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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灯风波之后,香榭丽会所“伊瑞丝”之名红透了京都风月圈,几乎已经力压念枝,成为香榭丽会所的当月红牌。
刘全怀着满心疑惑,将念枝的所作所为交代给了萧七爷。
萧七爷一身长袍窝在长踏上,这姿态和念枝莫名有些相像。这样的念头在刘全心中一闪而过。
听完刘全的说话,萧七爷不置可否,显而易见的是,在刘全汇报之前他就得了消息,而刘全来这儿也不过是为了要萧七爷的一个态度,毕竟念枝说起来也是萧七爷一派的。
“随她去吧。”萧七爷把玩着一对核桃手玩,这对核桃已经有些年岁,因为被常年把玩而长出一层包浆,看着十足圆润。
得了准信,刘全送了口气:“是。”
等他屈身告退,几乎要走出门的时候,又听见身后的男人仿佛不经意道:“这些天她要去哪儿都随她,你跟着就是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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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这段时间,伊瑞丝走路都是飘的。
她从前的确红,但到底没有那些新来的小姑娘一样年轻了,红了一段时间,就很难再进一步。
而风月场所,又是最容易“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地方,伊瑞丝前段时间被念枝压着,如今好容易撞上大运一炮而红,怎么可能不想去念枝面前笑。
然而她却发现,那个总是张扬肆意的念枝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在会所。
也不知道去哪儿野去了。
伊瑞丝又一次揪不着人影,撇撇嘴,踏着艳红的高跟鞋,“哒哒哒”离开了。
门内装作不在的念枝轻轻笑了笑。
她挑起斗灯之事,哪儿会想不到这个后果?
只是宋涟城那头的事情才是重点,对于香榭丽会所的地位问题,她并不急于一时,如今的风头随伊瑞丝那个女人出,在香榭丽之夜之前,她都懒得和那些个莺莺燕燕你来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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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老旧的清河街,又是古老的青石板。
巷道狭长扭曲不见尽头,铺就路面的青石板生着水蓝细纹,两侧门户低矮牌匾斑驳,刻了简单浮雕的梁柱亦是红漆剥落……
这样的老街,仿佛无论过多少年都不会变化。
人活得久了就喜欢念旧,喜欢看见老东西,念枝也对这些景象尤其有好感,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此时天还未大亮。
念枝从凌晨就离开了香榭丽会所,那个时刻整个大街都万籁俱寂,她没有带林初霜冷,只是让刘全跟在身边。
学堂没有落锁。
这样一个贫瘠的小地方,更何况是学堂内,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偷取的东西。
念枝让刘全随意离开,也不管他听不听,就直接走进学堂小屋。
屋门上的牌匾,“清河学堂”四个字依旧端端正正,带着独属于读书人的骨气。
念枝今天只穿了一双坡跟的缎面绣花鞋,素净的天青色旗袍,也没有抹唇色,整张脸素净得很,看起来更像个女学生。
而她今天,也确确实实,是要来当学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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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脚步声啪嗒啪嗒走近了。
同时还有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念枝一下子就听出了这衣料的质量好坏,正奇怪这家老旧学堂怎么有个富家少爷样的学生。饶有兴致单手撑着下巴,打量大门。
一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出现在门口。
他哼哧哼哧背着个单肩的麻布包袋,一溜烟往学堂内钻,把书包塞进桌子下的隔层,两只小短手握着毛笔、手编小册子、简陋的木头笔架……在桌上整整齐齐码好。
得……念枝哭笑不得,她一个大活人,这是直接被无视了么。
而且话说,这小孩身上衣服的料子那么好,怎么东西都这么简单?
圆头圆脑的小男孩对着自己摆的桌子沾沾自喜了一下,两只小短腿在桌子下面晃荡晃荡,发出一阵阵“吱呀吱呀”的木头声。
念枝很怀疑他屁股底下的座位下一秒就要散架。
“嘭!”
“……嗷”
念枝:“……”她这乌鸦嘴哟。
这位仁兄一双小短腿半挂不挂在课桌上,整个人都倒了过来。
念枝哭笑不得,赶紧站起来去扶他。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好漂亮的姐姐,这只小朋友的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觉得肯定是自己摔傻了出现错觉。
“你没事吧?”念枝憋笑,“姐姐扶你起来。”
“啊哦哦哦哦哦哦!”小家伙愣了一下,直接嚎叫出声,“田螺姑……咯……娘!”
说着不用念枝扶,直接一股脑爬起来,也不拍身上的灰,眨巴着大眼睛:“你是地里冒出来的田螺姑娘嘛?”
念枝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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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陆陆续续进来的小萝卜头们都惊奇地发现,他们的学堂内多了一张稍微大一点的桌子,还多了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姐姐。
学堂内的小霸王宋星星一直挂在她身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事情的结果就是一堆小萝卜头围在念枝身边,争先恐后问问题,即便是羞怯一些的,也都睁大眼睛一直盯着这边。
“去去去,别围在这儿,田螺姐姐是我的!”宋星星,也就是最开始进来的圆头圆脑小男孩,噘着嘴道。
他长得圆头圆脑,眉清目秀,噘着嘴的模样十分喜人,念枝忍不住“噗”一下笑出来。
宋星星一见她笑,顿时也咧开一嘴蛀牙,暴露了嗜糖本性。
念枝建立更加肯定这个小男孩家境优良,一看就是拿糖当零食吃的。
“姐姐你来学堂干嘛吖?”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好奇道。
“我来听你们宋老师的课呐。”对孩子,念枝总是有数不清的耐心。
“嗷嗷嗷,那我们是同学了田螺姐姐!”宋星星立马一声欢呼,复又奇怪喃喃,“不是地里冒出来的吗怎么还要上课?”
别人没听见他的嘟囔,以念枝的耳力倒是听得一清二楚,顿时嘴角都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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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涟城高挑的身形出现在门外,依旧是旧版中山装,倒是换了一副细边框的眼镜,遮掩了男人的眼神。
“都围在那里做什……”他一边往讲台走一边道,然后突然就住了嘴。
念枝端坐在一堆小萝卜头中间,微微仰头,冲他笑。
笑容里满是狡黠。
宋涟城觉得,头有些疼。
“你……”
“先生,是不是可以上课了?”念枝笑眯眯截住话头。
一见先生过来,一众小萝卜头赶紧跑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端端正正摆小手。
宋星星纠结了一下下,还是屈服在先生的眼神下,慢吞吞回到自己的座位。
看着他慢吞吞挪动小屁股,几乎是把自己搬上了座椅,念枝觉得尤其可爱,忍不住笑弯眉眼。
清晨的光线透过窗户,空气有细小的尘埃飞舞,见她在阳光下笑,宋涟城奇异地说不出什么话,原本卡在喉咙里想让她乖乖回去的说法,也尽数咽下。
“今日我们上《声律启蒙——五微》篇。”男人沉稳的声音响起,说完转身在身后的黑板上写下“五微”两个大字,“课本翻到第三十六页。”
念枝早有准备,抿着笑,拿出那本对她而言很简单的课本。
“来对往,密对稀,燕舞对莺飞。风清对月朗,露重对烟微。”
“霜菊瘦,雨梅肥,客路对渔矶。晚霞舒锦绣,朝露缀珠玑。”
孩子们稚嫩的声音飘荡,念枝一手支着书,眼睛看的却是宋涟城,嘴里跟着念。
“夏暑客思欹石枕,秋寒妇念寄边衣。春水才深,青草岸边渔父去;夕阳半落,绿莎原上牧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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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律启蒙,之所以是启蒙,就是因为它的朗朗上口。
然而再怎么朗朗上口,也掩饰不了这只是一本启蒙书的情况,而念枝,明显和这个学堂格格不入。
宋涟城一抬头就对上念枝的视线,他的脑袋顿时又疼了。
果然应该把她弄出去吧?
当时他究竟为什么随口答应了她?
看看现在,这些学生都没办法专心上课了!
“……珊瑚对玳瑁,锦绣对珠玑。桃灼灼,柳依依,绿暗对红稀。”大眼睛小姑娘一边念着,一边偷偷摸摸往回看,自以为隐蔽地打量念枝。
宋星星小朋友更加明目张胆,直接就小半个身子转过去了,念了一句“汉致太平三尺剑,周臻大定一……什么来着?”之后赶紧去翻书。
念枝憋笑憋得胸腔都疼,她对宋星星使了个眼色,让他赶在宋涟城走下讲台之前转过去。
宋涟城:“……”你们两个真当我看不见吗。
“啪啪”两下,男人手中的教鞭敲在黑板上,“宋星星,’吟成赏月之诗,只愁月堕’的下一句是什么?”
“……额。”宋星星站起来,小肥脸僵硬了一抹笑,“回先生,是……额,是’声对色,饱对饥’?”
“是’斟满送春之酒,惟憾春归’。”宋涟城肃穆了一张脸,“今天放学之后抄五遍,明天交给我。”
“……嘤额,是,是的先生。”宋星星几乎要哭丧一张脸,又急急忙忙捂住了嘴。
念枝“啧啧”两声,正打算小小嘲笑一下,就听见宋涟城道。
“念枝,你也一样。”
念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