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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在屏风后面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后,玉引吸了口凉气问他:“为什么想推了?”
孟君淮反问,“我为什么要当皇帝?”
“皇上这是没办法了啊。”玉引说,“要不是皇长子……现在这样,他不会从宗亲里选储君啊!”
她觉得这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又不是宗亲间的酒桌饭局,怎么能说推就给推了?
孟君淮皱了皱眉:“我若真是唯一的人选,除了我没别人能担这大任,那我会干的。可现下一来没到那份儿上,二来我自问担不了这种大任,三来我也确实觉得……眼下当个亲王就很好。”
这些年下来,二人早已相处得很是默契。他这番话,真是少有的玉引不太能理解的话。
主要是最后一句,她好像没料到他不肯做皇帝是因为……安于现状?不是说她觉得这样不好,而是他打从领了锦衣卫后,明明尽力得很。有多少个夜晚扎在镇抚司里亲自审案都数不清楚,除此之外,他身为亲王亲自却带人出京查案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所以她一直以为他对“权力”这两个字或许算不上热衷,但也终究是喜欢的,现下看来竟不是?
孟君淮看着她目中的不解叹了口气:“你觉得这是个美差吗?”
“自然不是……”玉引首先想到的就是皇长子。坐到那个位子上却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这自然不是个美差。
“是啊,我们现在过得很好,为什么非要去坐那个万人之上的位子?”孟君淮叹了口气,“现在一方王府里,往近了说有你、有几个孩子,往远一点还有则旭、阿晟、夕珍夕瑶他们,这就够了。皇位的事,若皇兄真的除了我无人可用,那就另说;眼下若问我自己的意思,我是真没那个心。”
那么多位兄弟都早在另立储君的消息刚放出来时就在往上使劲儿了,他如若想,也大可和他们一样。可他当真觉得,这没必要啊?
他的几个孩子个个都很好,就连本来性子有些闷的兰婧近来都好转了许多。再论前途,本朝的爵位都是世袭罔替,无罪不会随辈分降爵,那阿祚这一脉日后就都是逸亲王,阿礼他们,他自会想办法帮他们另谋爵位,纵使到不了亲王这样尊贵,荣华富贵也不至于少了——这还不够让人知足吗?非要登到那个位子上才算完?
孟君淮一想几个兄长带着几个弟弟争得你死我活就直摇头,玉引顺着他这个思路想想,倒也能理解。
她便只又问:“那你打算怎么推?皇上现在没明说什么,你也不好直接上个折子说自己不干啊!”
确实还没法从明面上推。
孟君淮沉吟起来。屏风那边,坐在罗汉床上摸阿狸摸够了的明婧一扭头发现屋里没人了,再侧耳听听动静,知道父王母妃在屏风后。
她便下了床,走到屏风边探头一望:“父王?”
“哎,明婧。”孟君淮一看就她,主意来了。
他蹲下身摸摸明婧的头,和颜悦色:“父王再带你们去清苑玩,好不好?”
“真的?!”明婧一下子亮了眼睛,“大姐姐不嫁人了?!”
“……不,你大姐姐明天就嫁人,她嫁人之后我们过去。”孟君淮道。
明婧扁嘴望着他一脸委屈。
孟君淮微笑开导:“但你还可以跟二姐姐还有哥哥们玩啊,我们也可以经常叫大姐姐过来!”
玉引在旁边无声地扶了下额。
他这种心怀鬼胎哄孩子的样子怎么有点让人瘆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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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和婧与谢晟成婚五六天后,逸亲王府就往各府都递了话,说我们一家子又上清苑玩去啦,没什么事的话诸位就别往王府走动了,主事的全不在!
玉引不用想都知道这话肯定要引得不少人哭笑不得。往前数,之前他们一家子就足足在清苑避了两年,只有过年才回来。
后来赶上年前时尤则旭押了钱五回京,他们这才在京里安心留了一整年,结果现下再过一个年关……就又要去清苑了?
不过玉引没想到,头一个来埋怨的不是任何想到府里拜访却扑了个空的宾客,而是和婧。
和婧委委屈屈地给她写了封信,抱怨父王口口声声说舍不得她嫁人,结果她刚嫁人父王就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跑了?
玉引看完笑得不行,直接把信拿给孟君淮看,孟君淮看了也笑:“这丫头真会说话!”
然后他就认认真真地给和婧回了个信,说让她跟谢晟一起来清苑,父王母妃都很想她,并且在第二天一早就又得到了和婧的回复。
玉引隔着信纸都能感觉到和婧写信的时候心里必定甜得要溢出蜜来,先表达了一下她知道他们想她,她也很想他们,然后就说她不来清苑,她跟谢晟商量好了要去谢家的别苑玩玩,说谢家的长辈发了话了,随他们在那边玩个痛快,让玉引他们放心。
玉引看完之后将信交给孟君淮,眼看着孟君淮读着读着脸就绿了,她不厚道地笑倒在他肩上。
她就知道他得不痛快!和婧要是说点别的都还好,但她说要去谢家的别苑,那是在娘家婆家的别苑间选了婆家的,他肯定觉得被嫌弃了。
“……”孟君淮阴恻恻地睃了眼挂在自己肩头还嚣张地笑到抽搐个不停的人,肩头拱拱,冷着声,“哎哎哎,你差不多行了啊。”
“哈哈哈哈哈你看你就是自己找不痛快!”玉引回忆整个经过,笑得愈发停不下来!
要不是孟君淮打从一开始就显得对谢晟很嫉妒、时不时看谢晟不顺眼一回,和婧肯定不会拿这个气他。
他硬生生让和婧觉得这样很有趣了,和婧能不挑着事儿气他吗?
“不许笑了!”孟君淮板脸喝她,转而一撇嘴,“这俩,要玩就玩么,还躲出去玩?你等着,我派人给他们捣乱去。”
玉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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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当日下午,府里从阿礼到明婧在内的一群孩子都听父王发了话,说让他们到谢家的别苑看看大姐姐去。
孩子们当然高兴啊,十分热闹地齐呼了一声“好!!!”就各自回屋准备去了。
玉引也不好说什么,自己躲在卧房里笑得花枝乱颤,边颤边捶桌子。
夕瑶一进屋看见她这样就扑哧一声也笑了,走过去边给她顺气边道:“姑母,他们明天去找和婧,我回家一趟。”
“哦,行。”玉引憋住笑点点头,转过脸问她,“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夕瑶有点扭捏,“祖父祖母想跟我说说婚事,叫我回去。”
婚事?
这倒很正常,夕瑶没比和婧小多少,现下也及笄了。婚事早就该定下来,拖到这会儿确实已有些晚。
但谢继清可是拍着胸脯发过话,说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说什么也要养到二十一二再嫁出去……
现下爹娘这么一提,哥哥会不会不高兴啊?
玉引斟酌着言辞探了探夕瑶的口风,结果夕瑶说:“我爹是不乐意来着,所以我更得回去一趟啊,不然他和祖父祖母吵起来怎么办?”
也是,哥哥血气方刚的。
玉引点了头,招呼赵成瑞进来,让他去调阿祚阿祐身边侍卫护送夕瑶回京。片刻后赵成瑞折回来,却说:“下奴去找世子殿下时碰见二翁主了,二翁主说她去见大翁主前想顺道先去前门逛逛,可以让表小姐跟她一道去。”
这倒也行,方便,人马也够。
于是第二天,孩子们兵分两路,四个男孩子带着小妹妹直奔和婧那儿,夕瑶跟兰婧则先道京里拐道弯儿。
兰婧先把夕瑶送回了谢府,谢家人当然要请她这王府二翁主进门坐坐。小两刻后从谢家出来,兰婧抬头一看日头正盛。
候在车边的谭昱衣衫都明显的湿了,见她出来略一颔首,扶她上了马车。
兰婧便习惯性地从袖中摸了块碎银递过去,阳光照在碎银块的棱角上又折出白光,晃得谭昱一滞。
“翁主……”他避开目光,面色有点发了白。心里难过,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打从大翁主提点之后,二翁主在这方面就很注意了。直接的结果便是,他平日里得的赏钱当真不少。
这才多少日子?他都已经往家里送过两回钱了,银子有四五两,还有个指节大小的金锞子。
谭昱知道一直穷得揭不开锅的家里,现下已经凭着这份钱打算大修一遍房子了,大概还能有余钱买几亩良田、再养点牲畜牛羊什么的……
平心而论,他该知道这些都是拜二翁主所赐。可他每每从她手里接下赏钱的时候,都觉得烫手刺心。
这回,他便没有立刻去接。兰婧不解地看了看他,迟疑着唤了一声:“谭昱……?”
谭昱转回头:“翁主您不用这样,卑职做的都是分内的事,有府里的俸禄就行了。”
兰婧被他的话说得一懵。她不明就里有小心翼翼地仔细瞧了瞧他的神色,手在车辕上一支,就又跳下了马车。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她站在他跟前问,“谁欺负你了?”
“我……”谭昱刚开口,目光与她视线一触就又噎住。
那一瞬,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眼前这位二翁主这样殷殷切切地望着他,分明是真的在意他的喜忧的。可是他,居然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的不痛快发给了她。
谭昱滞了一会儿,吁了口气:“我没不高兴,就是晒久了不太舒服。”
然后他主动伸了手:“给我吧,我一会儿去买点茶喝。”
“好!”兰婧立刻把那块碎银放到了他手里,忽地想起来,又下意识地就攥住了他的手,“去你之前说的那个茶铺吧,我也想去瞧瞧!”
茶铺……?
谭昱琢磨了一下才想起来:“吴裕泰?”
“啊,对,是叫这个!”兰婧笑起来,转而目光一低,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她顿时神情窘迫,慌了好一阵才讪讪地缩回手。同样刚意识到这点的谭昱比她更无措:“翁主……”
“算了……你去买茶吧,我还要去姐姐那儿。”兰婧死死盯着地,突然间觉得脸好像都被太阳烤热了。她用力抿了抿唇,但最终也没勇气再看谭昱或者跟他多说话,转身就又上了马车。
他的手好暖啊。
回到马车上,兰婧莫名其妙地开始想了些在她自己看来很奇怪的事情。
这些事情还奇怪地牵引着她揭开帘子往外偷看了一眼,她看到谭昱骑在棕褐色的马上,看上去特别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