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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英和程秋亦大半年没联系过,借此机会叙叙旧,何墨千跟她一起在程秋亦柳舒晗家里住了好几天。
柳舒晗是个活泼好动的小女人,为人有点不着调,喜欢做菜,听说何墨千煲汤的手艺一流,非得要她教自己几招。也不是什么祖传的秘技,何墨千挺喜欢柳舒晗这孩子的,便欣然同意了。
袁英也想跟进去凑一脚,被程秋亦拉到阳台上喝茶去了。
“我家厨房容纳两个人就够呛了,你别跟去凑热闹。”
袁英只好悻悻地作罢。
袁英人规规矩矩坐着陪程秋亦喝茶,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厨房里忙活的何墨千,把程秋亦逗乐了。
“阿英,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魂不守舍的,你和那位到底怎么回事?”程秋亦指了指厨房,从袁英来的第一天起她就发现这俩人关系不大对劲了。
“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也得说吧?老这么闷着叫什么事?”
袁英不置可否,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还没咽下去又全吐出来了,皱着眉道:“这什么茶?这么苦?”
“苦丁茶啊。”程秋亦神色如常地也喝了一口,“舒晗说我最近有点上火,这个清火气的。”
袁英只觉得舌苔苦得发麻,实在欣赏不了程秋亦的品味,把茶杯放到一边懒得再碰。
程秋亦把矮桌上摆着的一叠红红绿绿状似果冻的小方糕推到袁英手边,“尝尝这个羊羹,舒晗最近刚学的。”
袁英吃了一块,红豆的清香在嘴里充分释放,甜而不腻,完美地化解了方才茶水的苦味。她眼前一亮,“不错啊舒晗,手艺越来越好了,不行,我得跟她学几招……”她想说回头做给何墨千吃,又想到自己很快就要走了,稍微敞亮的心又黯淡下去。
程秋亦了解袁英,她这人对别人的事看得分明,偏偏对自己的事糊里糊涂的,八成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何墨千的事,把人给伤透了。
感情的东西没法劝,再说何墨千一看就是个有主心骨的,程秋亦面不改色地喝苦茶,道:“慢慢来吧。”
袁英酸涩地笑了笑。她也想慢慢来,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
“对了,你们那边的事我在网上关注了。”程秋亦又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找我帮忙?”
“不是有我姨母那边的人在么?反正都解决了。”袁英对柳舒晗做的羊羹贪嘴,吃得停不下来,“对了,你没受影响吧?”
程秋亦早早得了袁英的消息,撤得及时,影响不大,可她想起自己看到的新闻,叹道:“去年你要辞职,我只当你以后要逍遥快活去了也没拦着,没想到这下跳进另一个坑了。”
“人生处处都是坑。”袁英看起来挺轻松自在的,“反正得跳一个坑,跳哪个都是一样。”
袁英也有自己的事,不能在程秋亦这里多待,柳舒晗还没学会何墨千所有的手艺,她们已经要启程回去了。
柳舒晗有点念念不舍的,在机场告别的时候还不忘提醒何墨千:“阿千姐,微|信上聊哈,你可别忘了!”
“忘不了!”何墨千笑着递给柳舒晗一份自己连夜写的菜谱,“前几天你问过我的那几种汤,喏,我把要点都写在上面了。”
“阿千姐!你太棒了!”柳舒晗雀跃地接过菜谱。
送走了袁英她们,柳舒晗好奇何墨千连夜写的菜谱,迫不及待把那被本子打开来看,只见第一页写着:“祝你和程秋亦幸福。”
简简单单一句话,不知为什么,柳舒晗的眼眶有点湿润。
程秋亦察觉自家爱人情绪不对,也凑过来,“怎么了舒晗?”
“秋亦,我好心疼阿千姐啊怎么办……”柳舒晗瘪着嘴眼泪汪汪地看向程秋亦。
程秋亦最看不得柳舒晗这可怜见的模样了,忙抱着她安慰,“没事的,你要相信阿英,她会照顾好何墨千的。”
可柳舒晗想想袁英近乎放弃了的倒霉样,更心疼了。
……
既然袁英也放下过去了,何墨千不用担心她会像从前一样发疯,于是也开始规划起自己以后的生活来。
干程序员这一行的怎么都脱不了加班,何墨千不比那些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也不想拿自己的健康熬钱,找了份文职工作,工资低了点,不过五险一金什么的都有保障,朝九晚五,按法定节假日休假,加上她平时接的一些零碎小项目,赚的钱也够花了。
至于她拿到的赔偿金,何墨千想着以后沈思薇念书预计还要花不少钱,还要考虑有意外情况的问题,于是开了个两个户头把那些钱平均分成两份存着,一份留给沈思薇,还有一份她另有打算。
何墨千在她上班的公司附近租了间房子,两室一厅,平常沈思薇仍旧和欧出白一起住校,双休日会回何墨千那里,何墨千能见到沈思薇的日子也就规律了起来,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沈思薇身高没看出有什么变化,不过有欧出白照顾者,她的气色明显好多了,从前蜡黄的脸现在白皙圆润,像枝头上最鲜嫩的苹果,头发也不是何墨千初见她时干枯杂乱的样子了,马尾辫又黑又亮。她的身体也开始发育,干瘪的胸部渐渐有了些轮廓,某一天,沈思薇悄悄告诉何墨千,自己来例假了。
沈思薇眼看着十五岁已经过半,身体问题一直是何墨千的一块心头病。何墨千也带她去医院做过检查,什么都没查出来,医生只说沈思薇是营养不良延缓了发育,要好好补充营养,再多的意见也没有,开的那些药吃下去,沈思薇迟到的生理期依旧一点动静也没有。
所以何墨千听说了这个消息,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沈思薇第一次经历这事,害羞得很,也不知为什么自己的千姨高兴成那样,不过千姨高兴,她也很高兴。
就这样,沈思薇像一棵快枯萎的小树苗,有了亲人朋友的精心爱护,褪去枯枝落叶,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又开始茁壮地成长起来。
一切都步入了正轨,清晨,何墨千踏着灿烂的阳光去上班,觉得生活充满了干劲。
六月中旬,袁英告诉何墨千,自己要回a国了,可能以后再也不回来。
“我送送你吧。”电话里,何墨千道。
袁英期待又忐忑,嗫嚅地问:“不打扰你上班么?”
“没事,我们上司不怎么严厉,你哪一趟航班?”
“mu877,明天中午十二点。”
“好,到时候见。”
第二天,机场门口,何墨千给袁英送行。
何墨千的头发长长了许多,柔顺地挽在耳后,袁英近乎贪婪地看着眼前这个人,想把她的所有全装进记忆里带走。
两人都有些无话可说,何墨千想找个话题打破尴尬,于是开口道:“你……”
袁英和她同时开口,也是一个“你”,两人对视了几秒,都笑起来。
“你在那边好好保重身体。”何墨千先道。
“你也是。”袁英道,“头发……还打算剪么?”
“再长长再说吧,不着急。”何墨千随意撩了撩头发,“不过我觉得我还是长头发好看。”
袁英笑道:“都好看,短发也好看,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英姿飒爽。”
气氛前所未有的轻松,两人随意开了几句玩笑,何墨千只觉得心里的重担这下才是真正卸了。
“墨千,谢谢你爱过我。”
何墨千淡淡地笑了,“也谢谢你替我洗清了罪名。”
袁英抬起左手看看腕表上的刻度,“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路上平安,保重。”
“保重。”
何墨千站在机场外,一架飞机从自己上空轰鸣而过,她抬头看着飞机远去的方向,那上头有自己的过去。
何墨千的心里空了一块,最沉重的那一块被人取走了,轻松又自在有点空洞,永远都填不满了。
总会习惯的,何墨千安慰自己,总会习惯的。
在离开机场的大巴上,何墨千还是哭了。
眼泪来得毫无预兆,何墨千呆愣地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里,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泪水已经从她眼眶里源源不断流出来,还是旁边的一个好心人递给她一张纸巾,她才发现自己哭了。
哭吧,哭吧。何墨千把头埋进胳膊里失声痛哭,似乎要把这些年的眼泪全部哭尽。
大巴开了两个多小时,停车的时候,何墨千从臂弯里抬起头,擦擦通红的双眼,吸着鼻子下了车。
她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值得她耗尽自己所有的热情去爱她,挺好的。
袁英离开的后一天,何墨千收拾好自己,买了些中老年人补品,回了那个自己十几年没回过的家。
十几年前新盖起来的小区,到现在也不怎么旧,何墨千循着记忆在一栋楼前停下,楼里走出一个盘着头的老妇人,胳膊肘跨这个布袋子正要去买菜。
“妈……”何墨千只发出一个音节就已经泣不成声。
老妇人愣了,仔细端详了许久,不敢相信地迟疑道:“阿千?”
何墨千走上前去抱住自己的母亲,“妈……女儿不孝……”
她的记忆里母亲还是个身体硬朗的中年妇女,最喜欢打抱不平,现在这个女人已经清晰可见地衰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