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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提刑司和密谍司,号称两座阎王殿:
提刑司的职责是监管地方官,在大宋,杖刑以下犯罪,知县可以判决;杖刑以上犯罪,由知州判决,提刑官主要负责监督,州县的死刑犯一般都要经过提刑官的核准。
也就是说,提刑司是地方诉讼案件的最高审理机构。
而密谍司则更为神秘,职责可以比明朝的锦衣卫,不过是执行人员不是太监,密谍司官员直达天听,在军中也有很大的影响力。
赵祯将密谍司西路指挥使这样的差遣,派给了方仲永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自然是顶着很大非议的。
方仲永在军中此前唯一的影响,仅限于对地雷的开发设计和安排,最多加上设计了打井工具,提高了西军在青涧城的打井效率。
而这些东西,无论贼配军也好,大宋将门子弟也罢,都并不那么当回事儿的。
如若没有底下人的认可,没有足够的声望和震慑力,就是上面给你再大名义上的权力,你也只是个光杆司令,笑柄而已。
坐在西行的马车上,方仲永思忖着,如何渐渐立威,是个问题。
天色渐渐的暗了,方仲永却看得很清楚路过的那处府衙,衙外有个并不显眼的标记,是密谍司的专用——
那标记外轮廓呈圆形,图案分为内外两层,镂空雕刻而成,内层为十二条弧形齿状芒饰,芒饰按顺时针方向旋转,外层的四只飞鸟皆是展翅飞翔,形容矫健,飞行的方向与内层的图案旋转方向恰恰相反,十分独特。
莫非,韩琦还在此处审簪花土豆?
方仲永心中略略一亮,冲着身前的车夫和护卫队伍道:“停车——”
一行人马缓缓停下,前面的校尉下马前来询问方仲永是何事,方仲永面上无波,只是轻声答道:“拜访一下韩大人。”
说着,他轻轻走上前去。一众人等则静静候在外面,原地待命。
外面值更的军士早已前去通知韩琦此事。韩琦刚吃过晚饭,听闻方仲永前来,自然也不能太过怠慢,于是过不多久,就招呼方仲永和那队人马进去用晚饭。
韩琦看着方仲永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又看一看周围坐满了的密谍司五大三粗杀人不眨眼的汉子们,不由唇畔飘上一抹轻笑。
手中茶盏微微抬起,向方仲永笑道:“听闻方大人新到任密谍司,正好,本官手头正有这么个冥顽不灵的嘴巴撬不开,既然方大人路过到访,不妨——试试——”
说完这话,韩琦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灿烂的笑。
方仲永放下手中那杯简直不知道什么味道的烂茶,看向韩琦的眼神却格外清冽。他早料到韩琦会想借机取笑于他,前世,在学斗争心理学时,他曾经有门功课,
就是锁定一个对象,终日细细揣摩学习,学习对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要进入对方的世界,博得对方的青睐。
看人眼色这种事,方仲永虽然孤傲,不屑于做,但是真要做起来,他绝不比任何人做的差。
那些所谓的才高八斗,读书万卷之人,却也有许多是心胸狭窄,互相看不起,有时候看别人背黑锅,就算不是幸灾乐祸,跟红顶白,也是明哲保身,见到有权势的人,就算不是阿谀奉承,拍马逢迎,也总想套近乎。
然而方仲永始终明白,别人骄横,你可以在他们的身上锻炼自己的涵养和耐力,锻炼自己如何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而那些表里不一的人,他们面前,你可以试验自己的洞察力与谄媚讨好的能力手段。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皆能看出人的心思。
韩琦所以这么久都审不出来簪花土豆,就是因为他太过自信于用刑的力量。
不错,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用刑能够撬开铁汉的嘴巴,但是,如若刑讯对象,有必须要守护的把柄,落在敌对方手上呢?
那些宁可生不如死都不开口的人,除了信仰,就是利害权衡之下,自己的生不如死,比起被捏着的那些人的生不如死,要来的不那么重要。
此时,韩琦的眼神之中,满满都是认定了自己审不出来的人,方仲永必定审不出来。
在韩琦看来,把簪花土豆这个坑货,扔给方仲永,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道密谍司的活儿不容易干,谁是老人,谁是新来的,谁应该听谁的,那是极好的。
方仲永心下十分明白,却也并不点破,看穿不说穿,只是淡淡侧过俊俏的侧脸,向韩琦问道:“不知韩大人说的是?”
“簪花土豆,”韩琦的脸上飘过一丝诡异的笑,“说起来,也是岳文书斋的写手,还是西夏的斥谍头子,方大人对此人可有什么办法?”
见方仲永没有答话,韩琦又继续道:“此人可是个重要人物,劫嵬名山遇的家眷,徐庆川大人的死,甚至连那废柴信鸽速递简老爹的案子,一桩桩一件件,都和他牵涉,
我们审出来的结果,他是这帮人的头目,可他在西夏的地位,具体的斥谍网络中他处于一个怎样的位置,他潜入我大宋的目的等等,都是打死他也问不出话来。”
“哇,原来还有韩大人审不出来的人,还以为韩大人的用刑堪比周兴来俊臣,乃是我大宋的第一把刑讯交椅,韩大人都问不出来,我家大人怕是也爱莫能助吧?”
站在一旁此番跟着方仲永的校尉统领大胡子,一脸不逊的先刺了一把韩琦,又刺了一把方仲永,却让二人都没法和他这个粗人计较什么。
方仲永笑笑,却是冲着韩琦点了点头:“倒是愿意一试,不若韩大人带本官前去会会这位硬骨头的‘簪花土豆’吧。”
韩琦不料方仲永答应的如此爽快容易,脸上略略一丝神情变化,又很快心中思忖,许是方仲永根本没见识过刑讯之事,才这样淡然吧,于是起身抬手道:“方大人,请——”
方仲永随着韩琦,来到密谍司的暗牢之中,走过一条长长的夹道,两侧是囚室,门上全都垂着沉重的铁锁,上面有斑斑锈迹,有些甚至有陈年的血迹,看起来十分可怖。
因着光线阴暗,每隔五步都会高高挂着简陋的油灯。所过之处,有人喊冤,有人啼哭,还有人用力捶打着牢门或者墙壁,甚至不断有人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听起来叫人毛骨悚然。
韩琦想到,当年自己第一次来到密谍司暗牢时,出门背过人就偷偷吐了的窘境,又微微侧脸,看一看也是第一次来的方仲永。
昏暗的光线中,方仲永的侧脸直让韩琦感到平静和美好,不知为何,“郎艳独绝”这几个字就浮现在他的脑海。
这样一张脸,与密谍司的整体气氛十分违和,似乎相比起来,同样帅的一塌糊涂的狄青,还尚且和军人沾点边,而方仲永么?韩琦想到这里,嘴角又是一丝上翘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