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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破晓,万物蒙光。
一夜时间转瞬而过,正是凌晨静谧时分。
“王妃,王妃……”石破天惊的叫喊声一路从王府门外闯入云苑,连门都顾不上敲便直接冲了进去,墨天手中握着好几张信笺,大声道:“你快看,我……”
嘎!
话音戛止,墨天脸上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手扬在半空,忘了落下。
刚听到动静的战无极黑着脸“刷”的一下扯下床帐,速度堪称快若闪电,但墨天还是看见了……
床上凌乱的被褥中,歪躺着长发披散的千玥。
嫣红面色,眸若晨雾,微微低喘着,隐约可见洁白如玉的肩胛,脖颈修长宛若天鹅。
墨天顿时有种自戳双目的冲动。
心中哀嚎,拔腿就往外跑。
卧个大槽!完了完了完了……他把王爷的好事给坏了,完蛋了……
“还敢跑?”阴测测,冷飕飕的声音利剑般射来,顿时把墨天企图逃离现场的腿给钉在了门槛上,满脸含泪驼背的转过头,“王爷……”
战无极黑着脸从床帐里出来,身上衣服难得的凌乱不齐,露出健美硬朗的胸膛线条。
浓黑剑眉皱紧,一脸不爽加暴躁。
墨天顿时有种想哭的冲动……
不透光的床帐里。
千玥平躺了一会儿,感觉气息平复了才坐起身,低头看着锁骨上鲜艳的印记,又好笑又心软。
昨夜的忙碌功亏一篑,也没能在那两个蛊师的随身物件中找到线索。
她的心情一时坏到谷底,干脆洗澡睡觉。
谁料到战无极早埋伏在浴室外面,一等她出来,什么话也没说便吻了上来。
不同于往日他亲吻的凶猛强势,昨夜那个吻,少见的轻柔绵长,带着男人不太容易发现的温柔与安抚,直吻得千玥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积在心里的郁闷不知不觉便散了开,她吻着吻着,居然靠在他身上睡过去了。
结果当然什么也没发生,战无极把她抱到床上,搂着她睡了一夜。
千玥的睡眠一向很浅,平日里稍微有点动静就容易惊醒,昨天夜里却离谱的睡得沉香,也不知道战无极有没有趁着她睡着的时间做坏事。只是睡醒后一睁眼,就看到头顶鹰眸暗红,昏暗光线中相当具有压迫力。
结果……
压迫是压迫了,但战无极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墨天就呼啦啦一下闯了进来,什么气氛都没了。
想起战无极瞬间黑透的脸,千玥嘴角一弯,不厚道的笑了。
整理下衣服和头发,她撩开床帐下床,战无极已经不在屋里,估计是去洗澡了,只剩下墨天一脸小媳妇似得站在桌子边,表情又囧迫又悲催。
千玥挑挑眉,走过去喝了几口水,“找我什么事?”
墨天撞破自家主子的好事虽然囧,正事却也不含糊,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她面前,“王妃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千玥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顺手翻开,简洁明了的一行小字。
“禀大人,目标已经确认,天战楚千玥,年十六,未婚处子,现居住于王府,身份特殊,我等无从下手,请大人指示。”
千玥看着手中好似密信一般的纸条,微微眯起眼。
再看另一张,一模一样。
十来张传信纸条,字迹内容如出一撤,显然是同一个人写的。
“这是什么?”千玥抬头看墨天。
“一个时辰前,我手下的人在京都周边截获的消息,这些是其中一部分。”墨天缓缓说道。
“一部分?”
墨天点点头道:“根据我手下的人汇报,在同一时间,有四批人从京都四个方向同时传信,总数约有上百,我的人只截获了一部分。”
上百只信鸽从不同方向、不同路线同时起飞,墨天的人没有提前准备,拦得住这边也拦不住另一边。
只要有一条漏网之鱼,这消息也就封不住了。
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
“四批人?”千玥冷冷一笑,她没忘记当初去三海城之前,沿途遇上的野兽成批死亡之事,那个时候她就怀疑天战国有人养蛊,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蛊王殿早已经潜伏着的人手。
除开昨夜那两人和已经暴露的蛊王殿女长老巫乙之外,还有三批人马隐在暗中,具体数量不明。
“王妃,你怎么看?”墨天也意识到了这点,沉声问道。
千玥不答,低头看着手里的密信。
这信虽然简洁,但千玥现代见多了各种隐秘情报,轻而易举便看出了这信里几处不对劲的地方。
首先,“目标已经确认。”
——什么目标,是怎么确认的?
其次,“年十六、未婚处子。”
——密信风格简洁,没有一个多余的字眼,说明对方只挑选了最重要的信息来汇报。既如此,为何要强调她的年龄、未婚以及处子之身?难道只是单纯的描述?
然后,“身份特殊,无从下手。”
——这个“特殊”,指的是她和战无极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蛊王殿人性情倨傲,连王府暗牢都敢单枪匹马的强闯,现在又为什么无从下手了?
最后,“请大人指示。”
——谁是大人?指示什么?
如果他们的目的是杀人,那根本不需要另外指示,除非有别的原因。
“越来越有意思了。”轻轻的冷笑从千玥唇角溢出,眉眼一片森冷。
今日之前,她和战无极一直以为,就算蛊王殿的人是冲着她来,也不过是为了她身体里的药虫。
现在看来,他们却是想岔了。
蛊王殿根本就不知道药虫的存在,他们的目标,从头至尾就是千玥这个人。
李北城曾经交代过,蛊王殿一直在神神秘秘的找什么东西。
不止在天战一国中找,大楚、燕国、齐国等其他国家,也都有蛊王殿的人手涉及,只是隐秘暗中未曾被发现,也一直没有找到。
结合这些密信,明显暴露出他们要找的是千玥,所以才会说“目标已经确认”,然后列举她的各项资料,方便日后的行动。
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找,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确认的。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蛊王殿找千玥,并不是为了杀她,否则一确认就可以下手,用不着特意汇报密信。千玥也从未和蛊王殿有接触,身上更没什么值得人窥视的东西,反正就是莫名其妙被人惦记上了。
“王妃,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墨天突然迟疑着问道,“你……真的是楚家人吗?”
这个疑问,从墨天见过千玥真容那一刻起,就已经种下了。
那种长相,那种气质……
见一次便让人永生难忘,夺目璀璨,几近妖物。
而千玥的父母家族,从未有人美貌近妖。她的父亲楚建明长相平庸,母亲毕芸虽然早年私奔,但私奔之前也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美艳的名声,可见也只是个普通妇女。
如果毕芸没有掩盖真容的话,那千玥,就和她的父母没有丝毫相像之处。
甚至例举楚家上下,也找不出一个与她相像的人。
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果千玥真的是楚家后人,就算长得不像父母,也会多少与其他近亲相似,不可能凭空长出一张完全独立的脸。但千玥……偏偏就长成了这样。
这,说不通啊……
屋内气氛,倏然变得诡异安静。
千玥愣怔了一下,眼眸眯紧,她不是楚家人?怎么可能?
就算楚千玥刚出生时没有记忆,但楚家总还有其他人,楚建明也不可能认错自己的女儿。如果她不是亲生,而是从外面抱养来的,那五岁之前,楚千玥怎么可能那么受宠?甚至以楚家嫡女的身份与战景瑞定了娃娃亲,差一点就嫁入了皇家?
墨天死活想不通的也是这一点。
抱养来的孩子血统不纯,皇室是不可能接纳的,楚家更不可能放着自己亲生的后辈不要,让一个外人享受这种殊荣,这更加说不通。
可她若是楚家人,那长相又是怎么回事?
“你是楚家人,这一点不用怀疑。”沉冽冷硬的嗓音打破了屋内的凝滞,战无极一身水汽,冷寒料峭的走进来。
千玥和墨天齐齐抬头看他,他为什么这么笃定?
战无极走过来,伸手抚摸着千玥右边耳垂,沉声简练道:“你是在皇宫里出生的,正好是我母妃的生辰,你娘进宫贺寿却突然难产,我就在现场,亲眼看着你从产房里被抱出来,不可能有错。”
千玥闻言,神情微微古怪的看着他:“你当时才几岁,婴儿你也认得出来?”
战无极闻言顿时瞪了她一眼,“不是认得婴儿,是认得你右耳垂上,这两颗并排在一起的红痣。”
他一直记得那一天,母妃生辰的晚宴。
当时怀孕九个月的楚夫人突然生产,把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寿辰上见血是很不吉利的事情,但母妃没有在意,反而借出了自己的寝殿作为产房,并一直在外等候。
战无极当时才五岁,生平第一次遇到有人生孩子,觉得很新鲜就跟着母妃一起等。
所以,他是亲眼看着刚出生的千玥从产房里被抱出来,也一直记得那个一出生就粉雕玉琢,瓷娃娃一般的女婴。在她玉一样小巧精致的右耳上,两颗并排在一起的红痣,鲜艳宛如血珠。
他还记得母妃当时笑得很开心,夸赞是个漂亮的孩子。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母亲的笑容。
记忆就此停驻,戛然而止。
他记住这个笑容的同时,也记住了当时母妃怀里的千玥。
所以战无极很笃定,千玥是楚家人,不会有错。
“我耳朵上有红痣?”千玥摸了摸耳垂,她完全没注意。
墨天凑过来一看,惊讶的扬了扬眉,“还真得有,两颗并排,只是不太显眼,若是在婴儿身上恐怕会很醒目,难怪王爷记得这么清楚。”
说着,墨天又看了两人一眼,神情略带促狭:“这么说起来,王爷王妃还真是有缘,一出生就见过了。”
战无极眸色幽深,不语。
千玥却是肩膀一耸,暗中撇了撇嘴,那个女婴是楚千玥,又不是她,有缘个屁啊。
不过这样一来,她是楚家人这件事应该没什么疑点了。
战无极拿起桌上的密信,扫了一眼,眼中闪过刀锋般的寒,这时候,门外却传来了喧哗的声音,墨天一愣,快步走去门外,却见一个小厮跌跌撞撞的冲进院子里,脸上全是惊喜交错的表情,“王爷,王爷……”
“什么事?”墨天扬眉,这幅表情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墨玄和……墨尘大人……他们,他们回来了,现……现就在门口……”小厮一边粗喘一边说,脸色越发惊喜。
“什么?”墨天顿时惊喜万分,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屋内的战无极也一瞬间站起,冷毅面容上掠过一丝喜色。
墨玄和墨尘,当日在三海河坝爆炸时落水失踪,一个多月过去一直渺无音讯,墨天和墨霖的人手一直在外搜寻,却也只零零碎碎找到些线索,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们自己回来了。
墨天顾不上多问,拔腿就往府门外跑。
战无极薄唇微勾,虽然没有跟着出去,但脸色却已经显而易见的和缓下来。
千玥微微一笑,她对墨玄墨尘没什么感情,但那两人到底是战无极多年的属下,战无极嘴上不说,心里却多少有些担忧,现在两人回来,他也可以放心了。
“我去一趟楚家。”千玥站起身,她要去问问楚建明关于毕芸的事情。
另外,墨玄和墨尘既然回来,肯定会来向战无极汇报这一个多月的经历,他们主仆间的事,千玥没兴趣,也不想关心。
墨玄和墨尘对战无极忠心,她没有指责的余地,其实也不止他们,墨天墨霖乃至白秋等人,忠心的也只有战无极,至于她,不过是因为站在战无极身边,才顺带被他们看重,称一句王妃而已。
千玥始终记得,她给战无极解毒时,墨玄墨尘的拔剑相向。
在这些人眼里,战无极是唯一的主子,她只要有一点举动可能威胁到他,立刻就会反目相向,说好听点这叫忠心护主,说难听点,就是没把她当自己人。
既如此,她又何必过多参与他们主仆间的事?
千玥神色淡漠的走出房间,心中一个盘旋已久的念头,突然便坚定下来。
她不能一直作为战无极的附庸,想做什么都得仰仗他的人,这样的状态她很不喜欢,也太过被动了。
她需要有自己的力量。
独属于她一个人,绝对忠诚的力量!
在过去,千玥对权势地位没什么兴趣,也懒得费这份心思,只想着潇洒度日,快活一生。即便后来有了战无极,她的想法也没怎么变过,只是从独身一人,变成了与爱人携手。
千玥一直以为,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只要他们在一起,贫穷富贵,都无所谓。
但如今,她突然明白了,爱情从来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战无极的身份,他所站的位置,决定了他的感情不可能像平头百姓一样简单纯朴。
即便他可以,他身边的人也不可以。
如果千玥只能以女人的身份站在他身边,做着全天下女人都能做的事,那么,她凭什么要求战无极非她不可?又凭什么要求他身边只能有她一个?
连身份地位都不对等,感情尊严又怎么可能对等?
她不要做被人庇佑在翅膀下娇嫩的黄鹂鸟,全身心依附他人,却随时可以被取代。
她要做的是雄鹰,能真正比肩翱翔,不会被质疑,不会被轻视,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她的地位。
真正的独一无二!
千玥倏然停下脚步,望着头顶青天,眼神从一开始的沉寂,逐渐变亮,越来越亮,亮得收敛不住。
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喀嚓”碎掉了。
有崭新的信念从碎片伸展而出,挣扎,蜕变,破茧,化蝶。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她不想等到危机当头再来懊悔自己没有做好准备,要做,就从现在开始。
所以,她决定了。
“王妃,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一身朝服的白秋刚从宫里回来,远远的看到千玥站在王府门前,举目望天,眉眼间隐隐约约露出的逼人神采,与过去竟有种判若两人的感觉。
一时间微微愣住。
千玥微微一笑,并不作答,转身负手朝楚家走去。
白秋看着她的背影,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
楚家主厅。
千玥坐在客椅上,手中端着香茗,飘渺的热气熏染得眉眼越发清冷疏离,全不似在自己家中。
下人们恭敬的伺候在一旁,时不时往她身上看一眼,眼神惴惴不安。
这位二小姐,打从搬进战王府便再也没回来过,偏偏府中大小姐、三小姐的惨烈下场都和她脱不了关系,说是自家人,却比外人还要陌生冷淡。
这次回来,不知又有什么事……
楚建明面色复杂的走进厅内,看到千玥脚步一顿,脸上掠过一丝说不出来的情绪。
“我这次来,是想问你毕芸的事。”千玥放下香茗,单刀直入。
楚建明脸色一变,脸上顿时露出怒容,一甩袖子便要走,“她的事我不知道,你找错人了。”
“守不住女人是男人没本事,你只会对着无辜的人摆脸色吗?”冷冽的声音从身后追来,半点面子都不留。
“你说什么?”楚建明勃然大怒,眼睛里顿时爆出了红血丝。
他最忌讳人提起毕芸,那是他一辈子的恨怒与耻辱,永远摘不掉的绿帽子,哪里受得了千玥这种直戳人心的话。
千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微微一顿,转头对表情惶恐的下人道:“你们出去。”
下人们如蒙大赦,忙不迭的出了门,远离风暴。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父女两人。
“我今天来不是来看你摆脸色的,也不是来嘲讽你的失败,我有事要找毕芸。告诉我,十年前她究竟和谁私奔,去得什么地方,另外,把你手中毕芸的画像给我看看,看完后我马上就走,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冷冷淡淡的语气,仿佛在办一件公事。
“我说了我不知……”楚建明的话还没说完。
“或者,你更希望我去向别人打听这件事,让更多的人想起你头上的绿帽子?”千玥打断他的话,口吻已经有些不耐烦。
她看不起楚建明这种男人,却也没想故意羞辱他。
否则她根本不必亲自来找他,向别人打听这种事,丢得是楚家和楚建明的脸。
楚建明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身体阵阵发颤,不知是气得还是恨的。
千玥等了一会也没见他回答,耐心用尽,起身便走。
这楚家,她一刻都不想多待。
“我没骗你,我真的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楚建明终于开口了,声音中充满了疲惫与挫败。
千玥停步转头,见他一脸无地自容的表情,连眼神都不敢与她对视,仿佛觉得和女儿说起这种事,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作为男人守不住自己的女人,他失败;
作为丈夫守不住自己的妻子,他很失败;
作为父亲护不住自己的女儿,他更加失败。
一个从头败到尾的男人不可恨,可恨的是他还不敢承认自己的失败,一味的迁怒别人。
千玥眼底冷彻,面无表情,“说清楚。”
楚建明的表情愈发尴尬,深吸了好几口气,语速加快,“毕芸在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存在,她失踪之后我派人去查才得知,但已经为时太晚。那个男人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我也查不出他是谁,更不知道他和毕芸去了哪里。我唯一知道的是,那个男人不是天战人氏,他和毕芸是在大楚认识的。”
大楚……
千玥微微动了动眼,楚青霜也提过毕芸,难道说她现在在大楚?“给我一副毕芸的画像。”
楚建明深吸一口,一言不发的回房拿了画像给她。
千玥接过展开一看,画像上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蝉鬓乌发,修眉俊目,有一种冷艳傲气的美丽,很漂亮,也很陌生,和千玥的真容没有半点相似。
楚建明也低头看着这画像,不知不觉竟失了神,直到千玥收起画像,一句“谢了”便走,他才反应过来,失声唤道,“玥儿……”
千玥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楚建明在她身后,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说说话……过去那些事,是我做的不好,你……能原谅我吗?”
“……”千玥沉默了一瞬,冷冷两个字,“不能。”
楚千玥已经死了。
谁都没有资格代替她原谅谁。
没有去看身后的楚建明是个什么表情,千玥径直出了楚家,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第二日。
三海城传来消息,海晏河坝的整修出了问题,由于此事一直是由战王府负责,战无极当即决定亲自去看看,谁料还没动身就被朝中事务绊住了手脚,千玥便先行一步,等他事务处理完再追上来。
一行马车随即出发,千玥在王府大门前,众目睽睽下坐上了马车,白秋、墨霖随行。
从南城门而出,往三海城方向去。
一路虽称不上浩浩荡荡,却也是颇为引人注目,毕竟河坝一事是为百姓生计着想,淳朴的老百姓就算帮不上忙,口头也会感谢一番,一来二去,战王妃亲自前往三海城视察河坝重修的消息,便在极短时间内传遍了整个京都。
因为只是视察,所带的护卫并不多,三海城那边也有行宫,不需要准备太多生活用品。因此,千玥只带了二十几个护卫,两辆马车,一辆坐人,一辆转载着沿途两天要吃喝用的东西,护卫们骑马跟随,轻装利落,比上次跟着君驾前去,速度不知快了多少倍。
出城不过小半日,便行到了上次发现野兽尸体的树林。
树林繁茂,多是松柏、樟木这类树,寒冬腊月中依然青翠茂密,地势起伏角度很大,又生长着大量的灌木丛,千玥等人要走的官道便从树林中穿过,道路两旁都是枯萎发黄的蒿草,风一吹,枯叶随风飘扬,
队伍行走到这里,越发安静下来。
天气太冷,随行的护卫也没了谈笑的心情,纷纷裹紧衣服坐在马上,车轮碾在不甚平坦的路面上,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
“上次就是在这里发现那些野兽尸体的吧?”千玥打开马车的窗户,探头往外看了看。
“是啊,经过那么一回,现在这树林里应该少有野兽了。”白秋也往外看了看,感叹的话音才刚落下,一只野兔便从远处灌木中跑出,一窜而走。
白秋嘴角微抽,千玥顿时笑了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在这一方遥遥散开,越发凸显了四周的安静。
“真是,太……”白秋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破空声打断。
“砰砰砰……”数不清的黑色不知名的物体从寂静的树林中飞射而出,一落地便整个爆开,大片大片的黄色烟雾弥漫而起,整个树林官道一瞬间完全笼罩在一片黄雾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回事?”千玥大惊,厉声喝道。
被爆声惊吓的马匹嘶声鸣叫,一时间难以控制的四处乱窜,人声马蹄乱成一团。
“王妃快走……”
“啊……”
“烟雾有毒,屏气……”
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黄烟雾,只见阴影乱窜,分不清是人是马,只听见砰砰的闷声不断响起,一个又一个的阴影倒了下去,烟雾中冷意蔓延。
“嚓——”一线寒芒。
有惨叫声破空传出出,空气中顿时多了淡淡的血腥气。
“有刺客……”
“刺客数量很多,保护王妃撤退,快……”
雾蒙蒙的视线中,只见四面八方无数阴影扑了上来,冷剑撕裂雾气,寒芒浸透人心。
人的怒声大吼,马的惊长嘶鸣,兵器的冷声碰撞,还有重物倒下的声音,乱糟糟搅拌成一团,听得人耳膜鼓鼓躁动。
“砰……”一声巨响,似马车被人踹翻,各种衣服用具乱七八糟散落在地上,被踩得肮脏一片。
“不是这一辆。”有极低的声音响起,一挥手。
人影晃动,飞快逼近另一辆马车。
马车里静悄悄的,一动不动停在道路中央,里面的人仿佛已经被毒烟迷倒了。
车辕一动,一个身形精壮的人影跳上了马车。
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凹陷精芒的眼睛。
谨慎的伸出手,不发出一点声音的拉开马车车门,还未来得及看清楚里面的情况,一点幽冷寒光骤然爆射,狠狠在他脖颈上抹过。
“啊,”那人一声惨叫,瞬息从马车上摔了下去,喉咙裂开一个大口子,血飞快流了出来,为空气中的血腥气更添一分浓郁。
“不好……”
“毒烟没用,人还没昏迷……”
“快退后。”
浓雾之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刷刷往后暴退,竟是丝毫不与人对战。
还没退上两步,只听见“噗通”一声,一个人影倒在马车边沿上,手臂垂落,一把匕首掉在旁边。
有人顿时眼睛一亮,毒烟果然是有效的。
立刻快步冲过去,掏出一个夜明珠般的东西,幽幽绿光驱散雾气,照出一片通透。
千玥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躺在马车沿边,呼吸时快时慢,显然已经中毒昏迷,在她身后敞开的马车厢内,完全没有武功的白秋面朝墙壁倒下,也是一动不动。
很好,没错了。
来人眼神大喜,伸手便去抓千玥,他们的目标只是这个女人,男人不用管。
手指急落,一把扣住千玥的肩膀就要抓走,突觉触感不对。
这肩膀竟宽阔粗壮,完全不像是女人的肩膀,风声乍起,那闭目昏迷的“千玥”突然间反手一刺,掌中凭空冒出一把尖细的钢刺,势如破竹,瞬息贯穿来人的胸口。
那速度,那狠劲,根本不是一个中了毒的女人。
假的!
“噗……”来人完全没料到还有这一手,胸口上扎扎实实戳穿一个洞,锋利的钢刺从他后背冒出,一口血当即喷了出来。
这人也是个狠人,发现情况不断当机立断一把推开假千玥,生生往后暴退,才刚刺入身体里的钢刺瞬间又脱离了出来,一串血珠当空扬起,来人口角溢血,嘶声大吼:“有诈,撤!”
“楚千玥是假的,有诈……”尖利的大吼声顿时响彻整片浓雾。
假千玥见状低咒一声跳下马车,一把撕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平凡到完全没有特色的脸,不是墨霖又是谁,当即拔剑追了出去。
“妈的,这是圈套,上当了……”迷雾中当即爆了声粗口。
“快撤,楚千玥不在这……”
“点子扎手……”
各种嗓子的声音在迷雾中响起,此起彼伏。
人影迅速撤退。
楚千玥是人假扮的,真正的目标不在这,这是一个圈套,是战无极和楚千玥设下的圈套的,撤退,撤退。
“妈的,被包围了!”一声大骂,无数火把突然间亮了起来,迅速驱散浓雾。
一时间迷雾分散,人影浮出。
乱七八糟的地上倒着护卫和马匹,三四十个黑衣人站在其中,手中兵器寒光闪闪,脸色沉怒的看着四周。
团团圈圈,密密麻麻。
不知什么时候潜伏在这的士兵,突然如黄蜂出窝般从灌木、树梢、石头夹缝里钻了出来,将整片树林道路完全封锁,二话没说拔剑便扑了上去。
“杀啊……”
“一个不留。”
局势瞬息斗转,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千玥的马车被黑衣人包围在其中,黑衣人又被早早潜伏好的士兵包围,刹那之间,猎人和猎物掉了个头,敌弱我强,局势大好。
黑衣人踩中圈套,被活活包了饺子。
凶神恶煞的士兵扑了上来,二话没说厮杀成片,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到处都是呐喊嘶鸣,黑衣人虽然处于弱势,却是进退有数,丝毫不乱,一个倒下另一个补,显得训练有素之极,但怎奈对付他们的士兵也是精锐中的精锐,数量更稳稳压死他们,不过眨眼,黑衣人便死伤了大半。
“混账,我跟你们拼了!”
黑衣人中一个仿佛头目的人怒吼一声,眼看逃不出去了,手中顿时多出一仗葫芦丝般的乐器,放到嘴边便要吹奏。
“不好,他要召唤蛊虫,快拦住!”墨霖远远看到这一幕,顿时呲目欲裂,厉声大吼。
士兵闻言顿时不要命的扑上去。
黑衣人不甘示弱,死死抵挡,为头目留出足够的时间。
“呜呜呜……”低沉诡谲的乐声响起,还没形成曲调,一道微弱的呻吟突然从马车方向传来,头目一愣,吹奏声顿时停了,眼神狂喜的望向马车。
马车内“白秋”正挣扎着爬出来,面孔对着火光一照,柳眉凤眼,小巧五官,不是千玥又是谁?
原来玩得是这一招!
头目在电光石火间顿悟了,三海城的消息不是假的,他们也是亲眼看着楚千玥上了马车,原来掉包是在马车里完成的。
墨霖假扮成楚千玥,楚千玥却假扮成白秋,即能设下圈套又保护了人,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但老天开眼,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这个楚千玥才是真的,才是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要抓到的目标。
而且,她现在还中了毒烟正是虚弱的时候,不趁着这个机会把人抓住,日后她有警惕,再想动手就是难如上青天了。
“活捉。”头目当即一声厉吼,顾不上再召什么蛊虫,仗剑就朝千玥扑了过去,身后黑衣人见此,也是齐齐放弃逃命的机会,纵身朝千玥扑来。
比起他们的命,完成任务更重要,这个女人一定要活捉到手。
“鼠辈,休想。”墨霖见他们举动顿时一声怒吼,紧追赶杀而来。
“敢碰我们王妃……”
“受死吧……”
士兵们也是勃然大怒,被黑衣人的举动激发了凶性,一个个红着眼睛冲上去。
冷剑寒刀,咄咄逼人。
黑衣人不顾一切的扑向千玥,士兵们不顾一切的拼死阻拦。
刀剑碰撞火星四溅,人体相触血花飞扬。
厮杀如风暴,狂烈凶厉。
而身处暴风眼的千玥却是双目紧闭歪躺在马车上,一动不动,浓密睫羽低垂,隐隐有寒光闪烁。
“快。”头目冲了过来,满身是血,一把抓起昏迷的千玥,狠狠往外丢去。
丢?
他把千辛万苦才抓到的千玥给丢了?
墨霖等士兵齐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千玥身影如风,转瞬掠过众人头顶,被一个隐藏在暗中没出来的黑衣人凌空接住,然后迅速朝某个方向再度丢出。
霎时间,空中接力。
千玥仿佛就是那接力棒,凌空飞过,被一个又一个藏在暗中的黑衣人接住,再传给下一个,配合默契,快若闪电,眨眼便把她送出了包围圈,往树林深处飞去。
“不好,还有后手,快追!”墨霖脸色大变,狠狠一跺地面,身形急窜而出,就朝被抛走的千玥追了过去。
其他士兵见状纷纷怒吼一声,有轻功的施展轻功便追了上去。
他们追得快,黑衣人传得更快,随着最后一道传送,一个黑袍子的女人不知从哪掠了出来,一把扣住千玥的腰,转身便要跑。
女人,李北城队伍中失踪的第三个人,蛊王殿七大掌权长老之一,巫乙。
这才是真正的大鱼,躲在幕后,不引不出。
本该昏迷过去的千玥,唇角隐隐约约勾出一抹冰冷的笑,仿佛无力的手臂从女人肩膀上耷拉下去,瞬息爆起,狠狠一记手刀劈砍在女人的后颈上。
黑袍女人动作一僵,踩在树干上借力的腿顿时软了,哼都没哼一声便晕了过去。
千玥闪身脱出,踩在树干上,咔嚓几声卸掉女人的胳膊和下巴,开始剥衣服,一直到把这女人剥得只剩一件贴身内衣,从头到脚藏不住任何东西后才停手。
那些乱七八糟的蛊术工具,有多远丢多远。
“嗖……”破空之声,本该在京都忙于朝事的战无极飞掠而来,一把将手里两个死鱼样的黑衣人丢下,望向头顶树梢上的千玥。
千玥也正低头,两两对视,勾唇一笑。
引蛇出洞,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