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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尉。”乌凉笑着说,“这几年你都不常来看我。”
这个笑容有些发抖,在脸上匆匆消失了。
“我来过几次。”尹伊格欠身将花放在墓碑底部,看了看碑石上的俄文刻字,又将目光挪向边上的乌凉,“没来得及见你,对不起。”
“没事。”
乌凉埋头翻阅着那些写着情诗的信纸,面颊悄悄红了,“我就是想问问,瓦连京他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为什么他也不来看看我,明明在信里说他喜欢我……”
许笑琳听得迷糊,甚至感觉有点惊悚——瓦连京不是已经牺牲了么?
她忍了一会,想出言提醒,却看到裴芮在唇间竖起食指,示意她噤声。
乌凉自言自语了片刻,神情渐渐变得疲惫,尹伊格抢步上前扶住她,将她托着一步一步走回家。
“她一直是这种状态么?”
待到乌凉被安置在床头沉沉睡去,裴芮抱着手臂回到客厅,挑眉问尹伊格。
他颔首,视线垂得很低,看不出多余表情。
“自从拿到瓦连京的遗书起,她的精神就不太稳定了。”他说,“有些时候她以为瓦连京曾是她的未婚夫、男友,有些时候她甚至觉得他还活着。”
裴芮一手伸进衣兜,确认录音笔还开着。
“事实呢?”她再次问。
“事实是,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把这件事说破。”
他很快回答。分明是清淡微凉的嗓音,不温不火的措辞,而裴芮不知怎么就听出了遗憾的味道,“直到拿到瓦连京的遗书,她才得知他的想法——但……”
裴芮会意。
她轻声说:“已经太迟了。”
尹伊格轻轻点头。
一阵特殊的沉默迅速膨胀,充实在狭小拥挤的空间里,似乎把本就不够通畅的空气也塞住了。乌凉的房子跟她的外形一样疏欠打理,凌乱不堪,几乎没有一件物品摆在它应去的位置。
这样的气氛让裴芮浑身不自在,所以她专注地侧目打量身处的房间。
尹伊格忽而开口。
“今晚住在镇上?”深蓝的双眼也掠了过来,在她脸上徘徊。
裴芮发了短浅一声:“嗯。”
他继续道:“住处找了么?”
裴芮说:“还没有。”
“我带你去找。”
尹伊格语调平直,同时注意裴芮的神情变化。他仿佛看出了什么,嘴角带着倦意向上勾起来,两侧的眉头却不易察觉地推往眉心,“不会故意把你的房间安排在我对面的,放心。”
“……我又没想躲着你。”她小声嘀咕,但缺乏底气。
尹伊格低笑,颇带一丝玩味地重复:
“没有?”
自始至终,许笑琳在一旁咬住下唇,静观两人的对话,此时终于按捺不住,对裴芮说道:
“芮芮姐,我能不能跟你讲几句话?”
她的余光扫了一眼尹伊格,又补充一句,“单独的。”
尹伊格便说:“我在外面等你。”
他转身往外走。步伐很长,身型稳定,脊骨挺拔到颈椎,将黑色夹克撑得有版有型。
许笑琳轻拉了一下裴芮的衣角:“我以为你看了那份档案就不会再见他了……”
“你以为?”裴芮稍加咂摸这三个字,眉角抬了一抬,眼锋更陡了。
许笑琳自知失言,面色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多重变化,最后按住嘴唇长叹一声。
“档案是北柯给我的。”她抿抿嘴,面孔可以看出羞愧的神色,眼神却充斥着一种倔强的执着,“他说尹伊格是个很危险的人,我也觉得……”
裴芮侧了侧头,突然发出轻笑。
“所以你的主编根本没有给你分配什么针对尹伊格的采访。”她下定结论。
许笑琳敛住面孔和眼眸,期期艾艾说:“……是。”
一时之间,裴芮也无从回应,出神地想了一会,看着她字字清晰道:
“笑琳,你知道么?”裴芮说,“他们所有人都有骗我的理由,可我一直以为你没有。”
许笑琳眼帘剧烈扇动,如同强忍着难堪,口中急于解释:
“但是,尹伊格他爸爸是全俄罗斯最臭名昭著的军火商,还让北柯伤成这个样子……”
“他也是个军人。”
“他以前是,现在退役了。你知道俄罗斯有多少退役军人进了黑帮么?”
许笑琳说,“我查了一下他身边那个德米特里,他在为目前俄罗斯最大的军火贩子卖命。他们这些人啊,都不是什么好……”
观察着裴芮不豫的脸色,许笑琳住了口,等了等又迟疑着说:“我们想让你离开尹伊格,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笑琳。”
裴芮打断她,“你喜欢顾北柯么?”
“啊?”
只有一个短暂的瞬间,许笑琳没掩住被看穿心思的惊惶和畏怯,“我……”
“喜欢他吧,我明白。”
裴芮说,“毕竟他性格好像不错,脸也长得挺好看的。”
“芮芮姐……”
“我做完手术,刚睁开眼,就看见顾北柯在我床边。”
裴芮嗤笑,一字一句说,“他告诉我,他是我的未婚夫。”
许笑琳的双目愕然张大,近乎顶破眼眶。她眼球的白色部分上,无数根毛细血管凸显出来,黑眼珠又过于浓郁,目光影影幢幢的,如同盛了许多东西。
她喃喃道:“我以为他只是你弟弟……”
有些事点到即止就够了。
裴芮就此收了声,转而说:
“我去给我们找个合适的住处,你在乌凉家里等我,如果她醒了,看看她有什么其他想谈的。”
越过屋外的草坪,是一条不足以让两辆车并排通过的窄道,水泥路面从这头光鲜到那头,唯独乌凉家门口的这一小段积了粉尘。
路边停着一辆深绿色悍马,尹伊格上前敲了敲前窗。
“季马,下来。”
坐在车座里发呆的季马猛然抬头,面上是在梦中被唐突击醒似的懵懂模样,反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推开车门,依照他的要求跳下车。
尹伊格淡瞥他一眼:“还是不去看看瓦连京么?”
“不去。”
季马发狠地把头摇了两下,“我哪有脸见他,毕竟当年他的牺牲,也跟我脱不了干系……”
尹伊格默然。
“多陪陪乌凉吧。”他拍拍季马的肩,语声的分量发沉,“我们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裴芮刚一出门,便被这辆熟悉的悍马抓住了视线。
她绕到车辆另一端,意料之外地与季马撞了个照面,两人同时愣住,还是裴芮先开口:“德米特里,你也来了?”
季马将手伸到后脑,轻挠着近似于光头的平头——这个动作昭示着他在进行某种程度上的思考:
“哎,裴芮,你在这儿干什么?……怪不得大尉突然叫我下车。”
他嘀咕两句,马上又释然地耸了耸肩,“算了,看见你们还见面,还说话,我也就放心了。”
季马回头看向乌凉灰旧的小木屋,冷风擦着鼻尖呼啸而过,把他接下来的话吞没了:
“我们这些人里,至少以利亚的结局是好的……”
裴芮和尹伊格坐在车内。他手扶方向盘平视前方,她低眼寻找安全带的插口,彼此之间有一种不愿交谈的张力。
他伸手过来,轻握她的指尖,引着她把安全带在身旁扣牢。掌心干燥的冷意透入皮肤,裴芮在一刹那间想要缩回手,却又没来由地没有动弹。
“我找得到的。”她忍不住说,欲盖弥彰地把脸扭向窗外,不期然在侧面的后视镜里,偶遇他充满深意的眼神。
只是短促一瞥,尹伊格飞快转开眼,专心于路况。
“还记得么?瓦连京暗恋乌凉,还是你告诉我的。”毫无征兆,他起声说道。
裴芮有些意外,仍然回答:“记得。”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清他侧脸分明的轮廓起伏,还有眉峰上那倾斜的一个断口。
他唇角略微提起,露出一个称不上笑的愉快表情。
“那别的呢?记不记得?”尹伊格说,“我们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爱,你带我去纹身,我向你求婚……”
裴芮突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接口。
他的感情浓郁炽烈,永远维持在最新鲜的状态,让她的一切反应都显得那么冷漠寡淡、不近人情。
半晌缄默,化为一声听不出来的叹息:“你在怪我忘了么。”
“我没有。”他还是不看她,抬手取下遮光板,一块阴影随之掉下来,蒙上了酸楚的眼睛,“怎么会。”
车头迎着落日,向前缓行。天光在他面上落笔描摹,温暖色彩冲淡了肌肤的冷调,笔触柔软而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