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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阁,又名蓉馆。
帝长女之行宫,遍植古树,繁花靡盛。
此时入夜,殿内烛火噼啪。
微弱的火光不足以驱逐幽暗,天色幽暗,隐隐约约有女子端坐在绣凳上的窈窕身形,长发披散,垂落地面,在窗上印出剪影。
女子半边面容掩在暗影里,手中一柄金玉雕琢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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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洛一睁开眼睛,便看见一把花纹古朴的匕首——匕首一半出鞘,刀刃贴在自己的腕上,匕柄被自己的右手握着,她只是愣了一下,嘴角抽搐着将匕首收回。
仔细端详手中匕首,沈洛随手在半空中一划,只见一道幽白闪过,厉匕出鞘,没有一丝声响,却叫人心底发麻。
这匕首质地暗沉,乍一看似乎打磨得尤其粗糙,但划破空气的刹那,却似一枚凶厉獠牙,森森闪耀。
难得的宝刃。
正是萧桓当年送给殷嬅的东西,名曰“碎玉”,取自“断金碎玉”之意,没想到来到这个位面的第一眼就和它打照面。
此次任务,大约在b级和c级之间,端看她的完成度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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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了碎玉,翻检了一下原主记忆,弄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时候:这一年“殷嬅”十八岁,已经从陈宫归来,国君大为纵容宠爱。
且今夜,亦是楼国将士大胜回朝的时刻。
而那个“释迦”……
沈洛理了理思绪,却发现浓墨重彩的斑驳记忆齐齐涌来——童稚时、少年时、被囚陈宫时、回归时、和亲途中……
万万没想到上一世的“释迦”和“殷嬅”有这样多纠葛,这样多纷杂的过往……
一个及笄不久的尊荣公主,一个见不得光的大龄暗卫。
他们两个竟然是这般关系?简直像两株盘绕的藤蔓花枝,只是不知哪一支可能因为另一支枯萎。
沈洛捏着指尖,觉得很有意思。
自此时起,她名殷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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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迦。”
殷嬅立在华美的寝殿内,对着夜色开口。
空荡不见他人的宫殿内骤然显现一个沉稳男人的身形。
黑袍黑发,难得英俊的一张脸,面色淡漠,身材极佳。他的头低垂着,单手收拢,另一只手贴着左胸,周身似乎和黑暗融于一体。
男人出现后便未发一言,气势如大漠孤狼,显然是身经百战煞气充盈的暗卫。
室内一时只余寂静。
殷嬅把玩着匕首看他,思绪渐渐飘远,她看见“殷嬅”和他的过往,在这位帝姬出生的那一日,楼景帝将培养十余年最出色的暗卫放在她身侧,护她安危。
这个男人,曾经是皇室的凶匕,如今是护她的坚盾。
自她幼时起就伴在她身旁,从她骄傲肆意的年少,伴到人性泯灭的陈宫。
她牙牙学语,他舞刀弄剑;
她飞扬跋扈,他沉默相望;
她囚困暗殿,他潜伏身侧……哪里都有他的存在。
殷嬅觉得很满意,她的目标,和原主的愿望,恰好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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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主生得一副尊贵容颜,面相金贵,她的整张脸庞是恰到好处的精致,双眉修长若飞,眉下正是一双黑瞋瞋的眼。她的目光从匕首上撕开,此时正肆意打量着男人,似嗔似怨。
“呵……”
看着看着,她骤然暴躁起来,一只素手狠狠掐上男人的下颌。
殷嬅微微倾身,支肘于膝,眼眸半眯着端详掌中人的神情——这个画面其实很奇怪,娇艳如芙蓉的姑娘面前跪着气势逼人的男人,柔与刚的鲜明对比。
“不愿看本宫吗?”殷嬅慢吞吞道,语调像戏腔,“当初那样渴望,像要吞了本宫一样。怎么着?现在来讲究这尊卑了?”
是的……剧情隐藏的部分,唯独存在于原主的记忆里。
“殷嬅”和“释迦”,曾经有过鱼水之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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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男人飞快地掠过她的眼眸,又垂下眼帘,呼吸沉了几分,掩盖住涌动的情绪。
窗外暮色层层翻滚,在这大片暗影里,只余眼前这个端华女子,是他此生效忠的……主子,亦是曾经与他交颈而卧抵死缠绵的姑娘。
他如何不愿看她?可如今回归西楼,他和她再不能有更多的情思,他不能毁了她。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烛火的噼啵声。
得不到想要的反应,殷嬅突然咯咯笑了。
她一笑,神色就含了几分癫狂,眉梢眼底惧是惊人的风情。
“啊……你不愿看我,那……自然是有人愿意看我的。”
她连“本宫”都不说了。
“说起来,按照行军的脚程,今夜舅舅和老将军他们便该来国都述职了吧?你说,这么些年不见,萧哥哥他可还记得我?”
殷嬅神经质般低喃,然后眼眸里的光愈来愈亮,声线也愈发高昂:“他自然是记得我的。释迦你说,本宫让他娶了我可好?本宫这么些年苟延残喘,可都是靠想着他。”
“……”老男人垂下的眼睫颤了颤。
“嗯?”殷嬅偏头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嫌本宫脏?是不是觉得本宫还想嫁人,很可笑?”
“不!”释迦心中惊痛,唇色发白,被撞击了一般骤然抬头,便撞进她冰寒的眼里。
老男人有一瞬间失去言语……他到底不擅言辞,只能苍白道:“帝姬自然是最尊贵的。”
她意味不明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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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嘭、嘭!”
打更声过,本该万籁俱寂夜眠时,却忽然听得沉重宫门大开,随后便是马蹄踢踏,俊驹嘶鸣,火舌舔舐了天际。
虽有声响却不喧闹,显然——是外出的将士入宫。
当朝楼景帝对将士素来体恤,少数得圣心的将军甚至可于皇城策马,入上殿持刀。
可如今夜这般,过了三更还入宫的,着实不曾有过。
手还搭着男人的肩膀,殷嬅转首看窗外。
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她突然抿了一个笑来,眼里含了火焰一样跳跃的期待,又不知为何显出几分诡谲。
挥手便让释迦隐于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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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嬅往暗处看了看,确定看不见人影,边开口唤了大宫女:“琇玉!”
宿在外殿的大宫女听见声音便起了,此时将疑问收在心里,急忙招了其余侍女一同走进内室,她上前行礼,其余侍女在门边恭谨候着。
殷嬅听着她们的脚步声,缓缓坐起,“更衣,本宫要去父皇那儿。”
琇玉一惊,瞬息回过神来,了然的召唤手下侍女去准备服饰,自己上前开了妆奁。
对着珐琅烧蓝缠枝铜镜,殷嬅仔细端详镜中人的相貌,琇玉取了新进贡的螺子黛,沿着眉线细描,在眉梢处延长,顾盼间立时便多了几分容光潋滟。
梨木雕花妆台上搁着两只细银嵌白玉的长扁匣子,打开来,一只匣子里头有一格格莲花形状的凹槽,乘着脂状口脂,另一只的凹槽是月季的形状,乘着粉状胭脂,芬芳馥郁,鲜妍缤纷,色泽各异。
“帝姬心仪什么色的?上回送来的杏儿殷颜色好得很。”琇玉手持一柄精巧的银刷子问道。
“嗯……杏儿殷?不,还是芙月语吧。”
上了脂粉,琇玉正想配上飞仙髻,却被殷嬅制止了,“不盘了,简单束着罢。”
殷嬅有一头如云乌发,一大把捧在手里,流滑得似一匹缎子,简简单单挽出流云,换好衣服起身,一袭点缀着玉珠的玉色飞凰鎏金裙,霞色芙蓉纹金丝带,碎花点星纹石薄绡披帛,亭亭玉立,飘渺如仙。
“帝姬当真是好看的紧。”琇玉笑道。
“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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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前汉白玉石阶。
有铁马金戈的将士肃立阶前,手中火把映红半边三更天。
金銮殿后的幽谧通道。
轿夫步履匆匆而过,华美精致的软轿后跟着几名身姿窈窕的侍女,守夜的暗位看到轿子内那人的身份,不言不语放行。
殷嬅帝姬的行宫离金銮殿的距离并不远,绕过回廊宫殿再顺着内道走,耗费的时间不多。
直接从内道进入内殿,殷嬅挥退众人,独自匿在金銮殿内的九爪金龙鎏金屏风后头。
退下之前,琇玉欲言又止。
她总觉得今夜有几分心神不宁,帝姬的神态,不仅仅是期待。
倒像是……有几分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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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很安静,只有烛火噼啪的响动,有品阶的将士几乎都在阶下聚集,偏生安静得过分,训练有素得很。
金銮殿御座上,端坐着黄袍在身的威严中年人。
眉目端正严肃,颊上有着深深的法令纹,发鬓黑浓,显然正值壮年,眼眸若刀,不动声色时自有一番杀伐气度,那是殷嬅的父皇,楼国帝君——楼景帝。
隐约有三个人影自玉阶拾级而上,殷嬅施施然站定,只让屏风隐约格挡着自己。
她没做什么遮掩,台上的人自然感觉到她的出现。
楼景帝顺势朝她这边望过来,殷嬅有所感,眉眼一挑,一脸的无所畏惧。
帝王唇角动了动,半阖厉目,神色不自觉带上些宠溺与复杂,任由她去了。
楼景帝身旁的大太监醴酒也看了一眼,作了个揖,一张有些肥嫩的脸颊抖了抖,随后眼观鼻鼻观心地不动声色。
帝皇脾气暴躁,能让帝王完全没有一丝脾气的,从前是文德皇后,如今也就这个帝姬了。
可当初皇后是因为与帝皇青梅竹马,相爱甚笃。
对如今的帝姬……却是亏欠。
醴酒想到已逝的皇后,又想到小时候娇娇嫩嫩如今却喜怒不定的小帝姬,有些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