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为鱼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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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原七点钟就来敲陆微微的门。陆微微和自己做了半天的斗争才睁着惺忪的睡眼起来,对面床上早没了人影,只有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
宋原在门外说:“七点半,专案组会议。”
她打了个呵欠,懒懒道:“我知道了,这就起。”
宋原说了一声好然后就走开了。
秋县公安局会议室内。
陆微微昨夜睡得晚,精神有些不济,不过身体还是本能地占据宋原旁边的位置。
宋原一大早就神清气爽地打开笔记本在查资料。
各个工作组开始汇报情况。
民警说:“先说比较复杂的吧,死者田增元为人吝啬,和亲戚也不怎么来往,街坊邻居对他的评价普遍不怎么高。这人不务正业,每天都会去棋牌社,不仅赌,而且赌得还挺大。赌输了也不敢回家找老婆要钱,他就到处去借,借亲戚借朋友,借了也不还,借到最后人见人怕,鬼见鬼愁。据田增元的几位牌友说他赌风不好,输了就耍赖,案发前三天,田增元在棋牌社和一位叫李民先的棋友起了争执,怒而离去。直到案发当天田增元都没有去过棋牌社。死者郭素英社会关系就比较简单了,一家子生计全靠她操持,农忙时就去地里干活,冬天闲时就在家里干一些零活,和人来往不多,也没什么仇怨。两个小孩子就更不用说了,都是乖孩子。”
秋县公安局的陈局长也来了,他问:“这个李民先调查过了没?”
民警说:“已经排除掉了嫌疑。”
另一位民警紧接着说:“案发当天死者的活动轨迹也调查清楚了。当天中午,田增元和同村村民田红旗在饭馆里吃的饭,还喝了酒。傍晚的时候,田增元和郭素英跑到市集上买了好多食材,似乎要庆祝什么。这个我们也调查到了,是要给田仲磊过生日,买完食材他们就回去了。”
宋原听汇报时分神瞟了眼陆微微,她在走神。
然后是县局的技术人员汇报:“现场的门窗都完好无损,没有撬动的痕迹,卧室客厅也没有被翻动的痕迹,可以排除谋财,两位女死者也没有被性~侵,可以排除谋性,而且侦查员刚才也说了,田增元和不少人有财物纠纷,我觉得这是一起因财物纠纷而引起的灭门案。”
陆微微不是很赞同:“如果真是财物引起的纠纷,我觉得凶手应该会在现场顺手牵羊带走财物的。”
刘敏知说:“大部分是这样没错。但是有的案件充满了偶然性,除了这个解释我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我来说说我的看法。”一直沉默的宋原突然开口道,“田增元是被凶手砍中头面部导致的颅内出血而死,郭素英和两个孩子都是被一刀砍到颈部动脉引起的大出血死亡。根据尸温、尸僵和胃内容物消化程度判断,四人均死于昨夜凌晨2点左右,而且四人死亡时间的间隔不会超过10分钟,也就是说,凶手在短短10分钟内完成了整个杀人过程,这么短的时间,凶手在整个过程中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一般人在对小孩子下手时多多少少都会有犹豫和不忍吧?”
大家点头表示赞同。昨夜睡得很香神清气爽的周杨接口道:“这就更能证明凶手是因仇杀人了,你看他只砍了田增元两刀,可见凶手是对田增元含着仇恨心理,杀田增元妻儿只是怕暴露。由于是有预谋作案,所以没有任何犹豫。”
“如果是仇杀,四个人凶手总共砍五刀是不是有点少?”这句话单独提取出来还蛮容易让人误会的。宋原点开图片,现场惨烈的照片被放大在幕布上,“如果仇恨已经到了需要杀人全家的话,那一定是很深的仇恨了,我昨天晚上看了一些因仇杀人全家的案件,这类案件现场大都很凌乱,凶手出于愤恨的心理泄恨的需要会反复砍击被害人,甚至被害人已经死了,凶手还在砍,所以有些死者身上会出现死后伤。甚至有的凶手不想被害人死得太快,会有一个折磨得过程,可是你们再看看现场的图片。”
众人都把目光落在了幕布上,只有陆微微的目光落在了宋原身上。
宋原喝了口水,继续道:“本案的凶手杀人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除了田增元可能出于某种原因多挨了一刀外,其他三位均是一刀致命,加上四位死者死亡时间差不过10分钟,我觉得凶手只是想快速的杀完人,然后快速地走人。”
陈局长说:“单纯的为了杀人而杀人?凶手难道是心里变态,杀人狂魔?”
宋原说:“心里变态者杀人是为了完成内心的某种诉求,会在尸体上反映出来。所以不是心里变态者。”
陈局长说:“宋处长对犯罪心理学也有研究?”
“倒没有很深入的研究。”宋原继续道,“说一下我的结论吧。
第一、凶手下手狠辣果断,反侦查意识很强,应该是有过犯罪前科或者从事过屠夫职业的人。
第二、排除了谋财,谋性,寻仇,那么凶手极有可能是为了某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而杀人,因此,凶手应该是死者的熟人。
第三,根据死者的创口形态来看,凶手是右利手。
第四,凶手在逃跑时也没忘记把痕迹抹掉,心理素质十分强大,应该是有一定社会阅历的人,年龄在30岁以上。”
一位侦查员说:“从和田增元有纠纷的熟人中排查?”
宋原摇头:“也可能是隐性的矛盾。”
现场再次陷入沉默。
会散后,宋原走进物证检验室,向工作人员询问道:“从现场提取的血迹中有没有除死者以外的血迹?”
工作人员摇头说:“没有。”
陆微微思绪还沉浸在刚才的会议里,闻言回过神,说:“现场那么多血,就算凶手有流血,估计也很难提取出来吧?”
宋原说:“没有凶手的dna作为甄别依据,又摸不清凶手得动机,若是凶手狡辩,那就比较难定罪了。只有靠侦查人员的询问本事了。”
宋原走出检验室,问陆微微:“刚才走神了?”
陆微微咳乐声:“昨晚睡得晚,精神不太好。不像你,睡那么晚还能神清气爽。”
宋原说:“是又想起了你父母吧?”
陆微微陷入沉默。
宋原知道她有心结,本来他不想正面提起她父母的事,甚至连和她父母一案相似的案件也尽可能绕过,好让她慢慢适应。可现在看起来似乎不行,既然迂回策略不行,那就只能以毒攻毒了。
他调整了下思绪说:“微微,你想当警察是因为你父母,对吗?”
陆微微点头:“嗯。”又补充道,“也跟你有关系。”她说的是实话。
“那就把悲愤转化为破案的动力,这样破起案来才事半功倍。”
陆微微一愣,然后说:“好,我尽量做到。”
宋原说:“不是尽量,是一定。”
陆微微:“好。”
“既然这样那我们再去现场看看。”
“好。”
宋原和陆微微换了便装前往案发现场。路上,陆微微揣着兜说:“我们换不换便装好像没多大区别。而且村子里最近刚发生了大案,村民们很容易联想到我们的身份。”两人从穿着打扮到举止气质再到口音都跟当地人格格不入。
宋原不在意道:“那也总比穿着警服招摇过街好。”
陆微微点头:“那倒是。”
天比较阴,田增元家里一片潮湿阴暗。现场的大片血迹已经变成深褐色。
现场二次勘察,重要的是查漏补缺。宋原打开略显破旧的衣柜,衣柜分上下两层,衣柜里没有衣架,所有的衣物都整整齐齐地叠着。因为这个衣柜不大,容纳一家四口的衣服显得有些拥挤。
宋原回头问微微:“衣服还很整齐,第一次进行现场勘验时并没有细致地检查吧?”
陆微微点头:“因为这个衣柜没有被翻动的迹象,所以大概地看了下,并没有发现现金首饰之类的东西……”
宋原说:“再找一下吧,看有没有遗漏的。”
“我来吧。”陆微微一边仔细地翻找一边为郭素英可惜,“郭素英真的是个勤俭持家又爱干净的女人,只是命苦,摊上这么个不务正业的男人,临了还要被他连累。还有两个孩子……”
宋原说:“是可怜,所以我们要快点破案才是。”
陆微微哦了一声,继续翻找,“这个羽绒服还挺新。”是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她把它抽出来展开,吊牌还在,确实是新的。
宋原拿起吊牌看了一眼:“这个能证明什么?”
陆微微若有所思,继续在里边翻找,又翻出来一件看起来十分崭新的红色长款毛呢大衣,重要的是上面也有吊牌。宋原眼神一沉,陆微微接着说:“这两件新衣服一看就是女主人的,摸着料子还不错,应该不是很便宜。这对于一个经济拮据的家庭来说应该算是奢侈吧?”
宋原点头说是,一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声音却是温和的,“你第一次就该发现的,你想想你为什么没发现?”
“……”陆微微突然说不出话来。第一次现场勘验她只顾沉浸在悲伤中了,并没有做到细致。她坦然承认错误,“好吧,我错了。”
宋原说:“我的目的不是让你认错,而是让你知道你自己的情绪会干扰到你的工作。”
陆微微本来就错了,只能认错:“好吧,我记住了。”
“不过。”宋原话锋一转,“这次干得不错。”
陆微微:“……”打了个巴掌又给枣吃。
宋原又说:“什么样的情况下会让一个生性俭朴的女人买两件对于她来说算得上奢侈的衣服呢?”
陆微微说:“她突然得了一笔意外之财。”
宋原微微笑了:“而且还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陆微微脱口道:“那凶手就是谋财了?”
宋原点头,“线索已经很明朗了。”
陆微微抑制不住兴奋,仿佛案子已经破了一样。
宋原放松下来,说:“我现在才觉得我们工作组中增加一位女性,也是有好处的。”
陆微微眨眼,充满期待地问:“什么好处?”
宋原说:“在有些案件中,死者的衣服样式或者品牌往往会是破案的关键性线索。如果死者穿着大牌衣服,那多半就是有钱人。但是一般男人对品牌都不太关注,尤其女性品牌,那就更不关注了。像本案一样,这两件衣服为我们的侦查方向提供了线索。而且女人的心理,女人应该更了解。”
陆微微被夸得有些得意:“你才发现啊。我的好处多着呢?”
宋原:“哦?还有什么?”
陆微微把衣服叠好装进物证袋里,转身往外走,不忘洋洋得意道:“张总队长不是说了,我可以保护你们呀。”
宋原站在她身后,冷峻的目光里露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