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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邬桃花再一次爬上井口,本以为会面对宋七一个人的她,却又意外的看到了另一个人,一身红衣的白牡丹,白牡丹的身后还有一口棺材。
红色的衣服,黑色的棺材,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心一滞。
白牡丹为什么在这里?她带着棺材又想做什么?
这一刻邬桃花有些紧张。
屋里宋七同样看着白牡丹,白牡丹只是平静的站着,谁也没说话,屋里很静。窗外,一只乌鸦飞过,呱呱的叫了两声,据说乌鸦飞过屋顶是要死人的。
宋七快要死了,春花下的毒是妇人心,妇人心无药可解。
只不过当宋七意外的看到白牡丹出现的时候,他强提了最后一口气,一些本来模糊的念头此刻清晰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这是你布的局,你故意让我偷走桃花令?”宋七边喘气边道。
从偷到桃花令匣开始,宋七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一切太顺利了,当然开始这种感觉他并没有在意,毕竟那天大小姐做了那样的惊人举,所以镖局里疏忽一点也没什么奇怪。
而直到此刻,他快要死了,他看到了白牡丹。
他忘了一点,镖局里,谁都可以疏忽,谁都可能疏忽,唯有白牡丹不会。
所以这一刻,他比什么时候都肯定,他偷走桃花令匣整个过程根本就是中了白牡丹的局。
“为什么会这么想?”白牡丹平静的问。
“很简单,太顺利了,你是一个思虑周详之人,我跟你走了这么多年的镖,你从来没有疏忽过任何事情,何况桃花令这样的大事。”宋七断断续续的说。
“这只是你的猜测。”
“但我猜对了,是吗?”
“是的。”白牡丹看着那桃花令匣,叹了口气点点头。
“为什么?”宋七问。
白牡丹没有回话。
“我已是必死之人了,看在我跟了你七八年的份上让我死个明白。”宋七脸色很难看,是因为心情,也是因为毒。
他盗桃花令,本以为可以跟春花过上好日子,可春花却给他下毒。
而如今连他盗桃花令匣整个事情都是一个局,一个笑话。
他后悔,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他要死了,但死前总要让自己死个明白。
“这个局是我布的,但我没想到你会偷,这桃花令是假的。”白牡丹声音幽幽。
“怎么可能?”宋七大声道,两只眼珠几乎要嘣出来,他可以接受任何理由,但有些接受不了这个,如果说之前他只是一个笑话的话,那么如今他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白牡丹边说边走到桃花令匣前,抬手拔出发钗在那两朵栩栩如生的桃花上轻点了几下,没有一丝声响,桃花令匣却开了,里面空空如也。
宋七目瞪口呆,谁都晓得,没有长生匙,是打不开七魂锁的,那么眼前这一幕又说明什么?
“我以前在扬州,有一个客人非常喜欢收集各种机关锁。他还喜欢玩游戏,每回他来找我就会带一个小匣子,匣子肯定是锁着的,而且不是一般的锁。我如果能打开匣子,那么那一天我说了算,但如果我打不开,那么那一天他说了算,我不愿意让别人掌握我的命运,所以每一回我都拼了命去完成。很幸运,每一回我都成功了,而这个匣子的锁正巧是我解过的,那是一段我终身难忘的经历,所以当日我只看了一眼,我就知道这桃花令是假的。”白牡丹娓娓道来,象是在讲一段故事一样。
但这个故事却让宋七很无力,他真的傻,太傻了。
“既然是假的,你又何必布这个局,大可揭开……”宋七大叫,话未说话,那音却又嘎然而止。
他明白了,没人信的,谁能想到白海临终一剑送出的居然是假的桃花令。而到时,这假的桃花令从邬氏镖局送出,那邬氏镖局就算是混身长嘴也说不清。
江湖多的是宁错杀不放过,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而每一个例子都是鲜血淋淋。
“难怪你一直不去动旗上的桃花令,难怪你会布这个局,你就是要让桃花令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盗,你是情愿背负失镖的罪名,也要洗脱邬氏镖局的嫌疑。”宋七喃喃着说,随后却又突然瞪大眼睛看着白牡丹:“是的,你绝没有想到我会偷,我是镖局的镖师,不管这个桃花令会不会被发现,邬氏镖局都逃不了监守自盗的嫌疑。
宋七呵呵笑着,唇角的黑血一滴一滴的滴到地面上,地面上乌黑的一团。
“白牡丹,很抱歉我破坏了你的计划,你现在要如何向白帝城交待?你又要如何向天下武林交待?或许这些你都不在意,可我想你在意的是老夫人和大小姐吧,你要如何保全她们?”
宋七疯狂的道,七窍流血,面容狰狞,边说边嘶哑的咳,然后是大块的血吐出,气若游丝。
白牡丹长长一叹:“你说的正是我头痛的,只是这些都跟你没关系了。”
是的,这一切都跟宋七没有关系了。
宋七已经死了。白牡丹长长一叹,移开一边的屏风,那手又在墙上拍了一下,便露出一道暗门,那里有一道墙缝,白牡丹将宋七的尸体拖到里面,然后封死了暗门,再摆好屏风,一切如昨。
站在厅上,白牡丹看着桃花令匣,又是幽幽一叹,右手重重的一拍身边的棺材,那棺材头前弹出一个暗格,白牡丹将桃花令匣放进暗格里,暗格弹回,再无丝毫痕迹。
只要宋七的尸体不被发现,那么桃花令依然是宋七盗走的。
至于交待,她一力承担下来,以她一条命总也说得过去了,她棺材都准备好了。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带着棺材,白牡丹一曲清曲在望山湖边悠杨。
邬桃花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打着那把名叫温柔的油纸伞。细密密的雨飘飘洒洒。
她的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儿,白牡丹最后没有告诉宋七她要怎么做。
但邬桃花却明白了,为了给白帝城交待,为了给江湖武林一个交待,也为了让她和老祖母脱身,白牡丹假死谢罪,此后又为了给邬氏镖局正名,白牡丹带着假的桃花令匣踏上了寻找真桃花令的道路。
只可惜,功亏一篑。
邬桃花系好船绳,轻巧巧的踏过船板,走上小埠的青石台阶。
不远处,一匹瘦骨嶙峋老马,一个满身风霜的跛脚青年,一杆燎原长枪。
杜鸦九在黄昏前由南城进城,听说望山湖的风景很好,尤其是夕阳将落之时,于是他便一步一步走向望山湖。
路边的行人见了他都远远避开,说不上为什么,完全是不由自主。
有的人天生让人亲近,而有的人天生让人退避三舍。
望山湖是真的很美,尤其他看到湖边的一艘乌篷船,那小船娘自船上下来,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提着食盒,那面容就象路边刚开的桃花儿。
“这位姑娘,不知邬氏镖局怎么走?”杜鸦九摸着身边的老马,老马的脑袋微微的噌着他的手,发出唏律律的低叫,老马肚子饿了。
杜鸦九到青苍城了。
邬桃花从来没想到会在这一刻,以这样一种不期而遇的方式遇上杜鸦九。
如果说前世她最恨谁的话,那就是杜鸦九。
当初是杜鸦九把她从尼庵里找出来,是杜鸦九把她带进白帝城,是杜鸦九直接把她推进了风暴中心。前世她就跟在杜鸦九身边给他做侍女,她刺杀杜鸦九不下百次,没有一次成功。直到最后,刺杀杜鸦九已经不是恨了,而是习惯。
如今回想往事,不得不承认,有时她也要感谢杜鸦九,没有他,也许她早就死了,苟活不了十年。
江湖岁月催人骨。
邬桃花仿佛又闻到一股子淡香,白帝西城,有最糯口的青粿,有最呛人的酒醪,有最伤人的离人曲,也有百死不悔拖着残躯的老兵。
“跟我走吧。”邬桃花的声音有些飘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