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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仁从来没有觉得,几十分钟的路程有这么长。从机场出来自己开车,直奔赵家所在的小区。
可是开到了小区门口,他却靠边停了下来。
在这儿能看到赵家的店。
赵家的店以前还是非常简陋的,现在装修得非常漂亮,外头停满了车,门口的玻璃房里面,有人坐着喝茶等桌,木栏杆下种着花。
赵建晨对这个店很上心,有了资本之后,食材都一定是最正宗的,有国内各地名产,也有国外的。厨师也请了。家常菜有,西餐也有。一群人去,朋友要吃卤肉饭,不影响你吃牛排,做法还都地道。虽然被人诟病‘西餐吃的是氛围’‘不伦不类’可还是很受欢迎。食物就是食物,好吃才是最重要的。能和朋友一起吃到各自喜欢的东西就更好了。
喜庆上菜,赵多玲在给人结账。赵建晨和章丽在后厨。累了才会换店员上来,自己休息。
虽然齐田赚得不少,家里并不缺钱。但每个人都在认真做事。
林中仁远远地就看到赵多玲从店里出来,在外面院子角落里找了个空桌坐下。
她身材清瘦,年纪比林中仁小但从整体看上去比林中仁年纪要大,容貌也有了改变,现在也并不像随处可见的贵妇人那样从头到脚都堆砌着华贵,不过气质出众。随随便便坐在那里,不用特意地凹出什么,对面就算是坐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也一样会从容,不虚半点。
林中仁在车上坐了一会儿,才下车往那边过去。
赵多玲看到他并不惊讶。“你来了。”
林中仁在她对面坐下,仔细地端详自己面前的人。
“我老了。”赵多玲说。
“我也老了。”林中仁想笑笑的,不过没有成功。他有很多的话要问,可现在觉得,并不是那么重要。虽然自己什么都没有问,对方也什么都没有承认过,可他知道,这是楚扬没错。
为什么以前没有发觉呢?
赵多玲到底跟楚扬是不同的。
在以前就有很大的差异,两个人,一个活泼天真,一个聪明稳重。
哪怕是后来经过许多磨难,有了巨大的改变,但本质的差异是永远不会变的,两个是不一样的人。
喜庆跑过来给两个人上茶,拘谨地叫人,立刻就走开了。
赵多玲看着她的背影,对林中仁说“大的看上去要腼腆些。小的很顽固。”林中仁觉得她评价得很中肯,齐田其实是很顽固的。
赵多玲问“你去了兰城。”这是她第二次问了。
林中仁点点头。
两个人谁也没有避开对方的目光,林中仁凝视自己面前的人,想从她身上找出更多楚扬的影子。
赵多玲也直视着他。
她目光平和,有某种心志坚定的人才有的从容不迫。她是有力量的,林中仁知道,这种力量陪伴她渡过了许多艰难的时刻,也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曾支撑她顽强地继续活下去。
也许,在很多时候,容易屈服的人会过得更轻松一点。让自己变得麻木,在没有希望的环境中,也是一种生存的手段。可是她没有。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人,就知道她从没有。
她从头到尾,都仍然拥有正常的心智,目睹了许多惨剧,甚至自己也经历过很多,在无力反抗的时候,沉默和安静也是有力量的,支撑着她。
她没有一分钟,哪怕一秒钟放弃过自己。
林中仁就知道,自己爱着的楚扬会是这样的人。
她和赵多玲也许生活的环境比寻常人要优渥些,但本质都是非常坚强的人,人生的巨变,没有让她丧失活下去的意志,反而磨砺出了更加坚如磐石的心志,哪怕是在最艰难的境地,也试图活下去逃出去。
“你有话要问我。”赵多玲神色坦然。
“我去查了当年赵多玲被拐的事情经过。也去了山里。”林中仁这时候心情,是这段时间以来少有的平静。但提起赵多玲的语气,就好像是在讲一个不在场的第三者。
可他对面的人并没有纠正他这种说法,只是站起来,说“我们出去走走。”
林中仁点点头。
两个人顺着路随便找了个方向,向前走。
这个时节首都天气已经非常寒冷,但还没有下雪。
鼻端呼出去的气变成白雾,很快就消融在冷空气中。
两个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周围的风景。
路边匆匆来去的行人,年轻的情侣,还有带着孩子的家长。几位老人结伴而行,不知道是要去哪儿,有说有笑的。
一直走到附近小公园的河边,两个人才停下来,在栏杆边上看了一会儿水里的大鸭子,也许是鹅?太远了看不太清楚。
“田田说,她在那边的事很顺利。”赵多玲说。
林中仁点头“嗯。她做得很好。”田田在那样的环境之下,会被教育成为现在这样的人。他难以想像是怎么做到的。做为一个母亲,她付出了很多。
想到文件里的事件描述,他内腑像是被绞在一起似的,有什么刺得他鼻尖难受地发紧。还好,他并不是十多岁的少年了。
可这也似乎正是可悲之处。肆无忌惮地用眼泪来表达感情当然非常令人难堪,但能够以成年人的姿态,看上去没有情绪起伏地站在这里,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喜悦自豪的事。
赵多玲转身面对林中仁,对他说:“你得照顾她保护她。”
不是请你保护她,也不是谢谢你照顾她。是你得照顾她,你得保护她。你必须得这么做。好像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责任。
林中仁把微微发抖的手放进口袋里,抬眼望望天空上边缘不明晰的云彩,它长得含含糊糊,可看的人知道那是一片云。
他好一会儿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只是抬头瞪着眼睛,看着那个地方。心跳得过快,使得他整个人有一种怪异的眩晕感,好像自己失去了重量,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去或者被风吹得飘走。
但是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与平常没有什么异样,他听见自己说“我知道。”
赵多玲看着他,眼眶有点红,伸出手有些犹豫,最后只是扫了扫掉在他肩膀上的落叶。“你之前不是问我过得好不好吗?”她说“我过得很好。”问他“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新闻报纸有很多林氏的消息,哪怕往年的事也能在图书馆收藏的报纸里看得见。隐藏在热闹的拍卖会与复杂的经济版之下的,自己面前这个人又过着怎么样的生活?虽然知道并不会得到什么详尽的答案,却还是要问。
林中仁想说,这些年我过得有点不太好。
以前,他觉得自己虽然有很多的财富,但这并不使上天对他更怜悯些,也不能使命运善待他多一分。不论他更恶,或者更善,一切都没有改变。苍天无情。
可现在看来,好像之前所受的煎熬也都是值得的。
最终他点点头“还行。”
赵多玲点头。两个人静静地湖边的石条椅上坐了好久,天色渐渐暗了,赵多玲终于站起来,林中仁连忙也跟着起身。
“我得回去了。”赵多玲看着自己面前跟着她站起来的林中仁。
他看上去跟以前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脸的轮廓仍旧,五官有些岁月的痕迹,但与年轻时的帅气相比,只是平添了儒雅而已。
“我送你回去。”
赵多玲摇头“以前见过你和楚扬的人,都以为俊男美女又家世相当,必然是天作之合,将来也会是段佳话,可并没有。林中仁,楚扬已经死了。”
林中仁打断她的话:“你没有死。”他的手在发抖,但是没有精力去掩饰。
“楚扬已经死了。”他面前的人看上去那么平静“很多年前那场‘故事’她就死了。”
“那你是谁呢?”林中仁不甘地质问。
“我是杀了挚友的刽子手。”赵多玲嘴唇微微抖动,眼眶泛红,可表情异样地冷静“你以为赵多玲那时候已经死了吗?她没有。她还活着。当时孩子已经死了,但她还活着。是我劝服她。”
虽然看上去是那么平静,可是却好像没有力量把简单的一句话一口气说完,她停顿了好久,才继续说“她受伤了,很痛苦。她恨那个家里每一个人,包括她的孩子们。她很虚弱,不论是精神还是身体。她的精神已经快要崩溃了。常常有幻觉,以为自己已经回家了,对着空气叫爸爸妈妈。是我说服她去死。”
林中仁想让她停下来,但是赵多玲没有“一开始,她以为我是她分裂出来的人格,一度拒绝跟我对话。认为自己已经疯了,没救了,计划杀死那家人然后自杀。但是根本没有机会。有时候她又相信真的是我,但她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听我说的话,有几次差一点杀死田田。到后来她已经完全疯了。我只能尽力地安抚她。”
赵多玲不看林中仁,转身看着外面被微风吹起涟漪的湖水“她很坚强,但是没有那么坚强。你知道那种无声的疯狂吗?在最后的日子,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我原本想把田田托付给她……”
她的声音非常冷静“是我杀死她。那个时候我已经很虚弱,感觉自己很快就要消散。但我走了以后就没有人安抚她,田田会死,她很快也死。我决定杀死她。可我当时已经没有力量把她挤走了。所以只能每天每分钟都不停地说服她。有时候我会想,可能我才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可在她最难的时候,好朋友却劝她去死。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已经完全没有了希望。”
赵多玲转身看向林中仁“我回来能够联系外界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孔家讨人情。他家欠我爸爸的人情你知道的。孔家的人放火,把那个村子全烧了。这是我答应她的事。”
“我就是这么活下来的。”她看着自己面前的人,曾经的青年,如今已经有了老态“楚扬已经死了。你问我是谁,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个魔鬼。但我知道,对一个人的哀悼,那么长时间,哪怕是对你来说已经够了。”
“再见林中仁。”她伸出手,轻轻跟他握了握。
这是迟到几十年的道别。两个人从很小的时候就结伴而行,现在要为一场历经几十年没有结果的感情画下句点。
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两个小家伙在家长的引导下面对面站着,楚扬小大人似的对他伸手,奶声奶气地说“你好林中仁。”
林中仁紧紧抓住她的手。