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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斋后堂,老头已经被松了绑等在那,虽然堂屋内没人,他也没有随意乱逛,只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等着人来。
唐掌柜一进来便看见他目不斜视地垂手而立,心中不禁对这个其貌不扬的老者有了一分好感。进门坐在主座上,不动声色地垂眼喝了口茶。
老者赔笑道:“掌柜的,小的姓苏,五年前与家人搬到了本镇的烟霞村,一直以务农为生。去年贵人给宫里的娘娘们上贡绣品,咱们这里也比之前热闹了许多,家里才逐渐绣些小玩意儿来让小的拿到镇上来卖,总算是能贴补点家用...”
唐掌柜打断他道:“长话短说。”
“是是是...家里的小孙女要及笄了,我家女儿说要给她们做几件过得去的新衣,这才将祖传的手艺拿出来卖钱,您给过过目。”苏老头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唐掌柜手边的桌子上。
唐掌柜斜了一眼那土灰色的破布,并没有动。
苏老头顿时明白过来,赶忙上前将布包打开,露出里面的物件来。
破布里包着的是一方帕子,帕子上绣的是常见的“国色天香”,大朵艳丽的牡丹竞相绽放,虽鲜艳生动,却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这便是你说的祖传秘技?”唐掌柜从鼻子里哼出声,便要起身。
苏老头也不恼,呵呵一笑,上前来将帕子翻了个面又退回原来的位置候着。
唐掌柜顿时被帕子吸引了视线,不禁弯腰离近了细细查看。
见唐掌柜果然很有兴趣,苏老头嘴角微微一翘。
丝帕正面是国色天香,背面却绣着喜上眉梢,正反两面虽然花样不同,却互相补充成图,构思精妙,巧夺天工。
显然唐掌柜是个识货的,拿起这不大的帕子反复查看,情绪渐渐激动起来:“这...这是失传已久的...”
苏老头露出一丝笑意:“掌柜的好眼力,正是失传已久的双面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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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见暗,一架简易毛驴车从栖霞镇出来,一路向南,赶车的老者不断挥着鞭子,毛驴将松散的车架拉得哐当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报废,所幸驴车抖了一路,直到进入十里之外的小村庄也还是那副样子。
驴车颤颤巍巍地停在了一户干净的农家小院前,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农户屋内并没有点灯,院中却有几个人影,看不分明。
苏老头从车上跳下来,紧走几步上前敲门。
院内立时响起脚步声,随后门便开了。
“祖父回来了!”院中站着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女,唇红齿白,明眸皓齿,是个难得的美人,说着话,少女将两扇门板都打开,让苏老头赶车进院子。将车停好,转身便看见除了屋门口一个十四岁的少女站在原地,老伴和女儿都围了上来。
面对大家期盼的眼神,苏老头皱眉摇了摇头,正当众人失望叹气时,他却道:“事成了!”
伴随着欢呼和笑声,苏老头故意的捉弄也难免落得家人嗔怪。
笑闹过后,大家进屋点了家里唯一一盏煤油灯,围着苏老头,听他说事情进展的经过。苏老头将被刁难的环节略去不提,挑剩下的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那掌柜的一看是双面绣,眼睛都直了...”含笑看两个孙女咯咯笑着,继续道:“这等大事哪是他能做得了主的?当即便拿了东西进去请人过目,你们猜猜这人是谁?”
大家左右猜不中,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十四岁少女道:“难道,是田仲文不成?”
做妇人装扮的女子回头对少女道:“挽青,和你说了多少次,不可直呼贵人名讳,这要是被外人听见,可是闯祸了!”
唤作挽青的少女吐了吐舌头,巴掌大的小脸上右侧额头有一块暗红色的胎记,覆盖眼睛周围,一直蔓延到脸颊,在皮肤上犹如白纸上的墨块一样明显,但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倒是十分的有神。
苏老头笑笑,继续道:“还真让我家青儿说对了,真的是贵人田老爷。田老爷看了咱们家的绣品,亲自出来与我说话,当场就订了三幅扇面,还说改天要来登门拜访呢。”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瑾娘,田老爷虽然是商贾,但是三十多岁就已经是皇商,这般头脑也非常人能及啊!我们千万不能怠慢了。”
年轻妇人点点头道:“爹,放心吧,我有分寸。”
苏老头像是想起什么来,刚要开口,却被人抢了先。
“祖父放心,到时候我会让姐姐藏好的。”苏挽青乖巧道。
苏老头这才笑着点点头:“就你机灵。”
一旁的苏挽君撇嘴道:“祖父,你们还要藏我多久?我迟早要见人的啊!”
苏瑾娘与爹娘对视一眼,才对苏挽君道:“君儿,娘不是和你说过了,这是为你好,再过一个月你妹妹就要及笄了,到时候你们愿意去哪里玩都可以,我再不拘着你们。”
苏挽君听后垂下眼眸,遮住其中的不以为然,却也没有再开口。
苏挽青看了姐姐一眼,道:“娘,那些个江湖术士的话可不能尽信,他们不过是为了骗银子罢了,你看,姐姐和我这么多年了,还不是好好的。”
苏瑾娘看着小女儿埋在暗红色胎记中的眼睛,不由得鼻子发酸,柔声道:“那道士说的是真是假,一个月之后便可见分晓,娘不想让你们俩有什么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们就让娘少费些心吧。”
一旁的祖母也道:“咱们家就你们两个孩子,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你们好好的,左不过就是一个月的时间了,忍忍吧...”
两个少女都低下了头。
众人又说了会儿话,才各自散去休息。
屋里,苏挽青拎起水壶往桌上一只破碗里倒了些水,坐在凳子上喝了几口,才对躺在床上盯着房顶发呆的苏挽君道:“姐姐,你说,那道士说得是不是真的?在我及笄之前,决不能让外人见到你的容颜,否则将有大祸?”
苏挽君撅了撅嘴,微微扬起秀美的下巴,叹气道:“怪只怪道士言中了爹爹把我们赶出家门,他再说什么娘自然是信的。”
说起那个爹,苏挽青沉默半晌道:“那样的爹爹,不认也罢。”
苏挽君叹了口气,没有接话。
“我们现在不是挺好,若不是孙妈妈这个奶娘没有孩子,又舍不得娘,出事的时候执意要跟出来,我们母女三人还不知道要流落到哪里。如今有了孙妈妈和孙伯,我们祖孙三代定居在这里,别人也不敢轻易地欺负了我们去。日子虽然清苦一些,总比以前在府里被一个妾处处压制要好得多。”
苏挽君道:“是啊,孙妈妈和孙伯为了不让外人起疑,改姓了苏。这份情义我们母女三人是怎么也报不完的...”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这话我们说说也就罢了...”
苏挽青接道:“我知道,万不可在娘面前提起,免得惹她伤心。”
苏挽君点点头,看向妹妹:“时辰也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苏挽青抬头喝光了碗里的水,一咕噜爬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