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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中挟着张勇,在众人的包围下,一步步沿着台阶走下城楼。举刀的兵士们便也随着他步步后退,眼睛却死死盯着他的动作,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
见到如此场面,宿阳百姓和其余留守城下的张家军兵士都涌了上来,脚步声,议论声,拔刀声,指向徐中的兵器顿时又多了几百,人群把城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徐中回头看了一眼,道:“烦劳哥几个关紧了城门,任何人别让出去。”十几个手持红缨枪的守城兵面面相觑,又看看被他抓在手里的张勇,其中一个带头的挥了下手,底下人便都去照办。
张勇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阴着脸对韩铮道:“韩大当家,这就是你们大孟山的英雄好汉?人死鸟朝天,咱们张家军可从来没出过这种软蛋。”
他这一句话把大孟山各寨的人全骂进去了,众寨主脸色顿时更不好看,他们手下那群当惯了土匪的汉子哪受得这种气,也呛啷呛啷地拔出刀来,嘴里骂什么的都有。张家军众人纷纷转回头和他们对峙,两拨人推搡拥挤,互相喝骂,俱是毫不相让的架势。
徐母也在围观的人群里,急得喊:“臭小子,你这是干嘛?”
徐中却没有时间解释,只是紧抓着张勇不放,那边厢愈吵愈烈,几乎就要动起手来,便听韩铮大声道:“吵个屁!仗还没打下来,先自己人闹翻天,有气有怨找他娘的鲁国狗贼发去,窝里横算什么爷们儿!”
众人被这声音震得一静,各式各样的目光望向韩铮、徐中和张勇他们。有个站在旁边的张家军队正浓眉竖立,呸地一声道:“韩寨主,欺负人不是这么个欺负法。你瞅清楚了,你的人到现在还挟着我们将军,要说闹,也是你们先挑的头。”
话音一落,周围又响起低低的骂声。徐中却只是撇撇嘴,他挨过的辱骂白眼多了,从不把这些当回事。听见城外声音渐消,他转头跟孙二威道:“三哥,你再上去瞧瞧,鲁贼撤走了没有?”
孙二威看着他迟疑半晌,最后一拍大腿,三步并两步地上了城头,不多时转回来说:“都走干净了。”
韩铮双眉紧锁着,问他:“那些被抓的百姓呢?”
孙二威没有答话,黑着脸重重叹了口气,眼里带着明显的怨气。众人见状便都安静下来,一个个脸色沉重,知道那些无辜的楚民必都已葬身在鲁兵刀下。
徐中手一松,放开了张勇,张家军士兵立刻一拥而上扭住他。
张勇铁青的脸上写满怒意,伸手揪住徐中的领口,冷冷道:“这小子贪生怕死,妨碍军务,连累那么多无辜百姓被害,我如今要拿他问罪,韩寨主应该不会阻拦了吧?”说着掀起眼皮,扫了韩铮一眼。
众人也都跟着看向韩铮,猜想他不会在双方合作的当口拆张勇的台。何况今天这个事,搁哪也没有轻罚轻饶的道理。
谁知韩铮跨前一步,斩钉截铁地道:“人是韩某带来的,要问罪,也该由韩某来问。”
众人大惊,这哪是要问罪,摆明是想护短啊!
人群立即又喧腾起来,张家军的是心有不忿,大孟山的则是两处为难,既不想矮人一头,又不愿意落个是非不辨的坏名声。
果然,张勇冷笑一声道:“既然韩寨主开了口,兄弟就省省心,在这边看着,权当是见识韩寨主治下的手段。”
徐中暗里翻个白眼,他这话一说出来,就等于把韩铮架在高台上,想下来都难。而韩铮之所以替自己出头,多半还是看在卢渊的面子上。
这么一想,徐中就更不乐意了,自觉像个靠媳妇儿吃软饭的,当即说道:“韩大当家,你也别为难了,一刀砍下我的脑袋,给这位好赖不分的张将军消消气罢!”
韩铮正盘算该怎么办,没料到他突然蹦出这么一句,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张勇喘着粗气,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听你的口气,还是我冤枉你了?”
徐中道:“不冤枉,不但您恨我,等会儿我下去见我爹,我爹也不饶我。想当年他就是被朝廷征兵,上阵战死的,我今天做这个事,不光对不住外头那些枉死的父老乡亲,更对不住我自己老子。我在他坟前指天发誓,一准儿多杀几个鲁国兵给他报仇,我没做到啊!”
徐中抹抹眼圈,说得声泪俱下,众人一时都听愣了,摸不准这是啥套路。
张勇狐疑地瞅了他两眼,伸手一正头盔:“既然如此,你刚才为什么阻我们出城?”
徐中使劲一挣,把按着他的两个兵士甩了开,两人又待上前,张勇却一摆手,示意让徐中说下去。
徐中揉了揉手腕,朝周围怒目而视的宿阳众人扫了一遍,又转回来看着张勇道:“将军出城是为了救人,这本来是好事情,但为了这一点点善,您可就作下大恶了。所以我徐中冒死也得拦着,护住将军您的名声。”
“你讲明白,本将怎地就作下大恶了?”张勇的好奇心全被挑起,一腔怒火便沉了下去,焦躁地瞪着徐中。
“您瞅瞅,宿阳城这么多的将士百姓,他们就不是咱的手足亲人吗?”徐中伸出只手,两面一翻,“手心手背都是肉,舍下哪边您心不疼啊。”
他扬手指着城外,语气越发激昂道:“鲁国都是些什么人?狡猾,冷血,一帮没有人性的畜生!今天闹这么一出,他们不就是憋着坏,想不费一兵一卒就把咱们给一窝端了吗?做他娘的美梦!”他喘了口气,又道,“为救外头那一千人,万一中了鲁人的圈套,丢了宿阳,不但人救不回来,连城里这些老少爷们儿也都活不成了。将军,这笔账您可得好好算算。”
四周安静到极点,人们想起刚刚鲁兵的暴行,都禁不住攥起拳头,身体绷得笔直。
张勇也抿着嘴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脸色变了又变,右手紧抓着腰刀。安静的人群里却突然传出几道声音:“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能杀几个鲁贼,老子死了也就死了!”
“没错,跟□□的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你们还当命是自个儿的吗?”迎着陡然掀起的声浪,徐中吼了一句,声音里染着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颤抖,“这些年就为守着家门口这片地儿,咱大楚死了多少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咱们这些活着的人,难道还是为自己活的吗?”
黑压压的人群,竟是鸦雀无声。一双双通红的、悲痛的、闪着泪光的眼睛,都在这一刻死死盯着徐中。
徐中扒开人群,跳到街边的高桌上,提高声音道:“远的不提,就说刚刚死在城外的兄弟姐妹,他们的血不能白流!咱爷们儿现在能做的,就是一条心跟着张将军和韩大当家,把被鲁国抢走的地盘再夺回来!到那个时候,不光是给他们报了仇,给这么多年来死在鲁贼刀下的兄弟报了仇,更是给咱们自己个儿报了仇。爷们儿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一席话掷地有声,下头立刻响起嗡嗡的议论声,夺地之仇,辱国之恨,在这些热血男儿的胸膛里沸腾。
“徐兄弟说得好,夺回六横城,杀光鲁国贼,报仇雪恨!”
“夺回六横城,报仇雪恨!”
所有人都举起了手臂高呼,呐喊声直冲云霄。
张勇和韩铮看着眼前景象,心中既是震惊又是欣喜。这几日接连受挫,军中士气低沉,他们正为此而担忧不已,万万没想到被徐中一番说讲,鼓动得兵士们战意勃发,精神抖擞,士气空前高涨!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这小子真他娘是个怪才,说话办事总跟别人不是一个路子,可偏偏就能奏效!
徐中趁这时候已经钻到人群里,徐母一把拽住他,眼里竟也闪着泪花:“儿子,刚才说得太好了,有胆气,不愧是咱老徐家的种!”顿了顿又道,“不过你爹什么时候上过战场,他明明就……”
“娘哎,你要害死我。”徐中吓得赶紧捂住她嘴,闷着声道,“刀尖都悬我脑袋顶上了,要不那么说,他们能好好听我后头的话么?”
徐母一巴掌拍他胳膊上,啐道:“打小就数你心眼子多,没个正经主意。”
两人声音全被四周围如潮的喊声淹没,等到声浪渐落,就听张勇站在当间道:“鲁贼的死期就快到了,我张勇当着众家兄弟的面立个誓,就算是死,我也带着大伙把六横城打下来!”
他一改方才的阴郁神情,黑黑的脸庞上满是慷慨激昂之色,大手朝徐中的方向一挥道:“徐兄弟今日冒死直谏,真乃是英雄胆色,不但无罪,还是大功一件!除赏银二两之外,另拨出一支百人队,以后就归徐兄弟调遣了。”
徐中一愣,没想到自己这胡天胡地的一通乱拳,不单捡回条命,还打通了财路官运。一句句恭喜声里,韩铮却拧着眉头看了张勇一眼,即便他心思再粗,也看得出这是要从他手里头挖人啊,但现在情况特殊,两拨人马并成一拨,就算不乐意,也不好说什么。
卢渊隔着人群看到徐中,目光里含了些难辨的深意。徐中一抬眼,正跟他四目相对,马上走了过来,拉着卢渊道:“媳妇儿,我得了赏,回头给你和我娘一人裁套新衣裳。”
卢渊出身不凡,什么样的华贵衣袍没有穿过?粗布劣衫,由来是难入他眼的。但看着徐中眼里闪动的喜悦和期待,他淡淡“嗯”了一声,道:“颜色素净些。”
徐中应道:“我记得了。”
“款式需得庄重。”
“好好好,我亲自盯着人做。”
“不要花哨的花纹。”
“你就放心吧媳妇儿,包你满意。”
卢渊点点头,不知为何觉得心情甚好,过了半晌,忽听徐中叫了他一声:“卢渊。”
听他换了称呼,语气也带起几分严肃,卢渊奇怪地转头,就见徐中收了一脸没正经的笑意,两眼盯着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珠在阳光下显得分外明亮。
“我有个事求你。”
卢渊压下心头疑惑,一挑眉毛道:“怎么,衣服不是白给我做,还要报酬?”
徐中不说话,头发和肩膀上撒了层金灿灿的阳光,过了半晌,他下定决心般道:“我想学武,你教教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