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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君淮和玉引在凌云园一直待到了八月,直至中秋将近才回到府中。
玉引该是在九月底十月初时生产,这会儿便已是一副大腹便便的模样,对着镜子怎么看自己都觉得特别丑,丑得无以言表!
于是她把两个侧妃每日来问安的规矩免了,又跟孟君淮说中秋的家宴她也不去了,一是形象实在不济,二是一场家宴下来也挺劳心伤神。
孟君淮听后道:“那就不办家宴了吧。你这当家主母不去,还算什么家宴?咱自己过自己的。”
中秋就这样改成了大家各吃各的月饼和螃蟹,显得似乎有点萧索,不过孩子们还是很高兴的。
几个女孩子坐在正院里,跟着奶娘学用蟹八件。和婧和夕瑶年纪小用得慢,拆螃蟹拆得最快的夕珍就时不时夹一筷子自己的喂给她们,喂着喂着,和婧想起了自家弟弟。
她扁扁嘴:“可惜阿礼不在,也不知道他吃螃蟹能吃痛快不能?”
母妃交待分螃蟹的时候她是在旁边听着的,赵成瑞禀说今年的蟹进来了,挑挑拣拣之后,算得上‘上好’的有五篓。母妃便吩咐给北边送一篓、东院西院各一篓,余下两篓留在这儿,她们和父王一起吃。
虽然一篓看上去也不少吧……但这么一比,和婧就觉得东院的螃蟹比这边要少多了,但论人数可没少出一半去,她好担心阿礼不够吃啊!
夕珍又喂了她一口蟹黄,安慰说:“肯定能吃痛快。我今天去膳房帮姑母叫豌豆黄的时候,就见东院的人拎了螃蟹过去,说让膳房做成汤包——您看,都能拿来做汤包了,能不够吃吗?”
和婧想想,点了头,觉得这个算法很对!
夕珍自己也吃了一口,望了望身后的正屋,很想进去把心里的委屈说一说,最终还是忍住了。
其实她今天去膳房的时候,东院的人不止是要拿螃蟹做汤包,见到她端着豌豆黄要出来,还伸脚跘了她,害得她摔了一碟豌豆黄不说,手腕也蹭破了。
但那边去的人也不是寻常下人,是尤侧妃的两个侄子。他们在府里的身为跟她与夕瑶是一样的,她便不想跟她们争。
可是二人里年长尤则昌故意扯着她受伤的手腕说:“我们听说了,你是跟京中谢家隔了十万八千里的旁系,跟王妃八竿子都打不着!那你日后就少做一派清高样子,大小姐和谢夕瑶跟你怎样我们不管,大公子拿你当表姐叫着你还敢不理?你当自己是谁啊!”
谢夕珍被找茬找得莫名其妙,忍着疼睁开他的手反驳:“我什么时候不理大公子了?你怎么红口白牙乱咬人?”
“你还嘴硬!”尤则昌又推她,夕珍一个趔趄后站稳了。
他指着她说:“昨天在正院,你抱着阿狸去找大小姐,大公子喊了三声你都没理,你装什么傻?”
……有这事?
夕珍觉得或许是自己一时走神没听见,理论的话已到嘴边,她却没说出来。
在她进京之前,母亲叮嘱过她,她跟京里的谢家小姐们不能比,王妃按亲缘算是她的表姑不错,但她们的身份还是天差地别。
母亲说现下能到王妃身边陪着府里的大小姐,于她而言是难得的机会,就连日后挑夫家都可以挑更好的,所以要她千万谨慎,绝不能惹王妃不高兴。
母亲还尤其叮嘱说:“跟你一起进王府的夕瑶,是王妃本家兄长的女儿,她年纪更小、跟王妃关系也更近,你可不能比照着她行事。同样的事放在她身上,王妃不会嫌弃,可搁你这儿兴许就不一样了。”
这句话夕珍一直记得,所以,夕瑶饿时会大大方方地跟王妃说她晚上想吃什么,问王妃能不能加菜,她从来没有;夕瑶困时会打着哈欠直接爬到王妃榻上睡觉去,她也不敢。
所以现下这件事……她还是不要再争什么了,真闹到王妃跟前,对她是什么后果还不一定呢。
卧房里,玉引歪在罗汉床上,探手将窗户推开了条缝向外瞧了瞧,笑道:“这几个丫头是吃高兴了啊。刚才可说好了要一起去花园看月亮找玉兔,现下还不走?”
但她兴致勃勃的调侃没得到回音,低头看看,孟君淮还在专心致志地听她的肚子。
“……怎么没完了呢!”她嗔怒着一推他,他一握她的手:“别动。”
什么别动!殿下您这个癖好太奇怪!
玉引瞪着他一声哼。
打从她肚子慢慢显了型之后,他就有了这个爱好,并且随着她月份渐足而愈演愈烈。这几天已经发展到了能专心致志听一刻,要不是这弯腰驼背的姿势瞧着实在累人,她大概免不了要怀疑他是不是听着听着睡着了?或者入定了?
而且他还不止是听!他还摸!顺着这个圆圆的弧度摸来摸去……感觉像在擦西瓜!
玉引就不懂了:“到底是真能听着什么,还是真能摸出什么来?”
就算是好奇男孩还是女孩,也没听说过这么摸的啊?
孟君淮抬抬头,严肃认真:“没有,我就是觉得你都怀了他八个多月了,我都没怎么跟他接触过,怕他到时不喜欢我。”
玉引:“……”
然后他隔着中衣亲了亲她的肚子,又一字一顿道:“听着啊,我是你爹,现在正陪你娘过中秋。这是咱一家三口头一回一起过中秋,明年这会儿你大概就……十个月大了,到时候爹喂你吃螃蟹啊。”
玉引:“十个月大还不能吃螃蟹。”
“你娘说她到时候自己吃螃蟹,不给你吃。”孟君淮张口就来。
玉引:“……”
.
晚上,他又留在了正院,自然没做什么,二人盖着一床被子,但离了半尺距离。
其实大夫说过了五个月就可以适度行房了,但他坚持不,反问她:“你不会因为这个更害怕?”
会。她对生孩子的恐惧感从来没有彻底消失过,再行个房,她肯定又要紧张好几天。
于是就硬生生忍到现在。其间她想过要不要劝他去两个侧妃那里待几晚,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怎么都没能把那话说出来。
莫名别别扭扭的。
眼下,昏暗的幔帐中,玉引看了看他,被子里的手探过去握他的手:“殿下?”
孟君淮“嗯?”了一声,立刻翻身面朝着她:“怎么了?”
“我……要下个月才能生,生完之后还要做一个月的月子,做完月子也不是就能立刻……那什么。”她深吸了口气,“殿下闷得慌不?”
“嗯,闷。”他坦荡地承认了,然后伸手摸摸她的脸,“不过没事啊,这都不要紧,你先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来再说,不用替我操这个心。”
“要不然您……”玉引怔怔地望着他,从理智上想把那句大度的话说出来,“不然您……”
她说不出来。
玉引摒了口气:“算了。”
“怎么了?”孟君淮能猜到她想说什么,反是为她目下泄气的神色感到意外。
他抬手一支头睇着她:“你学会吃醋了?”
“我没……”玉引当即反驳,旋即一阵心惊。
她在吃醋吗?
“我没有。”她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否认了。因为这种事情,实在是不对的。
她扶着肚子小心地翻了个身,侧躺着背对着他,竭力地想让自己静下心来。
孟君淮看了她一会儿,凑过去从身后环住她,在她耳边吻了吻:“干什么?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玉引咬着嘴唇没吭声。
“是不是不想让我去侧妃那儿了?”他锲而不舍地继续在她耳边戳穿她。
“我没有!”玉引竭力否认,猛将回身他一推,“您想去就去……是该去看看侧妃们了!”
“我不,我就爱看……”孟君淮骤闻一声倒吸凉气的声响,“你吃醋”三个字陡然噎在喉咙里。
“玉引?!”他大惊,定睛看她,却见她缓下一口气之后又猛地抽了一口。
玉引只觉腹中一阵阵搐着,这感觉前所未有而且突如其来。这让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要生了,可她有很清楚明明该再有一个多月才生。
就、就因为她刚才推了他那么一下?!
她又缓了两下之后终于喊了出来:“珊瑚!”
“你等着!”孟君淮如梦初醒,翻身下榻便往外冲。
听到疾呼刚跑到门口的珊瑚和杨恩禄被他一撞,还没来得及下跪谢罪就被他拎住了。
孟君淮急道:“珊瑚去叫大夫!杨恩禄你速进宫,让母妃传个太医来!”
“殿下!!!”玉引蓦然一声喊。
她被腹中渐次分明的疼痛激得脑中一片空白,空白里,压制了几个月的恐惧翻涌而上。
她下意识地伸手找他,手在榻上摸了摸旁边却寻不到,委屈便也被激了出来:“殿下!”
“玉引。”孟君淮赶忙从门口折回来,看她满头的细汗,伸手将她一拥,“没事、没事,你忍忍,大夫马上就来,你别害怕……”
“你不许去侧妃那儿……”玉引无助地倚在他怀里,手借着腹中痛感紧攥住他的衣领,“你不许去……!”
孟君淮愣了愣,好一会儿后,他深吸了口气吻在她额头上:“不去,我哪儿也不去,你……你好好生这孩子。”
“嗯……”玉引呜咽着点点头,双眸含着泪望向他问,“我和孩子,都不会死的……对吧?万一有什么危险,我……”
一瞬间,孟君淮如鲠在喉。
她的话也说不下去了,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想听他说一定不会出事,又知道其实他说了也没什么用。
她八成是要早产了,早产这一关,比寻常生孩子还要难过些。
“玉引你……别怕。”他的声音有些失力。他不想显出惊慌,但根本就遮掩不住。
“别怕,我在这儿陪你。”孟君淮紧攥住她的手,执到嘴边吻了吻。
她听到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一定让太医拼尽全力保你平安。”
至于孩子,随缘吧。
他有些愧疚地凝视着她的肚子这样想着,却不敢当着她的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