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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樱还没说话,邵廷玉已经被她的高分贝惊醒了,长长的眼睫一颤,翻坐起来。
女人有些诧异,这个儿子养了这么一路,从来没见过他一动不动的坐着,记得他总是像小狗崽儿一样,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邵阁天同样觉得惊讶。
上一次几乎是看见他的脸,他就认定这是自己儿子,二话不说领回了家。但对于他异于常人的表现,他也印象深刻,举止无端、酷爱吃肉、不会说话,连一声爸爸都不会叫。
为这个,他亲娘跟他狠哭了一场,说是他一生出来就被人丢了,千辛万苦才找回来,教了一年多还是不会开口,才想领到他跟前来教养。他哪里耐烦教孩子,连长子都是扔到军官学校里了事,想想正好娶了个老婆在家,干脆丢给了她。
这回一看,还真有了变化?
闻樱安抚地摸了摸邵廷玉的脑袋,说道:“人就在这,说我折腾孩子,大帅可有证据?”
邵天阁丢了个眼色,很快有人随意点了几个仆人来。
这几日闻樱的行为也有震慑作用,起初仆人们还不敢胡说,互相对视等人先开口。
邵阁天见状愈发狐疑,严厉地发了话,他们才你一言我一语的吐露出来。
“厨房里烧了满满一桌子菜,二少爷没吃饱太太就叫人撤走了。”
“没错,二少爷想抓肉吃,太太就叫了人拿鸡毛掸子打他,可怜二少爷不会说话,只能饿肚子。”
“我看见太太拿鞭子抽二少爷!吓死人了。”
邵阁天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一件件,这哪像书香人家教出来的小姐会做的事,他突然怀疑自己受了骗,难道是那家人随意找了个女人来敷衍他?
他平生最厌恶别人骗他。
邵阁天眼睛微眯,闪过一道杀意。
那女人见之得意非常,一步三摇走到闻樱跟前,很是怜惜地说道:“帅爷也别太严厉了,咱们太太还小,想是见我给您生了儿子,小姑娘家家心里头不高兴,才对二少爷发作出来……”她说着就来牵闻樱的手,用长辈一般的态度在她手背上轻拍。
可她刚拍了一下,斜刺里陡然伸出一只手,猛地将她推倒了!
她一下摔的有点狠,倒在地上“哎呦”直叫唤,刚要指责闻樱,这一抬头,发现居然是自己儿子推了她一把!
邵廷玉推她推得十分用力,以至于整个人朝前一扑,被闻樱抱住了腰。可他狠戾如狼犬一般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了那惺惺作态的女人,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声音,像是在讲话,又像是狼狗要咬人之前的警告。
女人被吓得一个激灵,花容色变,勉强维持着笑说:“二少爷这、这是怎么了,我是你亲娘啊……”她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或许是闻樱旁边站的那个丫头推的?
但他的眼神让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转头去看帅爷。
果然,邵阁天怀疑地扫了她一眼。
变数发生就在电光石火地一刹那,但邵阁天坐在正对面,看的仔仔细细。那女人拍闻樱手背的举动可能像是一个危险信号,引起了那小子的警惕,他似乎是以为她要对闻樱不利,所以才纵身推人。
他……这是在保护闻樱?
邵阁天忽地有些不确定,果真像他们所讲,他这位太太对那小子做尽了坏事,那小子干吗会想要保护她?
“大帅听过孔子因材施教的故事吗?”闻樱像是全然不将女人放在眼里,伸手捋了捋小狼狗乱了的头发。
可能小动物是最单纯的,她虽然在某些方面做出令人误解的举动,常常“苛待”他,但他还是敏锐地察觉了她的心意。
“这个……”邵大帅一脸尴尬。
闻樱用细婉动人的声线,给他讲了一遍,而后道:“想必大帅也发现了,小虎异于常人。对非常之人要用非常手段,普通教育孩子的办法是不起效的。他吃肉不吃菜,几乎不咀嚼就吞咽食物,对胃部的负担很大,会影响到健康,所以我才把控了他的饮食。”
假若没有那一推,她说得话都说泛泛而谈,但那小子显而易见地亲近闻樱,邵阁天不禁点了点头。
“小虎?”邵阁天疑惑。
闻樱看他一眼,淡淡地道:“您贵人事忙,来去匆匆,没给他取名字,我就先取了个小名叫着。”
邵阁天不知怎么,气势稍弱,咳了一声,“也好,先叫个贱名好养活。”
“曾有词人作词: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单这一字便显多少气势,怎么能说是贱名?”闻樱不赞同地道。
“……”
邵阁天被小妻子一句责怪的话噎住了,可怕的是他根本没听懂,心里不由对文化人肃然起敬。大老粗的气势一偃,摸了摸鼻子不说话。
躺在地上的女人好半天才爬起来,见大帅竟摆出这样的态度来,心里一急,忙道:“那太太您冻着孩子又是哪门子说法?我不懂那些,如果饿着孩子是有您的道理,那这让孩子受冻是什么道理?!您看二少爷脸白的,一看身体就虚,也不知道我送来衣服,您有没有想着给他穿呢……”
闻樱淡淡回了她一句:“不合身。”
“所以您就丢了?”她立刻抓住了话柄,“那可是我对孩子的一片心意呀……”
不得不说,到底是练出来的人,她做伤心的样子还是很有看头的,一点也不浮夸,泫然欲泣地看了看邵大帅。
邵阁天架不住道:“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孩子他亲娘送的,这扔了也太……”
“大帅可能耐心听我把话说完?”闻樱轻声道,“因为不合身,所以我就叫莹草收起来了。莹草,去把那灰布包拿来。”
莹草清脆地应了一声。
“……”
邵阁天莫名生出一种“她是故意的”的错觉。如果他知道有一句话叫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明白自己眼下是什么处境了。
三番两次被闻樱压了势头,他已经疲于和她打仗了。
那女人也弱了势气,嗫嚅:“这……还有你用鞭子抽人的事呢……”
“行了!”
邵阁天烦她这么拎不清,一听她声音都脑袋疼,虎掌一拍沙发扶手,刚要发作,倏尔听见大门那头传来轻笑声。
大门那里站着个人,他斜倚着门框,穿着一身白西装,领带松松扯开,双手插在裤口袋里,脚下擦得噌亮的皮鞋一只搭着另一只,微低着头,从下往上挑了眼睛笑看人,戏谑极了,端的是一派风流倜傥。
“今天可真热闹,父亲也在,还有……”他一双桃花眼看向闻樱,挑起眼尾说不出的暧昧多情,“母亲。”
他的态度有些挑衅,邵阁天先时见到儿子还喜悦的脸一下子沉下来。
闻樱与众人一同朝他看去,果然,这正是她选中的目标人物,在光源图上与邵大帅亮度并齐的邵家大少爷邵一沣。
他与她差不多的年纪,如今还在军校念书,人称少帅,与他父亲的作风却截然不同。
就在客厅气氛诡异之际,另一道青涩而含混的声音响起:“母……亲……”喊得磕磕绊绊。
闻樱讶异地看向怀里的小狼狗,小狼狗冲着她喊完后,却是皱着小眉头,非常严肃地去看邵一沣,眼神凶狠。
邵一沣同样看向他,奇怪地挑了挑眉。
*
有了小狼狗的助攻,闻樱原先准备好的证据都用不上了,邵阁天立即着手处罚了说闲话的仆从,间接替闻樱立了威。
至于小狼狗的亲生母亲,闻樱对她没有任何好感,她知道对方南下时身边还跟了一个伺候的人,便建议邵阁天去查,邵阁天很快就查出了事情的真相。
得知自己的儿子曾被他的亲生母亲像狗一样对待,他勃然大怒,命人断了那女人的一双腿作惩罚,蛮横的作风显露无疑!
闻樱见迫在眉睫的事情解决了,这才有功夫整理关于堕落神使的信息。
堕落神使名芈兮,乃郴省最豪奢的娱乐场所百乐门中的九朵金花之一,按资排辈,她是最迟入行也最年轻的一个,因此人称芈九。
其实这一次,她选择的对象和芈兮不同,对方选择的是邵阁天,她选的是邵一沣,当然,为了在天秤上再加一个砝码,以期压倒对方,邵廷玉同样是她要关注的目标人物。
但暂时看来,她们不会产生交集。
就在她整理思绪的时候,莹草叩响了卧室门,“太太,下楼用餐了。”
“小虎去餐厅了吗?”
莹草点点头,“二少爷去了,但是大少爷还在房里呢。大少爷昨儿个好像又与人玩得很迟才回……太太,要我去请吗?”
“知道了,我亲自去叫他。”
眼下正值军校放假,所以邵一沣从学校搬回到家里来住,但他通常白天出去玩到深夜,大帅仍旧是三天两头不着家,没人管着他。
闻樱和邵廷玉吃到一半,邵一沣才姗姗来迟。她友好地和他笑了笑,不等他说出什么话来,就没有再管他了,注意力全然放在小狼狗身上。
小狼狗吃得太快,她就要拿筷子压一压他碗里的菜,让他细细地嚼口中的食物。
他筷子还用不熟练,一着急就用手抓,她也不完全限制他,只在他吃完后,拿餐巾给他擦手。
她做得认真仔细,很有当母亲的架势,可因为年龄尚小,就像个小姐姐。
这一举一动尽数落到邵一沣眼里,他嗤笑了声,顿时丢下碗筷没了胃口。
闻樱同样将他的表现记在心里。
她知道邵一沣必定不喜欢自己和突然多出来的弟弟,但没想到他的做法会如此极端。
第二天,闻樱才下了楼,就听见一阵激烈的犬吠声。
“怎么回事?”她问门口的听差。
“不知道怎么回事,二少爷杀了大少爷的狗,大少爷正举枪要杀他呢!”
闻樱心跳快了一拍,连忙往草坪上赶,到的时候,正听见“砰”地一声,却是斜擦着邵廷玉打出去的。
邵廷玉头发凌乱,手里一把匕首滴着血,正是她给他防身用的。他眼睛凶狠地直视对面的男人,没有丝毫惧怕的情绪,下压身体,摆出仿佛搏斗的姿势,喉咙里是愤怒地声音。
他的表情刺激到了对面的男人。
邵一沣看似漫不经心地举着枪,握着枪管的手却非常用力,显然对他先前的举动非常愤怒,慢慢地将枪口对准了他。
就在他即将扣下扳机的时候,忽地跑来一个女人,将那人紧紧地护在了身后,“你想对他做什么?!”
正是他的继母。
她的声音紧张地发抖,那一双丹凤眼却因怒视他,显出怒焰燃放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