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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家里差不多安顿好,卖了几百斤玉米给酒厂,加上尚新泰的那65块卖猪仔的钱,一共凑齐了100元,晏华背着尚文远开始万川之行。
要到达万川,先得往东边翻过横亘在村子背后的大山,到山顶垭口,20里地,再往山下,又30里地。下山之后,到得一个叫升平的小镇,这个小镇挨着国道,镇上就有直通万川市的公交小巴,那时候,都管这小巴叫棺材板子。棺材板子再跑两个小时,就到了万川了。
一路山高路陡,森林密布,唯一的大道,还是解放前盘踞万川的军阀,为了鸦片的种植,才开出的一条可供两人并行的碎石路。经过几十年的迎来送往,现在的路倒是极为平整,夯实。
尚文远年纪再小,现在也有40多斤重了。晏华背着小家伙,在路上,走一段歇一段,口渴了,就着路边的小溪,喝两口生水。从早上6点,到中午12点,才将将到达大山顶的垭口。
垭口有个林场护林员的小楼,实际上是原来的碉楼,挂了块林场的牌子。
都是一个村的,林场两个护林员还管晏华叫表嫂。
在垭口歇气的当口,两个护林员回来吃中饭了。见着晏华母子俩,就打招呼。知道是给小孩儿去市里医腿,就让晏华母子进了林场的屋子里,陪着说了会话,顺便叫一起吃了简单的中饭。是真简单,大白饭加泡菜和凉碟咸菜。
林场的日子是真苦,管理几十里的原始森林,就四个人,两两轮休调班。吃的东西,都是从山下家里带上来,这时候的林场还不允许大规模砍伐盈利,纯粹的拿死工资。唯一的好处就是不干重活,每天就着松涛、风雨,享受绝对的宁静。
尚文远重生前,每天被公司里繁杂小事弄得焦头烂额之余,就一直想回到老家的山林里,畅想寂静森林里的静谧生活。可生活怎会如此简单?自己编就的网,把自个网在里面,轻易脱身不得的。
在林场吃过中饭,郑重道谢之后,娘俩接着赶路。
一路上,小文远总会托着听收音机的名义,给母亲讲些小故事。说现在城市的生活是怎么样,晏华听到有趣处,还跟儿子碎碎嘴,说等你长大了,得好好读书,考个中专,挣了大钱,把一家人都接到城市里享福。
84年,九年义务教育还没开始,国家恢复高考也只有7年时光。初中毕业就算文化人,高中毕业那就是高材生,可以在工厂当工人,也可以在学校里教书育人了。孩子能上中专就是最理想不过,毕业后包分配,就是城里人。至于大学生,压根不敢往那上面想,整个十里八乡,大学生一只手都能数得明白。
说着话,时间就过得快,而且下山也要轻松许多。
到下午3点钟不到,就赶到了升平镇的车站。花了五角钱,买好车票。上了车,找了个坐,等车上人满了,售票大婶吆喝一声:走啦。那声音高亢而尖锐,整个闹哄哄的车子里被这一声,震得一片安静。
带着城里人那种自豪感,售票大婶开始逐一检票。到尚文远母子俩座位的时候,看一个小屁孩还占了一个座,就嚷道:小孩买了票没?晏华答道,没买。售票大婶脸开始下放:咋不买票?量了有一米二没?
晏华赶紧答道,没呢,孩子腿坏了,你看看,不能抱着,腿吊着孩子受罪。
大婶看了看小文远肿胀的小腿,没再说话。
一路无话,两个小时后,小巴冒着黑烟,喘着粗气,稳稳的停在了万川的红旗车站。
已经五点多了,晏华母子俩都很饿。离车站不远的地方,找了个小饭馆,花了1块钱,要了两大碗杂酱面,母子俩饱餐了一顿。
看天色还早,晏华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向饭馆老板问了一个地址。刚好,问的那地方离饭馆不远。老板详细把路给指了,晏华就背着小文远,顺着马路赶路。
“妈,不是去医院呀?”尚文远其实在听母亲问路的时候就知道,那地方不是去医院。
“先去找个亲戚,是你大舅初中的同学。”晏华耐心的回答小儿子。
“哦。”尚文远对大舅的同学一点印象也没有,前世的时候,兴许是来市里就诊的时间比较晚,小腿都开始溃烂了,母亲就着急先去了医院。
晏华没上过学,不认识字。背着儿子,一路问着人,最后遇上一热心的大妈,看了晏华纸条上的地址后,直接就领到了一栋青瓦红砖,周围绿荫冠盖的苏式老建筑前。
对热心的大妈感谢一番,在小公园的一张石头圆桌旁的凳子上,稍微歇息了会。
上楼之前,晏华叮嘱儿子:“等会见了人,要讲礼貌,不要调皮。”
余文从卫校回来,在厨房里陪着老妈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无非是那个男孩子给她递纸条了,那个男孩子怎么怎么样之类的,都是学校里的一些八卦。
母女俩正嘻嘻哈哈的聊得高兴,忽然,余文妈就抬手让女儿先别讲话:“好像有人在叫你爸。”
“没有啊,我咋没听到呢?”余文刚说到兴奋处,根本没听见什么声音。
两人不说话,侧耳仔细听了下,果然有人在叫余文爸的名字。
听声音还是个女人的。
“真是的,叫什么嘛,不会敲门啊。”确定是在叫自个老爸,余文走出厨房,到了大门口,“谁啊?”
把房门一打开,见外面站着一农村中年妇女,还背着个小孩儿。
“你找谁啊?”余文看着房门外的母子二人。
“麻烦问一下,余舒同老师是住这里吗?”晏华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怯怯的,乡下人到城里,自然就这么个反应。
“你谁啊?找我爸干嘛?”余文把住门。
“我是晏志的妹妹,我叫晏华。”
“晏志?我不认识。”余文转头大声跟还在厨房的母亲大声问道,“妈,晏志你认识不?”
余文妈把手擦干,把煤气灶上的火调小,从厨房一出来,看到房门外,晏华母子:“您是?”
“这阿姨说她是晏志的妹妹,晏华。”余文接话很利落。
“哎呀,晏志我怎么会不认识,晏华妹子,快进屋。小文,赶快给阿姨倒水。”余文妈自然是认识晏志的,她和余舒同是初中同班同学,自然和晏志熟悉。说起来,当年在一个班上,晏志还帮余舒同给她传过小纸条,也算个媒人。
晏华看着人家客厅里洁净光亮的水磨石地板,再看看自己那占满泥土的布鞋,就有点不好意思进门。
余文妈转头看见晏华的摸样,就知道怎么回事,赶紧从门边的鞋柜里拿出一双棉拖鞋出来,放地上。
晏华赶紧半蹲着把鞋脱了,背着个娃,有点吃力,换上拖鞋。尽管是早上才换上的新布鞋,但走了几十里山路,脚上自然是有一股味道。
把脏鞋子就放在房门外,生怕踩坏人家地板,轻轻的走到客厅里。
余文妈见状,把那双脏布鞋提进屋里,靠墙边上放着:“放外边,等做清洁的来了,会给你鞋扫走。”
蓦然进入一个陌生的屋子,晏华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余文妈和余文爸都是从农村里出来的,自然知道是怎么个状况。刚进城那会,她和晏华都一个样,第一天到单位上班,见着单位里的那光亮的地板,都轻手轻脚的,生怕给地板弄脏了。
这年月城里的人们还没有那么势利眼,加上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见着农村来的亲戚朋友,说话还都带着小心,怕一个疏忽,把人给得罪了,传回农村,名声不好。
将尚文远从背上解下来,抱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晏华推了下儿子,小声说:“叫人啊你。”
尚文远对这个场景自然不惧,大大方方的叫人:“阿姨好,姐姐好。”
“小家伙你也好,叫什么名字呀,几岁了呀?”余文妈看着乖巧的小文远,心里喜欢,就坐到晏华旁边,摸着小家伙的脸。
“阿姨,我叫尚文远,今年4岁了。”
见着小家伙一点都不认生,大方、懂礼貌。余文妈愈加喜欢。
“晏华妹子,这是你儿子?好乖的一个娃。来,你先喝水。”余文妈从女儿手里接过水杯,放到晏华面前的茶几上。余文就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好奇的看着母子二人。
晏华赶紧伸出手,拿着水杯,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但好在有个儿子。
“谢谢阿姨,谢谢姐姐。”
尚文远家里穷是穷,但晏华手脚勤快,把一家人?意恋酶删弧r蛭?窃诘酱蟪鞘校?袒??《?哟┝艘簧砉?谑焙虿糯┑睦渡?≈猩阶埃?渡?男】阕樱?渖虾烊蟮男x车埃?蕾嗽谀盖椎幕忱铮?醋啪腿萌诵纳????p> “好孩子,真乖。”
“小弟弟,真乖,来,奖励一个大苹果。”余文母女俩看着小文远,越看越觉得小孩儿可爱。
尚文远看了看母亲,等母亲应允后,才说了声谢谢,接过余文手里的苹果。
余文家里就她这么一个独苗,平时在家除了父母,就她一人,没个玩伴。见小文远乖巧的小模样,就从晏华手里接过来,抱在怀里。
等晏华喝了口水,余文妈才问道:“晏华妹子,这次到市里来,是有什么事吧?”
晏华赶紧放下水杯,回答道:“小远调皮,上个月把腿给摔了,也不知道咋回事,就叫腿疼,让村里的医生看了,说是骨头没断。但小远就是说疼,还肿了,越肿越大。我哥让我到市里来检查一下。我对医院又不熟悉,跟我哥说了,就来麻烦您了。”
“晏志呢,怎么不来?亏他做得出来,你人生地不熟的,万一你一下找不到我们,那还不得出事。”余文妈跟晏志是老同学,说话自然不客气。
“他屋里头事多,学校还没放假,也走不开。”晏华说了这么些话,倒是不紧张了,说话也利落许多。
余文听到这,才注意到小文远左腿有点不对劲。慢慢的把左腿的裤脚往上提了提。见着肿胀发亮的左小腿,大惊:“啊,肿这样了,要再过几天,都快溃烂了。”
余文读卫校,学的就是临床。一看小文远的腿,就知道小孩子伤得不清。
“别一惊一乍的,等你爸回来,明天带着到人民医院去检查一下。”余文妈很是善解人意,这时候,可不能给小孩大人压力,本来人都很焦急了,再这么一吓,到时候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呢。
约莫6点多钟,房门传出开门的声音,应是余舒同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