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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天色尚早,清晨的雾气也渐渐地散去。
黛玉回到林府之时,馥燕阳已经留书一封,走了。
信上言他父亲正千里迢迢地追她,她不想回家,所以在他爹来揪她之前,先溜了,不过她也是因为收到师傅的飞鸽传书,说黛玉已经拿到麒麟竭,正在赶回来的路上,所以才放心地拍一拍屁股走了。末了,还在结尾处写道:“天大地大,江湖再见了。”
鬼知道,她们还能不再见。不过黛玉也不甚在意,如今如海用了麒麟竭,身体果然一日比一日好转,因此她在家留了不过半年,便由荣宁两府派来的人接她前去京城。
黛玉再三推迟,却不想林如海却神色凄然地对她道:“汝父年将半百,再无续室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极小,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去,正好减我顾盼之忧。”
“父亲……”黛玉此时心中仍是踌躇不定,想着如海身体抱恙,受了一番磨难,不禁忧道:“女儿不孝,母亲病重之时,未曾侍奉在侧,况今父亲尚在病中,女儿怎能撒手而去。”
“为父身体好多了,玉儿不必忧心。”林如海挥手道:“汝母临终时念念不忘以偿你亲情之享,玉儿又为何不往。且为父如今尚有政务,少不得忙碌,实在无暇照顾玉儿,今托付你外祖母,心下才算安慰。”
林如海一席话,说的黛玉无言反驳,唯有仔细地收拾了衣物,以遂如海心愿。
“那荣宁两府,系钟鼎之家,姊妹众多,况又在京师重地,家中一应做法,只怕与家中有异,为父虽是朝廷之臣,到底比不上侯门府邸,如今与你些银子,可好生收拾着,若到之后,与姐妹们一处,也有银钱可供使,不至于让人看了笑话。”林如海一边帮着黛玉收拾,一面从袖子里取出一叠银票递给黛玉道:“虽是你外祖母,到底是外去的,若有不愉,来信告诉父亲,为父可派人去接你。”
黛玉听着林如海之言,心中不免沉重起来,想着那处家门森严,她去了也不知如何自处,但想来她也不是个软的,况父母一心想她前去,也便不再推迟,第二日一早便与如海拜别,带上几个丫头老妇,登舟而去。
水声潺潺,一声声落进黛玉耳中。
一行人行了约五日,方到京陵。
黛玉下舟时,才发现岸口已早有人在等候。
黛玉心思谨慎,见来的丫头婆子一应爽快利落,且穿戴不凡,不禁愈加沉默。
及上了轿,进入城中,方静静地掀开纱帘向窗外瞧了一瞧。
街市繁华,人烟阜盛,果然与别处不同。
黛玉沉思之间,忽然想到那日康熙所言,若再见,必让她付出麒麟竭的筹码,如今她又进京而来,怎么想都是一副自投罗网之象,不过好在京师繁华,她虽处皇城之中,到底与天子相距甚远,因此黛玉心中虽有忧虑,却也自我遣怀。
黛玉坐在轿子里,行了约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未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且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黛玉想道:“应是到了……”
轿子未进正门,只进了西边角门,那轿夫抬进去,走了一射之地,将转弯时,便歇下退出去了,另换了三四个衣帽周全十七八岁的小厮上来,复抬起轿子。
众丫头婆子步下围随至一垂花门前落下,及小厮退出,丫头上来打起轿帘,方扶黛玉下轿。
黛玉随着进了垂花门,当中是穿堂,转过插屏,厅后就是正房大院,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林姑娘到了。”
黛玉方进入房,就见两个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黛玉便知是他外祖母,方欲拜见,却被他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
黛玉拜见了外祖母,当下贾母便说道:“请姑娘们来,今日远客才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众人答应了一声,便去了两个。
不一时,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第一个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第二个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第三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其钗环裙袄,皆是一样的妆饰,黛玉忙起身见礼后,丫鬟们斟上茶来,方叙些家常之话。
只话未几句,便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黛玉不禁狐疑,看这些个下人,个个敛声屏气,恭肃严整,也不知道这来的是谁?
黛玉心中所想之时,只见一群媳妇丫鬟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一双丹凤眼,威而不露。
贾母拉着黛玉笑道:“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黛玉起身,也不知以何称呼,只见众姊妹都忙告诉她道:“这是琏嫂子。”
“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怨不得老祖宗天天不忘,只可怜我这妹妹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谅了一回,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说道。
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话。”
熙凤听了,忙转过话题问婆子道:“林姑娘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早打扫两间房,让他们去歇歇。”
“不急,你林妹妹身子弱,先让她与我一处,我让大夫好生调理一番,等到开春合适了,再折去处。”那贾母见王熙凤问,不禁摇手说道。
“是了,妹妹刚来,老祖宗是恨不得天天拴在身边才好,也罢,等老祖宗哪日发话,我再领命便是。”那王熙凤说话果然是个爽利的,当下便嬉笑着应了,既奉承了贾母不说,又给自己讨了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