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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被偷看>_<】

    迎风的河岸,乐侍卫目光锁在少女的脸上,她怀里抱着孩子,光洁的小脸上满是柔意,看的人心都软了大片。

    他静静地站在她身侧,耳边听着她絮絮叨叨说着两人往后命运担忧的话,心中不由轻笑一声,“小姐不必苦恼,我是不会再回国公府的。”

    林妙妙惊诧莫名,抬起头古怪的看他一眼。

    “此次出行前,国公爷已将我们几人分派出去,现在乐冀的主子只有小姐。”他顿了顿,眉心一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未曾说出口,只微微露出一分浅笑,“所以一切取决于——小姐去哪里,我便跟着去哪里。”

    林妙妙顿时有种天上掉银子银,猛地将自己砸中的感觉,像乐侍卫这样身手如此高强的人,居然说往后会一直保护她,那岂不是等于身边时刻带着一个超强打手?更何况,往后有乐侍卫黑着脸往那一战,爹和旁人谈生意也不用怕被人算计欺负了!

    相比起多家中要多一个人的伙食,这份生意实在太划算。

    林妙妙颊边的笑意加深了几许,眉眼弯弯:“那便再好不过了!”既然两个人都不会暴露身份,被皇贵妃发现的可能性会更小一些。

    她从没想过要往国公府或向官家求助,因为只要有萧拓在,身处国公府的她危险会更大,而官家……说实话,她到现在都不清楚官家传召她入宫到底是何意,但要她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一个权势滔天却不明心性的人,却绝不是什么好法子。

    乐冀黝黑的脸上多了几抹酡红,他挠了挠头,动作一顿,突然往前横跨一步,生生挡在林妙妙身前。

    对面马踏声急停,乐冀望过去的时候,黑甲将军单手扯住马缰,正冷眼瞧来。

    那盔下的一张脸如写意的墨画,自有一番倜傥。

    此人眉毛深黑微扬,一双眼睛暗若寒潭,然而观其面貌,分明就是……

    乐冀瞳孔骤缩,脱口而出:“沈柱国?!”他手下不自觉的捏向腰间,只是那柄跟了他多年的长刀已在先前遇袭中丢弃,此时他腰间再无别物,乐冀收回手,掌心却微有湿意。

    沈柱国!沈家的战神,同样也是景国的都督级人物!

    二十年前,此人便凭着一杆长枪从战场上闯下浩大的名声,被封为国柱将军!时虽人尽皆知,许多人却大抵只听而得知,可对于乐冀来说,他当年曾亲眼见识过这位英雄浴血奋战的雄姿。

    真正的见过的场面,和道听途说,完全是两种概念!

    当年身为跟在萧长陵麾下的幼-齿娇兵,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连大人都不敢见血的年纪,却生生见到了什么叫雄狮之兵、如洪之水,什么叫智谋滔天、人定胜天,什么叫以少胜多,什么叫杀人、血腥、兄弟、战争。

    用兵如虎狼,万顷之势,这样的形容,恰如其分。

    即便沈家已被官家隐判了谋逆之罪,乐冀也不会认为,那样一个不顾生死敢以匹马闯敌阵的汉子会觊觎官家屁股底下的皇位,无非就是沈国柱功高震主,引了官家忌惮罢了,更甚……还有萧三爷暗中推动,在某些方面,国公府和沈家原本还算平和的关系,从萧三爷之后便陷入了一场死局!

    可想而知,从这里见到沈国柱,曾经身为国公府侍卫的乐冀,第一反应是往腰间摸刀,实属正常。

    不过,沈国柱在二十年前便已死了,甚至沈家的其他男人及其夫人,也全都在流放蜀中的路上,遭人杀害。

    他拧起眉心,那么站在面前的这个人……如此相像的面貌,恐怕该是沈家嫡系一脉的传承,难道会是沈国柱的遗孤?

    乐冀身着青布短衣,站在身后的人很容易看出他脊背紧绷,大块肌肉凸起,像是蓄势待发,林妙妙疑惑的探出头,只瞧见一个陌生的男人,眉目凌厉,英气勃发,有特属于军人的一股气质,生的格外好看。

    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阁下可是姓沈?”心知自己方才已经有所暴露,乐冀也不会装作先前不曾开口,只客气的拱手,幸而他现在身上换了农家的粗布短衣,并未穿着国公府侍卫的银甲,不然此次怕是真要被盯上了。

    幽沉的目光紧盯着林妙妙白嫩的脸,沈泽抿了抿苍白的唇,贪恋的从她眉心看到唇角……不过十数日未见,却仿佛经历了无数次失落和酸楚,再瞧见时,对方那眉眼和性子倒是一丝未变,对上那道疑虑的视线,他忍不住眯了眯眼。

    她竟认不出他?

    当日在澧城,他们在林家门外还曾有过一面之缘,这便认不出了?

    想了想,他恍然,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是不该记得什么陌生男人。

    所以他也并非不同……

    成为富贵那段记忆,她只以为自己是只猪猡罢了。

    沈泽脑海里烦乱不看,只得稳稳压下心头的翻涌,想扔垃圾一样将这些难以控制的情绪塞进角落,这才冷目看向乐侍卫:“不错。”

    既能将他认作他父亲,看来这个男人也不是个简单人物,起码二十年前便已是个人物。

    观其身形,下盘极稳,腕臂有力,实为好手。

    想罢,他唇角继续拉平了一分,几分不满意的想着,像在蜀中的营里一般,这样成熟的男人,最容易吸引女人的目光。

    倘若长时间放在林妙妙身边,太过危险。

    沈泽脸色沉了沉,拇指无意识的搭在刀鞘上,对面的乐侍卫只觉如被猛虎盯上一般,汗毛乍起。

    远处两道人影抄着近路走来,一人身后背着一只药箱,打量一番倒真像父子俩,年轻人再老个二十岁,只怕就是老头的模样了。

    刑军医摸了把额上的汗,挺直腰板,冷不丁看见前头一个熟人,他扭头往后又揪着眉头正视一眼,讶然道“将军……怎么在此?”明明走的时候还在后头,怎么他跟儿子超了近路,人家反而跑到前头去了?

    低头瞅了眼沈泽胯-下的黑月季。

    马,是好马,将军的马术,也确是极好的,难怪了。

    刑军医捋捋胡子,心下明白过来。

    沈泽移开眼,将富贵拎下马放生,淡淡道:“路过。”

    他能说什么?

    不认得他也没什么,如今找到人就是好事,其他的……他心中有数,大可以慢慢来。

    乐冀缓缓舒了一口气,这一松懈下来,他才骇然发现,自己青布短衫里头的皮肤上全是汗液,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湿透了一般。

    就算面前不是沈国柱,而是后代子孙,只怕也同样是厉害人物。

    乐冀在心里已经给沈泽身上标注上重点标签,他有自知之明,只要这人不招惹到小姐,他定不会与他对上。

    将军面无表情,实则心里正在阴晴不定,也不知是路上遇见什么人什么事,不过好在原先灰暗的脸色却是多了几分神采,刑军医毕竟是学医的,竟是一打眼就看出来了,将军此刻的状态的比初次见面的时候好了不知多少——这是心病解决了?

    不过,就算自己慢慢舔伤口,也不至于快成这样吧?

    刑军医脑袋里想了许多,眼珠子却只转了一下,接着掉头往棚屋走去,眼睛看向院落里的黑脸男人和白脸少女,最终锁定在后者身上。

    “就是你……?”

    林妙妙:“……”

    跟在后头的刑大夫生怕自家父亲吓着林姑娘,忙赶过来抢先说道:“林姑娘,我父亲听闻你治好了村里的疫症,便来了一时兴致……”总是讨要姑娘家的东西,即便刑大夫不怎么关注人情往来,这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僵着脸讪讪的说:“不如林姑娘只将那东西给他闻一闻算了。”

    刑军医和刑大夫绝对是同一类人,就算发现普通病症的突破口也能做到废寝忘食,更何况是困扰行医者上百年的疫症?路上刑军医刚问到疫症被解,接着就蹭蹭蹭快步的跑来见林妙妙,老头忘性大,竟连看孙女这等事也排到后头去了。

    此时刑军医不乐意了,他从鼻腔里喷出一股浊气,吹得胡子飘飘,狠狠瞪了眼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

    这话说的,什么叫只闻一闻就罢?闻能闻出个什么东西?

    老夫又不是狗鼻子!

    林妙妙嘴上说的珍贵是为了不引起麻烦,可心里却没太把绿液当回事,以往日日都用绿珠来泡澡,你能对自己的洗澡水有什么想法?

    毕竟刑大夫是她和乐侍卫的救命恩人,便是将整壶绿液送出去也没什么。

    “这东西虽是别人所赠,我留着却也无甚用处,老大夫尽管拿去……说不得有什么法子再配出些灵药,往后再有疫症也治得好了。”林妙妙掩在袖口下掏出一只木制带塞的小壶。

    刑军医眼中一亮,心中暗赞这姑娘不仅生的比同龄人水嫩,就连心底也是少有的蕙质兰心,这般豁达的心性,世间只得其一的宝贝也能说送就送,比他们这些悬壶济世的行医之人也不差多少!

    “好个丫头,深得老夫心意!不过连疫症都治得好的东西可是千金难求的宝贝,我只取两三滴来稍作研究,剩下的你好好保存,说不得就是救命之物。”

    刑军医接过拇指大的木壶,拔开塞子轻嗅了嗅,身为一个资历深厚的大夫,他比自己儿子可要厉害多了,只闻了闻气味便凝眉道:“怎么有股四季青的味道?”

    四季青算是药用植株,清热解毒,活血生肌,然则这种草对疫症该是无甚用处才是,刑军医现下疑惑,倒出一滴来点在舌尖上,一股幽淡的清香在口中绽放,他闭了闭眼,仔细回想:“确是四季草,还是长在鸡冠花丛里的四季草……”

    林妙妙蓦然一惊,老大夫还真是厉害,连她取的什么草都能判断出来,这可是真本事……想来用不同植株取来的绿珠气味也不尽相同,往后沐浴时只选来单一的花朵凝成绿珠,日子久了,身上的气味也不会太过杂乱。

    她心中已想得长远,这边刑军医还在认真品鉴。

    “却也不对,就算用这两种花草作主药,实则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

    “怪哉……”

    刑军医深深皱起眉头,越想越不能明白。

    难怪连得了他传承的儿子也分析不出,这绿液全然没有任何熬制的迹象,反倒像是天生地长的一般,浑然天成。

    因得了绿液,刑家父子俩齐头上阵,钻进棚屋不出门,连饭菜都是林妙妙给端进去的,桃子可怜兮兮的站在门外,趁着林妙妙坐在兵哥刚伐下来的一颗树桩上,闷声不吭的趴在她腿上。

    小猴子吃完牛乳已是睡下了,刚出月子的小姑娘被疫症折磨的面黄肌瘦,好在牛乳有养分,这两日稍稍补了回来,倘若再过一天刑大夫认为没什么复发,便可将小猴子抱还给她爷爷,老人家为了这个孙女,可是操碎了心了。

    林妙妙拿帕子给桃子抹了把脸,露出女孩干净的皮肤,她以往也是羡慕小孩子的皮肤,直到后来有了绿液泡澡,身上的皮肤也一天天变化,现下如剥了壳的鸡蛋,白里透红,甚至论起细嫩来说,不输于两三岁的孩童。

    有时候想想,也觉得庆幸,自己的重生得天独厚,才更应当珍惜。

    或许就像现在这样,在不暴露自己能力的情况下,偶尔用绿液治病救人,也是一种感谢上天的方式——她扭头瞧了眼灯火通明的侧房,这一老一少两个刑大夫,也不知能研究出什么?

    桃子扯了扯她的衣缘,悄声道:“林姐姐,沈叔叔看你的时候很专注呢,眼睛里面好像只有你一个人……”

    “……?”

    沈叔叔?林妙妙没敢顺着桃子的目光看过去,她自然总感觉得出后背灼热的视线,只是越是如此,她越发害怕,只当做没发觉罢了。

    林妙妙心中想了想,后头那人,是被刑军医称呼将军的男人?

    桃子见她没什么反应,又凑近了些道:“爹还在军营的时候,我听几个随军的姐姐说,沈叔叔平日里最讨厌女人了,也最烦女人哭哭啼啼,对什么姑娘都不假辞色,我以前觉得也是……但现在想来,又不太对了,他可不讨厌林姐姐,看来什么冷面阎王,什么不假辞色,也是分什么人的。”

    林妙妙:“……”

    年纪不大,懂得还不少。

    桃子抬起头,对她挤了挤眼睛,暗搓搓道:“林姐姐,你说沈叔叔是不是也喜欢你阿?我爹还猜测林姐姐和乐大叔可能是大家族里不容相恋愤而离家的一对,只是乐叔叔是一定打不过沈叔叔的,到时候只怕要娶不到媳妇儿啦。”

    原来刑大夫也这么……喜欢家长里短……

    她和乐侍卫不过是落难在此,哪是什么相恋离家的那种牙酸桥段?

    林妙妙给她说的满脸通红,推着她的肩膀进屋:“没有这回事,小孩子不可胡乱说话,没得惹人笑话,时候不早了,快些上床睡觉!”

    哄了桃子休息,外头天色也暗了,林妙妙在床边坐了会儿,想到桃子的话,却依稀记起傍晚那将军的脸,眉眼间的气质确是有几分熟悉的,她该是在哪儿见过?搜寻了一下记忆,林妙妙的脑海中定格在一张满是泥水的脸上。

    虽然那人相貌看不清晰,不过身上的气息却与沈将军有数分相似。

    只是那毕竟只一个临县的难民,和刑老爷子口中统领兵马的将军,如何会是同一个人呢?

    她拧起眉,突然又想到那人眉心盈满金黄的气运,比官家还要旺盛许多的气运,也是……有些说不准的。

    倘若有机会,再瞧一瞧沈将军眉心的气运是否与那人相似,她便可以确定了。

    心有所思,这时候又有点睡不着了。林妙妙也不愿对着烛光发呆,径自舀起自己和桃子的衣裳,准备去河边盥洗。

    晚上河边无人,她正好省力些,将衣裳泡在绿液中,也好过自己揉搓。

    后头跟来的几十个兵哥跟着乐侍卫往附近村子里借住去了,两个刑大夫和沈将军三个大男人皮糙肉厚,待在棚屋里将就一宿也无妨,林妙妙和桃子住一间。这些日子,她总是和桃子一块儿的,小姑娘性子乖巧,嘴巴也甜,林妙妙心中也喜欢,想了想,日后若真嫁了人,定要生个如桃子一般省心的女儿才是。

    扳着木盆往河滩上走去,岸边有许多岩石,她找了两块又高又大的用来挡风的,中间的宽度恰好容她一人挤进去。

    往常起东风时,她也常坐在此处看水纹如潮一般往岸上涌。

    冰冷的水流从脚底淌过,如花香一般令人心神明镜,身上清凉舒适。

    林妙妙搁下木盆,舀了些清凉的河水,抬手往里头投了颗绿珠,幽幽冷月霞,浅绿色的液体也泛着几抹荧光,她随意将几件衣裳扔进去,伸手将它们完全浸入水中,饱满的融入绿液,不过一会儿功夫。

    她手指伸进去搅了搅衣裳,不远处却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她微微侧头过去,正是傍晚桃子口中谈论的沈将军和一个低着头听吩咐的兵哥。

    沈将军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中递过一封薄薄的信函。

    风声太大,林妙妙在这边只听得见忽大忽小的声音,“……快马将这封信交给林掌柜,一路护送他夫妻来此,我等你一日。”

    “是。”

    那兵哥转身疾走,很快将岸边杨柳上拴着的黑马解下,动作利落的不过翻身一跃,脚下一蹬,便策马而去。

    林妙妙收回视线,心觉奇怪,沈将军派人连夜去接人也便罢了,还接了个拖家带口的掌柜?来这个村子干嘛?做生意?

    正当林妙妙陷入遐思时,只听一件铁甲扑地的声音响在不远处,似乎离她所在的位置更近了些,她怔了怔,怎么沈将军还没走?忍不住再次探出头去,林妙妙眼睛往上一看,动作不由顿在原地,扭头的瞬间脸色通红。

    他……他竟将上衣尽数褪了去?!

    沈将军除去铠甲和里头黑色的亵衣,身上的肌理尽数裸-露,胸前和腰腹还有数条深可要命的伤疤,只瞧了一眼便已看出这人必定身经百战,也必定悍勇至极。

    只是……他在做甚么?!洗澡?是了,侧屋里有令两个男人不好沐浴,晚上的确是来河边洗澡的好时机,可为什么偏偏要这个时候?

    林妙妙双手揪着自己的衣领,心跳扑通乱跳,只盼着对方不要发现自己才是……远处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渐渐变小,最后只听噗通一声,什么东西落入河水里,林妙妙轻舒一口气,也不敢抬头去看,只抱着木盆尽量沿着远处往回走,差点还被绊了一跤。

    河岸边,沈泽手中摸着两块石头,他上身虽光着脊背,□却整齐的套着铁靴和军裤,看清溜走的人影,他惊愕一分,眸中却隐带着几分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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