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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稳。”

    随着警报猝然响起,尹伊格沉声说,“我们被红外制导武器锁定了。”

    这句话是说给全机的人听的,所以用了俄语。裴芮坐得近,耳朵最先接纳了他的声音,但要花上一会工夫才能反应过来意思。不给她任何准备时间,导弹将空中黏稠的热汽燎出一个破口,直向他们乘坐的重型直升机咬来。引擎鼓噪淹没在干热的风声里,机身高速前进的同时猛地侧倾,以z字形路线进行战术规避。

    好像地心引力的方位正在不断变换,身体分量也跟着忽沉忽轻,她一头撞上尹伊格硬挺的肩膊,还没来得及感觉到钝痛,下一秒却又被偏斜的重力按回座椅。

    不安定的起起浮浮中,一只手找到她的手。那样凉润的掌心,隔着制式手套,依然带来冷静专注的力量。

    “怕么。”他低声问着,眼睛也在昏暗光线里寻她,却发现她的眼睛早就等在那里,收到他目光以后,变得更明亮了。

    裴芮反握了他一下,以此将自己的镇定传达给他。因为失重,鼻端的呼吸不太通畅,显得语调出奇柔软,缺少说服他的力道:“我不怕这个,你忘了?”

    尹伊格只是轻轻敛首,什么也没有再说。五指淡淡拢着她的手,保留在半收紧半舒张的程度,让她恰到好处地体会他的存在,又不施以任何紧迫压力。

    对面窄窗里,夜空的光调骤变,晃得他头盔下面容冷白,裴芮微微眯起眼。

    是身下的直升机放出了干扰弹。嘭嘭然一连串闪着光的火点向导弹袭去,却全部扑空。燃烧随一声又一声的爆响终结,而余下灰烬溶在黑夜里看不见了。

    季马在裴芮另一侧粗着嗓子断定:“看来得生挨这一下了。”

    他摘下一只手套,下巴后缩,在胸口歪歪斜斜画着十字。

    裴芮余光瞥见这一套动作,不由得拧过头去:“你不是不信教么,还祈祷?”

    “说来也奇怪,我这种没信仰的一遇事就祈祷,大尉那样信教的吧,到了关键时刻反倒一声不吭。”季马嘟囔完才想起来,“……这都性命攸关了,你怎么还想着问我这个。”

    “要是这次走运没死,我得把你这句话放进稿子里。”裴芮的答案有种不合常规的理直气壮,“特别符合当下的气氛,一种徘徊挣扎的感觉,再抒情渲染一下,多苍凉。”

    她想笑,然而唇边肌肉不听使唤,她用一根手指把嘴角往上扶,才惊觉指尖有点泛冷。

    平日里再胆大妄为,面对真正的生死存亡时,紧张和退缩还是无可避免。

    “死不了。”身旁的尹伊格道。

    话刚讲完,他的手从她手背滑走,裴芮隐约触到一块不光整的皮肤,应该是他腕骨边缘的那一处伤。紧接着,后颈被他指间的凉气偷袭——他压下了她的脸。

    机身在这时剧烈一震!

    浓烟和火药味刹那间灌进喉咙,窒息感控制了躯体,把每一根神经都捏紧。她咳嗽着想挣扎却不能动,他的手掌仍紧密地贴着她的头皮,迫使她保持弓身垂首的姿态:“左侧引擎受创,准备战术迫降,低头。”

    一侧引擎炸毁,直升机在空中已经难以保持平正,驾驶室率先重重砸撞地面,然后整机失去平衡,侧翻着剖开表层潮湿的泥土。

    旋翼尚在余转,桨叶打进地面一下,机身就猝然抖震一下。直到桨毂脱落,所有震动在一瞬间消失了,归于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裴芮被吊在安全带上几乎悬空,耳窝里全是潮湿黏腻的蜂鸣,可能是鼓膜破裂流了血,但奇异地感受不到疼。可能有什么击中了她的头,痛觉被头晕和呕吐完全掩去,视野还花着,密密麻麻全是噪点。

    有阵细琐的磨损声,一点点将她的神志从浊雾中剥离出来。眼前的世界慢慢恢复清晰,她在一片浑浓的黑暗里看见,有人蜷身割划着她肩面上方的安全带。

    再往后望去,发现机舱空间遭到挤压变形,落在地面的一排窗口填满泥石,悬在上空的一排窗口有零散的光,分不清是星星还是玻璃碎茬。

    耳鸣减轻,季马的声音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裹着风沙让她听去:

    “……妈的,有个飞行员不行了。……另外一个从我这看不见,你们里面的过去检查一下情况。”

    “安德烈,你到控制室看看。”这个嗓音就在裴芮耳畔,近得她能感知到说话的人那么凉的嘴唇,不经意间擦拂在耳垂上。割划安全带的噪响止歇了,她的右肩解除桎梏松脱下来,被他接进手里。

    她看清了尹伊格的脸:“你……”振动声带比她预料中容易,但还是有些发迟发涩。

    “别动。”他按下她企图起身的动作,持匕首的手迅速换了一个位置,去对付她另一侧肩头的安全带,“迫降的时候你撞到了窗框上。”

    “北柯呢?”她问。

    “他在外面,没有受伤。”

    “哦。”痛觉逐渐苏醒,她抬手去摸被肿痛撑胀的额头,“我流血了么?”

    “流了一些。”

    “还在流么?”

    “已经凝固了。”

    “那为什么会有滴答声?”

    她循声转过目光,双眼适应了机舱深处更厚密的黑暗,面上陡然变色,“出去,还有谁在机舱里?都出去!”

    匕首一顿,尹伊格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迅速辨清画面:“漏油了。”

    他回头:“安德烈,你到外面跟季马他们警戒,我来处理。”

    安德烈跨过几个歪斜的座椅,从驾驶室附近走来:“迫降之前油箱没抛出去?”

    “看来没有。”

    “漏了多少?”

    “不多。”

    尹伊格低声回答,反手将利刃握得更紧,继续割磨裴芮身上的安全带。汽油一路爬到了脚边,军靴底端被腻进一汪浊液,有种过分滑润的不舒服。

    从上空的窗口翻出机舱之前,安德烈稍显犹豫:

    “那个飞行员还活着,但是……”他一咬牙,“你去看看吧,大尉,我无权做出处置决定。”

    尹伊格挑断安全带最后一丝牵扯,将她抱下来放到实地上,转身去向驾驶室。

    稍作调整,裴芮在背包外袋摸出手电,疾步跟上。机舱内东倒西歪的座椅向她袭来,又被她一步越过,留在背后的黑夜里。

    手电是军用级别,高亮卤素灯泡没有在方才撞击中破碎,揿下尾盖上的开关并锁定,白光穿进隔板上巨大的豁口,将狭窄的驾驶室照得通明。

    裴芮与尹伊格同时看到,尚有呼吸的飞行员上身横斜着,一根折断的操纵杆从腰腹刺入体内,又从另一端肋骨下方穿出,外露的金属顶部呈现不规则的断口。

    不过血流得不多。

    裴芮向前探了一寸:“你叫什么名字。”

    他一直垂着头,听见声响才动了一动。光线让他闭上眼睛,试着张开口,嘴角却翻出血沫。

    裴芮的手自隔板底下一个破洞伸进驾驶室,摸到一手的血和一只没有脉搏的胳膊,再向旁边挪移,终于碰见温热的、残破的皮肤。

    她手掌平放,安抚性地停在他布满刮擦伤痕的臂上:“有小名么?”

    “……米沙。”

    “好,米沙。”她收回手说,“我们会救你出去,。”

    尹伊格就在她旁边,闻言绷起唇角。他默不作声,就着手电的光亮观察这一处贯穿伤。

    现在贸然抽出钢条,会引起不可收拾的大出血。切断操纵杆又缺乏必要工具,不可行。

    更何况——

    迫降的地点离被俄军控制的机场还有一段距离。这一带是个无人区,蛰伏着不计其数的非法武装。空中袭击得手后,他们不会多加迟疑,必然将乘着夜色摸索到坠机处。

    数量如此悬殊的情境下,不尽快撤离无异于自杀。

    “他——”尹伊格刚一起声,却被裴芮悄悄攥住拇指。

    她攥得那么用力,手心都蒙上一层滚烫的细汗,热度将他偏低的体温慢慢侵占。

    飞行员米沙生硬地笑了一下。

    “我出不去了。”

    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寒冷,他指尖战栗,点向贯穿腹部的操纵杆。眼白结满了网状血丝,眼黑却格外清明洞悉。

    “机舱里还有三吨前线的补给。”不给裴芮开口的机会,他继续说,气力随着生命流失,声音缺少支撑,一出口便飘进风里,“不能……不能白送给反抗军。”

    他粗喘一声,肺叶抽吸发出戳破气泡的动静,将目光拖向裴芮背后的尹伊格。

    尹伊格注视着他,仿佛会意。

    拇指被她握着,他掌心不易察觉的、悉悉索索地在抖,用手指反抱住她的手,再望回飞行员的眼睛。声线在短短几个音节中历遍起伏波折,归于一种残酷的平定:“油箱破了。没有火源和静电,汽油应该不会点燃,也不会爆炸。为了保险起见,我已经撤走了我的队员。”

    就在对视的那一刻,飞行员理解了他的决定。

    所以还给他一段嘶哑的笑声:“抛除油箱的装置坏了,我没来得及进行手动尝试,这是我的失误。”

    裴芮听到尹伊格冷静到坚硬的声音:“如果到了白天,没有反抗武装找到这里,我们会折回来带你走。”

    然后他松开了她的手。

    “如果他们找到这里——”

    有个什么东西被他递给了对方。

    裴芮把手电的光束向下倾斜,继而发现那是颗手榴弹。椭圆形,插销抵到了飞行员的手指尖。

    “我明白。”米沙阖上眼,面色仿佛倦了,语气却轻松得出奇,“我留在这……等他们来。”

    光线在她手中换了角度,他胸前垂吊的姓名番号牌反起一抹粗糙的光。

    裴芮终究不再多言,手指抚上那一块被血泡透的铁牌:“给我吧。”

    手榴弹加上直升机油箱形成的爆炸,会将其中的一切都碾成粉末。她希望在那之前,他能留下一些东西。

    “这是他的,”米沙稍微提了提身体,忍痛的表情在眼里稍纵即逝。他拼尽全力扯下战友的姓牌,一并交给裴芮,“你也拿着吧。”

    细链断成两截,铁牌尚存温热。上面刻字的沟回中有血,怎么也擦不净。

    他们沉默着出了机舱,走入黑夜里。

    黑夜里全是风,风把寒冷推进骨缝,骨缝间有磨损的疼痛。

    “我们先离开这里。”尹伊格说。

    裴芮的手电关着,独自在一边打开运行中的dv,反复检查着剩余电量。她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

    安德烈最先看懂了他和她的神情,向昏暗的驾驶室投去深深一瞥。

    夜空寡淡地浮着几缕云丝,每一粒裸.露在外的星辰都如同冰晶。连月光也是冷的,没有温度却有重量,承受着它的人都垂着头弓着背,两肩脱力地朝下倾垮。

    一路走来,入眼最多的便是污池与荒草,偶尔有几幢败了色的房屋,无一不被虫蚁吃空了骨架,似乎下一秒就要崩毁坍塌。

    “这个区域处在战火夹缝中,早就没有居民了。一些房子被非法武装侵占着,他们在晚上也不开灯。”安德烈说,“否则会招来围剿。

    廖申头戴夜视仪,端着地图仔细察看。

    “我们现在在车臣首府格罗兹尼,和它的卫星城之间。距离卫星城大约十公里。”他顿了顿,“格罗兹尼郊区的机场现在处在军方的控制之下,大约十五公里远。”

    尹伊格略加考量,很快便说:“我们去机场。”

    轰隆一股气浪自身后扑来,地面碎石震得一跳,所有人驻足看向声源。

    是坠机的方位。火舌与烟幕拔地而起,向黑黝黝的高空突刺。

    那里面有两个飞行员,与成吨的补给一起泯然消弭了。

    接下来的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他们找到一户安全无人的空房过夜。单层住宅,大厅宽敞,军用睡袋就地铺开便成了床。裴芮的睡袋在出舱时撕破了一个口子,她盯着那个伤痕形状的破洞发了会呆,突然被人勾住手指。

    是顾北柯。

    他盘腿坐在地上,黑眼仁正对着她:

    “之前……是我一时冲动。我不是那个意思,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生什么气?”

    她挣脱手指,反过来碰了碰额头的肿块,才意识到脸上的血渍还没得到清洁,“你快睡吧,北柯。”

    裴芮并不看他,起身倒了一点水将脸擦净,强迫自己工作了一会,闻到若有若无的烟味。

    是尹伊格。他照例第一轮守夜,头盔放在腿侧,背抵门口的墙面,指间闪着火星。光线半明不昧,一切都模糊得没有边缘,烟气也成了幽灵的影子。

    裴芮到他身边坐下。距离很近,气氛很静,烟口熏热了他的唇角。

    她抽出他嘴里的烟卷,自己咬着滤嘴深吸一口,忽然打了个寒噤。

    “美军把这玩意叫狗牌,你知道原因么?”

    从衣袋里取出两块飞行员的姓名番号牌,裴芮看着微微出神,说,“当年一个上尉跟我说,这个称呼取自海明威——‘战争随时都能让你像狗一样死去’,不够体面,毫无尊严。”

    她将指节舒展开,铁牌垂吊着随风拂荡,“那时候我告诉他,有他们的死去,才有更多人能活得够体面,有尊严。”

    他的表情晦暗不明。沉默半晌,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把情绪也堵在喉头:“报道写了么?”

    “写了。”

    她回忆着复述,“‘快讯:俄方中型运输直升机在格罗兹尼机场以北十五公里处坠毁’。”

    注意到他的视线,她笑了笑,铁牌重新收进衣兜。

    “我没写米沙和另一位飞行员。之前签的《媒体战地规则》,规定记者不能报道伤亡人数。”

    “嗯。”他应道,语气是空白的。

    “我们不该从驻地出来。”裴芮让自己靠上他的肩,“出来了,就回不去了。”

    他微敛下颌,抬动一只手臂,将她收向胸口。

    他们悄然无声,紧紧依偎,屏息等待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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