，就被从旁边猛然伸出的一只手扯住了。

    他扭过头去，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时醒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早白说让自己等，时醒就僵硬着想要去客厅等，他甚至想，也许就要这么等一辈子，可刚刚走到楼梯口，那个他等待的人，就浮现出了身影。

    他以为是幻影，但还是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抓，没想到一抓就抓了个实在。

    感到怀里那抹温热的体温，时醒顾不得问他为什么穿着一身他从没见过的睡衣就回来了，把他狠狠地抱入了怀里。

    路早白把侧脸贴在他的肩窝上，感受着他颈部汗水的潮意，无奈地笑开了：

    “喏，给你带饭回来了。”

    “好好好，不伤心不伤心了。”

    “这次是我不好，这不是回来了吗？好好的。”

    “……成，我错了，养闺女，听你的还不行吗。”

    ……

    女孩子睁大眼睛，盈着一汪秋水的大眼睛眨眨，又眨眨，小声道：

    “路爸爸，那……原先那个世界，小白就再也回不去了是吗？”

    路早白抚摸着她软软的额发，声音软得如一泓温泉水：

    “是啊，不过小白是没有遗憾的。”

    “为什么？”

    “因为……哪怕那是再理想的世界，也不属于小白。失去了的东西，就是失去了，可以追忆，但都是找不回来的。所以说啊，要珍惜眼前和以后，嗯？”

    ……

    把小家伙哄睡着后，路早白走出了小屋，掩上了房门，发现门口站着舒游。

    他今天来给初一做例行体检，顺便和时境留在这儿吃了顿便饭。

    看样子，他应该是把那个故事也听了个大概。

    他舒适地靠在一侧的墙壁上，双手插兜，问路早白：

    “你就给小音讲这么恐怖的故事啊？”

    路早白笑笑。

    他体内的系统，在路早白二十六岁的生日过后，就和路早白一道提交了申请，让它保留在路早白体内，充当一个真·实时弹幕吐槽器。

    要搁在几年前，路早白根本不会相信，自己会愿意在结束任务后，还让系统滞留在自己体内。毕竟他当初的雄心壮志之一，就是在这一切都结束后，把系统打包销毁送回老家。

    八年的时间，他执行了一百零七件任务，共计15万6千3百积分，积分折合15年半阳寿，作为奖励给予了路早白，而路早白把这奖励分了时醒一半。

    他们有了更长的时间和岁月，在一起彼此相爱，彼此折腾。

    路早白自觉自己是幸运的，他度过了这八年见鬼的日子，有了乖巧漂亮的小女儿，有了在房间中等着自己回房睡觉的爱人，朋友和家人都在自己身边。

    这是他的选择，他为此感到满足，这就够了。

    他望向了楼下，时醒微掩的房门下透出的灯光，在他的眼中投射下一线明亮的影子，将他的神情衬得益发温暖：

    “恐怖吗？我想……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