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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其实在陈功的心中早已经十分清楚了,而且比他们清楚得多。在满城黑雾之时,他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而且他比任何都清楚,天磨城中的人如果是迁走的话,满城之人只怕是十不存一,不光是因为现在是寒冬季节,这只是天气问题,更主要的是在这虚仙大陆之上,没有神祗庇护的人是很难生存的,这是一个鬼魅妖灵共存于世的世界。
这一下,连宋勃都无法安抚了,只一转眼间,好好的一座人间城池就变成了鬼域,又有几个人能够接受得了,如果不是他本人也是养浩然之气的儒者,只怕早已经如其他的普通之人一样跪地伏拜起来。
一个个人都看着陈功,这与之前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如果说之前还是受难之人求一容身之地的想法,现在则是溺水之人希望岸上的人能够救命了。
陈功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对于他来说,最难受的事莫过于性命不能自主,而又不得不求他人来救命。
正当他要说话之时,天磨城中心处的城隍庙突然冲起了一道宏光,光芒灿烂,在黑雾之中洒出一片彩霞,天磨城中人先是一惊,随之大喜,纷纷抬头看去,只见那坐在城隍庙上空的铁李城隍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了,那宏光正是那一条朝九天之上生长的青藤散发出来的。
可是这青藤却是快速地朝着九天之上升腾而走,突然,城隍庙之中一只漆黑的大手探出城隍庙,一把抓住了青藤,青藤之上光芒大作,疯狂地向着天空中升腾,却怎么都无法摆脱那只漆黑的鬼手。
陈功眉头一皱,在山神庙前的众人眼中一道刺眼的光芒冲天而起,在黑暗之中极为耀眼。反应快的则是立即抬头,看到天空中的城隍庙上空方向,只见那道暗红色的光芒如同一道血芒,在那漆黑鬼手上一绕,那鬼手齐手腕处断开,手腕以上的部分抓扑在城隍庙的瓦面上,散为黑雾,而手臂则瞬间缩回了城隍庙。
那红芒虚空一闪,化为一个人,身着白色衣袍,腰悬长剑,身上仿佛有着一层山岳般的厚重感。
他静静地显出身来,凌空虚立,抬头看着那朝九天之上快速消失的藤条。
这是天磨城的人第一次看到陈功显露出神通法术来,没有另外两位神祗来得声势浩大,看上去就连铁李城隍都有所不如,可是他却只一招便解救了铁李城隍。
只是被救出的铁李城隍却直接离去消失了,这让城中看到了这一幕的人极为失望。
他站在城隍庙的上空,身上笼罩着一层朦胧的清光,在黑暗之中很是清晰。
满城的人看他仿佛云淡风轻的样子,自信满满,有着神祗才有的神秘气息。
可是陈功的心中其实一点都不平静,他突然发现,做为一个神祗,在得到人们的信仰之时,更得为他们的生命负责。
他眼中看到了有亡魂在这阴雾之中行走,鼻中闻到了毕生难忘的腐臭之气,这种气息与世间的任何臭味都不一样,他曾经在阴间的秦广王城之中闻到过,耳中又听到了那忽远忽近的咆哮,这是亡魂不甘的怨念。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城隍府中赢宗的强大,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他不能,如果今天离去,他陈功就不再是陈功了。
突然,城隍庙中冲出一个人来,那人身上闪耀着明灭不定的光芒,正是黑木王爷,他的脸色极差。
陈功站在那城隍庙的上空,看着他冲出来,迎着他的目光,竟然是看到他眼眸深处有着一丝惊慌,只听他大喝一声:“速速封印些城,阴魔临世了!”
他说完就径直向着城外腾空而去,身上依然散发着惊艳光华,那在他入城隍庙时就显得耀眼之极的神光,把满城之人眼眸中的震惊与失望照得清清楚楚。
陈功不知道黑木王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满城百姓说的。他朝城中看去,已经有人在亡命一般地向城外奔逃而去,大多是北城这边的人,而更多的人则是看着他,那种眼神就像是溺水之人看到了岸上的人。
四名神祗,两个离去,还有一个陷于城隍冥府之中没有出来,转眼之间就只剩下陈功一人。
陈功心中暗叹一声,突然腾空而起,安静的城中却在这时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在惊呼声中,城隍庙的屋顶突然掀起,一个人从其中冲了出来,正是柴桑城隍,只是此时他浑身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黑气,脸色发青,双眼死灰,死灰之中更有着一丝邪异隐藏着。
他才一冲出来,就直接向着上空的陈功扑去,他这一扑,就像是扑入了水中,溅起了一片无形的浪花。
陈功刚才就是感应到了危险,才会腾空而起,身在空中便已经感应到了危险当头罩下。抬头之间,那柴桑城隍不知道何时竟然已经出现在了陈功的头顶,漆黑如铁的手破碎虚空般地朝着陈功头顶抓来,隐隐有破空之声传出,就如飞剑击刺。
城中有人惊呼,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陈功被这铁爪抓了个脑浆四溅。
柴桑城隍手穿越虚空地落下,陈功就像是被这股杀气所慑,没有反应过来一般被抓了个正着,只见陈功的身体在那一抓之下应声而碎,碎成了一团红光,顺着柴桑城隍的手席卷而上。
城中的人没有看到在柴桑城隍的手掌之下有一朵莲花钻了出去,莲花一晃,似有一层幻象浮现,而柴桑城隍微微一怔,就在他这一怔之间,一抹剑光已经无声无息地划过虚空,掠过了他的咽喉颈脖。
整个天磨城中的人此时都抬头仰望,仿佛能够听到柴桑城隍皮肉骨头被割开的声音,在那一抹剑光的照耀下,柴桑城隍的头颅飞起,虚空中并没有一丝鲜血出现。
那一抹剑光在阴暗的天空之中一转,化为一片光幕将柴桑城隍的头颅与身躯罩入其中,刹那之间,柴桑城隍化为一堆碎肉。
剑光再化为一道流光穿过半个天磨城,落到了古霄山神庙的上空,流光扩散,化为一个白袍人,黑发飘扬,神情凝重,眉头微皱,嘴角紧闭。
满城之人发出一声欢呼,这一声欢呼之是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反倒是带着负重太久的一种放松。
南城城守宋勃心中松了一口气,忍不住说道:“我就知道山神不会离去的,他是一位真正的神祗。”
另外三位城守还沉浸在陈功一剑就将柴桑城隍击杀的场景之中,他们能看出来柴桑城隍是出了问题的,却并没有想到一直都不显山不露水的山神居然强悍到了这等地步。
“他只是天剑峰一片山域的山神,神位与城隍相差了数阶,居然能够斩杀城隍,难道他突然了神禁?”西城的城守惊讶地说道。
“现在天下间得到天庭正统敕符传承的正统神祗少之又少,神道已乱,神禁只怕也已经被削弱了。”东城城守说道。
他们自然不知道陈功此时仍然忍受着神禁带来的刺痛,亏得他有第二元婴在身,将这种刺痛减弱到了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陈功看着拜倒在地上的人们,看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池,缓缓地说道:“既然大家都不愿意离去,那就祭祀吧,召告天地,从此奉我为天磨城唯一的神祗。如果我生前不能庇护众生,死生也将为你们指引轮回的方向。”
没有人比陈功更清楚城隍庙之中赢城隍的可怕,或者说他手中的那枚来自于阴间秦广王城的鬼玺的可怕。柴桑城隍大意地进入其中,最后冲出来的只是一具既然被阴灵控制的肉身,被陈功直接绞杀。强大如黑木王也是狼狈逃走。
好在那柴桑城隍虽然有着城隍神位,神位品阶比陈功要高,可显然并不是正统神祗,所以法力并不算高深,也没有什么玄妙的神通法术。陈功现在虽然修为实力还有限,确切地说,他现在来这天磨城中的,只是一具元婴分身,可是他的战斗经验何等丰富,哪是一般的神祗可以比得了的,所以当他受到偷袭的时候,立即以这种反偷袭的方式将其斩杀。
陈功自然不可能狂妄地以为自己能够庇护得了这一城之人,可是既然已经留下来了,就要竭尽全力守护一番。之所以要让他们召告天地,然后祭祀一番,是因为在这天磨城中,陈功虽然勉强凝结了西城区的敕符,可是却不能控制这一方受到污染的地脉灵力,更没有尽得一城之信仰,根本就是无根之萍,法力薄弱。
唯一能够最大限度加强自己实力的办法,就是成为这天磨城真正的唯一神祗,只要满城之人心念如一,全心全意地信奉他,他就能够从这城中源源不断地汲取信仰之力,转化为大量的法力,这是唯一的活命机会,无论是对于陈功来说,还是对于这满城之人来说。
陈功站在神庙之上,身上散发着一层柔和而沉稳的神光,就像是黑暗之中的一盏安心明灯。
四名城守挤过众人,来到了山神庙前,他们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跪拜着,宋勃满脸慎重地说道:“山神如果全心庇护,天磨城满城生灵必定以灵魂献祭!”
陈功看着他,又像是根本就没有看他,而是看着满城之人。黑暗寂静的城中,鸦雀无声,连风都像是停了下来等着他的回答。
许久之后,陈功闭上眼睛,缓缓地说道:“每个人的生死皆在自己的手中,生死由心,若要死,我先死!”
在他的心中,还有一句话并没有说出口,那便是他的生命其实也在满城生灵的手中。
宋勃沉默,满城之人沉默,陈功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种凛冽铿锵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