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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苏执只觉身子微微一震,一股温和浑厚的气流将自己周身裹住,下坠之势顿时销掉四五分,他尚未反应过来,那股气流似是有质无形,又将他往上轻轻一托,未及多想,两人便已稳稳地落在地上,距那农夫尚有两丈多远。那老农见两个大活人忽地从天而降,惊得猛地跳开,又慌忙走远几步,浑浊的老眼打量着陆、苏二人。曳罗河的二十余人也不知甚么时候身旁竟多了一个乡下老农,看样子应是当地的山民。只见他微微有些驼背,看上去年岁颇大,身上衣衫又脏又乱,右手拄着一根比他还高出半尺的木棍,背上背着个破旧的布囊,肤色黝黑,身材单瘦,须发灰白,裤脚高卷,一双草鞋遮不住脚踝处暴起的青筋,小腿处还沾着一些泥土和青草叶。他看了苏、陆二人半天,又弯腰从地上扯出几株草放进背上的布囊之中,对眼前的一切似乎又充耳不闻了。
却说这一变故非但苏执惊异万分,连同那二十余个曳落河的歹人亦是目瞪口呆,须知两人下坠之势迅猛异常,非内力深厚、轻功极高之人断然不可如此安然着地。众人无不面面相觑,噤若寒蝉,再也没人敢胡言乱语打陆离的主意了。陆离嘿嘿一笑,将短刀收入腰间,抬起头来大大咧咧地说道:“言达师,好好的放着点苍山的帮主不做,怎么当曳落河的走狗了?”那言达师装扮风雅,但掩饰不住眉眼间的阴鸷之气,闻陆离此言不禁脸色一变,说道:“我道是哪路高手来趟这趟浑水呢,原来是天山的云寒仙子大驾光临!”苏执看了陆离一眼,心道,原来陆姐姐有个外号叫云寒仙子,他想起陆离昨日横渡数悬崖的身姿,暗道这名号倒也颇为贴切。陆离笑靥如花地说道:“云寒仙子!云寒仙子!小妹这个这个名号多年未用了。言大哥,我一介女流之辈,哪是甚么高手,不过是这几天宰了甚么姓甚么油的、盐的、酱的、醋的几条狗罢了。”那二十余人闻言皆是大惊失色。言达师也是微微一震,勉强说道:“果然是你。”陆离故作奇怪地说道:“那有甚么了不起么?”她话音未落,忽地右手一扬,暗器破空的尖锐啸叫大作,数道银光向曳罗河诸人疾射而去。言达师身为一派掌门,武功修为自是非同小可,他见陆离右手一翻,便知有异,待暗器射出时,言达师身随意动,如一溜轻烟般在众人身前晃过,将陆离打出的数枚暗器尽数接住,却都是长约半寸的银钉。陆离见他如此身手,暗自惊骇不已,却仍拍手笑道:“言掌门好身手!”陆离声音宛若黄鹂鸣叫,煞是好听,如花般的笑颜也浑不似作伪,谁也不会相信这个看似天真无邪的绝美少女竟是下手狠辣、动辄取人性命之人,然而适才倘若不是言达师身手了得,怕是又有几人在黄泉路上疾奔了。言达师冷冷一笑,将手往外一翻,只闻“叮叮叮”几声响,那几枚银钉打在悬崖之上,没入石壁当中,只留下数个小洞。苏执站在一旁,将言达师如此声势,心中砰砰直跳。言达师说道:“陆姑娘,此事与你没有半点干系,又何必来趟这趟浑水?今日你不管我的闲事,日后江湖相见也好说话。”他此举既是恐吓,又是安抚,以陆离之机灵如何不省的?她虽暗暗惊骇于言达师武学修为之深,但仍是不动神色地说道:“以卑劣手段夺取掌门之位,逼走同门义士,将堂堂点苍派弄得乌烟瘴气的狗贼,本姑娘却也不屑于与他说话。”言达师脸色煞白,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说的是谁?”陆离嘻嘻一笑,得意洋洋地说道:“谁是点苍派的掌门,我说的便是谁!”苏执见陆离如此放肆,不由得大是担心。
原来言达师原本武功人品皆不足以接任点苍派掌门,只不过他为人阴险奸诈,数年前以极其卑劣的手段胁迫一位绝世高手助他夺得掌门之位,此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言达师武功虽高,但好色淫逸,品性低劣,武林中正义之士尽皆不齿其为人,只是没想到如今他竟贵为一派掌门之尊,却供安禄山手下的曳罗河差遣,也当是点苍派这百年名门前所未有之耻辱了。言达师本是见陆离姿色秀美,暗暗动了淫心,不欲与她结下仇怨,只不过此人行尽龌龊肮脏之事,偏生要装出一番风流名士的样子来,没想到陆离口下不留情,劈头盖脸便将他骂的狗血淋头。言达师大怒,暗暗运足真气,仍是不动声色地问道:“陆姑娘,你定要与我作对?”陆离哼了一声,眼睛却瞧着别处。言达师故作无奈之情,说道:“也罢,你杀我兄弟,坏我大事,言某却也不与你为难,只须你接我三掌,倘若言某不敌,我掉头便走,如何?”陆离撩了撩鬓角的长发,淡淡一笑,说道:“你只须接得了我一掌,姑娘我今日便饶你性命,却又如何?”言达师本见陆离举手投足风情万种,已是淫心大动,却又听她如此狂妄,心下愠怒不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苏执大是担心,他虽于武功一道全然不懂,但这言达师气势远胜昨夜峰顶那人却是显而易见的,陆离尚且败在那人手下,只怕与言达师相比更是大有不如。他激于义愤,忍不住挺身而出,对言达师说道:“你是一派掌门,却来欺负陆姐姐这年轻女子,羞也不羞?”陆离将他拉至身后,低声说道:“呆子,姐姐不碍事的。”
言达师见两人亲密的模样,心中嫉妒不已。早在苏执、陆离于崖上跳下之时,他便已觉察到二人生死相护之情,又见苏执满身书卷气,容貌生的颇为英俊,便隐约料到这小妖女定是动了春心,当下更是恶从胆边生,盘算着待取得那两封信笺之后便要杀了苏执,再慢慢独自享用陆离。适才他出手接住陆离的数枚暗器时,便已知陆离的内力修为不过如此,比起自己来固是远有不如,便是昨日在破庙中丧生的由老二也应在她之上,这小妖女定是使了甚么诡计,方才杀了由老二等人。言达师奸猾多疑,虽已有八分把握,但仍担心陆离深藏不露,倒也不敢怠慢,当下故作潇洒之态,左手背在身后,举起右手沉声喝道:“仙子小心了!”陆离笑嘻嘻地望着他,忽地说道:“且慢。”说罢便掏出短刀,在苏执的长衫上割下一片布来,苏执奇道:“你要做甚么?”陆离一边将布缠在手上,一边郑重其事地说道:“有人衣冠楚楚,实则污秽不堪,姐姐不想脏了手掌,只好作践你的衣裳了。”言达师闻言气得肺都要炸了,铁青着脸喝道:“找死!”身子一晃已在陆离身前五步,手掌朝陆离当胸拍来,他暴怒之下已运足了全身内力,这一掌挥出,登时带起周遭气流,发出“啪啪”之声,甚是骇人。陆离毫不退缩,也是娇喝一声,伸出右掌迎将上去,她小手纤细,气势远逊言达师。但闻“砰”地一声巨响,两人已是双掌相接,真气激溅,竟将苏执摇摇晃晃地推开数步。便在此时,言达师惨呼一声,口中鲜血狂喷,身子如流星般朝后平直飞出,重重地砸在数名同伙身上,而陆离则笑吟吟地扫视曳罗河众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言达师捂着胸口站将起来,又吐出几口血,指着陆离说不出话来,两眼射出怨毒的目光,半晌之后方才吐出个“走”字,说罢又恨恨盯了苏执一眼,头也不回地踉踉跄跄离去了。曳罗河的二十余人见陆离如此神威,个个瞠目结舌,哪里还敢强行出头?未过片刻,二十余人便溜得干干净净。苏执又惊又喜道:“陆姐姐,你真厉害!”陆离笑嘻嘻地说道:“呆子,不是姐姐的功劳。”说罢转身拜倒在地,恭声说道:“弟子参见宫伯伯!”那貌不惊人的老农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身后三尺。苏执顿时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那宫先生一边扶起她一边笑道:“小丫头嘴下不留情,是生怕言掌门受伤不重罢!”陆离哼了一声,娇声道:“这种江湖败类,死有余辜!谁叫他有眼不识泰山的!”宫先生呵呵笑道:“令师三苦师太还好么?”陆离神色一黯,说道:“家师去年已驾鹤西归了。”宫先生一怔道:“老夫数年前在天山采药做客三苦庵时,令师气色尚好,怎地便登极乐了?”陆离说道:“家师一生命途多舛,数十年青灯古佛仍绝不了相思,她在我这做徒弟的面前不予言表,但我又岂有不知?师傅五年前改名三苦,实是已了无生趣,驾鹤西归亦未尝不是解脱。”宫先生微微颔首,说道:“杨前辈与令师之事,我等外人又岂能知悉?”陆离见苏执呆呆地站着,赶忙说道:“呆子,这位前辈我早先也跟你提过,便是百草峡的药王宫无名宫先生。宫伯伯,他叫苏执。”苏执朝宫先生行了个礼,说道:“小生苏执见过宫先生。”昨夜陆离已向苏执提及宫无名,只是未曾想到这百草峡的掌门简直比乡下的老农还要寻常。宫无名道:“你便是振武镖局的苏执么?”苏执道:“正是小生。宫先生也知道振武镖局么?”宫无名双眉微微一颤,说道:“老夫昨日到了振武镖局一趟,还见到你父亲留字。”
苏执先是大喜,继而颤声问道:“雷伯伯他们都还好么?”宫无名道:“振武镖局内空无一人,但并无凶险之相。令尊在书房留有字条,大意是他们寻你不见,昨日已先行南下江浙暂避,你可即刻前往杭州海宁的宝应柜坊找钱掌柜相会。”苏执闻言大喜过望,原来父亲已然与雷伯伯回合,当是已无性命之虞。苏执问道:“那字条先生可携带在身?”宫无名摇摇头道:“老夫深恐夜长梦多,字条为他人所获,当时便已将之毁去了。”苏执喜道:“正该如此,先生想得周到。”他数日来心头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看着陆离喜笑颜开。宫无名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即刻启程南下。”苏执默然不语,沉思片刻道:“我不去杭州。”陆离惊道:“呆子,他们在杭州等你呢!”苏执摇摇头道:“我要去京城办一件事。”陆离气哼哼地说道:“我可不愿去甚么京城。”苏执脸色坚毅,以不容分辩的口吻说道:“我独自一个人也须得去。”陆离小脸涨的通红,说道:“你去便去,跟我又有甚么干系?”宫无名皱眉道:“苏公子,你爹爹他们虽已南下,但曳罗河之人仍在四处搜寻于你,你去京城未必平安。”
苏执道:“陆姐姐,你知道我昨夜在峰顶上交给你的是甚么东西么?”陆离摇摇头。苏执这两日来与她同经患难,共历生死,对她已是极为信任,当下便道:“请陆姐姐再上山崖,将那油皮纸包取下来一看便知。”宫无名道:“两位少歇,容老夫代劳。”说罢双膝微曲,吸了一口气,身子便腾空而起,落在山崖之上,苏执尚未惊叹出声,宫无名两个起落,便已到了苏、陆二人首次落脚歇息之处,宫无名道:“是这里么?”苏执道:“便在先生右手岩缝。”宫无名依言将那油皮纸包取出,身躯往前一倒,如飞鸟般凌空跃下,眨眼之间便已落在苏执跟前。苏执见他脸不红气不喘,一上一下极是敏捷利落,倘非亲眼所见,决计不会相信这乡里土气的老农竟有如此惊人的身手。苏执拆开油皮纸包,取出那两封信来,交给宫无名道:“先生请看!”宫无名接过信看了,亦是微微色变,说道:“姓安的竟已如此蠢蠢欲动了么?”苏执道:“小生虽一文不名,但亦知此事非同小可,家父不惜性命保护这两封信件,小生决不令此事半途而废!”宫无名将信交还给苏执,又见他说得坚毅,沉吟了半晌道:“江湖中人虽不问官府之事,但安禄山声威日隆老夫却也是知道的,当今皇帝对他恩宠有加,只怕这两封信件也奈何不了他。”苏执迟疑了片刻,终于说道:“这几日安禄山的人不惜代价抢夺此信,家父几乎丧命,晚辈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们越是不择手段,越是可见心虚,此事无论如何也须得一试。”陆离冷笑一声道:“如若你要南下杭州,我可护你一同前往,不过为了这劳什子信件,本姑娘却没打算陪你受人追杀!”
苏执暗暗沉吟道:如今我左右不可呆在浔阳,与其去杭州避险,还不如送信到京城,再说爹爹临走前也交代于我,务必将信交与宗正府的李大人。当下他不在犹豫,朝陆离躬身道:“这几日多亏陆姐姐出手相助,小生方才保全性命,实是已感激不尽,原也不敢再劳烦姐姐同行,此去…城纵使千难万难,小生也决不轻言放弃!”陆姐见他说得坚决,反倒显得自己胆小贪生了,当即怒道:“你要去便去,我却回天山去了!”苏执见她发怒,也不敢相劝,只得说道:“小生暂且别过姐姐!”陆离粉脸涨得通红,哼了一声,重重地跺了一下脚,朝宫无名说道:“宫伯伯,这个呆子交给你啦!”说罢便转身扬长,她身子轻盈,去势甚速,未几那一团黄影便已消失在苏执的视线之中,苏执心下怅然,朝宫无名鞠了一躬道:“宫先生,晚辈就此告辞!”宫无名道:“慢着!老夫与唐州洪济寺的弘远法师有旧,原也打算前去拜访于他,你既决心去往京城,老夫这就便与你结伴前行,如何?”苏执闻言又是惊喜又是愧疚,当即拜倒在地:“晚辈何德何能敢劳先生相助?”宫无名武功超群苏执是亲眼所见,又兼为人谦和,不似陆离那般喜怒无常,有他作伴自是最好不过了。宫无名扶起苏执,说道:“苏公子,此去长安定然艰险万分,你可须得想清楚了。”苏执道:“晚辈心意已决。”宫无名道:“如此我们便先行动身罢!他们自然都会跟上来的。”苏执奇道:“还有谁来么?”宫无名微微一笑道:“你到时候便知道了。”苏执不便多问,却在想着那杨先生,此人非但先后救下爹爹和自己性命,而且宫先生、陆姐姐皆听命于他,真不知他是何方神圣?
苏执将那两封信贴身收好,拿起那本《艺文录》,想起此书来历,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失落。宫无名见苏执身上衣衫多有破损之处,便令他脱下来,从背上的布囊里取出针线来替他缝补,手艺竟也甚是熟稔,他见苏执颇为惊异,便笑着解释道:“老夫常年独自一人在山间野外采药,须得有些零零碎碎的技艺方可。陆丫头甚是调皮,令你这衣衫破损太甚,须得找个农户家借些布料来了。”苏执一看,却是陆离适才与言达师对掌之时被她割去了一大块,穿上之后既显得既不伦不类,又颇不雅观。苏执撩起前摆不好意思地笑道:“旷野之中也不碍事,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倘若路过市镇,却须得找个书坊买几本书来。”忽地想起自己身无分文,陆离又已离去,看宫先生这副模样也不似有钱人,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宫无名见他手中拿着《艺文录》,笑着点头道:“苏公子是个读书人,日后考个功名封妻荫子自然不在话下。”苏执脸上一红,说道:“小生还尚未娶妻呢!原本爹爹这次回来是替我张罗婚事的,现下却须得等到此事过后了。说到功名,今岁深冬的取解乡试也不知能否顺利?”苏执又想起小怜,心头涌上一股甜意。宫无名暗暗叹了口气,便招呼苏执穿上衣衫上路。苏执一边走一边询问宫无名在振武镖局的见闻,宫无名只说镖局里人去楼空和那张字条,其余也并未发觉异常。苏执心道自己将信交到李大人手中后,此事当已平安过去,爹爹和雷伯伯他们说不定也从杭州返回,自己便可与小怜相见、与两位兄弟团聚了。想到此处,苏执浑身生劲,恨不得一日之间便到了长安。
两人走了个把时辰尚未走出荒山野岭,苏执这两日来只有昨夜烤的几只飞鸟果腹,此时早已是饥肠辘辘,浑身上下酸痛难当,几乎就要迈不开脚步。宫无名与他商量须得就近找个市集,雇个马车方可,否则以苏执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身板,不知何时才能克期功成,然而在这野岭之中连人烟都没见着,更不要说还须多久才能找到个市集了。苏执的脚踝处已磨出血痕来,每走一步皆是疼痛不已,但他始终咬紧牙关绝不叫苦。两人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远远见到前方两山之间似有人家。苏执心下一喜,一瘸一拐地跟在宫无名后面朝那处走去。
两人走到一户农家旁边,有个老妇人正在菜园里劳作,宫无名上前打过招呼,方知此处唤作夹山冲,附近止有五户人家,那妇人见宫无名衣貌朴实,苏执又生的文静,也未多加盘问便将二人引进不远处的自家茅屋之中。宫无名奉上银钱,请老妇人将出布料来,老妇更是喜笑颜开,端茶送水甚是客气。宫无名令苏执脱下长衫,细心地将缝补好前襟,他虽未见得如妇人般手巧,但也缝补得端端正正颇为牢实。苏执道过谢,又将衣衫穿上,宫无名问那老妇人道:“不知最近的市集离此地还有多远?”老婆子道:“倒也不是很远了,不知两位从何处来?”宫无名道:“我叔侄二人原本是做些山中采药的营生,昨夜不知怎地迷了路,却来劳烦大娘了。”老婆子笑眯眯地说道:“不碍事!不碍事!二位要去市集也忒容易,等下跟着小儿一道便是了。”宫无名道:“令郎也去市集么?”老婆子点点头说道:“乡下人家也没有旁的事做,采几盆莲子、砍一担干柴到市集去换点纹钱罢了。等他父子砍柴采莲归来,吃点东西便要去集市了,你可随他一同前往。两位不嫌弃的话,将就着用点粗茶淡饭罢。”宫无名点点头道:“如此便多谢大娘了。”那老妇人甚是朴实好客,满面皱纹的脸上浮现出憨厚的笑容,说道:“不碍事,两位正好尝尝山中莲子的味道。”宫无名问道:“这夹山冲盛产莲子么?”老妇人道:“这儿但凡有水的地方都是莲蓬,一年的生计全在这上面呢!唉,早些年光景还算过得去,现下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那妇人一边与两人闲聊,一边动手做饭,宫无名便帮着她在灶里生火。未过多时,低矮阴暗的茅屋之内便弥漫着香味。
苏执自小衣食无忧,不知农家生计艰辛,若在平时,哪里会到这种地方来?现下却颇觉好奇新鲜。山里人家虽是贫穷,但那老妇却不住地夸赞自己的儿子,原来只因家贫,兼受年老体衰的双亲牵绊,她那儿子又极是孝顺,怎么样也不肯委屈了爹娘,故而年过三十了也未曾娶亲,老妇人叹了口气说道:“两位在外见识多,倘有合适的女子或是寡妇人家,便是入赘也是好的。”苏执听了大是唏嘘,只得好言慰抚于她。
未几,一桌香喷喷的菜肴便上了桌,老妇说道:“稍等片刻,我去唤我家老头子回来。”说罢便出门去了。苏执腹中早已空空如也,当下咽了咽口水,翻开那本《艺文志》以灭掉心中饥火。两人等了良久,忽听外面有人高声叫道:“娘,我回来了。”但见一个满身泥土的青年男子端着一个硕大的簸箕进来,簸箕里面装满了绿油油的莲子,那男子见到宫无名、苏执二人,微微一怔,苏执赶忙与他说明来意,那男子也颇为大方,朝苏执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来,细看之下也有几分英气,男子说道:“爹爹就在后山上收拾柴枝,很快便回了。”说罢便丢下二人自己去洗刷满身泥土,过了片刻,那青年男子复又进了茅屋,见爹娘仍未回来,苏执捂着肚子,眼睛却不住地看着满桌热气腾腾的菜肴,便笑着说道:“山里人也没甚么规矩,两位不妨先行吃饭罢。”说罢便在桌前坐下,热情地招呼宫、苏二人。宫无名、苏执早已饥不可耐,推辞了几句也就不再客气。
正当两人举起筷子之时,忽闻门外有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宫伯伯,这遍地的莲心够你入多少味药了?”话音未落,一个黄裙少女笑吟吟地走了进来,那男子一怔,脸色微微一变。苏执大喜而起,浑身如沐春风,叫了声:“陆姐姐,你怎么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