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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将小指勾在一起左右摇,我们把拇指挨在一起盖个章。
――我们是死党,要好到恋人都嫉妒。
――我们永远在一起,一起进,一起退。
――拉钩上调,一百年,不许变。
m死的样子很狰狞,眼睛瞪得大大的,舌头吐得老长,从正面看,能看见她空洞的喉咙。那张曾经完美无缺的脸变得灰暗,皮肤失去了应有的光泽和弹性,像是破败的枯树皮。
所以说,美女最大的敌人不是时间,而是死亡。
根据路人的说法,m是自己掉下去的,侧着身,像是看着什么,而后就忽然直挺挺地落下去了。m的脖子卡在裸露出来的电线上,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上吊的人被勒死。
其实m是被电死的,她在掉下去之前就已经死了。
那条地铁线是从这个城市初建之日起就开始运行的,过了这么久,一直没有维修。每晚充电放电的时间并不严格,加上老化的电线和轨道,漏电的现象时有发生。
m出事的时候是―个大清早,离充电结束没有多久,警方调查之后发现,那条地铁线全程漏电,极其危险。
m不过是这场疏忽中的一个不幸的受害者而已。
地铁公司赔偿了很多钱,可再多的钱也换不回m的命。m的父母坐在角落里,目光呆滞,双鬓斑白。m的妈妈一直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她爸爸紧捏着她妈妈的手,显示出无限的夫妻情深。
听人说,m的妈妈在m出事的第二天,精神失常了。
那个时候,我正站在m的遗像前凭吊。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我去帮忙料理着这场丧事。我的手里一直捏着一支白色的花,很小的一朵,开了一整天,已经变得有些蔫蔫的了。
等到葬礼结束时,我把那朵花放进了献花的地方,对着m的遗像双手合十鞠了个躬,然后抬起头来。m从遗像里对着我笑,那双眼睛和往常一样朝气蓬勃。我仔细看着她,我发现尽管我心如刀绞,可却没有半点后悔的意思。
――呐,我们要上一样的高中,去一样的大学。以后我结婚的时候,你要给我当伴娘。
m和我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死党。
她性格开朗,我性格阴郁。她好友众多,我形只影单。她出门时―个电话可以叫来无数捧场的人,我的手机里曾经除了家人的号码,就只有她的名字。
从某种程度上说,认识m,为我打开了人生的另一扇窗户。
那个时候,我们还是初二的学生。我带着厚厚的瓶底眼镜,坐在教室的正中一排,感觉周围如若无人。
m是众人之中,第―个主动与我搭讪的人。当时她给我的感觉就像太阳一样,耀眼得让人不敢正视,却又情不自禁地靠近。
她是我们班的班长,能力出众,成绩优秀,相貌姣好。老天把我羡慕的一切东西都给了她,然后这样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说想要与我做朋友。
老实说我并不记得到底怎样和m成为死党的。只是有那么一天,m忽然找到我,拉着我和她―起坐在盛夏末尾的学校长椅上,然后一直看着从树荫间歇里漏下的阳光在地上形成的斑点,用一种安静的语调告诉我,她的父母要离婚,父亲有了外遇。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很久,才说,没关系,你还有我。
m当时很诧异地看着我,然后搂着我开始哭。我没有安慰她,可她觉得那样最好,也是从那之后,开始与我形影不离。
很久以后,久到m已经忘记她曾经告诉过我这件事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不过是m随口说的一个谎言而已。当时的m不过想要塑造一种身份,让自己可以沉溺其中。好像那个年代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让自己的经历看起来比旁人更加坎坷的嗜好。
我不怪她,或者说,我心里还有一丝的窃喜。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觉得m对我撒谎只是为了接近我而已。
我从m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怎样打扮,怎样与人交往,怎样表达自己,更重要的是,m还将我带入了她的朋友圈。
正是在那里,我认识了k。
k是个性格和我一样内向的男生,戴着眼镜,身材瘦削颀长。k和m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用m的说法,k是她最好的朋友――男性范围内。
我时常听m说k的故事,我觉得那种感情让人羡慕又向往。
有一次聚会结束,k送我回去之后,我收到k的短信。那是我第一次收到男生的短信,内容很简短,问我有没有安全到家。
那天k将我送到楼下,天很冷,我在楼梯上从安全窗看着他伫立在昏黄街灯下的身影,心里编造着无数幻觉一样的故事。
后来k每天都会发短信给我,每一条我都偷偷保存起来。
我们在班里显得陌生而疏远,只有回到家拿出手机看见他发来的讯息时,我们才会恢复这种奇妙的友谊关系。
在开始那段时间里,我和k的话题总是围绕着m展开。
我告诉k我和m的一切事情,包括我对她的崇拜以及向往。
我记得m喜欢吃的所有东西,她喜欢的颜色,她的幸运数字,她的生日,她热爱的明星,她讨厌的同学等等等等。
后来有一天,在我说完诸如此类无趣的话题后,k忽然发来一条短信。
你呢?你喜欢什么?
那条短信让我莫名其妙地脸红了很久,匆匆忙忙地关了机,坐在床上愣着,只剩下心跳声剧烈地在整个房间中鼓噪着。
在大四的暑假,我决定杀掉m。这是我策划了三年半的事情,有过无数种方案,只有这―个看起来完美无缺。
我老爸在地铁公司工作,某次晚餐时,他无意中提醒我和老妈,不要在某几个时间段靠近那条地铁。
地铁公司没有闲钱维修那条已经快要废弃的路线。每天充放电之后,总会发生漏电事故。这个时候如果接近地铁,很容易发生意外。那条地铁连接着m家和市区中心,我无数次地和她乘坐,对发车时间收班时间了如指掌。
我认真又装作毫不在意地询问老爸地铁漏电的细节,想象着各种能骗过m和其他所有人的方法。
我觉得自己如此冷静,就像看着一本小说,结局早已透露,剩下的不过是如何填满中间的过程。在我想好了一切步骤之后,在约m出来之前,我先去见了k。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分手很久了。m甩了k,毫不迟疑,完全看不见当初她所说的那种深情款款。
k的模样没有什么太大变化,他坐在我对面喝着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聊天。
k告诉我,m和他在一起时问过关于我的事情。在他们分手时,m告诉k,她只是不甘心自己的青梅竹马会被我抢走。
只是这样而已。
我虽然早就知道,可真正听k说起,才发现在我心里埋藏了三年半的恨意一直有增无减。
离开时k问我:“为什么你当时要和我分开?”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他。k也没有多问。从他的眼神中我没有看到半点遗憾或者眷恋。
当时我们还太小,感情的真真假假,已经没有深究的必要。
我无法告诉他,当初,我不过是不想让m伤心而已。
这种傻透顶的理由只能换回嘲笑。
那之后,我就去了m家。
m毕业准备工作,我继续考研。我决定在这条分道扬镳的路上,为这段所谓的友情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呐,我们是朋友,要好到恋人都嫉妒。
――呐,你不会跟我抢的对不对?
期中考试分数出来,我上了重点班,m和k都在普通班。
我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尽管我们还在一个学校
里,可这和我的初衷相违背。
我已经习惯了三个人一起放学回家,m站在我和k的中间,我们沉默着听她眉飞色舞地说着开心的事情。出太阳的时候我们的影子会拖得很长,m偶尔会突然跳过去踩着我们两人的影子,咯咯地笑。这种幼稚的事情,她做起来时总是显得十分可爱。
我一直祈祷日子能永远这样下去,直到那天,k等在我的教室门口,拎着我的书包,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放进他的口袋里。
我们第一次没有等m,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走在那条熟悉的小路上。
那个冬天,天气很冷,下了场大雪,树梢上堆积着白色。k拉着我走过去,狠狠摇晃着树枝,我呆呆地站在树下看着他,感觉雪砸在我的头上。
k笑起来,走到我跟前为我抖干净帽子上的雪,把围巾取下来给我戴上。
我一直抬着头看着他,他的鼻子冻得红彤彤的,他的牙齿很白,笑起来时眼睛眯成弯弯的形状,很好看。
他牵着我的手继续往前走,走了一会儿,他搂住我的肩膀。
“你怎么那么笨,都不知道躲一下。”
我忽然觉得整颗心脏都因为他这句话燃烧了起来。而他刚才握着我的手呵出来的那口气,似乎足够温暖我的整个冬天。
第二天我和k一起上学,他把我送到班门口,我看见m―个人靠在墙边。
我迎上去,m抬起头看着我,笑容隐没,我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被她的声音打断。
“你们一起来的么?”
“啊,嗯。”
“昨天也一起走的?”
“嗯……”
“难怪了,气死我了,我等了你们好久,天都黑了,冷死个人,你看看,我手出冻疮了。”
m没有责怪我的意思,这是她常用的语气。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可我心里忽然一下充满了愧疚感。
“我觉得啊一好像自从和你认识之后,k都和我疏远了。”
m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吐出一句结束语,然后转过头看着我,继续开口:“呐,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别告诉别人。”她凑近我的耳朵,“我喜欢k。”
她温热的呼吸扑在我的脸上,昨天和k握在一起时候,萦绕在指尖的热量忽然消散。我转过头看着她,她用一种干净又天真的神色将手指放在唇下嘘了声。
“别告诉别人哦,我给他织了条围巾,还有一个礼拜就织好了,等他生日的时候送给他。你呢,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
我摇摇头,不说话。我也给k织了条围巾,织了很久,手工很差。那段时间,好像学校里很流行这种事情,在情人节。那天,给喜欢的人用手工做点什么,纯情得厉害。
“我情人节的时候要把围巾送给他。呐,我们是死党,你一定会支持我的对不对?”她盯着我的眼睛问。我点点头,重重地将手放在她肩膀上说加油。
她笑起来。我觉得和着她的笑声,死党这个词显得如此和蔼可亲。
那天我没有跟k一起回去。第二天也没有,第三天也没有。
k把我堵在班级门口,我难堪地低着头。他一直问我为什么,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
那时,我很希望自己是m,拥有巧舌如簧的能力。可我就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指尖在口袋里一直抖,一直抖,―直到一切都静止下来。
然后k没有再来找过我。
然后m哭丧着脸拿着那条惨不忍睹的围巾给我看,问我该怎么补救。
然后我把自己织的那条围巾递给她,告诉她拿这个给k。
然后在情人节那天,我站在窗边,看见m将围巾递给了k。k接过去戴上,m抓住他的手一个劲儿地傻笑,模样快乐。
我叹了口气。我知道k看得见我,可他一直没有回头。我离开窗户,想象k的脖子上围着我织出来的围巾,我没有哭。
在那之后k再也没有来找过我,就像将我在他的世界里彻底被屏蔽了一样。我看着他和m一起经过班级门口的样子发呆,但每一次都比前一次要好受一点。
就像m说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我是这样希望m快乐,因为m说过,我和她是死党,要好到恋人都嫉妒。
m说过我是水瓶座,她告诉我,水瓶座是把友谊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星座。m说的话问题正确的,我相信这一点
我把m从被窝里拽出来,告诉她今早她喜欢的明星会提前到达现场,如果我们赶上早班地铁,她应该能占上前排的位置。
m被我说动,从被窝里跳出来。我为她梳头,她安静地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
她的头发很光滑,发质很好,柔顺而长,没有分叉。我轻轻地为她扎上,手指感觉着她发梢滑落时带来的酥麻触感。
我想起k说那条我编织的围巾被m丢掉了,于是我忽然很想就这么将她的头发全部连根拔起来。
我们到了地铁站。清早没什么人,晨露让周围的一切变得雾蒙蒙的,我站在安全线以内告诉m,我去买两瓶水。
她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和朋友发着短信聊天。
我一步步往后退,确保没有人注意,才转头狂奔出去。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我熟知m的一切习惯,比如她在上课时会掏出手机打发时间,比如她在等地铁时会站在黄线以内。我正策划着一场无人知道的谋杀,按照几率,在这条地铁线还没废弃的日子里,总有一天,这场谋杀能够成功。
――呐,来看我的球赛吧。
――呐,帮我加油吧。
――呐,帮我上课吧。
――呐,帮我考试吧。
――呐,帮我写下论文吧。
――呐……
我和m一起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不同系,同一层楼,隔了三间宿舍遥遥相望。我觉得我的确应该感谢m,因为她,我在大学里和人的交往才显得不是那么格格不入。
很快地,m告诉我她加入了两个社团,篮球社和足球社。m的运动素质一直很好,从高中开始就是我们篮球女队的队员。她每次打球时,我都会抱着她的衣服等在旁边看,为她加油直至声嘶力竭。
m告诉我,她认识了许多学长学姐,她和他们迅速打成一片,水乳交融无法萃取。她说的时候我有一些妒忌,也有一些开心。我想m果然是厉害的家伙,什么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既定计划进行。
后来m让我去看她的篮球比赛。她让我帮她们的队员买水和毛巾。我顶着三十九度的太阳拎着两提矿泉水走,一直走,觉得那条路似乎没有尽头。等我回到场中,比赛已经结束了。我没有找到m,她和她的新朋友们离开了。
现在想起来,我觉得当时的自己很可怜,就像条狗一样。
后来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许多次。
m越来越忙,和我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
但是她还是会来找我。
比如她需要逃课,而老师要点名的时候。
比如她要写千字论文,可朋友们要约她出去玩的时候。
比如她比赛需要拉拉队的时候。
比如――
很多时候。
我一直觉得,被m需要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至少在这段友情中,我并不是纯粹被动的一方。可就在这样想的第二天,我和寝室的同学吵架,我到m面前哭诉,m手里拎着蛋糕,沉默地听我说完,然后将东西递给我。
“这个蛋糕是给她的。”
我怔愣地看着m,她将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亮。
“她不是十八岁生日么,―个人在外面过成人礼很可怜。你帮我给她。”
那是我第一次生m的气。我想说的是,难道你不知道么,我
的生日在寒冬,从来没有人为我庆祝,你凭什么觉得她可怜。
之后m从未向我道歉,我也不再提起。这种芝麻小事想想就能过去,可积累太多,就会变成怨恨。
m和我渐行渐远,缝隙拉大。而我一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她和学长学姐们的背影兀自伤感。
我从未想过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好,因为在我跑出去没有多远时,我就如愿以偿地听见路人发出的划破寂静的尖叫。
我回过头,m直挺挺地摔进了地铁里。
我不知道自己的嘴角有没有泄露心里的秘密,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笑出声来。我知道的只是,那时候的m,终于死了。
天长地久什么的真是屁话,一个人的死,是最简单最悄无声息的事情。
我跟着人群涌过去,远远地眺望着。我没能看清楚她死的样子,我只是在脑子里想象着:她柔软的身子怎样掉进那条沟壑里,她的脖子怎样被裸露的电线缠绕,她的手脚如何僵直,她的神采如何消失。
我听人说过,人死的时候大脑里会像走马灯一样放过自己的前半生。我不知道在m的前半生里,我究竟占了多少阴暗的角落。我只是默默后退,然后转身离开。
没有人知道我和她一起来,没有人看到我,没有人知道深埋在我心里的恨意。
大学剩下的三年半,我比以往更努力地贴在她身边,唯她马首是瞻,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心甘情愿,没有人会怀疑我。
――呐,我们是死党,你一定要跟着我走哦。
我开始痛恨m,是因为一场大病。
那天我高烧不止,躺在上铺的床上喘息。接到母亲的电话,那头她心情不好,没有发现我的异样,和我大吵一架。
我将电话挂上,觉得自己像被抛弃在孤岛上的鲁宾逊。我给m发了条短信,我急切地想要和某个熟知我的人联系,让她们看见我的惨状,获得微薄的同情。
我说,m,我发烧了,你能不能来看看我。
m说,对不起,我有点事。
我说,什么事?
她说,我有个学长心情不好,我要下去陪他跑步。
我挂上电话,用被子蒙住头。我第一次开始正视这段友情,它贯穿了我的整个少女时代,为我灰色的人生增添了不可多得的色彩。可也是第一次,让我觉得这么痛,比离开k的伤还要痛。
再然后,是大一上学期期末的老乡聚会。
m带我去的,席间我去了趟洗手间,遇见了一个同学。
她犹豫半晌,凑过来问我:“m是你的朋友?”
“嗯,是我的死党。”
“不是吧……”她犹豫很久,压低声音,“刚才有人问起你,她说你是被她带着玩的小跟班一我说,你是不是――”
我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打断了她。我气急败坏地瞪视着她,直到她安静而害怕地离开洗手间。
我转过身靠在洗手池上喘息,每一下都觉得心如刀绞。她说的事情我早就明白,耳濡目染加之别人的风言风语。我只是不想相信而已。m说过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我们是死党,一辈子要在一起。她跟我拉过勾,用很好听的音调唱着那首儿歌。
“拉钩上调,一百年,不许变。”
我这样坚信,直到这一天它分崩离析。
那晚我没有跟m告辞,一个人离开了。
m没有找我,就像忘记有我这样一个人存在似的。
我蹲在楼梯口,惊觉回家的日子将到,可就算我数次问及,m也从未告诉我她什么时候准备离开。
我拿出手机,像是赌博一样发了短信过去。
“m,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十六号就能走,你和我一起走吧。”
过了很久,那头传来讯息。
“对不起,我已经买了十五号的飞机票了。”
“不能和我一起吗?十六号我们一起坐火车走吧。”
“不行啊,十六号是我生日,我想在家过。”
“没关系的,我在火车上帮你过啊。”
“可是我想回家啊。”
“求你了,我一个人第一次坐火车很怕的,你陪陪我,我一定给你生日惊喜。”
“不行啊,我想回家过生日。”
“我们不是死党么,我帮你过生日不是一样很有意义么?”
“你别烦了!”
她最后一条短信发过来,我“哦”了声,再没有回过去。
我蹲在楼梯拐角,在那个无人的地方捂着脸痛哭。掏心挖肺一样哭到深夜,直到嗓音沙哑,每―个器官都在痛。我觉得死党这个词是这样面目可憎,让我丢失了所有尊严。
我觉得自己的世界在那一刻用一种无比清晰的姿态转了个身,我记起m说过的话,她说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k的事情是这样,也许这一次也应该是这样可惜这一次我真的过不去了。
十六号我独自坐上火车,下午六点。我接到m的短信,她说出来吃饭,我请客。
我说我在火车上。她“哦”了声,说你今晚能到么?
我说,不能,祝你生日快乐。
我关上手机,用火车上肮脏的被子蒙着头,咬着手指。我从缝隙里窥视着车厢里来回走动的,满面欢喜地准备回家过年的人。我觉得像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必须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我第一次觉得,如果m死了就好了。
我回味完毕,将眼睛从她的遗像上抽离。
她的遗像下放着无数白花。她的朋友的确很多,但没有一个像我这样。她说我们是死党,要形影不离。她是形,我是影。
我想起那首儿歌,拉钩上调,其实是拉钩上吊。m死时,真像吊死在地铁里一样。她在死时才真正遵守了我们之间的承诺。
我走到她父母跟前,握着他们的手抽泣,我的眼眶红得恰到好处。
所有人都以为我难过得已经无法言语,所有人都说我很可怜,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所以,没有人看到我眼底的笑意。
我觉得那只大一上学期期末、在火车车厢里被我吞进去的苍蝇,终于在这个时候吐了出来。
我撩起头发,转身离开了我最最亲爱的死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