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名为谈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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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人见城所占地域不大，四周的田产土壤也同样贫瘠，但自第六代城主登位以来却依旧勉强展现出了几分兴旺的模样——毕竟就算不论及个人的能力，比起前两任城主的或是不作为或是荒诞不经，至少新上任的这位鬼斗城主还算得上是兢兢业业认真负责。只可惜在其即位的十年之间这位城主虽然侧室姬妾并未少纳，但其中却偏偏并无一人有孕。虽说方至而立之年的城主尚算年轻，但在各种各样的或是道听途说或是耳濡目染之下，不知从何时开始人见鬼斗身体有恙以至无法留下子嗣的小道消息还是悄无声息地在城中蔓延了开来。

    虽说身为当事人的鬼斗在面对流言时依旧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如故，但在城主府内各色女子的惶惶不安和疑神疑鬼之中，后宅有关于此的斗争和较量却是从来未曾停歇过——正如某一日清晨城主府内的一处不起眼小院内发生的这一幕：在并不宽阔的房间之内，一名三十出头的美貌少妇神色严肃地跪坐在桌前，而另一名身材矮小、梳着双髻的少女则是以一种相当散漫的姿态一脸无趣地斜斜倚在门框之上——这两人正是前城主秦斗的正妻智子和其名义上的庶女荼苏。似乎是受不了室内一片沉闷的气氛，自进门以来便未曾说过话的智子陡然板着脸用一种颐指气使的口气开口命令道：“你去向城主请求让义和过继至其膝下为义子。”

    少女并未当下便给予回应，仅仅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并顺便垂眸掩去了面上隐隐露出的不耐之色。虽然她对这位名义上的嫡母没有任何感情，但在其死皮赖脸地找上门来的时候她作为其名义上的孩子却也并不能将其拒之门外……但是听听这家伙说的是什么话？虽说义和作为她名义上的弟弟、人见秦斗的遗腹子过继给现任城主为子并没有设么不妥，但是智子是不是有些太过于迫不及待了呢？在慵懒地瞥了一眼面前傲气凛然的女子之后，少女最终还是用不无嘲讽之意的口吻淡淡地说道：“这种事情似乎并不是我这个小小的女子应该插手的吧？智子大人。”

    如她这般年纪的少女的嗓音多半都是软濡动人的，但自其口中所吐出的声音却偏偏暗哑异常。而在对方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的瞬间，女子目中的厌恶之色登时一闪而过，但继而其却还是不忘放正了表情冷冷提醒道：“请你注意自己的说话方式，我毕竟是你的嫡母！”

    “是，是~嫡母大人。”少女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角，漫不经心地随口应道——或许普通的女孩在面对这样的疾言厉色时多半会心生畏惧，但对方若是想要凭借这样的言行让她妥协却是绝不可能的。毕竟……她打一出生开始便知道自己与他人是有所不同的。

    从出生起她便拥有理智——虽然她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失去前生的记忆，但她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的确确是从一个成年人陡然变成了一个婴儿的。可虽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简直可以用荒谬来形容，但在她潜意识中却似乎总觉得她曾无数次经历过同样的过程，因此她即便在发觉自己失去了行动能力的时候也至始至终未曾惊慌失措过……可当她真正地面临死亡的那一瞬间，那抹前所未有的真切恐惧感觉她却永生永世都不会忘怀。

    迄今为止她甚至还清晰地记得自从出生起始所听到的任何一句话，而因为这个缘由她也知道了许多她原本不该知晓的秘密。譬如说……她所称之为伯父的鬼斗城主真正的身份竟然是她的亲生父亲，而她那位传说中死于难产的亲母实际上却是在意图杀死她的时候被她的父亲亲手所杀。

    正因为如此……不管她血缘上的父亲究竟是怎样的野心家或是阴谋者，她对其的感激之心却是从未因此而消弭一丝半分。更别说相比起城主长庶女这个堪称为众矢之的的身份，的确前城主遗孤这个身份才是最为安全低调的选择——单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她那位血缘上的父亲的确是为她真心打算过的。

    “……人见荼苏！”似乎看出了对方的漫不经心，智子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地露出了愤然的表情。少女淡漠地转过了视线瞥了她一眼，平静地点出了对方计划中的最大破绽：“伯父大人的确对我甚为宠爱，但我却并不认为我可以凭此恃宠而骄干涉政事……更何况您认为伯父大人真的会听取我这十岁懵懂孩童的意见吗？而且就算义和弟弟能够成功过继过去又如何？伯父大人正值鼎盛之年，若是将来他有了自己的子嗣，恐怕他的处境会变得尴尬的很呐……”

    智子不由得微微一怔，投向对方的目光蓦然变得复杂陌生了起来——虽然担着一个嫡母的名分，但这些年间她荼苏其实并未见过几面，原本她以为在城主呵护下长大的对方定然是个天真好拿捏的，但此时看起来……这位从小被养在了城主府中的她名义上的女儿与其说是个十岁的孩子倒不如说更像是个饱经了沧桑的成年人。

    自家人知自家事，她的亲子义和虽说是个男孩，但天生性格懦弱，能力也是平平……可以说在鬼斗拥有子嗣的前提下他的孩子想要即城主之位根本就是不切实际的行为。可是面前的少女却绝不似池中之物！就算荼苏不是她亲生毕竟其也是她夫君的亲女，倘若对方愿意助她的义和一臂之力的话……思及此处，智子只觉得自己的心思一下子活泛了起来，而就在她勉强赔上了笑意打算再行开口的时候，对面的少女却陡地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般眼睛一亮，继而看也不看因为看到她的表情变化而陡然变得惊疑不定的女子一眼自顾自地起身向外间行去。而当智子好奇地从窗缝中向外望去之时，却气闷地发现她方才才下定了决心想要好好笼络的庶女竟是瞬间露出了星星眼扑到了漫步从院外走来的男子身旁，其行云流水的动作竟仿佛像是……邀宠的小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